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庆环顾四周,侃侃而谈,他说,为官者,应以百姓疾苦为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既然归顺朝廷,那就得遵守大明律法,千万不要自以为是,自立为王,否则会招来灭门之祸。
“给我拉出去杀了。”
安鳌的话还没说完,大门外就走进一位气宇轩昂的小伙子。
小伙子喝住士兵,双手扶住王大庆转身对安鳌说:
“父亲大人息怒,小儿安宇有话要讲。”
得到允许,安宇开始阐述观点。
他说,王长官司的话不无道理,时下,平夷、蛮夷、泥溪、雷波、沐川诸长官司,对府衙都有怨言,有的甚至到叙州府告状。
他断言,目前朝廷肯定掌握了安家许多罪证,说不定已有钦差在境内微服私访。
为了安家几百年基业,他建议立即废除陋习,斩杀装神弄鬼的妖僧,遣散聚集训练的兵马,从此亲民爱民发展农耕。
“一派胡言,给老子掌嘴。”
安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士打了十多个嘴巴。
安鳌吧嗒吧嗒抽完水烟,将散发着恶臭的双脚高高搭在案桌上说,习俗不能废,这是安家权力的象征,兵马更不能遣散,只要朝廷敢施行改土归流政策,只要钦差巡查到老子头上,我就给他们干到底。
训完话,安鳌开始分配任务:
各长官司要弄清各寨各户成年女子的准确情况,每半月向本府报告一次。
如有瞒报、漏报者,一律扣除当月俸禄。
府衙里的人分五个组到各司巡查,查不到问题者,扣除当月俸禄,再罚上街打扫卫生十天。
听大堂里安鳌飞扬跋扈的笑声,张鸾气得真想马上将其正法。
他把铁锋拉到偏僻处,小声说,那个王大庆很可能要遭暗杀,你悄悄尾随,务必保护重要证人。
铁锋有些犹豫,他说我走了,你怎么办?张鸾胸有成竹地说,应该没问题,如果你在悦来客栈找不到我,那就等钦差卫队到了,拿着圣旨直接到府衙找安鳌要人。
没弄清我的身份前,他不可能杀我,最多关几天。
“大人,你是朝廷命官,不能以身试险。”
看铁锋磨蹭,张鸾很生气,他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王大庆死了,我们就找不到突破口,别犹豫了。
铁锋掠出院墙后,张鸾调理好情绪,从行囊里拿出布幡撑开,嘴里念着驱邪缚魅,保命护身的咒语,微闭双目直往大堂里走。
“何方妖道,敢在府衙装神弄鬼吓人,赶快滚。”
卫士的吆喝声惊动了安鳌,这时多数衙吏都散了。
大堂里只有安鳌和儿子安宇在吵架,安鳌骂安宇不孝,安宇说安鳌不忠。
听外面喧闹,安宇首先走出大门,他看张鸾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目光中隐隐有浩然之气,知道对方不是一般江湖术士:
“先生能否为在下面个相?”
张鸾细看安宇几眼,围着他转一圈,呵呵笑道,公子浓眉大眼,骨骼清奇,外加印堂发亮,浑身紫气萦绕,如心存善念修身积德,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那你帮我测个安字,看看祸福如何?”
不知何时,安鳌悄悄站在了张鸾身后。
张鸾镇定,一点也不慌张,他告诉完安宇修身积德的秘法,转身看着安鳌吃惊地说,阁下这个字,上边是家下边是女。
女者色也,色字头上一把刀,一生沉迷便为祸水。
如有人在女字上做文章,让阁下后院起火,那安字就会变为灾字。
总之,阁下印堂黑暗,浑身妖气缠绕,近段时间很可能要惹大麻烦。
“拖出去乱刀砍死。”
“大人,我冤枉。”
安鳌哈哈狂笑,他说,别以为我没认出你,单凭你的口音,本府就能断定你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安宇挥手示意门卫后退,他走到安鳌面前小声说,阿爸息怒,我认为把这妖道先关起来为上策。
安鳌一脸恼怒,他上前狠踢张鸾几脚,杀了多好,一点后患都没有。
安宇冷笑两声,神秘地说,如果他真是朝廷奸细,那他身后肯定还有大鱼,我们杀了他,线索就断了,不如把他做诱饵,等钓出大鱼后再一网打尽。
“哈哈,这才是安某的儿子,这事你看着办吧。”
安宇把张鸾带走后,安鳌在大院里游走几圈正要回去休息,就听门卫禀告说,蛮夷司阿竹送女儿来了。
安鳌大喜,本来他不放心安宇,打算亲自去大牢折磨张鸾的,现在有好事上门,他只得暂且放过朝廷奸细。
安宇把张鸾带到后厅,喝退家丁关上门,噗一声对着张鸾纳头便拜:
“家父做事鲁莽,还请大人不要与他计较,有什么罪,都让我一人承担吧。”
张鸾很纳闷,他扶起安宇诧异地问:
“我现在是你们的阶下囚,公子何出此言?”
安宇只管扣头,他说,大人不原谅安宇,安宇就跪死在地上。
张鸾哈哈笑道,既然安公子已看破我的行藏,要杀要剐,那就请便。
安宇把头磕得砰砰响,他说我知道父亲作恶多端,罪不容诛,我已曾多次劝说和阻止他不要危害百姓,但他就是不听,我不为父亲求情,只为马湖的百姓求情,倘若大军到来,请大人开恩,只降罪知府安鳌和守备上官雄,放马湖府的百姓一条生路。
安宇的话一下子感动了张鸾,他万没想到凶恶残暴的安鳌生出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儿子。
为防泄密,张鸾没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答应以后尽量在叙州府李大人面前帮忙美言。
安宇看张鸾的言行气质,料定他不是一般人,他把张鸾藏在自己的屋里,夜半三更时再偷偷把他送出府衙。
三天后,府衙门外忽然传来圣旨到、马湖府安鳌接旨的吆喝声。
安鳌闻听禀告,心里凉了大半截。
在侍女们的忙活下,他草草穿上官服跑到府衙时,叙州府官李大人带着钦差卫队,已经肃立在高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