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脑中猛地闪过生辰那日的雨天,她与裴知慕在望月台相拥入睡,第二日她先醒来,慌忙逃窜,而那件事便在两人心中渐渐隐去,无人再提起。
如今又逢雨天,明昭脑中不自然的浮现裴知慕的身影和神色,以及她那温暖又柔软的怀抱。
明昭指尖摩挲着杯口,眸光闪烁:“不用,你回去休息吧。”
惜春讶然:“郡主这次不让奴陪侍了?”
以前下雨,明昭都会让惜春陪侍,今夜却不用,实在是让人感到疑惑。
明昭心虚摆手:“不过是小雨小风,有何惧?”
惜春也没再说什么,只好应下:“是,那奴就在偏房候着,郡主有事喊奴。”
“嗯,下去吧。”
惜春离开卧房,明昭将牛乳茶饮尽,起身往内室走去。
刚走到床边,突闻一声响动。
明昭眼皮撩起,转身坐在床边,神色冷淡:“何事?”
仇晁推开门走了进来,身上沾染了水汽,他眉眼深邃,如暗夜一般漆黑无比的瞳仁,泛着狠劲儿。
“郡主,长舒死了。”
房外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下一秒,雨声稀稀拉拉的落下,黑夜变得嘈杂又沉闷。
明昭的目光毫无波澜,声音里透着一股逼人的冰冷之意:“痛苦吗?”
“痛苦,”仇晁点头,“被晋无忧活活玩/死的。”
明昭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张扬,低笑了两声:“那就好。”
第46章郡主假意碰瓷
雨过天晴,便是春闱之日,春闱乃指会试,由礼部主持的考试,在京城的贡院,主考乃是礼部尚书裴元庆。
近300人的才子参加会试,却因前世一场轰天裂地的“作弊”闹剧,致使参加今年春闱的一半人数的才子都被皇上勒令,终生不许科举。
明昭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养伤和给晋无忧使绊子,差点都忘记了春闱之事,如今想来,也还来得及补救。
此事虽然与她无关,但裴知慕的弟弟裴之轩深入其中,在前世就被“作弊考场”而波及自身,使得终生无法参加科举,后来便去从了军,还混上了个校尉的军衔,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明昭利用自己受伤之由,去皇上面前撒娇打诨,说是想观摩一下会试壮景,皇上本就宠溺她,又因她受伤,更是心疼,自是万般要求尽数答应。
明昭便混上了陪考官的头衔,拿着皇上亲写的圣旨,明目张胆的落座在了本该由裴元庆坐下的高座。
裴元庆碍于明昭的身份和她手上转着圈儿的圣旨,脸色虽然难看,但他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毕恭毕敬的服侍着他这位越俎代庖的“陪考官”。
“裴大人可是筹备会试累到了?”明昭明知故问,“怎么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太好呢?”
“”裴元庆皮笑肉不笑,“会试之重要,微臣定是不敢懈怠,辜负圣恩。”
明昭摸着圣旨,语气故作宽慰:“裴大人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真乃大渊国之幸。”
“待会试结束,本郡主定会到皇上面前为裴大人说几句好话。”
裴知慕可没有真相信明昭的“好心”,他躬身行礼:“微臣多谢郡主。”
明昭微微一笑:“不谢不谢,本郡主如此高看裴大人,定是少不了你家嫡女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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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庆顿觉老脸挂不住,他堂堂一个正二品大官,竟要沾自家女儿的荣光来获取郡主的夸赞,还真是无地自容。
明昭就跟没看到裴元庆如吃屎一般的神色,继续道:“裴大人难道不为自己有个如此温良恭谦,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嫡女而感到光荣吗?”
“”裴元庆咬了咬腮肉,干巴巴笑道,“自然,郡主说的对。”
明昭笑的无比畅快:“行了,闲话不多说,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裴大人定有许多要事要忙,本郡主作为皇上钦定的陪考官,裴大人的副手,此次会试,定要跟裴大人多多学习。”
裴元庆道:“郡主自谦了。”
“微臣这就去准备会试搜检。”
明昭看着裴元庆快步离开,那匆忙的架势,摆明了不想与她多待一刻。
会试搜捡这种小儿科的流程根本不用主考官来监察,如今裴元庆为了躲避她的阴阳怪气,竟自降身份去做搜身卫兵的活,还真是羞耻至极呀。
不过——
前世那个作弊主谋便轻轻松松的躲过了搜捡,也就是说,贡院之内,定有同伙相助。
可惜前世,明昭并未对此次春闱作弊之事多加关注,只是知道裴知慕的弟弟裴之轩被波及终生无法科考,她开心不已,庆幸赞叹裴知慕活该。
哪怕裴知慕求沈以峤帮她救裴之轩,但因为是皇上下旨,圣命覆水难收,裴之轩只能默默担下这场无妄之灾。
如今正逢春闱,明昭参与此事,主要是为了怕裴之轩又像前世那样祸及己身,裴知慕因此伤心欲绝,从而星星熄灭,影响她的重生大计。
系统:【是吗?】
系统持有怀疑态度:【你解救裴之轩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星星?】
明昭被系统问的心里发虚,嘴硬道:“你与我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点亮五颗星星,我如此努力,你不该为我感到骄傲?”
系统:【行,你厉害,你骄傲。】
明昭斜眼看着在空中漂浮的白色光晕,自她遇见这个系统以来,这个系统的形状就是一团白色光晕,偶然能在光中看到一丝模糊的人形,但始终不见真实之貌。
明昭对系统好奇过,但相比自己的重生,她对系统的探索也只是止于好奇。
毕竟,她很是清楚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
只不过——
明昭转过身,直视系统,开口问道:“上次围猎,你撺掇我借夜兽之手杀了皇上和沈以峤,真的是想帮我报仇吗?”
系统心里咯噔一下,它没想到明昭会在意此事:【当然了,人家作为你的合作伙伴,自然是要为宿主着想的。】
“你说谎!”明昭语气笃定。
【】系统稳住心神,【我没有说谎!】
明昭意味深长的看着系统,也不再强求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系统偷偷瞄了一眼,见她神色自然,也没有再追问它什么,悄悄的舒了口气。
明昭走进贡院,在大门一角站着,看向门口的搜检。
惜春站在她身后守着。
士子入门,先是唱名给签依次搜捡,检查之物众多,例如不许携带厚褥,砚台不得过厚,所带糕点食物皆要切开等,待搜捡官查验后,违反者立即逐出场外,通过者进入贡院准备考试。
明昭看着所有正在被搜捡的士子,一共四门,四名士子同时搜捡。
她站在门廊处看了许多,路过的士子都会多看她一眼。
一是因明昭的美貌和气质,二是明昭手中用来敲背的圣旨。
众人知道,今年春闱多了一个陪考官,乃是大渊国郡主明昭。
他们并未觉得这位郡主有什么大能,想来是到这贡院看看热闹,寻些乐趣,毕竟女子参加科考少之又少。
士子常常路过明昭眼前,皆是故意为之,期盼明昭能对他们另眼相看,届时,若是科考不中第,哪怕得到了郡主青睐和赏识,便也能前途直上云霄,未来光明灿烂。
明昭为了抓住那个搅屎棍,被迫与各个士子对视几眼,以至于看到他们满怀期待又自信昂扬的神情,着实有些作呕。
她白眼一翻,余光瞥到正在被搜捡的一个男人,眼睛一亮,心想着:总算等来了这个搅屎棍。
青云城首富之子。
马莱。
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坐拥金山矿山。
所以他花了万万两白银买了这次题卷的答案。
若说他买来答案给自己用还行,被发现也是杀他一人,诛他一人宗族,结果这个狗东西心肠歹毒,不仅买了答案,还把答案分写了十几份,有对有错,考试之时,故意将其他答案扔到别的考场,混淆视听。
参加会试的士子众多,考场分为甲乙丙丁四处,按照士子之前的考试成绩来分配。
马莱在被分到乙考场,而他把那些有问题的答案纸让同伙藏在了甲考场的号舍里,由此害得裴之轩被扣上会试作弊的黑锅。
虽然前世也抓到了马莱和背后与他合作的同伙,但会试作弊之事触及国家根本和利益,皇上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哪怕甲考场的士子是无辜的,但以防甲考场里还有其他士子存了作弊的念头,皇上便大手一挥,永不录用。
明昭想到前世的“士子悲鸣”,控诉世道不公,十年寒窗无人问,如今却遭奸人谋害,付之东流。
那时,有许多受不了这等侮辱和结果的士子,以头撞柱,自证清白,以至于贡院门前的砖石都被血染头。
裴之轩差点也走上以死明鉴的道路,若非裴知慕死死拦住,裴元庆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明昭眼底闪过一抹狠劲儿,因这一人的过错,害得几十名士子抱憾终身,实在可恨。
她见给马莱搜身的卫兵只是做做样子,便将马莱送进了贡院。
明昭冷笑一声,径直朝马莱走去,假装崴脚撞了过去,马莱没想到自己会与郡主相撞,他连忙抱住明昭,两人直接倒地。
惜春立马扶起明昭,大声呵斥道:“哪来的登徒子?竟然伤害郡主!”
“来人,把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拉下去受刑!”
马莱闻言惊惧颤栗,连忙跪地磕头:“郡主饶命,这一切都是误会,草民与郡主只是不小心相撞,草民哪有天大的胆子来伤害郡主,还请郡主明鉴啊?!”
明昭胡搅蛮缠道:“你这意思是说,是本郡主故意撞你的?”
她指着刚才给马莱搜捡的卫兵,“把他抓起来!”
卫兵神色一慌,他不敢抵抗明昭的命令,只得明哲保身,走到马莱身边试图将他就地正法。
马莱脸色一白,想承认明昭的话,可他心里又清楚不能承认:“郡主,草民是无心之过,草民十年寒窗,为的就是今日参加会试,出人头地,报效国家。”
“今日撞到郡主是我之过,劳烦郡主手下留情,待会试结束,草民必定去侯府门前负荆请罪。”
此事发生的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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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之轩刚才看到了明昭是故意撞向马莱的,心里觉得这郡主是非不分,自己故意挑事,还把黑锅往他人身上扣,实在过分嚣张。
他想起裴知慕曾被明昭羞辱,心中顿时愤愤不平,抬脚上前,说好话:“郡主,草民刚才站在一旁看的真切,您与这位士子相撞实属意外,这位士子十年寒窗,手不释卷,眼下会试在即,还请郡主怜惜他苦读多年的劳苦和辛酸,容许这位士子参加会试。”
“……”明昭白了他一眼,无语道,“这里有你什么事?用得着你出风头?”
裴知慕是个傻得,她弟弟是个蠢得,这姐弟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裴之轩被怼的一噎:“郡主,草民只是事实就是,这位士子与郡主相撞纯属……”
“之轩!”裴元庆飞快赶来,拉住裴之轩,警告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质疑郡主?还不快跟郡主道歉?”
裴元庆倒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他就这么一个长子,若是惹怒了她,明昭都能让裴元庆断子绝孙。
裴之轩不服气,礼貌相称:“裴大人,此事本就是……”
裴元庆瞪着他:“睁大你的眼睛看我清楚,眼前这位贵人可是受皇上宠爱的尊皇长郡主,也是这次会试的陪考官,岂容你在这里放肆无理?!”
裴之轩眉头抽动,神色愤愤不平:“可是…”
啪——
裴元庆怒扇了裴之轩一巴掌:“退下!”
裴之轩被打歪了脸,低头不语。
马莱见裴之轩被裴元庆给牵绊住,不会帮他求情,他立马跪地求饶:“郡主,郡主,这一切都是误会,还请郡主给草民一个机会,求求郡主…”
明昭觑他一眼,看向旁边迟疑的卫兵:“在哪里杵着作甚?本郡主说的话你没听清吗?”
卫兵面露难色:“是。”
马莱推开卫兵,向裴元庆等人求饶:“大人,此事怪罪不到草民身上,刚才…刚才是郡主撞向草民的,草民是无辜的,还请各位大人救救草民啊!”
“草民好不容易从青云城来到京都参加会试,家父马文杰对草民举首戴目,盼着草民可以金榜题名,若是家父知道草民连考场都没有进去,定要气坏了身体啊。”
“还请各位大人帮草民说说话,求求情……”
青云城,马文杰。
一个城,一个人,这名号可谓是响当当。
明昭看着其他大人脸色接连变化,周围的士子也都神色各异,他们都知道青云城首富,甚至是大渊国首富便是这位马文杰。
马莱既然是马文杰的孩子,若是今日将其保下,马文杰定会厚礼相赠,给他们无尽的好处。
马莱看似哭诉求饶,实则抛下诱饵,引人上钩。
真是异常歹毒的好心机,好谋算!
裴元庆没想到这人竟是马文杰之子,他想到马文杰的实力,心中有所动摇。
他看向明昭,拱手道:“郡主,此事怕是有误会,这位士子能入会试实属不易,不如先让他参加会试,待会试结束,微臣定将他拉到侯府向郡主赔罪,郡主觉得如何?”
“裴大人此话有理,”礼部侍郎看了一眼马文杰,走上前,“郡主,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恐有误会。”
明昭将礼部侍郎和马文杰的对视尽收眼底,她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弧度:“既然各位大人觉得是误会,那么本郡主给大人们一个面子…”
马莱闻言,喜不自胜,刚要跪地叩谢,却看到明昭将掌心展开,手心上放着的纸赫然是他藏在腰带夹层中的答案纸。
此刻明昭的话语宛如数九寒天的冷风,将马莱吹的骨血冰冻。
“但,此人意图会试舞弊,扰乱考场秩序,违逆大渊国法则,投机取巧,暗度陈仓,私相授受之事,大人们还要当做一场误会吗?”
————————
明昭:真到我碰瓷呢?
第47章郡主觉得很行
谁都想不到有人会在天子脚下,律法森严的京都之中“作弊”?
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阴谋,却被尊皇长郡主发现,并将主谋人员一网打尽,静候天子发落。
幸而作弊者在会试当日被发现,因此并未影响会试进行,只是皇上更换了试卷,并且加派了人手监管这次会试,以防再有包藏祸心之人想要蒙混过关。
会试共考了三日,三日之期,足够将参与此次“作弊”之恶行的人员全都抄家、砍头、流放。
天子震怒,无一错漏。
明昭也因为揪出主谋之人,还获得了皇上的无数赏赐,给她送来赏赐的人不是皇上跟前的大太监,而是太子沈以峤。
天际泛着一层淡淡的青黑,沈以峤站在明昭面前,犹豫许久,问出了心中疑惑:“你说你只是碰巧发现那人身上藏着此次会试的答案,可那人的答案藏在了腰带的夹层之中,你是怎么碰巧拿到那张答案纸的?”
明昭不意外沈以峤会来询问当时真正的情况,她拿起箱子里的玉如意,触及光滑冰凉。
她敲了敲背,淡淡道:“我说过的,搜捡之时,那贼子与卫兵的动作太过奇怪,我便多注意了些,发觉卫兵并未好好进行搜捡,只是装装样子,我顿觉可疑,便起了试探之心,佯装脚崴与贼子相撞,趁机将他腰间藏匿的答案拿了出来。”
这份说辞明昭也同皇上说了一遍,皇上并未多问她什么,只是满眼赞叹和骄傲的看着她,摸着她的头说她长大了。
沈以峤沉思片刻:“这么简单?”
“简单?”明昭不赞同道,“哪里简单?这次“作弊案”可是充分体现了我的机智,才能,随机应变的能力和慧眼识物的本领,你竟然说简单?”
“太子表哥未免眼界太高了吧?”
“”沈以峤被怼了一脸,无奈道,“是,明昭表妹最是厉害,竟然以一己之力破坏了马莱的作弊阴谋,保住了这次会试,也保住了这些士子。”
“若非有你及时抓住主谋,这次参加会试的士子怕是都无法自证清白,甚至以后都无法再参加科考,终身抱憾。”
“太子表哥说得对。”明昭轻叹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若是这次作弊主谋没有在会试开始之前将其抓住,那么就算会试结束,就算成绩排行已出,但以皇上刚正不阿,雷厉风行的作风,知道这次会试有人作弊,他定会将这次会试所有的成绩作废,秉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将所有士子剥夺成绩和功名。
皇上不会允许他治理的国家藏污纳垢,就算看到一处污垢,他就会用他的铁血手段,狠心绝情的将其连根拔起。
在内,他是和蔼温柔的父亲,是慈善亲和的丈夫。
在外,他是铁骨铮铮的君王,是严明律己的天子。
“行了,父皇给你的赏赐你收好,我就先回宫了,”沈以峤看着她,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府里休息,伤还没养好呢,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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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明昭把玉如意扔进箱子里,让惜春把东西拿到库房。
沈以峤不省心的看了眼她,转身离开,走到大门时,正好与裴知慕遇上。
两人对视颔首,一人神色清白平静,一人表情黯淡尴尬。
裴之轩看着沈以峤离开的背影,透着一股落寞和寂寥,他纳闷道:“姐,你与太子殿下好像生分了许多?”
裴知慕道:“我本就与太子殿下生分。”
“太子殿下尊贵无比,岂是我能沾染的,莫要说这种放肆无理的话。”
“好。”
裴之轩觉得自家长姐有些妄自菲薄,毕竟他觉得裴知慕很是优秀,天下男人都不能与之相配,若是非要嫁人,沈以峤确实是个好归宿。
可眼下看来,两人的情缘薄如蝉翼。
明昭刚在会客厅接待完沈以峤,准备回茉园休息,管家突然来报,说是裴知慕和裴之轩前来拜访。
明昭心领神会,让管家将其带去望月台。
裴知慕带着裴之轩前往望月台,遥遥相望,只见明昭坐在亭中饮茶,此时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散落而下,将亭中人衬得如仙子一般美幻。
“姐?”裴之轩见裴知慕突然停下,目不转睛的看向望月台,欲言又止道,“姐,你这么盯着郡主是不是不太好?”
裴知慕尴尬的收回目光:“一时失神。”
裴之轩察觉到裴知慕刚才一闪而逝的窘迫和羞赧,一点都不像失神的神态,反而是被人戳中心事的难为情。
裴知慕和裴之轩走上望月台。
她微微欠身道:“知慕见过郡主。”
裴之轩拱手道:“裴之轩见过尊皇长郡主。”
明昭抬抬手:“不必多礼,直接坐下吧。”
“喝酒还是喝茶?”
她看着裴知慕,直接敲定:“你得喝茶。”
“”裴之轩看了眼裴知慕挑起的嘴角,心中疑惑加深,“草民随姐姐一样喝茶便好。”
明昭招呼惜春:“准备两盏远山雁。”
惜春应道:“是。”
裴知慕突然道:“我想喝郡主一样的牛乳茶,可以吗?”
裴之轩纳闷道:“姐,你不是不喜甜吗?”
牛乳茶口感绵密香甜,自家姐姐素来喜爱清淡之物,怎么今日突然换了口味?
裴知慕触及明昭那双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眸,脸颊微热:“就就想尝试一下。”
明昭勾唇:“惜春,一盏牛乳茶,一盏远山雁,去准备吧。”
“是。”
裴之轩看着裴知慕脸颊红润,心里划过一抹怪异和讶然:“好吧。”
惜春很快将茶水送上来,便退到一旁候着。
明昭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缓缓开口:“今日前来,想必是为了答谢会试那日我救了你这个蠢笨弟弟吧?”
裴之轩:“”
竟无理反驳。
裴知慕轻笑道:“确实,知慕此次带着之轩前来侯府,为的就是感谢会试那日郡主出手相助,让舍弟免受灾祸,能够安全无恙的参加会试。”
明昭眼睛一转,故意道:“你弟弟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裴之轩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此话像是话里有话。
裴知慕眨眨眼:“之轩跟我说,会试搜捡那日,是郡主看破贼人阴谋,将其正法,让参加会试的士子们免于覆盆之冤。”
她看了眼裴之轩,见他目色闪躲,看起来有些心虚,“郡主,难道另有隐情?”
“隐情啊?”明昭使了坏心眼,“不如裴公子自己说?”
她就是睚眦必报,裴之轩那日是非不辨,对她切鈇之疑,所以他理所应当的站在了马莱那边,公然顶撞她。
若是碰到前世的明昭,裴之轩这条命高低给她留下。
裴知慕蹙眉:“之轩,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裴之轩抿唇道:“其实,那日是我有眼无珠,被小人蒙蔽,为马莱求情几句,惹了郡主不快。”
他起身,双膝跪地,抱拳道:“是我之过,还请郡主责罚。”
裴知慕没想到此事还有这等隐情,她怒怕石桌,气极:“你怎可顶撞郡主?如此尊卑不分,是非不辨,怎能报效国家?”
“我是这么教导你的吗?竟将你教成这么蠢笨模样!?”
“唉?”明昭上前握住裴知慕的手,看着她掌心泛红,叹了口气,“你弟还小,遇人不淑,年轻气盛,难免犯错,你跟着置气作甚?”
“这石桌坚硬,你这手是不想要了嘛?”
裴知慕见明昭眸中关切,心中一软:“没事,我不疼的。”
“不疼个屁!”明昭没好气道,“手掌都打红了,惜春,拿些冰来!”
惜春应道:“是。”
裴知慕受宠若惊:“郡主,我真真的没事,我以前便爱如此,已经习惯了。”
“怎么?”明昭拧眉,“以前受气就打石头消火?”
“你弟蠢笨如猪,你这个做长姐的也是如此!”
“谁惹你生气,你就该将气撒到那人身上,怎么可以自找苦吃?”
明昭瞪着裴之轩:“还不过来,让你姐打两下出气!”
裴之轩:“”
这种“姐姐受欺负,姐夫来找茬”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以前沈以峤也曾帮助过裴知慕,但那时裴之轩只是觉得沈以峤是当今太子,不管是身份还是权力都是高高在上,处理小问题自然是清风扫落叶般容易,他对于沈以峤除了钦佩便是感激。
但眼下,明昭为裴知慕出头,竟然他觉得无处呻/吟,心里堵得慌。
裴之轩虽然心里不得劲儿,但此事确实是他之过,不能让裴知慕为他置气添堵。
他跪到裴知慕跟前,委屈道:“姐姐打我两下出出气吧,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裴知慕看着裴之轩一脸的愧疚,扬起的手始终没有打下去:“你啊,真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裴之轩自知理亏,垂眸不语。
明昭抬手狠狠地给裴之轩一下:“你姐不打,本郡主打。”
“正所谓棍棒之下出孝子,定也能出忠贞之士。”
裴之轩:“”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而且他长姐竟然还很开心。
啧,闹心。
感谢的话的也说了,该受的教训也受了。
手中的茶水饮尽,裴知慕便带着裴之轩准备离开。
明昭闲来无事,便将两人送到大门口,这等屈尊降贵的送别,可把裴之轩吓得小脸一白。
裴知慕恋恋不舍的看着明昭,说道:“那件流云锦缎的外衫,我已经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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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昭点头:“行。”
裴知慕想到会试那日,又多说了一句:“郡主伤还未养好,这几日请多多在府内休息。”
明昭点头:“行。”
“膏药还是要经常敷的,这样不会留疤的。”裴知慕没有将紫云玉膏说全,但明昭心里清楚。
“行。”
“虽已入夏,但夜里还是凉爽许多,郡主睡前定要盖好被褥,不要受了风寒。”
“行。”
“我问过京中知名的大夫,他们都说甜食对伤口恢复有碍,我知郡主喜甜,但为了养好身体,还请郡主忍耐几日。”
“行。”
“郡主若是有事需要知慕做的,请尽管让惜春姑娘到裴府叫我,哪怕夜半子时,知慕定会如约而至。”
“行。”
裴知慕想了想,语气充满了期待:“若是郡主不嫌弃,知慕也是…可以随时来侯府伺候您的。”
“”明昭看了眼表情越来越怪异的裴之轩,到嘴边的“行”被她咽下,“行了,说了这么多,比皇伯伯还要墨迹,本郡主侯府这么多人呢,还能少了你伺候?”
“裴之轩,快把你姐送回府,不然天黑下来,路不好走。”
裴之轩颔首:“是。”
明昭看着裴知慕恋恋不舍的神情,走三步回一次头,短短十几米的道路,回了不下十几次头,就连裴之轩都看不过去,加快脚步,将裴知慕连拉带扯。
明昭一直望着她,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喉间溢出阵阵低笑:“也不怕把自己脖子扭到?”
第48章郡主开始搞事情
回裴府的路上,裴知慕能感觉到裴之轩偷瞄她的行为,那眼神里的求知和好奇已经太过明显,想让人忽视都难。
裴知慕走上石桥旁的凉亭之中,看着湖面被月光照耀的波光粼粼,轻声开口道:“想问什么便问。”
裴之轩手打在石柱上,指尖轻轻敲打,迟疑道:“我从未发觉,长姐与郡主的关系这般要好?”
他依稀记得,是因为太子殿下对裴知慕的另眼相看,使得郡主对裴知慕心生怨恨,处处使绊子。
可眼下,两人的关系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反而看起来亲密许多,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非常融洽和谐,宛如挚交好友一般。
但却又比挚交好友多了几分隐晦的情感,让裴之轩处处觉得奇怪。
裴知慕勾唇,眸中散落一片水色:“我与郡主本就要好。”
“”裴之轩无语,“可我记得,郡主素来嚣张跋扈,因太子殿下对你心生好感便处处对你耍阴招,之前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光是百花宴那次落水之事,你差点就被构陷成了残害郡主的罪名,谋害皇亲国戚,乃是杀头的大罪啊。”
“若非有太子殿下为你出头,你怕是锒铛入狱了。”
裴知慕看向他,神色坚定:“是郡主。”
“是她为我求情,帮我证明清白。”
裴之轩眉头微蹙:“可柳轻语明明是郡主的人,她在百花宴上指正你推郡主入水,此心歹毒狠辣,昭然若揭啊。”
百花宴上真相如何,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碍于太子和郡主的身份,只能闭口不言,装作漠不关心。
裴之轩听闻百花宴之事,虽然他没有去参加,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但他让好友帮忙查探一二,得知了真相。
他又是愤怒不甘,又是疑惑不解。
愤怒是因为郡主竟然联合他人来陷害裴知慕,势要将长姐置于死地。
疑惑是因为郡主临战倒戈,背叛了柳轻语,改变话锋,证明了裴知慕的清白。
正因如此,裴之轩才没有一纸诉状告上大理寺,让天下人看看明昭的恶行和歹毒,为他长姐伸冤理枉。
“她不一样,”裴知慕抿唇,“她有隐情。”
“隐情?”裴之轩叹气,“不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喜欢长姐,她心生妒忌,怨恨长姐夺她所爱。”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那太子殿下就是不喜欢她,她就算真的将长姐谋害,太子殿下也只会怨恨她,不会与她这等凶神恶煞的女人相守一生。”
裴知慕挥手,脸色隐忍着怒火,厉声呵斥道:“够了!”
啪——
裴之轩捂着脸颊,不可置信道:“长长姐?”
“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她!”裴知慕看着裴之轩满是受伤的眼眸,“在外,她是大渊国金枝玉叶的尊皇长郡主,身份地位高高在上,岂是我们可以评头论足的?”
裴之轩咬了咬腮肉,不服道:“是,我知道她是郡主,她权利滔天,无人敢说她一句不是,你怕我说错话惹怒郡主,招惹了杀身之祸。”
“可是长姐,我心疼你,我为你感到不公平。”
“你这样好的人,就该相配太子殿下那样优秀的人,可现在却要在郡主面前伏小做低,由她随意欺辱,之轩怎能坐视不管?”
裴知慕忍着心里泛起的痛意,眼眶酸涩无比,她颤声道:“我知你心疼我,知你不忍心见我受苦受难,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
“但我忍不了你说她一句不是。”
“为何?”裴之轩觉得裴知慕像是头脑发昏,控制不住声调,“你是被郡主威胁了嘛?竟然这般维护她?”
裴知慕顶着审视的目光,眼眸深邃又复杂,缓缓开口:“因为我喜欢她。”
裴之轩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裴知慕似是怕他听不懂,又重复道:“我喜欢她,不是金兰之情,而是之死靡它。”
裴之轩惊惧不已,脚步虚浮,不禁踉跄了几步。
他猛地把住石栏,勉强站住脚跟,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满眼无助又疑惑的看着裴知慕。
似一只受伤的小兽,彷徨又绝望。
裴知慕眼眶泛红,鼻头酸涩,咬牙道:“我知你受不了,也知你会害怕,会觉得恶心,可我真的很喜欢她。”
“少时便喜欢了。”她嘴角弯起,语气笃定,神情极其认真。
裴之轩瞳孔一颤,哑声道:“怎么会如此?”
裴知慕看着水面,因烛火明亮,缥缈的身影在水中泛起波澜。
她眼眸深深,藏着难以启齿的情愫和过往。
“少时,我与父亲参加风雅国宴,她们知我苦楚和磨难,故意找我麻烦,让我弄脏了婉叙县主的衣衫,婉叙县主联合其他人要将我褪衣扔入水中惩戒。”
裴之轩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从未知晓。”
“因为我不想和任何人去诉苦,因为我知道你们帮不了我。”裴知慕淡淡一笑,神态自若又平静。
裴之轩目色黯淡,低下了头。
他深知裴知慕的苦楚和难处,可他也如裴知慕所说,无能为力。
在家,他虽是裴府长子,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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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他虽是官宦之子,但终归身份低微,一介草民,无法与县主、郡主甚至太子周旋一二。
看似顶天立地的男儿,实则手无缚鸡之力。
“就在我绝望之际,”裴知慕莞尔一笑,清丽的笑容里,充满了夏夜微风的舒适感,令人倍感缱绻与温柔,“郡主出现了。”
“她为我教训了那些人,送我信物,予我承诺,护我周全。”
裴知慕看着裴之轩,神色激动又兴奋,嗓音低哑:“那时,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呵护关心的滋味竟是那般的甜。”
甜到盖了她所有承受的苦难。
甜到任何甜食都无法相比一二。
裴之轩没想到两人竟然有这样一段过往,会被裴知慕记得这么深入骨髓,哪怕几年之后再次重提,她依然能感觉到那股甜意。
并为之甘之如饴。
夜色深沉,市井烟火渐熄。
明昭站门口吹了几遍晚风,便转身回了茉园。
仇晁站在院中,身边还放着一个披着白布的担架,依稀可见人形。
明昭走上前,手指抵在鼻下,眉头微蹙:“血腥味这么重?”
仇晁颔首:“死得很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一帘幽梦的药效强烈,若非意志坚定的人靠着毅力强撑下来,寻常人是无法抵抗情/欲翻涌的折磨。
仇晁不仅给长舒下了一帘幽梦,还给晋无忧下了药。
两个人顿时如天雷勾地火,只知情欲释放,不知生死何为。
晋无忧又是个床上不留情的狠人,长舒那弱不禁风的小身子骨定要被晋无忧折腾的死去活来,七零八落。
如今,长舒能保个全尸已是万幸。
晋无忧恢复清醒后,见到被他活活玩死的长舒,并未感到痛苦和悲伤,反而嫌弃至极的让人将其处理了,又给绛帐楼送了些钱,威逼利诱楼嬷嬷管好自己的嘴。
不过就是死了个卑贱低廉的小倌,晋无忧给楼嬷嬷的金银足够她再多买几个品相不错的清倌。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晋无忧不会看在眼里的,长舒的死无伤大雅,此时晋无忧的重心是放在夜兽转移以及他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准备从大渊国境内全身而退。
明昭蹲下,拿着吐信,挑开白布。
当看见长舒那张青黑凹陷的脸颊,眸光流转闪过一抹森寒。
她悠然道:“你这条命,欠了我一世。”
“如今为我所用,也算是补偿我这些年对你宽容和宠爱了。”
明昭放下白布,缓缓起身,抬手抚唇,故作一副悲伤欲绝的模样。
她柳眉微微蹙起,嗓音轻颤道:“我要去敲登闻鼓,我不能让我如此喜爱的人这般惨死。”
仇晁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递过去,闻言颔首:“是。”
明昭将盒子里的药丸吞下,瞳色瞬间冷了下去。
日出东方鱼肚白,登闻鼓声响彻天际,将静谧的京都震颤。
众人诧异是何人敢敲登闻鼓?毕竟敲鼓之前,需要受刑二十杖,此举为的是正纲纪,立国法,防止恶意击鼓,耽误国事,损耗国力。
当看到击鼓之人,竟然是尊皇长郡主,众人纷纷惊愕不已。
谁都想不到尊皇长郡主会敲响登闻鼓!?
登闻鼓事大,皇上立刻上朝处理民情冤案。
见敲鼓之人,百官哗然,皇上更是惊得从龙椅上跳起,怒吼道:“明昭,怎么是你敲鼓?你可知敲鼓的代价?如此胡闹行事,实在是太荒唐了!”
皇上虽然对明昭疼爱有佳,但登闻鼓需要惩罚敲鼓之人,明昭又刚养好伤不久,身体定然受不了二十杖刑。
沈以峤惊慌道:“明昭,就算你有事请求皇上,也可以自行入宫办事,怎可随意敲响登闻鼓?”
“你可知登闻鼓是”
明昭打断他的话,言辞恳切道:“臣女自然清楚敲响登闻鼓代价是什么,若是给明昭一次重来的机会,臣女还会敲响登闻鼓,自愿承担二十杖刑,只为皇上和各位大臣帮明昭伸冤做主啊。”
“伸冤?”皇上握紧拳头,气的说话都在抖,“你能有什么冤情?整整二十杖刑,你怎么能受得住啊?”
杖刑是在伸冤前执行,若是受刑者可以扛下去,意为其心真切,意志笃定,相信伸冤之人并非玩闹胡来,而是真的想鸣冤叫屈,平反昭雪。
二十杖刑,若是瘦弱女子,怕是都扛不住,打到一半就会性命堪忧,成年男子勉强撑住,却也落下后症,终生肉体日衰,见衰残疾。
皇上怎么忍心让刚刚休养好的明昭承受残酷狠辣的二十杖刑啊?
明昭理解皇上对她的疼惜和不忍,她双膝跪地,恳请道:“臣女愿承担杖刑,请皇上恩准。”
皇上瞳孔一颤,起身指着明昭:“荒唐!明昭,你是疯了吗?”
明昭固执已见,磕头道:“还请皇上开恩。”
“明昭,你不要逞强,”沈以峤劝阻道,“皇上也是为你着想,那可是二十杖刑,你受不住的!”
明昭充耳不闻,直视皇上,一字一句道:“请皇上开恩。”
皇上深深看了明昭许久,见她抬头望向自己的眼神清冽如月,仿若明邵和西昭请求出征那时看他的眼神,竟然这般相似。
面对这样的目光,拒绝的话就如往日那般,难以启齿。
皇上嘴唇颤抖,咬紧牙关,沉声道:“允了。”
沈以峤难以置信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明昭高声叩谢:“谢皇上。”
“明昭,你疯了吧?”沈以峤颤声不止,转身跪地,“皇上开恩,微臣愿代明昭承受二十杖刑。”
明昭内心一片怔松,她抬手压下沈以峤的手臂,温和笑道:“我自己做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来承担后果吧。”
“若是太子真想助我,不如待我伸冤结束后,提前帮我叫好太医。”
沈以峤眼里翻涌无数情绪,哑声道:“明昭,你”
明昭摇了摇头,起身往殿外走去。
她趴在长凳上,执刑的禁军已经准备好。
他们表情凝重:“对不住了,郡主。”
“来吧!”
明昭拿出手帕,紧紧咬住,眼神死死盯着晋无忧,充满了斗志和狠厉。
晋无忧与明昭对视一眼,眉头紧蹙。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危机和寒意,仿佛明邵还活在世上,是对世人的震慑和威严。
皇上和百官看着那由荆条制成的大杖,一下又一下的打在明昭的身上,背、腿、臀分别承受大杖的狠辣。
他们看着明昭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看着她死死咬住手帕而憋红的脸颊,看着她泛起青筋的脖颈以及那越来越坚毅清明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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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以峤表情痛苦难耐,蹲在明昭旁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可以将痛苦转移到他的身上。
整整二十大杖,禁军落下最后一板,高声:“行刑完毕。”
明昭抖着手将被血染湿的帕子从口中拿出,吐出一口血,翻身下凳。
沈以峤立马扶住明昭,声音嘶哑:“明昭,叫太医过来!”
“没没事,”明昭摇头,碰了碰沈以峤的手,气若游丝道,“让我去进去,我要伸冤。”
“好。”沈以峤虽不忍心却只能将明昭扶到殿内。
皇上红着眼,看着此刻惨不忍睹的明昭,眉头紧蹙:“有何冤情,尽数说来。”
明昭趴在地上,双手撑起半身,声音里带着坚决和不容置疑:“臣女状告当朝上户军统领晋无忧利用军职权力,强取豪夺,威逼利诱,草菅人命,竟然活活折磨死了明昭喜欢的人。
“明昭悲痛欲绝,还请皇上为我伸冤。”
晋无忧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仿佛被人榔头一击,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震惊:“郡主,还请谨言慎行,此等污蔑,微臣可不敢当!”
他转身跪地,“皇上,微臣冤枉啊。”
皇上也没有想到明昭是为了她曾经包养的一个小倌伸冤,此事牵连晋无忧,还让明昭敲响登闻鼓,看似小事,实则汹涌非常。
“明昭,哪怕是状告百姓,也需得有证据才行,你空口无凭,怕是无法让人信服。”
明昭抬眸:“臣女定是有证据才敢敲响登闻鼓。”
晋无忧眉头微蹙。
皇上道:“还不带上来?”
明昭回头喊了一声:“抬上来。”
众人闻声望过去,只见两名高大的黑衣男子,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盖着染血的白布,依稀可见人形。
旁边还跟着一个风韵十足的妇人。
晋无忧见此,瞳孔微颤。
皇上纳闷:“这是什么?”
明昭啜泣道:“这便是长舒的尸体,我之前大夫帮我验尸,查明死因,得知长舒竟然是被晋无忧活活折磨死的啊。”
“这位妇人便是绛帐楼的楼主,当初买下长舒的楼嬷嬷,她可以作证长舒死之前是被晋无忧带入府内。”
楼嬷嬷立马拿出当初买下长舒的卖身契,道:“这便是民妇买下长舒的卖身契,证明长舒是绛帐楼的清倌。”
“半月前,长舒就被晋无忧大人带入府内,一直未归,后来郡主来寻长舒,民妇告知郡主长舒被晋无忧大人带走了。”
明昭怒视晋无忧,咬牙切齿道:“臣女知晓此事,便立刻跑去晋无忧府中,结果所有人都统一口径,说长舒早已不在府里。”
“臣女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盯着晋无忧,发觉一天夜里,有人抬着长舒破败不堪的尸体,将其带到郊外,准备就地掩埋,毁尸灭迹啊。”
“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长舒是臣女包下的小倌,臣女对此宠爱有加,如今却被晋无忧狠狠蹂躏,残害至此,毁尸灭迹,”明昭低哑的声音听起来难耐又委屈,“臣女苦啊,臣女心痛不已啊。”
晋无忧看着担架上的尸体,反驳道:“这都是郡主一面之言,何人不知这楼嬷嬷与郡主关系要好,他们所言,并非可做证据啊?”
“微臣是对长舒有过好感,也请他入府一叙,但叙旧结束后便立刻差人送长舒离府,至于长舒为何而死?被谁所害?微臣一概不知啊。”晋无忧叩头,掷地有声道,“皇上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皇上面色凝重:“明昭,这点证据不足以定罪一个朝廷大官。”
“臣女还有一个证据。”
“你说。”
明昭深吸一口气:“劳烦皇上叫来太医院的太医,越多越好,这样可以证明臣女接下来的话并非谎言。”
皇上虽然疑惑,但也还是照办,叫来了太医。
明昭指着长舒尸首:“各位太医,明昭请求你们,查验一下长舒身上可有什么药效残留?”
海听澜先走上前,将白布掀开,长舒凄惨的死状顿时映入众人眼帘。
百官不忍直视,更有甚至捂嘴作呕,殿前失仪。
海听澜面不改色的检查了一下,说道:“此人生前遭受过无比残忍的惩罚,身上无一完好,尤其是后庭,皆是撕裂伤,肋骨、胸骨皆有断裂,胯骨和小腿被人弄断,使得无法动弹,像是被迫承受了丧心病狂的严刑酷吏。”
其他太医也检查了长舒的尸体,纷纷同意海听澜的诊断。
明昭问道:“明昭听闻海大人医术高明,对于医毒涉猎甚广,除了表面的外伤,海大人还能看出什么?”
海听澜闻言,沉思片刻,低头凑近,闻了闻长舒的身体。
他脸上出现点耐人寻味的细微变化:“此人竟然”
皇上见他欲言又止,呵斥道:“有话就说。”
海听澜跪地,说:“此人生前应是被人下了“一帘幽梦”。”
此话一出,所有太医脸色一变,立刻俯身闻了闻长舒血液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确认便是“一帘幽梦”的残余。
晋无忧眼神闪躲。
皇上问:“何为一帘幽梦?”
海听澜迟疑道:“乃是乃是烈性媚香,中毒者会被情/欲所掌控,忘乎所以。”
百官哗然惊诧,窃窃私语。
皇上看向明昭:“就算此人被人用一帘幽梦残害致死,你又如何证明是晋无忧害死的长舒?”
“臣女敢让太医来查验长舒的尸体,自然能拿出来证明晋无忧是杀害长舒的证据,这一帘幽梦是烈性媚香,其药效强烈凶猛,无人能抵抗,若是有人与之交融,药香便会沾染对方血液,此香味会残留体内半年才会消散,”明昭看向晋无忧慌乱的眸色,眼神里有一丝犀利,“若是晋无忧大人觉得自己无辜,不妨让各位太医查验一番,看看晋无忧大人血中是否存有一帘幽梦的幽香?”
晋无忧垂眸,眼底闪过一抹惊惶。
皇上点了点头:“晋爱卿,为了证明你的清白,让太医给你检查一下吧。”
晋无忧面色为难:“皇上,微臣围猎之时受了重伤,太医嘱咐微臣万不可再流血,否则损耗精气,无法痊愈啊。”
沈以峤眉头微动:“晋无忧大人孔武有力,活龙鲜健,不过是让太医查验一点血,伤口不会太大,不至于会让您精气消散,无药可救的。”
“海大人,还请上前查验。”
海听澜应道:“是。”
晋无忧表情阴沉,环视一圈,看向趴在地上对他狞笑的明昭,心里咯噔一下。
海听澜从袖中拿出一支细针,握住晋无忧的手,在他指腹上轻轻一扎,针尖点出血珠。
他闻了闻,脸色陡然一变:“晋大人血液之中也有一帘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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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
“难道真的是晋无忧害死了郡主喜欢之人?”
“太过荒谬了?”
“你瞧瞧那人死状,太凄惨了,晋大人怎么如此无情?”
皇上雷霆大怒:“晋无忧!你竟然如此残忍,残害无辜百姓!”
晋无忧连忙否认道:“皇上,皇上,微臣也是被人下药,一时糊涂,不受控制,此乃无心之过啊皇上。”
“再说,长舒乃是绛帐楼的小倌,身份卑微,不过是个没户籍的奴隶,怎么能算得清白百姓?”
大渊国虽律法严明,但也只是对平明百姓、世家大族以及朝廷官员实行,白身之下的奴隶,是比草木还要卑微的人群,奴隶一旦被人发卖,那么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就算被人害死,也无处申冤。
皇上想起楼嬷嬷说过,长舒是她买下的小倌,这种人自然是没有户籍的低贱之身,如今就算被晋无忧残骸之死,却也不好定罪。
“谁说长舒是奴隶?”明昭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沾血的纸,缓缓展开,“此乃长舒白身户籍,臣女在围猎之前便将长舒赎身,此事已登入官府之册,上面有时间和印章,请皇上查验。”
楼嬷嬷适时说道:“皇上,凡是民妇买下的奴隶,只要在楼里卖身一年便可自行赎身,长舒是由郡主花钱买下卖身契,并和民妇一起去的官府盖章建档。”
“如今长舒已是清白之身,是正正经经的平民百姓。”
晋无忧仿佛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他直勾勾地盯着明昭,目次欲裂:“你你是故意!?”
为何明昭突然将长舒让给他?原来是在给他下套!
但晋无忧想不到自己与明昭有何过节,竟然她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来对付他?
皇上看完结契,怒道:“晋无忧,你还有何狡辩!?”
晋无忧垂眸:“微臣是冤枉的,微臣与长舒交好之时,他还是奴隶之身,郡主突然赎身长舒,怕是另有所图。”
“明昭能图你什么?”皇上拧眉,“你如今残害无辜百姓,哪怕你是朝廷重臣,但此等罪行定不能轻易饶过。”
“来人,将晋无忧卸甲,拉入天牢,杖刑一百!”
晋无忧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皇上的责罚。
心想着一百大杖打不死他,届时他离开大渊,定要带兵将其踏平!
明昭看着晋无忧被人拖下,杖刑一百,定然让他短时间内无法逃离京都。
“快把明昭扶起来,太医,快给她诊治!”皇上急道。
明昭推开沈以峤,继续道:“皇上,臣女还有要事禀告。”
“别的事等你治好伤再说。”皇上担心她的伤势。
“此等要事是等不得的,”明昭神情严肃,字字恳切又清晰,“臣女还要告晋无忧。”
皇上纳闷:“你为何又要告他?是又有什么喜欢的人被他害死?”
明昭摇头:“不是,臣女状告晋无忧谋害长舒只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困住他,以防他带着我朝军密逃出京都,回到摩柯攻打我朝。”
“你说什么?”
明昭眼里都是狠劲,声音里带着坚决和不容置疑:“臣女状告晋无忧,此人本是摩柯王的小儿子,名唤熊汀,他自小潜入我朝,蓄意杀害原主“晋无忧”,代替“晋无忧”的身份,潜入朝堂和军机,窃取我朝军事和政务机密,致使镇远侯夫妇在关山垭被摩柯敌军围剿战死,还在今年校场围猎之时,与夜兽杀手勾结,刺杀皇上与百官,其心其行,狼心狗肺,丧心病狂,还请皇上彻查熊汀!”
“为镇远候夫妇报仇雪恨,为大渊国宿弊一清,以儆效尤。”
————————
二合一!
第49章郡主觉得很庆幸
熊汀此人,城府深密,在大渊国隐藏的很好,几乎无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是摩柯王的小儿子。
他是摩柯暗暗藏在大渊国的一枚种子,摩柯王室静待这枚种子渐渐发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将大渊国彻底吞噬,毁灭,强壮摩柯实力和领地。
而这场美梦,曾遭受过两次重创,最终南柯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一次是九年前,大渊国边境意外发现一座产量丰富的煤矿,此等机密本该被保密的水泄不通,却因为熊汀的告密,致使摩柯趁着大渊国京都举办国宴之时,突袭边境,意图占领煤矿。
镇远侯夫妇向皇上自请出征边境,抗击摩柯,皇上虽然不忍心却也同意了明邵和西昭的请求,还特意让假扮晋无忧的“熊汀”陪同出征,将他任命为“副将”,协助明邵攻打摩柯,保卫边境子民和煤矿。
这场战役整整打了三个月,大渊国的兵力和明邵的谋划战略一直都是压着摩柯的,但摩柯却像是有人相助一样,总能从严丝合缝的围剿之中逃脱出来,然后迅速改变策略,调转矛头,与大渊国不断拉扯,拉长战线和时间。
最终,因为熊汀提供的假密报,致使镇远侯带着三千精兵深入关山垭腹地,准备偷袭摩柯后方,却在计划实施之前,明邵猛地发觉此事蹊跷,意识到熊汀此人疑点太多,正准备带兵撤离,却已经被摩柯一万士兵将其团团包围。
关山垭之战,打的昏天暗地,惨叫声连连,那处山谷,堆满了无数尸体,干黄的砂砾被鲜血染透,终年不消。
摩柯虽然牺牲了一万兵力,但镇远侯夫妇已死,大渊国士兵已无将领,必定会成为一盘散沙,一攻即破。
但这时,熊汀却没有让摩柯斩草除根,而是自己率兵攻打摩柯,将敌军击退,保卫边境和煤矿,还带着镇远侯夫妇的尸体回到京都,接受了皇上的嘉奖,当上了统管上户军的统领,参与了重要军事和政务的商讨,成为皇上的心腹之一,成功潜入大渊国内部,不断的为摩柯提供机密要件,带着摩柯暗卫潜入京都,成立夜兽,意图将大渊国偷梁换柱,改朝换代。
明昭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熊汀想要拉拢她,他知道她恨皇上,恨他害死了镇远侯夫妇,还怨恨沈以峤抛弃她去喜欢裴知暮,熊汀便利用这点,蛊惑利诱明昭成为他的合作伙伴,熊汀看上了她的地位和权力,知道皇上对她宠溺非常,哪怕是御书房这等重要之地,明邵都可以自行出入,无人阻拦。
熊汀似真似假的告诉了明昭一些隐秘之事,明昭也是半信半疑的跟他进行了合作,暗地里去让仇晁去核查熊汀此人。
明昭从御书房里拿到了大渊国的国防图,交给了熊汀。
熊汀拿到国防图,便立刻找了个机会诈死离开京都,回到摩柯去做王子,并立即集结大军攻打大渊国。
第二次重创便是这次战役,幸而明昭偷取的国防图是假的,沈以峤率兵出征,将熊汀打退,因此还得知当年镇远侯夫妇之死乃是熊汀背叛所致。
沈以峤将事情真相告诉了被他软禁在宫中的明昭,明昭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可笑又可悲。
想留的人留不住,想爱的人爱不得,想做的事事不成,想做的人做不到。
明邵被仇晁救出来,所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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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邵看着西北方向,恨意满眼,咬牙切齿:“摩柯。”
可惜,她这一生没能走出京都,死在了这座繁华又冰冷的都城之中,死在了她曾经以为是依靠的人的手中。
系统让她重获新生,哪怕只有三个月的光阴,明邵也觉得感激又满足。
三个月,她可以将害死她父母的熊汀永远的留在京都,让他为那场战役之中所有牺牲的士兵偿命。
前世熊汀让她去偷取国防图,不是因为他偷不到,只是相比之下,明昭的身份更容易偷盗,而且一旦事发,熊汀可以将所有事情推到明昭身上,给了他逃离大渊国的机会和时间。
如今,熊汀围猎刺杀失败,沈以峤已经查到了夜兽的据点,虽然艰难,但他也成功的拿到了国防图,一切都在按照前世的剧情发展。
所以,明昭便利用长舒做局,套住熊汀,利用赎身长舒,让他成为白身,这样熊汀害死长舒,就算皇上无法杀死他,也会将他困在京都多些时日,皇上可以趁此机会去熊汀府内搜查罪证,而夜兽那边也会因为有自在人的帮忙,禁军会将其成功抓捕。
而熊汀会死在京都之中!
一切都会按照明昭预想的结局发展,只是
“疼疼疼”明昭嗷嗷叫唤,试图躲避惜春的手,势要起身,“太疼了。”
“郡主,你不要躲嘛?”惜春拉回明昭,手上的药膏立刻敷在她的伤口处,“这紫玉云膏幸亏还剩下些,正好用在此处,能加快您的伤势恢复。”
“那你不会轻点抹?”明昭趴在床上,撇了撇嘴,“小丫头,下手这么重!”
惜春噘嘴,埋怨道:“奴下手再重,也不会让郡主皮开肉绽。”
“整整二十大杖,郡主是怎么怎么扛下来的呀?”
说着说着,眼泪又从惜春通红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明昭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哄惜春了,她扭头看着惜春哭唧唧的模样,无奈道:“都哭几天了,还能挤出眼泪呢?”
“仇晁事先给我准备了药,这二十大杖要不了我的命,只是些皮外伤,有紫玉云膏在,定能恢复如初,你也不必每次上药都是哭哭啼啼的样子。”
惜春吸吸鼻子:“奴奴只是心疼郡主,郡主从小到大受过的伤都没有这两个月受的多,每次都差点伤及郡主的性命。”
“若是郡主不在了,奴也不活了。”
“你呀,盼我点好吧?”明昭抬手擦掉惜春脸上的泪珠,“我还等着看惜春嫁人生子呐。”
惜春摇头:“奴要永远陪着郡主的,奴不嫁人。”
“胡说什么,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明昭点了点她的眉心,“我家惜春这么喜欢孩子,若是以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多可惜啊。”
惜春眼含泪花,巴巴的看着明昭:“奴是喜欢孩子,可奴最喜欢的是郡主。”
明昭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侧眸含笑:“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惜春有多么喜欢她,喜欢到连性命都可以轻易付出。
“郡主?”管家在门外喊道,“裴府大小姐求见。”
明昭立刻起身,让惜春给她穿好衣服,应道:“带她来茉园。”
管家应道:“是。”
明昭身上的伤不能长时间坐着,所以她最近都是趴着或者站着,惜春将她扶起,便拿着药膏和纱布离开。
明昭听到脚步声,慢悠悠的走出房间,看着走向她的裴知暮,那一脸的隐忍和哭红的双眼。
她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无奈和心疼,状似埋怨道:“我就知道你又得哭鼻子。”
跟小时一样,动不动就掉泪珠。
裴知暮走到明昭面前,看着她虚弱的倚着柱子,脸色还透着一丝苍白,嘴唇不似之前那般红润,整个人比之前瘦了许多,像是垮掉的青竹。
她将东西放在旁边的石桌,满眼疼惜,颤声道:“又是中箭,又是杖刑,郡主可是想要了知暮这条命吗?”
明昭唇角微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不许胡说,你定要长命百岁。”
裴知暮握住明昭的手,眼泪瞬间流下,“若是郡主”
她哽咽难抑,话不成句:“知暮怕是也活不长了。”
明昭心中一颤,呼吸猝然止住,半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演话本呢,竟也学起殉情那一套了?”
“郡主说殉情?”裴知暮目光坚决,近乎执拗,“明昭可是对知暮生了情愫?”
明昭不由自主的蜷了蜷手指:“你倒是会咬文嚼字。”
裴知暮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中情意似浪潮翻涌:“是知暮太想郡主能够喜欢上自己了。”
“想到发疯,想到心疼。”
明昭唇角笑意掺和了氤氲,语气带着迁就,叹了一声:“裴知暮,不过是少时的一次微不足道的出手相助,你竟真的挂念至今?”
“这也许只是错觉…而已。”
不值得你如此惦念,刻入骨髓。
女子相爱所要遭受的磨难和痛苦,明昭竟不想让这个爱哭的姑娘承受一丝一毫。
裴知暮瞳孔一颤,意外明昭还记得过往。
她感激又激动,泪水止不住的划过脸颊,“整整九年,若是错觉,知暮愿一错再错,将错就错。”
明邵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将泣不成声的裴知暮抱在怀中,轻抚她的战栗,说:“那枚虎头玉佩是父亲为我所制,后来我不知道被自己丢在哪里去了,时间一长,便也不再记得此事。”
“人啊,在生死存亡之际,所有过往都会如走马灯一样在你眼前徘徊。原来,我曾答应过一个姑娘,说要护着她。”
“可惜,我食言了,”明昭埋头在裴知暮的颈窝,将滚烫的泪水藏匿,“裴知暮,对不起。”
曾经难以启齿的愧疚和歉意,在此刻泛起波澜。
裴知暮已经哭的说不出什么,只能用尽全部力气,但动作又万分小心的抱住明邵。
系统:【滴!恭喜宿主点亮半颗星,目前星星进度:四星,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明昭弯起了唇角,见她抱得更紧。
夜深,明昭把裴知暮哄好,便让惜春送她回了裴府。
裴知暮满眼都是不舍,甚至开口希望自己留下照顾明昭,明昭想到自己伤口的位置,碍于羞涩和不好意思,将其拒绝。
裴知暮走后,明昭将裴知暮带来的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她已经缝补好的流云锦缎。
明昭找到破损的地方,发现裴知暮手艺真的很厉害,竟然将其缝补的完好无损,仿佛从未坏过一般。
她刚准备把衣衫放入衣柜,动作陡然一滞。
明昭将那处被缝补的地方又仔细的查看了一下,发觉针脚异常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明昭敲了敲脑袋,试图想起自己遗忘的记忆。
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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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者比对了一下针脚,竟然一模一样。
明昭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在颤抖,泪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出。
她紧紧抓住布老虎,抱在怀中,又哭又笑。
一个虎头玉佩换来了一个布老虎,明昭第一次觉得这般值得,这般庆幸,这般感激
第50章裴知暮我爱你
绿意盎然,山路绵延,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满眼的松柏随风摇摆,将藏在山谷之中的清幽花香吹入人心。
空明山岗,皇陵就在此处修建。
时隔九年,也是时隔一辈子,明昭终于再次踏上这条道路,去看看长眠于此的亲人。
此次前来皇陵,皇上本想跟她一起来,明昭委婉的拒绝了皇上的要求,说他忙着处理熊汀之事,拔出熊汀藏在大渊的暗桩,忙得不可开交,不必陪她前往皇陵。
皇上闻言也不再强求,便想着让沈以峤陪明昭去,但明昭也拒绝了,说只想一人去和父母叙叙旧。
最后只有惜春和仇晁跟着明昭前往了空明山岗。
皇陵有禁军守卫,明昭带着皇上给的玉牌,很轻易的进入皇陵之中。
明邵和西昭的尸体被皇上安置在九重台之上,尸身被好好整理了一番,用专供皇家所用的特制药物来保持尸身不腐,使得明昭看到棺椁中容貌如初的父母时,努力强装的冷静和平淡在此刻冰散瓦解。
明昭想过再次见到明邵和西昭时,她应该说些什么。
控诉他们留她一人在京都面对狂风骤雨和无尽思念。
埋怨他们给了她万般疼爱却将她孤独一生,无人所靠。
愧疚他们将她养大成人自己却不争气,做出叛国之事。
遗憾他们相隔一辈子的思念只能在此刻才能实现几分。
有那么多话想要说,可真的相见的一瞬,却都变成了控制不住的泪水和哽咽。
明昭握住两人惨白又冰冷的手,嘴唇抖动,泪眼婆娑道:“对不起,昭昭做了很多很多坏事,对不起”
就算因为系统的帮助,她可以重获新生,但前世她所做过的恶事,还是伤害了很多人。
是她遇人不淑,是她眼瞎心盲,将爱自己,疼自己的人越推越远,弄得彼此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我曾是怨恨过你们的,怨你们将我留下,恨你们把我抛弃,”明昭啜泣不止,被泪水浸染的眼眸是那样淒然无助,“可我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你们可以回来,哪怕是与你们一同战死沙场,我也是愿意的。”
“可我太自私了,把你们对我的好曲解成了无尽的恶,”明昭抑制不住哭泣,“我只是只是舍不得,只是害怕”
“那天雨太大了,电闪雷鸣,我却只能等来你们的尸身。”
“是你们说的,是你们答应我的,要回来陪我过生辰是你们先失约的。”
明昭低头,绝望又无助的哭声在九重台上环绕,满是孤寂与凄凉。
“其实都是我太过纠结执拗,把自己弄成这么狼狈不堪,”明昭哭着又笑着,“若是你们还活着,定要笑话我,说不定还教训我这般荒唐懦弱。”
“爹,娘,”她的黑眸充满了怜惜而歉疚,直直地望着棺椁中恍若沉睡的两人,“昭昭已经弥补了自己犯下错误,今日午时,熊汀便会五马分尸,您们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宽慰吧?”
“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昭昭已经觉得很开心很幸福了,哪今日过后昭昭还会死掉,但昭昭已经不觉得遗憾了。”
距离三月之期只剩下半日,明日天一亮,星星未点亮五颗,她就会再次死去。
但这次,明昭会在风和日丽的天气下笑着离开。
明昭趴在棺椁上,笑盈盈道:“爹,娘,明日昭昭死去,你们会接我吗?”
“记得要来接我啊,”她用小拇指勾起两人的小拇指,“我们约定了,你们不能再失约了,一定要记得来接昭昭。”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哦。”
“只是”明昭想起裴知暮的脸,怅然一笑,“这次离去,怕是有人又要哭鼻子了。”
“爹,娘,你们还不知道吧?昭昭遇到了一个人,一开始昭昭很讨厌这个人,觉得她道貌岸然,每天装作一副无辜可怜小白花的样子去博取他人同情,实在可恶。”
明昭弯唇笑道:“但重活一世,昭昭发觉,这个人不似昭昭所想的那般不堪,她很坚强勇敢,温柔贤良,敢爱敢恨,忠贞不二,是个又傻又笨的好人。”
“而且昭昭还发现,她这个人竟然偷偷喜欢了昭昭好久好久,只是因为昭昭曾经帮助过她,却被她铭记于心到此刻,真不知说她蠢笨还是固执?”
“而且,昭昭曾经以为是沈以峤送给我的布老虎,其实是她送的,那一刻,昭昭觉得自己真是该死啊。”
“我们整整误会了一世,一辈子啊!”明昭近乎悲痛欲绝,无助低吼道,“我恨了一辈子的人,却是爱我如命的人。”
她几乎趴在棺椁上,嘶声力竭道:“我真的好悔啊!”
“爹,娘,我好恨,好悔啊”
……
过了许久,明昭离开了九重台,踏出皇陵大门的那一刻,被漫天散落的暖光笼罩,她眼前白光闪过,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在眸中荡漾,浑身都散发着暖意。
明昭淡然的神情中,透着不易察觉的轻松平静。
她缓缓走下台阶,往山下走去,石阶弯曲延长,婉转隐入林深,此时静谧的林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明昭以为是惜春等不到她下来,便立刻跑上山来找她。
行至竹林旁,清新竹香萦绕于心,沁人心脾。
明昭看着有人缓缓走上来,看清来人模样,她僵在原地,惊讶不已。
“你你怎么会在此?”她诧异道。
来人正是明昭意想不到的人,裴知暮。
空明山岗乃是修建皇陵的地方,整座山都有禁军把控,旁人不得靠山半步,以裴知暮的身份定然不能走入山中石阶,与她相见。
裴知暮走到明昭面前,两人站在一处石阶之上,她轻声道:“皇上开恩,给了知暮玉牌。”
明昭瞪大眼睛:“是皇上让你来的?这是为何?”
裴知暮抿唇,面露迟疑之色,眼神闪烁,似不好意思与明昭对视。
明昭见状,沉思片刻,被脑中陡然出现的想法惊到,“皇上不会是知道你我之事,所以才给你玉牌来皇陵寻我?”
裴知暮点头:“是,皇上知我心悦于你,怕你在皇陵伤心,无人照看,特派我来寻你,带你回家。”
明昭心头一颤:“他可有生气?”
女子两情相悦,本就离经叛道,蔑伦悖理,皇上那样严明律己的性格,怕是火冒三丈了。
裴知暮摇头:“并未。”
“啊?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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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猎那日,你受伤之时,皇上便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裴知暮抬手握住明昭的手,发现冰凉不已,她将其紧紧握住,“皇上说了,只要你觉得开心幸福,便好。”
明昭面上有一瞬的波动,扯了扯嘴角,喟叹道:“是皇伯伯对我太好了。”
“明昭,”裴知暮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道,“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会比所有人都要对你好上千百倍。”
明昭触及她满是真情的眼睛,心头便像是被火烫到一般,滚烫不已。
她歪头调笑道:“说大话谁都会哦。”
裴知暮语气笃定十足:“那我便用一辈子来证明给你看。”
“可一辈子太短了,世事无常,说不定”明昭呼吸微滞,“…我明日就死了呢?”
这一次,裴知暮没有生气的捂住她的嘴巴,埋怨她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
她紧紧握住明昭的手,像是在赌桌上压下了自己的全部,与阎王开了赌局,一字一句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明昭神情中带着感动与动容,深深看了一眼她,似是放弃抵抗,妥协道:“裴知暮,你可知你是我最讨厌的人?”
“我知道。”
“那裴知暮?”明昭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呼吸在此刻交融,“那你可知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裴知暮感觉到一股温热涌上双眸,下巴发抖,颤声道:“我我知道。”
明昭抬手搂住她的脖颈,吻了过去。
唇齿相融的一刻,彼此都感觉到了浸入心脾的甜。
系统:【滴!恭喜宿主点亮半颗星,目前星星进度:四星半,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远方传来钟鸣声,空明山岗会在每个时刻敲响梵钟,钟声不绝于耳,盘桓山岗。
明昭不意外星星又点亮了半颗,可最后半颗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点亮,也许她注定死去,只是此刻的的她内心像是被狂风吹开云雾,平坦又开阔。
她往远处看了一眼,淡淡道:“午时了。”
裴知暮知道她的意思,玉容漾起涟涟笑意,说:“明昭,恭喜你大仇得报。”
明昭莞尔一笑:“嗯。”
系统:【滴!恭喜宿主点亮半颗星,目前星星进度:五星!】
系统激动道:【宿主成功在三月期限完成了最终目标,获得“重生”,恭喜宿主。】
明昭震惊不已,不可置信道:“这这是为什么?”
前半颗星星点亮她知道原因,可这半颗星星点亮的原因是什么?
系统:【因为宿主通过了考验,不仅弥补了裴知慕,还成功救赎了自己呀。】
系统:【宿主弥补了前世的遗憾和悔恨,像你父母那样保护了大渊国,你成长了,也感觉到了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明昭之所以做局揭穿熊汀的阴谋,是为了补偿前世对皇上、对父母、对大渊国百姓的亏欠,她乃是镇远侯父母之子,满门忠烈,却在她这一代毁了。
重活一世,哪怕时日不多,她也要弥补前世的过错,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点亮了全部星星,明昭感到意外又庆幸。
“不过,你说的考验是什么?”明昭想了想,突然一问,“是那时你在校场对我说的那些话?是想故意引诱我犯错,对吧?”
系统委屈道:【哎呀,人家也不想的嘛,但这都是任务机制要求的,只要宿主成功点亮三颗星星,系统就会进行引导宿主,检查宿主是否真的会改过自新,若果考验通过,便可继续执行任务,但若是考验没有通过,星星再无点亮的可能性,任务到期后便会立即宣告失败。】
明昭恍然大悟:“所以我要是当时听了你的蛊惑,利用夜兽之手杀了皇上和沈以峤,我就再无“重生”的可能性了?”
系统点头:【是这个道理,人家之前绑定的宿主都没有通过考验,你是第一个通过考验的人,人家很为你感到高兴呐。】
明昭难掩激动,笑出了声:“我就说那时候你有事瞒着我,果然被我猜中了。”
系统:【在任务未完成之前,人家不能向宿主透露太多的,你多多体谅一下我嘛。】
“嗯,我体谅你,如今我能继续活下去,我还要感谢你,”明昭看着系统,眸中尽是感激和兴奋,“谢谢你对我的帮助,真的谢谢你。”
系统不好意思道:【哎呀,宿主客气了,你跟我说过,我们是合作伙伴,互惠共利,宿主如今能获得重生,人家也会获得奖励,我们彼此都已经很美满了。】
系统:【既然宿主已经完成了最终任务,人家也要和宿主解除合作离开了。】
明昭与系统相处了这么久,听到它要离开,顿时有些不舍:“你一定要走吗?你可以留下的,我是郡主,你跟在我身边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想之不尽的。”
系统笑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人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如今宿主已经重生,那就好好过自己新的生活,不要再有遗憾和后悔。】
系统真挚祝福:【明昭,你会幸福的。】
明昭的嘴角蔓延起一抹甜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那我便祝你一路顺风,事事顺心。”
系统:【谢谢你。】
明昭看着那团光晕即将消散,忙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直都是叫它“系统”,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称谓,实在是太过生疏了。
系统渐渐化作人形,朝她招手,高喊道:“我叫三七。”
明昭喃喃道:“三七,再见。”
系统的光晕散去,裴知暮的面容出现在明昭的眼中,此刻她的心弦中产生了一种甜蜜又幸福的颤动。
她牵起裴知暮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往山下走去,“走吧,我们回家了。”
裴知暮浅笑盈盈:“好。”
原来当“爱意”和“歉意”宣之于口,救赎才是真正的完成了。
因为她感觉到了真正的幸福。
是裴知暮带给她的,也是她带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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