120130(2 / 2)

折竹碎玉 深碧色 16470 字 1个月前
🎁美女直播

萧窈含笑应了声,由她将莼羹摆在自己面前,目光依旧落在挪至一旁的纸上。

那是这些时?日搜罗起来的,赵琛的诸多?恶行?。

赵家原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只是惯会钻营,早些年娶了王氏旁支的女儿后,便借此攀附上王家。这些年仗着王氏横行?霸道,寻常士族都得让他几分。

至于?强占民宅土地,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欺男霸女这样的事,也算不得稀罕。

萧窈看着纸上种种,再想参自己那封奏疏上义正词严之语,只觉可笑。

青禾时?常跟随在萧窈身边侍奉,知道赵御史?带头参自家公主这件事,摆弄着瓶中的花枝,忿忿道:“赵家真是活脱脱的狗腿子。我昨日听柏月提起,这位赵御史?从前在长公子面前卑躬屈膝得很,从来只有?讨好的份……”

“赵琛生性圆滑,若由他选,想来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萧窈轻轻吹开热汽,尝了口莼羹,“但他受了王氏这么多?年恩惠,总要?‘投桃报李’才行?,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如此。”

青禾撇嘴:“活该。就他做过的这些事,死也应当。”

萧窈用过莼羹,正欲入宫去?见萧霁,才放下汤匙,却见六安步履匆匆进门。

她眯了眯眼:“出什么事了?”

“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赵御史?没了。”六安气都没喘匀,忙道,“今晨朝会,有?人上书参赵御史?。太子垂问,赵御史?并未为自己辩驳,反倒斥责公主……结党营私,而后大哭着宗庙社稷,一头撞在了大殿柱上,血溅当场,没能救回来……”

青禾倒吸了口凉气,险些摔了正擦拭的瓷瓶。

纵然方才她还在骂此人死了活该,但真听到赵琛活生生撞死的消息,还是觉得胆战心?惊,也对此难以理解。赵琛这样的人纵然被告御状,难道不该千方百计狡辩脱罪吗?又怎么会自尽呢?

萧窈在短暂惊讶后,神色冷下来:“为了拖我下水,倒真是下血本。”

六安喘了口气,忧心?道:“太子殿下遣人传话,说是风口浪尖,您暂且避避风头也好。”

事实?上,赵琛临终所言远比“结党营私”更难听,几乎是戳着萧窈的脊梁骨在骂。萧霁听得脸都黑了,疾言厉色令人拿下他,哪知侍卫还未动?手?,他自己就先?当庭撞死了。

在场之人谁也没料到会有?这出戏,一片哗然。

萧霁脸色白了又青,同阶下侍立的谢昭换过眼神,令人将赵琛的尸身抬下去?,清水洗地,匆匆结束了这场朝会。

但此事决计不可能轻描淡写揭过去?。

赵琛用这样惨烈的法?子来控诉萧窈,无疑是拿自己的命铺路,便是萧霁想护着,与他同谋之人也不会允许。

眼下东宫外,便已经有?求见太子的朝臣。

萧窈若是这时?候入宫,撞个正着,只怕那些人又要?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萧窈明白这个道理,道了声“好”,便没再多?言。

倒是青禾从惊恐中回过味来,越想越替自家公主委屈,不甘心?道:“这算什么呢?难不成为着他一头撞死,这些罪行?便能一笔勾销,没理的事也成有?理了不成?”

萧窈紧攥着的手?逐渐松开,嘲弄道:“因为并没多?少人在意赵琛做过什么。”

赵琛如何欺凌百姓,手?上又折了多?少无辜性命,于?士族而言无关紧要?。可他能舍出自己的性命,将她拖下水,可就至关重要?了。

终归还是她想得太少。

若是早料到,赵琛竟肯拿自己的性命给旁人铺路,也就不至于?骤然被摆了这么一道。

萧窈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两句,余光瞥见青禾忧心?忡忡的模样,又不由笑道:“虽说此事是意料之外,但远坏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哪里值得你这般愁眉不展?”

青禾立时?活泛起来:“公主这么说,是有?应对的法?子了吗?”

萧窈未置是否,只道:“我须得再细细想想。”

青禾连忙点?了点?头,收拾了汤盅,轻手?轻脚端着漆盘出了门,不再打扰。

朝臣当庭触柱而亡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便如水入油锅,立时?炸开来。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本就易惹得浮想联翩,消息辗转经过几人之口,添油加醋,便不知传成什么模样了。

从东宫到世家,无一清净。

乃至建邺街头巷尾,都有?打哑谜似的,议论此事的。

相较而言,萧窈这个当事之人反而是最清净的。

傍晚日暮西斜,湖中映着天际锦绣似的云霞,浮光跃金。她倚在窗边看了会儿,才取了张花笺,准备同崔循讲讲这几日的闲话,门外响起青禾的回禀。

“别院方才传话过来,说是家君请公主移步。”青禾的声音有?些发飘。

毕竟公主与崔翁不睦,今晨出了这样的事,傍晚便被叫过去?问话,怎么看都像是问责。

萧窈眉尖微挑,也觉八成没什么好事。

但崔翁毕竟是她的长辈,平日见着,也得规规矩矩称一声“祖父”,总没有?撂着不理睬的道理。

便放了笔,起身往别院去?。

仍是那片熟悉的湖泊。萧窈到时?,崔翁恰钓上来一条鱼,侍立在侧的老仆忙上前,将钩上的鱼取下放入竹篓中。

崔翁才端起茶盏,余光瞥见她,顿了顿:“公主倒沉得住气。”

萧窈走近些,不疾不徐道:“事已至此,我总不能抹着眼泪来见祖父吧。”

“你还有?心?思玩笑……”崔翁有?些失语,饮过茶才又开口,“坐吧。”

萧窈听这话劲不似要?责问自己,在一旁竹椅上坐了,好奇道:“祖父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崔翁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虽居于?别院不问世事,但消息比谁都灵通,早朝才散去?不久就已经得知那场变故。此番将萧窈找过来,也是想问她可用自己出面收拾这烂摊子。

哪知萧窈丝毫不见慌乱,更没有?要?他老人家帮忙的意思。

“今日早朝之事你应知晓。”崔翁挪开视线,淡淡道,“琢玉临行?前,恐你不知天高地厚,求我照拂。”

萧窈这番说辞将信将疑,若无其事笑道:“多?谢祖父记挂。不过此事我自己能应付,还是先?不劳动?您老出手?了。”

崔翁面色和缓些:“你可知赵琛舍命相搏,是为何?”

萧窈颔首:“他们想逼我放权。归根结底,无非是为了我手?中的宿卫军。”

京口军被拆成两股,一支由齐牧率领在会稽平叛,主力?精锐则被崔循带走驰援湘州。如今建邺数得上的兵力?,便是她手?中攥着的宿卫军。

“脑子倒还不算糊涂。”崔翁皱眉道,“你不该给他们这个机会。哪怕是令人杀了赵琛,也好过今日,由他这样死在大殿之上。”

萧窈道:“是

我思虑不周。”

崔翁似是没想到她非但没顶嘴,甚至还能这样顺遂认下,短暂沉默后,竟为她找理由:“罢了。你是见的太少。便是琢玉,当年也是吃过亏,才渐渐像模像样的。”

萧窈眨了眨眼:“他未曾同我提过。”

崔循本就不是喜欢追忆旧事的人,又在意她的看法?,自然不会提那些“蠢事”。崔翁深知自己这个长孙怎么想的,没戳穿,只道:“待他归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来,你自问他去?就是。”

又道:“若何时?何事为难,告知我。”

时?至今日,崔氏与她早就是荣辱与共,脱不开干系。

哪怕知道崔翁此举更多?是出于?利益考量,萧窈看着这位须发花白的老爷子还是顺眼许多?,笑盈盈起身告辞:“多?谢祖父。”

别院外,慕怆正等?候着她。

萧窈习惯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日也不会闲话,只是想起崔翁方才的话,心?中一动?:“你跟随在他身边多?少年?”

慕伧愣了愣:“十?四年。”

“那你应当知道许多?事。”萧窈饶有?兴趣问,“同我讲讲,他这些年最难招架的,是什么事?”

说罢又补了句:“不准推脱。他应当没命令不准你说。”

崔循曾同她讲过,自己当年为了说服桓大将军,被桓翁拉着喝酒的旧事。萧窈原以为自己也会从慕伧这里听到这样的事。

可慕怆犹豫了会儿,却道:“是当年刚领兵时?……”

纵然当年崔氏已有?颓势,可到底是阀阅门第,崔循身为族中长公子,生来便是锦衣玉食。他不似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能骑马、射箭,也练过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但却并未见过真正的战场。

千辛万苦拉扯起后来的京口军,同叛军周旋时?,崔循曾犯过大错。

他低估了陈恩的残忍,也低估了信众的狂热,为救一镇令麾下一营出兵,却被所救下的百姓背刺,导致腹背受敌,死伤惨重。

对着满地鲜血、焦尸的战场,不少将士都撑不住,吐的一塌糊涂。

崔循并没逃避,也不顾部众劝阻,顶着张面无血色的脸亲手?收敛了那些尸身。

唯有?慕伧这样亲近的人,才知他并不似面上那般镇定,此后许久再无一夜安眠,被愧疚与懊悔所缠绕,噩梦不休。

的确没人能够生来算无遗策。

她不能,晏游不能,就连崔循自己也不能。

曾经花团锦簇中长成的小公子,不知被磋磨淬炼多?少回,才有?了如今的崔循。

但他周遭是崔翁这样的长辈,又或者等?着落井下石的人。

甚至无人能如她对晏游那般,写上一封书信,告诉他,“勿要?苛责自身”。

第126章

自赵琛在大殿上撞得头破血流,当场咽气开始,萧霁耳边几乎就没一刻消停过。

一干人等恨不得将赵琛标榜成被强权逼迫得无路可退,不得不死谏的忠臣。而萧窈自然?是?那个罪魁祸首。就连御史拿出来?参赵琛的诸多证据,也成了她结党营私,为?排除异己而蓄意伪造陷害。

流言甚嚣尘上,每日为?此呈上的奏疏也越来?越多。

萧霁看得烦不胜烦,向谢昭道:“他们打量着?我是?三?岁孩童,还是?是?非不分的蠢人?”

他与萧窈纵算不上知?根知?底,情谊却?非这些外人能相提并论的,又岂会因为?这些鬼话连篇的攻讦而责罚阿姐?

“他们心中自然?也知?道您不会信。只是?声?势愈大,总会有您被裹挟着?,不得不信的那天。”谢昭迎着?他疑惑的目光,直言,“若有一日,颁布的政令难以推行,又或是?他们蓄意阳奉阴违,曲解上意。您会如今日这般力保公主,还是?依言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些都是?士族惯用的手段。便是?昔年宣帝在时?,也曾为?此一筹莫展。

只是?萧霁被保护得太好,还未真正见识过罢了。

萧霁被问?得沉默下来?,思忖片刻,笃定道:“我与阿姐本就同?气连枝。如今若不顾情谊舍她,纵能换一时?喘息,却?无异于饮鸩止渴,焉能长久?”

“殿下看得这般明白,臣便放心了。”谢昭眼底浮现笑意。

萧霁回过味,哭笑不得:“阿姐不是?会多心的人,必是?少?傅你擅自做主,来?问?这些。”

谢昭含笑告罪,又不慌不忙道:“公主近日不便入宫,令臣捎话,请您不必忧心。她想借此机会,钓一回鱼。”

对于近来?诸多攻讦,萧窈并未有何反击,呈上一封辩白书后?便就此沉寂。任凭流言蜚语诋毁,也未曾再做什么。

倒是?崔家?传出夫人旧疾复发的消息,她身为?长媳,在家?中侍疾,再不似从前那般频频过问?政务。

此举落在旁人眼中,此举无异于露怯认输。

“到底是?女流之辈。年纪轻轻,又能有什么见识?从前不过是?有崔循在,时?时?护着?,才令她能够那般张牙舞爪。”赵瑞身着?孝服,腰上系着?的麻绳犹在,脸上的笑意却?已经几乎难以抑制,“王公布置周全,只消再进一步,让她将宿卫军的虎符交出来?,便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从前兄长赵琛在时?,轮不到他来?王公面?前奉承。

可赵琛触柱而亡,舍了性命将公主拉下水,既成就了王氏,也成全了他。

先前王俭因“谋反”死于晏游之手,失了湘州这个倚仗,王氏一度被打压得难以喘息。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王氏这样的百年士族,若得东风,总有翻盘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仿佛已近在眼前。

赵瑞这些年一直羡慕兄长得王公倚重,沾了王氏不少?光,如今非但没有半点兔死狐悲之意,反倒殷勤至极。

小人得志的嘴脸总是?不大好看。纵是?被奉承的那方,王公依旧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做好你分内之事,其他的,勿要?多言。”

赵瑞连连称是?。见王公已有不耐烦之意,这才告辞。

待他离开,檀木屏风后?转出一人,幽幽感慨道:“实在是?个蠢货。”

此人身形高瘦,眉眼间与萧巍有几分相仿,性情却?大不相同?,正是?江夏王膝下第六子,名萧屿。

自萧巍铩羽而归,萧屿便主动向父亲请命前来?建邺。他并不似自己那位蠢货兄长,大张旗鼓,恨不得张扬得人尽皆知?,而是?轻车简从,悄无声?息找上了王家?。

时?至今日,知?他底细的寥寥无几。

就连王公被攥了把柄胁迫,不得不死的赵琛,到咽气也不知?是?谁出了这样的主意。

“赵家?得用之人,原就赵琛罢了。可惜了。”王公一哂。

“若落到萧窈手中,赵大人原也活不成,此番也算值了,他日事成当记首功。善待其家?眷也尽够了。”萧屿抚弄着?手中的折扇,话锋一转,“而今要?务,还是?尽早夺得宿卫军,才能高枕无忧。”

王公和颜悦色道:“贤侄想必已有打算。”

萧屿似笑非笑:“萧窈这么个不通军务的女郎掌管虎符,本就难以服众。若此事军中再生出事端……届时?无须您动手,自然?会有人上赶着?添一把火。”

“不错。”王公颔首。议罢,又不由感慨道,“若当初,奉命来?建邺是?贤侄而非世子,兴许不至于此啊。”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巍当初是被萧窈与崔循联手摆了一道,无功而返。

萧屿却?道:“祸兮福兮,若无世子在先办砸了差事,原也轮不到我。只是可惜……”

王公不解:“为何可惜?”

“可惜我未能与崔氏那位长公子交手。我在江夏时?,他在建邺;而今我来?此处,他倒去了湘州。”萧屿脸上的惋惜不似作伪,“如今也只好盼他能埋骨湘州。”

毕竟若崔循归来?,也就意味着江夏王兵败,纵建邺这边能如愿成事,依旧棘手。

玉骨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萧屿饶有兴致道:“我听?闻,崔循对公主一往情深。那若建邺出事,他还能否从容迎战?”

王公并没心思玩笑,只道:“一试便知?。”

“是?了。”萧

屿磨了磨牙,重复道,“一试便知?。”-

战事一起,湘州建邺两地通信多有不便,便是?官道驿站也不似太平时?安全。

赵琛自尽的消息传来?时?,晏游还能坐得住,但宿卫军中哗变之事传来?时?,便再难平静。

“有沈墉在,不会任由军中闹出这样大的事故,必是?有人蓄意生事。窈窈本就受赵琛之事牵连,如今雪上加霜……”

“我知?你关心则乱,但未必当真如此。”管越溪还算冷静,劝道,“不如去问?问?崔少?师,想来?他了解得会更多些。”

可实际上,崔循所掌握的消息并不比晏游多多少?。

虽说仍有萧窈的来?信随公文附来?,但如今谁也不敢担保信件能万无一失,萧窈更不会将自己的打算落于纸上,特地讲与他听?。只是?在闲言碎语中大略提及此事,又特地叮嘱“不必挂怀”、“信我”。

晏游打量着?他八风不动的神色,皱眉道:“你就当真不担忧她?”

崔循道:“我信她。”

“可若万一……”

“她是?我教出来?的人。”崔循生硬地打断他,缓缓折起书信,“以她一贯行事,绝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因为?口诛笔伐便生出退缩之意,如此为?之,自有其道理。”

他在收到书信时?,就已经隐约猜出萧窈的打算。

至于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不能想,亦不敢想。

“你我谁也不能撂下湘州不管,担忧这种?情绪既无用,便不该有。”崔循的声?音近乎冷硬,似是?说给他听?,又似是?说给自己,“倒不如将心思放在战事上。早一日结束,便早一日能解朝堂之困,令有些人歇了不轨之心。”

如今朝中生出这么些风波,说到底,还是?因为?湘州形势僵持不下。

拖得越久,心思活络的人也会越多,想着?自家?兴许也能就此分一杯羹。唯有一场干净利落的大捷,才能令他们消停。

晏游的确是?关心则乱,但并非莽夫,心中明白当下如何抉择才好。他定了定神,沉声?道:“是?。”

江夏王这边自然?也得了消息。

他知?建邺局势一片大好,喜出望外之余,不由生出与王公一样的感慨:“若早些遣阿屿去,便好了。”

心腹或附和或恭贺,唯有最末席的陈恕一言不发,垂眼看着?面?前的酒盏,显得格格不入。

江夏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随后?有人问?道:“先生为?何闷闷不乐?”

陈恕回过神,斟酌道:“只是?在想,诸事未免太过顺遂。”

他这话说得足够委婉,但还是?在兴头上泼了盆冷水。

“先生未免多虑!若真太过顺遂,须臾便该攻下湘州才是?。”有人当即反驳道,“何况有此兆,不正昭示王爷承天命眷顾,合该成事。”

江夏王脸色由阴转晴,微微一笑。

陈恕便说不出话了,扯着?唇角,言不由衷附和道:“正是?。”

江夏王执着?玉盏起身,在舆图前驻足看了半晌,指向一处,吩咐道:“传令湘州境内信众,集结于此。”

彼此交锋试探过,也到真刀真枪过招之时?,他对此跃跃欲试,只觉血都热了三?分。

而天师道信众,依旧被当做随意操纵的马前卒,又或是?垫脚石。

陈恕应得干脆利落,心中却?不得不反复思量,此番又该以什么理由调动人手?

萧诲仿佛永远理解不了,纵是?草芥,也有自己的意识,会畏惧死亡趋利避害。打着?“少?主”这个名头哄得了一时?,可周遭死的人太多,效力便会逐渐衰减。

陈恕为?如何榨干他们最后?的价值思量许久,令心腹前去传话时?,也收到了来?自冯直的请求。

魏三?死于晏游之手后?,整合湘州信众的便是?冯直。

心腹道:“长生使想要?见您一面?。”

第127章

萧窈近来的日子不大好过,是人尽皆知之事。

自赵琛大殿之上字字泣血控诉公主,死谏后,口诛笔伐者不在少数。众口铄金,纵使萧霁心中不以为?意,明面上也无法过于偏袒萧窈。

而宿卫军中哗变之事,更是雪上加霜。

此事一出,就连始终站在萧窈那边的谢昭都沉默下来,不再为?她同人辩驳。

质疑声甚嚣尘上,最?后图穷匕见,直指萧窈手中的宿卫军虎符。

后宅中的女眷对原委虽算不上十分了解,但都能觉出个中微妙,又或是得?了自家长辈授意,再在宴上遇着萧窈,如从前那般热切寒暄的人便少了些。

更别说还?有本就不睦,幸灾乐祸的。

今岁秦淮宴由顾氏操持。夜河流灯,恍若天?际繁星,荷风吹散暑热,夹杂着女郎们的笑语。

“从前总那般神气,说到底,不过是仰仗崔少师罢了。”

“她一个女郎,诗书礼仪一窍不通,倒上赶着插手什么政务,如今可算是自食苦果。”

“人人喊打,声名狼藉……”

隔着假山,声音有些模糊,却也足够听个七七八八。

谢盈初听得?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看?向一旁的萧窈,只见她慢条斯理地剥着莲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压根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她今日着水青色衣裙,简约的发髻斜插两根碧玉簪,清清爽爽,如凉风拂面。

谢盈初眉眼不自觉舒展些,轻声叹道:“难为?你还?能这?样看?得?开?。”

就她近来耳闻,稍一想,都替萧窈感到为?难。

“横竖已经这?样,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萧窈咬了粒莲子,黑白分明的眼瞳在花灯的映衬下亮晶晶的,犹带笑意。

谢盈初打量着她,心中一动:“是有什么喜事?”

萧窈点点头:“医师们研制出了能治疫病的方子,已遣人抄送各处。”

谢盈初有些意外,怔了下:“也算是桩好事。”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

对上萧窈疑惑的目光,又解释道:“我原以为?,你是得?了少师的消息……”

萧窈听出她的意思?,摇头笑道:“江夏王虽狂妄自大,但并非酒囊饭袋,更非朝夕间能轻易解决的人。”

两军对垒,能摧枯拉朽般大胜的情况本就少见,须得?天?时?地利人和具备才行。故而从最?初分别时?,萧窈就想过,自己同崔循兴许一年半载都不会?再见。

她这?个耐性不算多好的人尚这?样想,可在许多人眼中,崔循仿佛合该无往不利。

“我明白。”谢盈初又叹了口气,“只是想,若湘州大捷,少师能早些回京,便可为?你解围。”

萧窈一笑,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倒是听到声清脆的“阿滢”。

自王家出事后,王滢已有许久未曾出席宴饮。

一来是容貌有损,二来也是心知自家衰落,再不会?有从前众星捧月的架势,难以承受这?样的落差。今夜秦淮宴,是她难得?露面。

伤痕处绘了金箔花钿,精心掩饰过。只是再没从前的盛气凌人,看?起来苍白柔弱,是个楚楚可怜的美人。

她与萧窈之间的仇怨人尽皆知,两人打照面时?,周遭不少人屏息以待,东道主顾氏的二娘子更是已经准备上前打圆场。

好在并没起争执。

渐行渐远后,谢盈初舒了口气,语气格外复杂:“四娘子算是长大了。”

萧窈回想方才擦肩而过时?,王滢那怨毒的目光,笑而不语。待到大略看?过顾家的园子,登高远眺,若有所思?道:“顾家的护卫仿佛格外多些。”

谢盈初并未留意此事,闻言想了想,颔首道:“是。”

此事归根结底还?得?追溯到当年南渡,各家收流民为?奴客,或是为?乡间佃农,或是为?侍卫护院。从前王氏便养着许多侍卫,兵甲俱全,说是私兵也不为?过。

也正因?此,平日若有什么事端,几乎轮不到官府置喙。

早前王俭之事后,王氏私兵被?悉数大半,想方设法遮掩,才充作仆役留下些许,但不足以搅起风浪。

“欲成此大事,须得?仰仗诸位。”

书房中一盏孤灯,映出王公凝重的面容。幽深目光从在座几位老友面上扫过,缓缓道:

“若有谁后悔,如今说出来,也还?来得?及。”

几人换过眼神:“王公说笑了。这?些时?日频频上书施压,已是图穷匕见,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待崔循领兵归来,决计不会?轻轻揭过。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釜底抽薪。

“太子偏听偏信,执意袒护公主,不肯令她交出手中虎符。而今之计,唯有清君侧。”王公眸中有厉色划过,“若到那时?,太子依旧执迷不悟,便只好改弦更张,另立储君。”

此言可谓大逆不道,但在座诸位谁也不曾惊慌失措。

那个位置由哪个萧家人来坐,本就得?经由士族认可,无非是崔循说了算,还?是他们说了算的区别罢了。

“原该如此。”顾公冷冷笑道,“这?些年,崔循这?么个后生仗着手中兵马,反倒欺压到你我头上。岂有此理?”

众人纷纷应和。

灯火明灭间,私语声如毒蛇吐信,定下了这?场“清君侧”。

事情的进展皆在萧屿预料之中。

他精心挑好了堪用的盟友,疏通关节,确保有人能在子夜时?打开?皇城金凤门,令各家私兵长驱直入;算过兵力差距,确准宫中当值的禁军人手撑不了多久;也令人时?时?盯梢城外的宿卫军,未见异动。

所图谋的一切近在眼前。

待到拿下建邺,崔氏阖族皆在他手上,崔循又能做什么?待到父王率军入建邺,他有此大功,如何做不得?太子?

又或者无需多此一举。萧屿忍不住想,他当真需要?自己那位父王吗?

这?一想法令他如梦初醒,连带着迫不及待起来。

动手这?夜,下弦月,光华微薄。

侍卫们身着黑甲,鸦雀无声。

王公并未露面,而是将事情交由他与次子王黎,自己在家中煮茶相侯,静待佳音。

萧屿同这?位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知他不喜看?那些动刀动枪的事情,讲究那些再典型不过的士族文人气度,便只在心中讥笑一句,欣然应下。

他年纪轻,二十出头的青年,哪怕平日看?起来再怎么稳重,真到这?时?也会?心潮澎湃。

及至到皇城外,看?着高高伫立着的宫墙,只觉通身的血仿佛都热了些。

今夜驻守金凤门的禁军已得?庄氏授意,见乌泱泱一片侍卫也未曾声张,只默不作声开?了宫门。

宫门在夜色中洞开?,远远望去,倒似悄无声息张开?的兽口。

萧屿毫无所觉,驱马前行。

江夏王擅骑射,素爱围猎,膝下子弟为?投其?所好,大都会?自小习武。萧巍当初能得?世子之位,既因?他是先王妃所出,也因?他在那场围猎之中射得?一头虎,得?江夏王青眼。

与其?他兄弟相比,萧屿不大擅长武艺,但他自小耳濡目染,对于羽箭破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声音响起时?,他怔了一刹,随即想要?调转马头离开?。

但已经晚了。

在王黎的惊叫声中,箭如细雨落下,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立时?乱作一团,叫嚷着“有埋伏”,争相奔走践踏。

浓重的血气四下蔓延开?来。

萧屿定了定神,不再后退,一骑当先率人冲出这?段长巷。

只是尚未喘口气,便见着严阵以待的刀盾兵。打眼一看?,便知人数众多,已远远超出他对于宫中当值人手的预估。

萧屿的心彻底凉透。

他自到建邺以来,筹谋算计无一不成,以致在不知不觉中信心与日俱增,直至如今被?当头泼了盆冰水,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起已经一脚踩入旁人安排好的陷阱。

他不该亲自来的。可此时?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这?场夜色之中的厮杀并没持续太久。因?各家所养的护卫大都由流民而来,未曾正经演练过,更没学过兵法布阵,原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今猝不及防遭了埋伏暗算,惊慌失措,又如何能与正经操练过的宿卫军相较?

萧屿并没死,鲜血淋漓地被?人架起来,一路拖到城楼上。

夏日的天?总是亮得?格外早些,天?际泛起鱼肚皮。熹微的晨光映出身着劲装的女郎,长发束起,手中持弓,姣好的面容稍显疲惫,漫不经心斜睨他一眼。

萧屿颤了下,待到身侧之人恭谨称了声“公主”,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是萧窈。

论及辈分算是堂兄妹,但他未曾见过萧窈,至建邺后的种种令他一度以为?,萧窈应当也是那等?娇柔脆弱的女郎,却不想竟是这?般模样。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

沈墉在他膝弯踹了一脚,架着他的侍卫松开?手,令人如死鱼一般扑倒在地。

“这?便是江夏王第六子,萧屿。”沈墉身上沾染许多血迹,便没上前,在几步远处停住脚步。

“竟亲自来了。”萧窈眉尖微挑,“鬼鬼祟祟来建邺,又藏头露尾那么久,眼下倒肯现?身……是以为?万无一失,所以迫不及待想亲眼见证?”

“倒也真算是条大鱼。”

第128章

朝阳初升,日光洒下,映出一夜厮杀过后的满地?尸身。

尚有余力的宿卫军正在清理,地?上鲜血已经逐渐干涸,但弥漫开来?的血腥气挥之不去,令人隐隐作呕。不过想到此番有赏银可拿,就又有了力气。

心思活络的,还会在尸身上大略搜寻一番。

到底是世家大族的侍卫,其中在主子面前得脸的,身上总有些值钱的物件。

“……凡伤者,着医师看诊照拂;死者好生收敛安葬,送银钱粟米抚恤家人。”萧窈素着张脸,低声吩咐身侧的沈墉。

她自血腥污秽的战场穿过,宿卫军纷纷退避在道路两侧,恭恭敬敬行礼。

在此之前,他们心中的“公主”实则是个?高高在上的意象。军中对?阵演练时能远远望见高台上的女郎,但看不真?切,只是因她接手后军中待遇好了许多?,故而念着这?位的好。

但愿算不得心悦诚服。

毕竟这?不过是个?柔弱女郎,不过是靠着出身,有父兄庇护罢了。

但此夜后,心底那点微妙的轻视烟消云散。

昨夜萧屿先遇弓箭手埋伏,惊慌失措之下,迎面撞上等候的刀盾兵,早已失了理智。以致并没察觉,队伍后半实则是萧窈瞒天过海,令宫人假扮充数的。

萧窈将他们的心思拿捏得恰到好处,以少胜多?,入宫的叛贼生还者寥寥无?几。

先前对?此安排有过疑虑的将士再无?别的话说。用朝食时众人聚于一处,埋伏在城楼上的弓箭手眉飞色舞,与同?袍们炫耀道:“你们不知公主的箭有多?准!我在殿下身旁,亲眼?见着她一箭出去,领头的王氏郎君立时栽下马!当真?是英姿飒爽!”

周遭立时响起一片赞叹。

“大惊小怪。”有人端着碗热汤,老神在在道,“晏统领有百步穿杨的射艺,他是殿下表兄,自然指点过。”

众人恍然,聊过这?插曲,又压低声音议论起昨夜入宫的叛军有哪几姓士族。

不单单是亲历昨夜的将士,而今建邺各家,无?一不议此事。牵涉其中的战战兢兢,就差连后事都要交代好了;未受王氏拉拢,逃过此劫的则心生庆幸。

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是,当真?要变天了。

有此变故,早朝自然是免了。

萧霁一宿没睡,待萧窈领人过来?,更是亲自出门相?迎。他仔细打量着萧窈,见她毫发无?损,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恳切道:“有劳阿姐。”

“无?妨。”萧窈并没同?他讲究什么礼数,随意坐了,散漫道,“昨夜之事,王氏、顾氏决计脱不了干系,再有旁的也?不难查,无?非是牵出萝卜带出泥的事。”

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王家必定不会允准有人置身事外,同?盟必得出些人手才算有诚意,如今倒是方便清算。

接下来?无?非就是审问刑讯。

萧霁颔首笑道:“正是。”

他这?些时日被以王氏为首的士族步步紧逼,烦不胜烦,如今一夕之间形势颠倒,到了能清算他们的时候,自是乐见其成。

“此事可用淳于涂,他擅此道,亦不会偏帮徇私。”萧窈

道。一夜惊心动魄后,困意涌上心头,她又同?萧霁交代几句后便打算回朝晖殿稍作歇息。

只是才起身,殿外响起内侍通传:“湘州信使求见!”

萧窈愣在那里,还是萧霁先反应过来?,随后道:“宣。”

下一刻,便有风尘仆仆的侍卫大步流星进门,观其形容模样,便知是半点没耽搁,日夜兼程赶至建邺来?的。浑身流露着遮掩不去的疲倦,但眉眼?间俱是喜色。

进门后倒头就拜,沙哑的嗓子高声道:“禀太子殿下,湘州大捷!”

提起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萧窈眼?中浮现笑意,既讶异,又欣喜。

湘州局势僵持不下,众人虽不曾宣之于口,或多?或少总有怀疑,疑心崔循这?回是否还能如当年那般大获全胜。萧窈自然信得过他的本事,但也?知战事须得天时地?利,故而前些时日同?谢盈初提起时,态度谨慎得很。

而侍卫回的是“大捷”。

无?论崔循还是晏游,都非好大喜功之人,若非大局已定,决计是用不上这?个?词的。

萧霁也?清楚这?个?道理,愣过,连声道:“好!好!”

“将此消息一并传出去,晓喻士族。”萧霁虽年轻,一直以来?却还算得上稳重,眼?下因这?双喜临门的好消息喜笑颜开。吩咐过,才想起来?细问侍卫情况。

萧窈坐回原处,含笑捧着茶盏旁听。

不多?时,谢昭亦至,边行礼边向二人道喜:“今日后,必不会再有人胆敢起异心。”

萧霁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矜持笑道:“有此局面,全仰仗阿姐与少师。”

萧窈一笑置之,垂眼?看着湘州军报,不疾不徐道:“此事倒也?算是个?契机。早年我刚到建邺时,曾撞见王氏子弟横死丧命,必是就连廷尉丞在王氏私兵面前都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重光帝当初想要收没各家远远超出限制的奴客,便是有此顾忌。只是此事触及士族根本利益,不好贸然下手,到最后也?只是借着王俭之事削了王氏的势力。

但昨夜之事,宜“借题发挥”。

谢昭会意:“如今正是时候。”

“你既明白,我便不多?言了。”萧窈揉着额角隐隐泛疼的穴道,决定当个?甩手掌柜,将这?麻烦事甩给萧霁与谢昭接手,自己歇上几日再说。

她看完军报,舒了口气,起身回朝晖殿歇息。

被血气浸了一夜,萧窈没什么胃口,换过衣裳,在青禾的再三劝说下用了块绵软的糕点。

寝殿中盈着惯用的香,是从前崔循在时亲手合的香料,清幽恬淡,令她紧绷许久的精神得以慢慢舒缓下来?,沉入梦乡。

照理说而今尘埃落定,纵然有梦,也?该是美梦才对?。可兴许是昨夜境况太过残酷,萧窈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间,梦中一片血色。

似是身处金凤门后的长巷,又仿佛是在一望无?际的地?界,尸横遍野。

萧窈置身其中,几欲作呕,却怎么都走不出去。

茫然无?措间,瞥见地?上倒着个?熟悉的身影。她心中浮现不祥的预感,踉踉跄跄上前,看清那人的脸后,心脏骤停。

是崔循。

萧窈骤然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惊醒。

青禾候在外间,听?着公主不安的梦呓,放心不下。才绕过屏风,便见萧窈掀了帷帐起身,本就苍白的面容全无?血色,袖下的手更是颤抖不止。

“公主可是魇着了?”青禾连忙上前扶她,“若不然还是请医师来?,开个?安神……”

“湘州来?的信使,”萧窈打断她,“令六安将人找来?,我有话要问。”

先前在东宫时,她实在太过疲惫,又因湘州大捷的消息而高兴,以致到如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回没有崔循的书信随战报附来?。

不该如此。

自她在信上抱怨过崔循的书信太短,想是不记挂她,崔循哭笑不得,便也?会如她一般得空时写上几句,届时随战报一并送到建邺。

如今这?般,甚至没有只字片语给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待信使来?了朝晖殿,萧窈开门见山道:“崔循可还安好?”

信使才行过礼,闻言,又跪了回去。

萧窈攥紧衣袖,尽可能平静道:“不必有什么顾忌,如实答话就是。但若敢欺瞒,你应知晓是什么后果。”

信使犹豫挣扎片刻,伏地?道:“实非小人有意欺瞒。只是少师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泄露他的伤情……”

这?是崔循在陷入昏迷前,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既是不愿萧窈担忧挂怀,也?恐自己重伤的消息会使得建邺本就危如累卵的局势雪上加霜。

崔循想要的,是以一场毫无?疑义?的大捷,令心怀不轨的士族偃旗息鼓。

他不能带累萧窈。

第129章

无论是在晏游,又?或是管越溪眼中,崔循都是个极为冷静稳重的人。、

若换旁人骤然接手湘州,纵不说捉襟见肘,总难免焦头烂额。可?崔循至湘州后,军务、政务皆从他手中过,愣是能梳理得井井有条,未有半分差池。

诚然因?他天?纵奇才,也因?宵衣旰食,未曾有过半分松懈。

这样一个人,原该安稳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非以身犯险。

可?崔循还是这么做了。

明明戈阳之战挫败敌军后,已稳稳占据上风,随着能解疫病的药方传开,又?有冯直倒戈,江夏王已露颓势。只需稳扎稳打,待其士气溃散,便能逐渐蚕食殆尽。

崔循却选择了铤而?走险,拿自己当?诱饵,引得本来?收缩回防的江夏王上钩。

最后以自己重伤为代?价,换来?了这场酣畅淋漓的大捷。

湘州上下?喜出望外。要知道早前晏游昏迷,江夏大军势如破竹攻入湘州时,不少人连遗言都想好了,又?有谁能料到会有如此喜讯?

这几日进入官署人各个眉开眼笑,唯有提及崔少师的病时,才会收敛笑意?,适时露出唏嘘怅然的神情。

崔循伤得厉害。

那一箭贯穿胸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未曾伤及心?脉。

医师小心?翼翼取下?箭矢,不知用了多少伤药才险伶伶地止了血,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数日不退的高热,几乎叫人担忧他再?也醒不过来?。

“百密一疏。”与晏游颇有交情的属官提及此事,同他感慨,“崔少师这样算无遗策的人,也有失手之时……”

晏游却摇头:“不是什?么百密一疏。”

在旁人眼中,崔循这是失之急切。但晏游心?知肚明,崔循必然知道此举须得承担多大的风险,只是权衡过,甘愿为萧窈冒这个险罢了。

崔循那日说得斩钉截铁,信萧窈能料理建邺事端。可?世上本无万无一失之事,他承担不起那个“万一”,所以宁愿自己以身涉险。

纵远隔千山万水,难以企及,也要用这场大捷为萧窈添一笔筹码。

因?着崔循与萧窈的亲事,晏游曾对他颇有微词,如今见他为萧窈做到这般地步,一时倒真是无可?苛责。只再?三吩咐医师,必得将崔少师给救回来?。

高热逐渐褪去,崔循终于自昏迷中醒来?时,守在榻旁伺候的松风虽没到喜极而?泣的地步,但也红了眼。待医师诊过脉,确准自家?公子?脱离险境,悬了几日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松风奉上药,三言两语讲了江夏溃败之事。

崔循饮茶似的,喝着苦涩的药汁,撩起眼皮瞥他一眼。

松风愣了愣,随即道:“湘州大捷的消息当?日便令人报去京都,依着吩咐,半句没提您受伤的消息。”

崔循缓缓道:“湘州既定,余下?诸事他们自能料理,是该回京了。”

他声音不复以往清冷,沙哑中透着无力,便是丝毫不通医理的人也能看出他的虚弱。

松风欲言又?止。医师却着实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咳了声,提醒道:“大人伤得这般严重,纵止了血、退了热,若不好好将养,极易损耗元气,以致身体亏损……”

崔循射猎广泛,也看过些?医书,知晓此话并非危言耸听。他垂眼思忖片刻,问?道:“建邺可?有消息传来??”

松风立时道:“应是在这一两日。”

他跟在崔循身边这么些?年,知晓自家?公子?想问?什?么,又?笑道:“家?书必是随着朝中论功行赏的旨意?一同送来?的。夫人知您率军大败江夏王,不知要多高兴呢!”

医师才调好伤药,正要上前,却只见这位方才得知敌军已溃败都八风不动的贵人,竟因?这句话露出些?许笑意?。

如霜似雪般冷峻的面容温和?许多。

“若只是高兴,也就?罢了,只怕她又?要饮酒。”崔循似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却又?透着些?微亲昵。

叫人一听便知夫妻感情甚笃。

医师又?咳了声,上前道:“小人为您换药。”

崔循颔首,眼中那点温情转瞬即逝。

与那日血流不止的惨状想必,伤势已有好转,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医师原以为,养尊处优的士族自是不能同那些?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粗人相比,想是受不得疼,换药时便格外小心?仔细。结果却见面前这位眉头都没皱一下?,亦不回避,径直打量自己身上的伤处。

“您这几日须得卧床修养,务必时时留意?,莫要牵扯伤处……”医师语重心?长叮嘱。

崔循眼都没抬,一旁的松风忙不迭应着。

医师换完药,重新包扎妥当?。松风上前,小心?翼翼服侍他穿好中衣。

崔循苏醒的消息传开,从晏游、管越溪,至这些时日与他打过交道的属官,纷纷前来?探望。

自来?到湘州后,崔循便肉眼可见清瘦许多,这几日病重昏迷不醒,整个人又?瘦了不少。苍白的肌肤与中衣同色,乌油油的墨发散下?,平添了几分脆弱,愈发衬出他清隽俊秀的容色。

但偏偏神色寡淡,透着些?许不耐。

前来?问?候的客人便都能看出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来?,崔少师不耐烦应酬,寒暄两句后立时起身告辞。

饶是如此,也有半日光景耗在其上。

崔循手中把玩着粒红豆,隔窗看了眼天?色,吩咐道:“无论谁再?来?,都打发了。”

松风满口应下?。

他又?服侍着崔循服了药,正欲放下?床帐退下?,却听门外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

似是有人来?访,被拦下?,正争辩解释。

松风没料到竟有人敢在此造次,立时出门查看情况。

此时天?色已晚,待他借着灯笼看清来?人模样,原本到了嘴边的问?责卡在那里,结结巴巴,一时竟没顾得上行礼。

“何人在外?”崔循问?了句。听到紧促的脚步声,皱了皱眉,撩起眼皮看去。

随即也愣在那里。

是萧窈。

许是为骑马便宜,她身着劲装,长发束起,是极利落的装扮。一路过来?风尘仆仆,犹带烟尘气,但那双眼却极亮,簪星曳月似的。

映着房中灯火,也映着他的身影。

眼睫颤动,眸中已盈了水汽。

谁也没想到萧窈会亲自过来?。

崔循怔在那里,迟迟未曾回过神,几乎疑心?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梦。但即便是最隐秘的梦中,他也不会有如此预想。

直至萧窈上前,崔循才终于如梦初醒。

交握的手不自觉用力,似是想要确认什?么。

“是我。”萧窈低声道。她在来?时就?已经知道,崔循伤得严重,但真亲眼见着他这般病弱模样,却还是几乎要落下?泪。

崔循勉强抬起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鬓发:“你怎么来?了?路途遥远,湘州尚未全然安定……”

“你不明白吗?”萧窈打断他,“我为你来?。”

崔循便再?说不出什?么。

萧窈的感情直白而?赤诚,他总盼望着能落到自己身上,但真到此时,却又?仿佛青涩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崔循,”萧窈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张手抱他。嗅着怀中浓重的药味,声音愈低,“……你吓死我了。”

她这一路快马加鞭,途中虽有歇息,但很短暂,亦不安稳。

合眼总会梦到崔循鲜血淋漓,立于尸山血海中,远远望着她,什?么话都不说。她费尽心?思,却怎么都难以近前,只能看着他的血逐渐流尽。

再?一次从梦魇中惊醒时,萧窈无比真切地意?识到,她不能失去崔循。

“你吓死我了……”她喃喃低语,又?极轻地说了句什?么。

崔循身形僵在那里,拢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声音甚至微微发颤:“卿卿说什?么?”

萧窈埋在他怀中,闷声道:“你分明听到了。”

崔循低低笑了声,哄她:“再?说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