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那日,沈夜平先是陪我回了一趟侯府,又主动带我去了我原先的住址,给街坊邻里每一家都送了喜糖和礼物。
婶子们虽惊讶于我没有嫁给江世子,但近日望京传来传去的闲谈就那么几桩,她们心里明镜似的,也没多问。
见沈夜平对我很好,个个都放下了心。
沈夜平嘴上虽然闷,但他所做的无一不是爱重我。
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我原以为日子会这么慢慢过下去,没想到半年后,江慕云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个挺着大肚子的蔺皎皎。
侯夫人本就对江慕云失望至极,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有过多苛责。
至于蔺皎皎,则让他继续当外室养着,待生下孩子后再做打算。
我闻讯赶回侯府时,江慕云正在侯夫人跟前尽孝。
瞧着那副母慈子孝的模样,我心里莫名不安。
按理说,我给江慕云吃的豆花里下了毒,跑出去后会很快毒发身亡,不可能活下来。
除非......
果然,江慕云在看见我后,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
“娇娇,我回来了。”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我高耸的腹部时,脸色转为阴郁。
“你竟敢背着我,怀上别人的野种!”
两句话,让我脊背发凉,如坠冰窖。
这一世江慕云被我毒死后,竟让前世的他钻了空子活了过来!
“哥哥在说什么?我腹中的孩子可是你的外甥啊。
娘,哥哥这是怎么了?”
我依偎在侯夫人身边,小心翼翼地遮掩住孕肚。
上辈子我嫁给江慕云后,怀过身孕,可却为了救落马的江慕云时,被马蹄踢到了肚子,险些血崩而亡。
自那以后,我再不能有孕,这成了我一辈子的痛。
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是断断不能容许孩子出事的。
侯夫人没察觉到暗流涌动,冲着江慕云嗔怪道:
“你当日逃婚,我便认了娇娇做义女。
为了顾全侯府颜面,她不得不嫁给沈统领为妻。
如今,你们是兄妹,要相互扶持才对,以前的就都过去了。”
江慕云的脸色越来越沉,盯着我的眼睛透着猩红,许久才咬牙道:
“是,娘,孩儿谨记。”
14
江慕云的重生是我始料不及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敢再回侯府。
沈夜平已有几日不曾回家,我心里越发惶惶不安。
前世的江慕云在承袭侯爷爵位后,浸淫官场多年,有的是心机与手段。
虽说沈夜平是天子近臣,可说到底不过一个三品官,如何是江慕云的对手?
或许是白日里忧思过重,我夜间竟做了个噩梦。
梦里是我前世死后发生的事,即便江慕云让蔺皎皎顶替了我的身份,又把她的子女接进侯府,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有朝一日还是东窗事发,蔺皎皎的身份被扒了干净,又被判处绞刑。
侯府因藏匿之罪,被褫夺爵位,抄家流放。
而前去抄家捉拿之人,正是沈夜平!
沈夜平在抄家时搜出江慕云的谋反罪证,皇帝震怒,下令江慕云由流放改判斩立决。
江慕云临死前才惊觉悔不当初,可一切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刀起刀落,人头滚地,死不瞑目!
从噩梦中惊醒,我浑身冷汗涔涔。
下人来报,说沈夜平回来了。
看到他,我心下安定,忙问他朝堂上最近可有异动?
“倒是有一桩,江世子回来后,说要进金吾卫历练,陛下答应了。”
沈夜平见我脸色不对,担忧追问:
“娇娇,你怎么了?可是孩子闹你了?”
我摇摇头,叮嘱道:
“夫君,你切记要多多提防江慕云,不可轻信于他。
还有,他带回来的那个外室的身份,你也许可以追查一下。”
沈夜平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一向如此,对我格外信任。
可江慕云不同,如今的他是上辈子阴险狠辣的权臣江侯爷,不再是那个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
我害怕他会对沈夜平报复出手!
但如今的我,不会坐以待毙了。
15
侯夫人大寿那日,我还是回了侯府。
我在后院的偏僻处,遇见了同样大着肚子的蔺皎皎。
只是如今的她似乎过得并不好,整个人消瘦得厉害,只有腹部高高隆起,看上去尤为惊悚。
我本不想与她有过多交集,可她却拦在我面前,求我救她。
“姐姐,求姐姐救救我和腹中的孩子,云哥哥他变了,变得好可怕!
我错了,我不想再跟着他了,他想要......”
只是她还没说完,身后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皎皎,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说今日宾客众多,让你在房中休息吗?”
蔺皎皎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哀求般地看向我。
我紧紧盯着走来的人影,转身想走。
江慕云却抢先一步拦在我面前,俊朗的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笑意。
“娇娇,你我是兄妹,怎能如此生分?算算月份,我的好外甥也快出世了。”
说着,他的手就想伸过来摸我的肚子。
我急忙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冷下脸道:“哥哥请自重,今日是娘大喜的日子,合该和和美美才是。”
“对,娇娇说得对,是哥哥孟浪了。”
江慕云宠溺地看着我,连连点头。
这副模样看得我直犯恶心,赶紧离开了后院。
恰好沈夜平告假赶来,将我牢牢护在怀中,倒让江慕云失去了接近我的机会。
现在的他让我看不透,明明前世要我死的是他,怎么一朝重生,反而总来我面前献殷勤?
难道是想从我这里对沈夜平下手?
我想不明白,但还是每日叮嘱沈夜平提防江慕云。
只是江慕云入了金吾卫后,每天按部就班地做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安。
直到我生产那日,赶来陪护的不是沈夜平,竟是江慕云!
16
我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不在沈府。
这里的陈设与我在侯府的房间无异,一看就是早早备下的。
江慕云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
“娇娇,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我瞥了一眼,这孩子瘦瘦小小,皱巴巴的,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是足月生的,长得白白嫩嫩,可漂亮了。
“这不是我的孩子,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沈夜平呢?那晚你为何会出现在沈府?”
我警惕地看着他,语气冰冷。
江慕云脸色一变,沉下语气道:“没有什么沈夜平,你是我的妻,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个疯子!”
我忍无可忍,推开他挣扎着要下床。
他却拦住我,非把怀里的婴儿塞给我,小婴儿被弄醒,哭得像只小猫儿,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咽气。
一刹那,我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江慕云,这是蔺皎皎的孩子,对不对?你为了把我囚禁在这里,逼她早产,用她顶替我留在沈府对不对?”
“娇娇可真聪明,你说得都对。
这一次,也该让沈夜平尝尝被反臣之女拖累的滋味了!”
江慕云赤红着双眼,语气癫狂:“你不知道被砍头时有多痛,都是那个贱人,是她担心自己的身份被发现,所以一直撺掇我密谋造反!
只有皇位更迭,就不会再有人追查她的身份!”
“我没想造反的,是她害我!”
“现在好了,她和沈夜平都要死,等他们死了,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你不知道,你死了之后我才发现我爱的人是你。
那时是我糊涂,我也后悔过,幸好老天爷给了我重来的机会,让我能够再挽回你一次。”
“娇娇,忘记沈夜平吧,忘记那个野种。
我们一起把这个孩子养大,以后他会叫你母亲的,好不好?”
我气得浑身发抖,反手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江慕云!
你就是个疯子!
你给我滚!”
见我大动肝火,江慕云神色紧张起来,连忙安抚我道:“娇娇,你别生气,我现在就走。
等你想开了,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摸着脸上巴掌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婴儿,我不免想起自己费力产下的孩子,不由得软了心肠,解开了衣带。
只是不知道沈夜平怎么样了,会不会掉进江慕云的圈套?
我的孩子可有人看护,哭饿了又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如今只期盼有人能发现我留在被褥下的密信了。
17
被困了半个月后,终于有人打开了锁住的大门。
我正抱着孩子在院中散步,一回头便对上了沈夜平通红的眼眸。
“娇娇!
你没事吧?抱歉,我来晚了。”
沈夜平紧紧把我抱进怀里,双手颤抖不已。
“夫君,我没事。”
我含泪摇头,又赶紧追问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沈夜平松下一口气,娓娓道来。
“幸亏你早有提醒,在你生产的那几日,我就察觉到江慕云行为异常,所以派人跟了他几日,发现他竟想诬蔑我造反。
在得知他的打算后,于是干脆将计就计,让他把你带走,刚好可以远离城中是非,之后又反将一军。”
“后来我发现了你留在了被褥下的那封信,请侯夫人出面作证,证明江慕云并非侯府血脉。
而蔺皎皎在得知自己被江慕云放弃后,把江慕云用死囚换她活命的计划全盘托出。”
“陛下震怒,念及老侯爷的面子,只下令把江慕云流放岭南。
至于蔺皎皎,则是罚入奴籍,不可赎身。”
我听完,唏嘘不已。
岭南并非什么好地方,此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沈夜平带我回了一趟侯府,我才发现我的孩子正被侯夫人好好照顾着。
她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已经华发丛生。
为保侯府荣光,她不得不做出抉择,撇清与江慕云的母子关系。
看着我怀里瘦小的婴儿,她眼底浮现了一丝光亮:“这是......”
“是他们的孩子。”
侯夫人一怔,随即眼含热泪:“太好了,侯府到底是留了后了。”
“娘,往后我会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一同照顾,您放心。”
我忍住眼眶酸涩。
对我不起的是江慕云,如今他得了报应,也算是恩怨有偿了。
来日方长,我还有大把的时光好好过。
此生,也算有圆有满,情有所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