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这里的动静引来许多人围观,自然有人认出了江慕云与侯夫人的身份。
很快,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
乞巧节本是给少男少女们结姻缘的日子,可如今竟在乞巧节当天发生未婚妻当街遇上夫君养外室的戏码,实在是新奇又讽刺。
再加上江慕云曾为了娶我发誓此生绝不纳妾的事闹得尽人皆知,望京多少男女以他的深情为榜样。
可眼下他的好名声碎了一地,不少人指责他滥情薄幸。
用不了一晚,这则消息便会飞遍望京的大街小巷。
届时会有多少人来看侯府的笑话,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江慕云脸色一沉,下意识拒绝:
“不可能!
你我即将成婚,婚柬已经送出,岂可此时任性?”
“难道世子想成婚当天,一同抬外室进门吗?如此羞辱,即便日后我嫁进侯府,我又有何颜面于望京立足?”
我掩面哭得泣不成声,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从前与他在一起时,他对我许诺过的美好未来。
情绪把握得刚刚好,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就连一直沉默的侯夫人也不禁动容,弯腰扶我起来:“娇娇,此事我们回去再细细商量。
终究是云儿对你不住,我绝不会包庇他,叫你受了委屈。”
此言一出,周遭的议论声集体倒向,皆夸侯夫人深明大义。
蔺皎皎被忽视了个彻底,但她不敢闹,毕竟她的身份不宜曝光。
09
没多久,金吾卫赶来维持秩序,我再次见到了沈夜平。
他身上墨黑的铠甲上泛着冷冽的光,在灯光的照映下,平添几许暖意。
驱散开人群,他朝我信步而来,递给我一样东西。
“姑娘,物归原主。”
我看过去,竟是先前不想送给江慕云而特意扔掉的香囊,没想到被他捡了去。
“左右用不上了,就送给大人吧。”
我擦了擦红肿的眼,故意露出一副坚强的笑:
“也不知大人的公务处理得如何?还望大人通个人情,莫让她们为难。”
“放心,我已将犯人移交给大理寺,并向大理寺少卿讲明来龙去脉。
少卿并非迂腐之人,不会公然问讯。”
他如墨似的眼眸落在我脸上一瞬,又移了开去,灯光下,冷硬的侧脸蓦然柔和。
我松了口气,淡淡一笑:“那就好,如此,多谢大人了。”
朝他微微福礼,我便被侯夫人催促着回了侯府。
一到家,侯夫人压抑的怒火顷刻爆发。
“孽子!
跪下!”
江慕云浑身一颤,立即直挺挺跪下。
蔺皎皎也被吓了一跳,跟着跪在江慕云身旁。
“我教你养你十几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她蔺皎皎是反臣之女,你就算念及青梅竹马的情谊,也该把她送得远远的。”
“你如今把她藏在望京养做外室,自以为瞒天过海,可有想过一旦露馅,皇上追查下来,侯府当何如?”
侯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一掌将茶几拍得四分五裂。
我赶紧凑过去劝她消消气,又取来伤药为她揉按手掌。
江慕云一脸茫然,垂着头像只鹌鹑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蔺皎皎几乎被吓破了胆,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
“夫人,我自知自己罪孽深重。
可我是无辜的呀。
我爹参与谋反,我根本毫不知情,被他所累亦非我愿。”
“云哥哥爱重我,愿意收留我,我该知足的。
不如夫人送我走吧,我再不回望京,绝不打扰云哥哥与姐姐的好事。”
江慕云大惊,连忙抱着蔺皎皎朝侯夫人磕头:
“娘,求你不要拆散我和皎皎。
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再离了我她可怎么活啊。”
这一招以退为进简直把江慕云拿捏得死死的,我看了不得不由衷佩服蔺皎皎的手段。
也难怪前世我与江慕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抵不过她一句“想要光明正大与他在一起”
。
10
好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码,倒像是侯夫人在棒打鸳鸯。
侯夫人险些气晕过去,最后干脆下令把江慕云关起来,让他安安心心成婚。
而蔺皎皎,已被安排秘密送出望京。
至于退婚一事,只字未提。
这样可不够,我要侯夫人对我更加怜惜,还要让她对江慕云彻底失望。
更要退婚!
我去见了江慕云,他如今满身颓废,人不人鬼不鬼的,丝毫没有侯府世子的风采。
“世子,蔺姑娘已被夫人送走了,你日后就绝了心思吧。
对你,对侯府都是好的。”
我假模假样地劝他,果然惹来他大发雷霆,不由分说地指责我。
“林娇娇,你为何就容不下皎皎?她为了我已经够委曲求全,自甘为妾,你为何还要逼她?”
“若说之前我还想继续娶你为妻,可现在我后悔了,是我看错了你!
我是绝对不会与你成婚的!”
这话说的,好像只要把一切推到我身上,他就没有错一样。
为了一个蔺皎皎,他置侯府于不顾,还要骗我入局,成为蔺皎皎日后取代我的棋子。
真真是恶心至极!
我收起满脸委屈,冷冷一笑:
“世子当初找上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昨日我见那蔺姑娘生得竟与我有几分相似,若非我是孤女,我还真以为哪来了一个亲姊妹呢。”
江慕云脸色闪过一丝心虚,闭上眼不说话了。
可这副态度,无异于默认了。
前世若非婆母为我撑腰,绝不许江慕云休妻纳妾养外室,恐怕我还没命活过二十年。
想起他在我临死前踢翻那一碗救命药,心头的恨意便如潮水没顶。
之后的日子,我每天都会为他送来一碗豆花。
男人心思不老实,但嘴却老实得很,每次都吃得干净。
几次之后,他对我的态度有所缓和,甚至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对我体贴关怀。
我也假意逢迎,帮他到夫人面前说了一番好话,便把他放了出来。
可就在大婚前一日,他跑了。
我哭哭啼啼地找到侯夫人,先是一番诉说委屈,后又自嘲身份卑贱,被江慕云三番两次戏耍,已经活不下去了,嚷嚷着要去寻死。
侯夫人头疼不已,又是劝我,又是派人去找江慕云。
可哪儿找得到?他是被我故意放跑的,除了我,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时之间,侯府鸡飞狗跳。
11
婚是成不了了,又不能让望京所有人看笑话。
侯夫人思索了许久,对我道:
“娇娇,说来说去,合该是那臭小子对不起你。
既结不成夫妻,我也不想你离开,无依无靠。
你可愿做我女儿,记在侯府名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本是想趁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我感激得泪眼盈眶:“娇娇愿意,日后我会好好孝敬娘的。”
前世她为我诵经念佛求来转机,我正愁着退婚后没有机会为她尽孝,眼下倒让我名正言顺起来。
侯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扶起我后又道:“可这婚事既定,难以作废,未免落人口舌,还需要委屈你于明日之前另择良婿。”
我一愣,这可把我难住了。
上哪儿去找现成的夫婿?
说巧不巧,沈夜平得知我暂住侯府,带了大理寺少卿前来向我问询拐卖少女案的细枝末节。
我草草说了一遍,便神游天外。
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把沈夜平盯得无地自容。
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又红又白,好不精彩。
鬼使神差般,我问出了口:“沈统领可有家室?”
沈夜平一愣,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大理寺少卿打趣道:“沈大人一心为君为民,素有不好女色之称,哪来的家室?”
我眼睛一亮,转眼看向一旁的侯夫人。
她接到我的眼神,笑道:“沈大人认为我这女儿如何?可入得了沈大人法眼?”
这下在场的人都懵了。
沈夜平下意识看向我,耳尖肉眼可见地泛红。
我原以为太过唐突,他会不愿意。
没承想他立即从怀里取出那日我给他的香囊,磕磕巴巴道:
“若姑娘不介意我是一介粗人,沈某求之不得。
只是沈某无父无母,家中无人操持婚事,沈某害怕怠慢了姑娘。”
侯夫人闻言,开怀大笑:“保媒之事好说,只要你点头明日可成婚,彩礼嫁妆侯府出了,如何?”
沈夜平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看向我,活像一只找不到骨头的小狗。
我扑哧一笑,朝侯夫人撒娇道:
“娘,女儿怎么着都成。”
大理寺少卿在一旁催促:“傻小子,人姑娘都答应了,你愣着干啥,快答应啊。”
沈夜平如同大梦初醒,连忙点头:“我,我愿意。”
12
第二日,侯府的婚礼如期举行,只不过由娶妻变成了嫁女。
宾客到场,可碍于皇帝给予侯府的殊荣,没人敢当堂奚落。
侯夫人也于婚礼上当众宣布,我是她的义女,日后便是侯府小姐。
我对她感激不已,加上沈夜平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没人会看不起我。
一场婚礼下来,我累得不行,还没等到沈夜平来掀盖头,人就靠着床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深夜,我口渴得不行,迷迷糊糊摸向床头找水喝,却先有一只手端了茶杯递给我。
我受惊回神,睁眼看去,竟发现沈夜平坐在床前,就这么守了我半宿。
“抱歉,我睡糊涂了,你怎么大半夜坐在这里?床不小啊。”
我拍拍脸,又看了看身下的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他们说,你是为了顾全侯府颜面,才选择嫁给我的。
你与江世子的事,我昨日也听说了。
其实你可以明说的,有我在,没人敢乱传流言,你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黑暗中我看不清沈夜平的脸,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涩意。
“我只是木讷,不是不懂。”
我听得发愣,这都是哪跟哪儿?
“沈大人,你大半夜不睡觉想什么呢?虽说嫁你这件事里是有为侯府挽尊的成分在,可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拽着他的手把他往床上带:
“不瞒你说,江慕云是我故意放跑的,我本就不愿嫁他。
与你虽是阴差阳错,却也算歪打正着。
我觉得我们可以慢慢培养,喜欢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沈夜平呆了又呆,直到我躺进他温暖的怀里,枕着他的双臂入睡,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这一夜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反正第二天一大早人就不见了踪影。
我正在用早膳时他就回来了,满脸窘迫不说,还十分懊恼。
我抿唇一笑:“怎么着?一大早上跑到皇帝跟前当差时,发现自己今日休沐?”
沈夜平的脸一红,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一点没有在下属面前的冷漠自如。
“我忘了陛下准了我五日假,去时还被陛下指责了。”
“正巧,来尝尝看我做的豆花。”
13
我花了一天时间同沈夜平讲明我的身世,他也一样。
这样一来,二人开诚布公,过起日子来也算是知根知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