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爸，怎么了？”
“囡囡，爸爸熬了一锅雪莲乌鸡汤，味道好鲜好美，准备待会儿给你送你过去，你和小宋都喝一点补补身体吧。”
钟芷听说了年后李弘文给自己菜地养了几只乌鸡的消息，说是这样能吃到纯粮食饲养的好鸡不说，还能顺便养一养菜园的土质，来年会更加肥沃。
只是还没等钟芷开口表态，那话那头车辆转向灯的提示音刚好一同被话筒捕捉，她不用张口问也知道这是已经在路上了。
这段时间春节以后就没怎么拜访二老钟芷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人都在路上了被生硬地再赶回家显得她过于不近人情，咬牙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诚实以告：“爸，阿初感冒了，我们在医院输液呢，你要不然直接来医院病房找我们吧。”
“感冒了？严不严重？”拔高三度的声音听得出李弘文的急切：“心脏不是说恢复好了吗？怎么又住院了？”
“不严重，不严重，心脏没问题，就是医生建议输液好得快，没什么大事。”
“唉呦……”电话那头的人长舒口气：“把老爷子我吓得快要把车紧急停在路边了，那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来。”
钟芷将医院的地址用微信发给李弘文，市内距离相隔不远，在病房里又等了不到一个小时，李弘文都提着保温盒站在病房门外向内张望。
钟芷无声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进来，白色棉被下安睡的人一脸恬静，李弘文走近两步自觉地屏气凝神不愿打搅熟睡的宋初。
相较过年时候的样子宋初脸色看起来还是红润了些，即便被感冒低烧折磨了一周，但比起先前心脏时不时罢工病怏怏的模样还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鸡汤在这儿，”李弘文将声音压成气音和钟芷小声交流：“其实应该趁热喝，放凉了营养效果要打折扣。”
犹豫地看了眼床上还在昏睡的宋初，钟芷还是先把保温盒放在床边矮柜上：“可能过一会儿他自己就醒了，先不叫他了吧。”
将自己的椅子让给李弘文，钟芷从床边站起在他耳边嘱咐：“老爸，你在这儿看一会儿阿初，我回家取点洗漱用品过来，住这儿三天还什么都没带呢。”
李弘文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摆摆手让钟芷放心先走，顺便又抬头确认了点滴的余量，一副经验慢慢的样子倒确实看着靠谱。
钟芷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李弘文和宋初两个人。
或许是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也或许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他补充睡眠，钟芷离开半个多小时后，宋初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午后阳光下，李弘文坐在病床边上，手里捧着手机、鼻梁上架着老花镜认真阅读一则新闻报道的模样。
宋初气息的变化也很快引起李弘文的注意，放下手机看见宋初额头结了一层薄汗，手边没有餐巾纸就直接覆上大手为他抹去，看着宋初懵懵懂懂的样子知道人还没完全清醒，操着哄小孩的口气轻声问道：“要不要喝点乌鸡汤？我亲自熬的，喝点汤暖暖身子？”
说着就打开矮柜上的保温盒，用备好的汤匙盛出一小碗，转头看见宋初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却不说话，李弘文一边舀着汤一边再问了一遍：“这汤特别鲜，喝不喝？”
“喝的。”
“爸爸……”
“我喜欢喝汤。”
惊诧之下从手中掉落的汤匙在饭盒边沿发出动荡的脆响，李弘文愣愣地看向宋初温润的双眼，药物加持下不甚清明的那人却好像没有看懂李弘文神情中的意味，担心他没听清似的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喝的，爸爸。”
刚刚好到达病房的钟芷也站在门框边把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在李弘文还不知如何应对前率先上前一步摸了摸宋初柔软的脸颊，笑得宠溺：“好，让你爸爸喂你喝鸡汤好不好？”
“嗯……”睡了一觉红扑扑的脸蛋此刻看着又生出几分血色。
钟芷站在李弘文一旁侧头耳语：“去吧去吧，你这天上掉馅饼突然多了个大胖儿子，快接住这泼天的富贵吧！”
李弘文倒也没准备推辞，只是对这个称谓过于难以置信罢了，对宋初这孩子的心疼和怜爱早就让他不自觉地扮上几分父亲的架子，只不过……
李弘文转身继续盛汤前还是怨念地看了钟芷一眼：“你就这么快把你老爸推出去了，一点都不带犹豫也太不给面子了！”
第55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经纪人？”
宋初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爸爸。
混沌的梦境中他来不及细想为什么爸爸会出现在病房里，为什么会抱着保温盒问他要不要喝鸡汤，他只知道凭借本能向那个温暖的人影靠近，再靠近。
所以他说：“我喜欢喝汤。”
“爸爸。”
梦里的爸爸就和他从小想象中的模样如出一辙，文质彬彬，慈眉善目，喂他每一口鸡汤前都会帮他吹凉，张口含进嘴里的时候温度正好。
他对着爸爸傻笑，因为爸爸对他好。
“还要再喝点吗？吃过多了积食也不好。”
有限的胃囊确实容纳不下太多食物，他摇摇头不再喝汤，却依旧睁大双眼不肯再睡。
他突然想起自己有很多话想跟爸爸说，那些他小时候写在日记里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话。
他想问问爸爸怎么现在才来找他？
这些年都去过哪里？
同班的男生骂自己是爸爸不要的小孩子，给他起难听的外号，把他做好的作业撕碎，他能不能带爸爸去一次学校，告诉那些同学他有爸爸……
不用很多次，就一次，就一次就好……
用意志力顽强抵抗困倦还是有些自不量力，宋初蠕动着双唇嘴里哼哼唧唧有话要说，可是站在床边的钟芷和李弘文都没能听清，只能依稀分辨出几声模糊的：“爸爸，爸爸……”
最后还是钟芷摸着他额前的发丝像是在家里一样哄着他入睡：“阿初，睡吧，我们听见了。”
得到回应的人才终于卸力任由眼皮沉重落下，紧闭的双眼扑扇几下也再没了动静，李弘文在旁边轻声确认：“睡着了？是睡着了吧？”
“嗯，睡着了。”
“不行，我得去办点事。”李弘文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脚底抹油就往病房门外走，钟芷张嘴叫了一声也没停步。
算了，由他去吧。
老头子随性惯了，经常唱一出是一出，这么多年钟芷也早就适应了她爸的行事风格。
待到宋初再次醒来时病房外边的天色已经一片漆黑，转头的动作让发丝在枕头上摩擦出声，守在病床一旁正拿着一本书细细品读的钟芷立刻抬头：“阿初，醒了吗？”
这一觉睡了将近四个小时，将前一周欠缺的睡眠彻底补充回来，清明的双眼不再是下午那般懵懂，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宋初撑着床头自己坐起来：“阿芷，我睡了好久呀……”
“嗯……还行，也不是很久，”钟芷双臂撑在床沿靠近宋初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主要是中间你还干了件大事，属于时间高效利用了。”
“什……什么大事？”
宋初睁着无辜的大眼注视着钟芷从床头矮柜的带锁抽屉里取出一枚信封，暗黄色的牛皮信封被塞得鼓鼓囊囊，钟芷将一整个信封稳稳交在宋初手里。
习惯性地手指回缩握住信封，方正的形状和熟悉的触感让宋初立刻反应过来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叠纸币。
是钱……
不仅仅是钱，而且是不少钱……
只是打眼一看就能猜出这样的厚度大约得有三、四万的程度，宋初望向钟芷的瞳孔一瞬间都震惊得开始晃动：“阿芷，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呀？”
“改口费，”钟芷略微停顿给下一句话留下足够的缓冲时间：“而且不是我给的，是我爸给的。”
“……啊？什么改口费呀？”
坐在床边的钟芷故作惊讶，皱着眉头凑近宋初看着他迷茫的神情自觉越发可爱，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你都主动张口叫李老爷子爸爸了，他可不得表示表示，不然你那么多声爸爸岂不是白叫了？”
啊？
爸爸？
爸爸……
刚刚梦里好像有爸爸……
那是……
不对！
那是李叔叔！！
“我我我……我不是……我那是……”
钟芷倚靠着床沿亲眼目睹了宋初脸上的一阵兵荒马乱。
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要辩驳却又害怕被阿芷误解成自己不愿意改口，急得宋初脸色不过几秒就被憋得通红，一口气提在嗓子眼话还没说完先咳嗽咳得停不下来。
“好了，好了，别着急嘛，”钟芷端着水杯喂着宋初喝下几口，见人缓过劲来才继续解释：“本来就是一件好事嘛，你肯定迟早要改口，我爸主动认下你这个女婿你就收着吧！”
“那……那也不行，”捏着信封口一把一叠钱还回钟芷手里：“给你，你收着，我……我之前说了，我赚的钱都给你。”
那夜病房里的谈话钟芷以为是安慰她的托词就没往心里去，谁知道倒是宋初记得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她也没再拒绝，接过信封塞进包里：“那行，也是时候把你房间的床垫换张质量更好的了，不然总影响用户体验。”
猝不及防听到这些宋初语无伦次地应和：“嗯……是，是……”-
三天的时间飞快过去，药水起效的速度确实更快，绵延的低烧终于迈开脚步离去，恢复活力之后的宋初更是勤勉，偶尔效率爆棚一天更新两、三篇新内容都是常有的事。
春天的周末最是适合赖床。
前一天晚上闹腾太久，宋初到现在还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是本能地蛄蛹在钟芷身后，脸颊紧紧贴在她后背的肌肤上，钟芷伸手拿过平板电脑改变姿势还没几秒，身后的人还昏睡着就再次追了上来。
昨晚的夜间活动让她更是笃定这床垫真得升级了。秉承着用户体验第一的钟芷没过几天就在网上开始认真挑选床垫，货比三家之后终于选择了尺寸、支撑力和弹性均能达到优秀的一款，除此之外还零零碎碎买了好些其他家具，包括刚好看到了过年家里别墅阳台放的摇摇椅同款也被她下单了一件，准备给自家阳台也装点一番。
抱着平板电脑一通操作完突然想起从北京回来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宋初的画家后台看看最近评论区的风向了。
点开软件图标，进入界面的第一眼最先看到的便是显示在屏幕正中央的作品累计收益，才两周时间过去，四位数字一眨眼就翻了几倍，钟芷望着后台顶她两个月公司的金额突然觉得自己如今堪比傍上了大款。
还没等她打开评论区逐条查看，站内短信的小红点首先在右上角亮起，钟芷没多想顺势点开，那是一条最天周五发来的平台信息，询问宋初是否有意向售卖广播剧版权，估算价格也已经附在信息末尾。
这……
最近这是被财神爷眷顾了吗……
一打开全是进账的好消息就连见多了大风大浪的钟芷都差点要被砸晕。
但敏锐的直觉又莫名嗅出些异常……
很快恢复冷静的钟芷又多看了两眼编辑发来的站内短信，打量几个来回还是觉得价格看着有些不对劲。
混迹职场的这些年钟芷手上也处理过许多漫画IP、异业合作的方案，一部小有名气的作品在市场上的价格区间她尽管不算业内人士，倒也心里有数，短信上标注的价格她再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过于偏低。
相熟的同事正好负责相关业务，钟芷询问的消息发过去还没几分钟，对方就把平时工作业务上为IP评级的指标文档发了过来。
定价参考的方方面面都包含在评级指标当中，漫画作品浏览量和口碑、题材和体量、甚至作者本人的号召力也会被纳入考虑范围内。
钟芷根据指标找到宋初大约对应的档位，即便她再是保守，在合理的范围内将宋初的评级降到最低，平台给出的价格依旧比她估算的数字还低百分之三十，且还不包括之后的分成问题。
以前的作品不会也是这样吧……
这傻子……
这得受了多少欺负吃了多少亏……
钟芷气呼呼地从床上坐起，将平板电脑端放在双膝上开始编辑回复，以前吃的亏她可能没办法再讨要回来，现在这都基本上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了，这些人休想占走半分便宜。
手指在屏幕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擅长常务谈判的钟芷再次发挥特长把一条平平无奇的站内短信写得如同企业联络函，一口一个“贵司”也不知道编辑周一看到信息的时候会不会以为见鬼了。
正在钟芷奋笔疾书的时候宋初也感受到身旁爱人波动的气压，悄悄从被窝里钻出来和她并排靠在床头，歪头盯着屏幕把她输入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还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信息编撰上的钟芷毫无察觉。
一条两百字的信息花费不了太长时间，只是钟芷掂量措辞、反复修改几次用时长些，她既要做到把自己的意见传达清楚，也得保证不影响恶化宋初和编辑的关系，写完通读几次确保文字严谨却又不失礼貌才想要*7。7。z。l叫宋初起床，准备最后询问过他的意见再发送出去。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熟悉的那只手张开修长的指节绕过她肩颈，不偏不倚地按在发送键上：“发送出去啦，阿芷，我都看完了。”
说罢又依恋地蹭了蹭她颈窝再次开口：“阿芷，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经纪人？我负责赚钱，你负责收钱。”
“漫画家……也有经纪人吗？”这还真的触及到钟芷的知识盲区了。
“嗯……有的时候我也会接到一些商业活动的邀约，但是以前全部都因为……全部都拒绝了，但是现在我觉得可以去参加看看。”
“商业活动……”钟芷突然间觉得眼前好像可以环视出许多飞翔在天空中插着翅膀的小钱钱：“阿初，我发现我真的低估你了，真的！”
第56章“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举着“经纪人”的头衔钟芷也没打算就当个摆设，再次给宋初申请了工作邮箱和社交媒体账号认证，将一切商务工作的流程都恢复正轨。
只是微博认证更新的当天还是小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主要是几位老粉丝不敢相信画出软乎乎毛茸茸粉色小猫的画手居然就是大名鼎鼎以悬疑惊悚漫画出名的宋初太太。
钟芷看着微博评论区一片鬼哭狼嚎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太太”本人还坐在电脑桌前为新一部连载完成最后一部分的收尾工作，这样的乐趣只能留给钟芷一人独享了。
工作邮箱被钟芷复制粘贴在各个账号的个人简介中，无论是社交媒体还是平台账号都能轻而易举找到联络宋初的方式。没过几天，钟芷打开邮箱过滤掉无效的垃圾邮件还真挑挑拣拣出两三个可以参加的商务活动。
阿初他……
原来这么有人气的吗……
如果不是宋初的原因，钟芷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主动涉足过所谓的漫画圈子，宋初以及他的作品到底有多少含金量她也只能从微博上涨的粉丝量以及画家后台的收入管中窥豹，但始终也没能建立起准确的认知。
工作邮箱才公开不到一周就能收到这么多邀约，钟芷看着一封封邮件里列出的活动名称以及出场费用，才暗暗对宋初的名气有了实感。
将每一场活动的地址和内容一一比对，钟芷看中了其中下个月五一劳动节就在本市举办的漫展活动，主办方计划安排宋初届时组织一场签售活动，增加本次漫展活动的期待度和客流量。
本身漫展活动的名号在国内也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再加上签售会只用坐在桌前一两个小时，对宋初的身体来说算不上什么负担，钟芷趁着宋初起身喝水的空档把平板电脑举在他面前展示一番：“阿初，我们去参加这个活动试试好吗？”
坐在电脑屏幕面前太久，宋初即使双眼干涩涣散得厉害，平板电脑上的文字一个都没看清楚，也还是在钟芷话音刚落时顺从地点点头：“好呀，阿芷说可以去，我们就去看看。”
到达漫展场地的当日钟芷就像是哈利波特的麻瓜第一次走进了魔法世界，她从来不知道在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里，居然会有一个角落充斥着这样五花八门、色彩绚烂的二次元世界。
从出租车上下来，穿过一条斑马线就是场馆外的绿色草坪，仿佛设下一道结界般外部世界隔绝在外。
草坪上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几乎都穿着各式各样的Cosplay服装，背包上挂满了钟芷识别不出的角色徽章，只有她和宋初穿着最为正常的衣服，人群中倒显得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些毒辣，虽然场馆内主办方提早开启冷气，但密闭空间人略显拥挤的人群还是让馆内的空气变得闷热稀薄。
出门的零碎用品都背在宋初肩上，他从背包里取出餐巾纸帮钟芷把鬓角的湿汗擦去，签售会马上开始，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刚好距几台冷气机都不近，不忍心钟芷跟着自己一起受罪：“阿芷，你想不想四处去逛逛，漫展上有很多其他好玩的地方……”
“不要，签售马上就开始了，我陪着你。”
刚进门最凉快的那片区域有不少卖零食和冰饮的地方，宋初抬手指了指那个方向：“那阿芷，你帮我买几杯奶茶好不好？等下可以分给工作人员。”
他们周围几位穿着黑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精气神也在燥热中消磨殆尽，钟芷有些讶异地转头，看向宋初的眼神中还多了几分赞赏：“不错嘛，阿初现在情商越来越高了，”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那我去买几杯，你在这儿等着我！”
“嗯，顺便可以玩一玩，不用一直陪我……”
宋初再三强调的话也不知道钟芷有没有听进去，和他挥挥手就向着进门的方位行进，工作人员刚好举手示意宋初可以准备上台，签售会台前已经排起一条长队，队伍里人人手里都捧着宋初出版的作品期待收到他的亲笔签名。
奶茶摊位前同样人头攒动，只不过不过十米外就有两架冷气机正在工作，体感温度相较之下还是凉快许多。
钟芷站在等候区大约二十分钟才把下单的八杯奶茶尽数取到手中，七杯加冰奶茶和一杯去冰红豆鲜奶，前段时间感冒刚好她才不会允许宋初喝什么冰饮呢。
折返回程的路上确实见到好几个站台上都有打扮精致的Coser正在与粉丝互动，只不过她心里牵挂着宋初什么新奇的活动都无暇顾及。
距离签售会场地还有不到十米时钟芷就看见台前聚集了不少人，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此时乱作一团，在周遭嗡嗡的噪音中钟芷依稀分辨出几声哭腔。
有人在哭……？
从员工通道入口进入后台，空荡荡的后台准备去空无一人，原本坐在后台的工作人员全部一股脑涌上台前将宋初团团围住，甚至没给钟芷留下一丝缝隙方便观察。
踌躇几秒，钟芷抓起塑料凳上不知谁遗留的工作证挂在脖子上也跑上前台，挤进工作人员围成的人墙内才看见是个小姑娘趴在宋初面前的桌子上哭得梨花带雨，夹杂着声声哽咽她也听不清小姑娘具体在说些什么，被人欺负的委屈样一副活脱脱的受害者形象。
反观另外一边的宋初额前已经生出一层虚汗，半小时前还在燥热中被闷得潮红的脸色此刻一片苍白，正在手足无措地对着小姑娘不断摆手拒绝：“不行，这个我真的不能签，对不起，我真的不行……”
“怎么了，阿初，发生什么事了？”
熟悉的嗓音让宋初立刻回头，唰得一下顷刻泛红的眼圈看着比那小姑娘还要委屈几分，他丢下手中的马克笔慌乱地牵住钟芷垂在身侧的右手，冰凉颤抖的手指惊得钟芷心底揪疼：“阿芷，你回来了，我……我不能签这个，我不想给她写……”
“没事，别着急，你告诉我，你不想写什么？”
“我……我不想给她写女朋友，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语无伦次的解释让钟芷听得云里雾里，旁边的工作人员上前将前情再次详细复述一遍：“这个小姑娘想要宋老师写一个To签，To后面就写女朋友三个字，被宋老师拒绝以后没一会儿就哭了，已经站在这儿不走五分钟了，给签别的都不行，就要写女朋友。”
“所以……就是你不想写女朋友三个字给她？”
宋初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钟芷的脸，愣愣地点了点头：“嗯，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想写就不写了。”
钟芷抬手顺了顺宋初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熟悉的触感让宋初稍微放松精神，眼神中快要溢出的依恋和爱慕在场众人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当然也包括还霸占着队伍最前排位置依旧不依不饶的小姑娘。
钟芷转头对上她忌愤的双眼，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最是掩盖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情绪，方才还楚楚可怜的模样一转眼就有些张牙舞爪的架势，钟芷有些无奈地翻开桌上那本书的扉页：“小姑娘，这是你要签的那本吗？”
对方没说话只是冷哼一声，把书本又再次往宋初的方向推了推，坚持要求签名的态度十分强硬。
钟芷挑了挑右眉，原本看在小姑娘年纪不大可能心思幼稚的份儿上，她还想要做个和事佬从中缓和，只是现在看见对方如此做派心底最后那点善意也消失不见。
钟芷在桌前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眼神里多了些嘲弄：“小姑娘，我就是他女朋友，不然让他给我签一本，我再转送给你？”
“不行！我就要宋初给我签的，只给我签的！”
“是吗？”钟芷眼里的嘲弄更甚，语言游戏在职场上都被她能玩出花来，一个顽劣的小姑娘更是不在话下：“但是你又不是他女朋友，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要求他只给你签呢？不然让大家评评理？”
一个人对抗一个人不难，但一个人对抗一群人可是难上加难。
等候签名的队伍里早就躁动不安，被一个人堵着无法前进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正愁无处发泄，钟芷一句话刚好让这阵愤怒有的放矢。
“就是！怎么好意思！”
“人家女朋友都来了，就赶紧走吧……”
“人家太太想不想签本来就是他的自由，又不是偶像明星什么都要听你的……”
小姑娘原本还想反驳两句，四周一石激起千层浪突然此起彼伏发出的声讨让她顿时自觉窘迫，钟芷捉住宋初右手在书的扉页上单单签下他的名字，合上书本递回主人手中：“快走吧，不然你看看你身后？”
她当然不敢回头。
身后众人的怨懑仅凭声音就已经足够感应，自我保护的直觉让她下意识不愿面对那一张张愤怒的脸，面对群体强大的压力之下只好带着签过的书本快速从队伍中溜走，直到混进人群中看不出踪影。
上车以后钟芷牵着宋初握笔两小时发酸的右手细心按揉，方才签售会的插曲早就被宋初的粉丝在圈子里小范围传播，间接证实了微博上那些粉色小猫的画作其实就是在秀恩爱的坊间传言。
当事人倒是开着车窗扬起唇角笑得开心，他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阿芷是他的女朋友。
“你呀……”
钟芷刚想开口就被口袋里的电话铃声打断，写着“妈妈”的来电显示让她连忙接听：“喂，老妈……”
“劳动节放假也不回家，李老头吵着要见他儿子，你快管管吧！”
第57章“妈妈一定也很开心，对不对？”
“多吃点肉，老头儿这道红烧小排确实做得不错。”
宋初面前的小碗里被人用筷子夹进一块色泽鲜亮的排骨，他连忙双手捧起碗沿去接，一抬头就对上钟毓琴那双熟悉的眼。
几个月前还让他忙乱闪躲的目光此刻却只觉舒然，宋初举着瓷碗动作呆楞住两秒。
他才看清那不是审视的目光，是岁月沉淀下独有的专注和智慧，不得不说阿芷的眼睛起码有五分随了母亲。
“怎么了？这孩子怎么傻愣着不说话？”
钟毓琴在宋初眼前晃了晃手，才见人如梦初醒般腼腆地扬起嘴角，小声道谢：“谢谢……阿姨，不是，谢谢妈妈……”
今天回家在出租车里钟芷就改口这件事和宋初合计了一路，叫“叔叔阿姨”显得生分，那三万块钱的改口费也不能白拿，叫“爸爸妈妈”又感觉过于陌生，还没扯证张口闭口这么亲热别说宋初，钟芷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被一个称呼难住的二人直到到达目的地下车都没能商量出一个结论。
钟芷走在宋初前面先一步用人脸识别解锁了别墅大门，刚好在院子里浇花的李弘文看见闺女，几步上前就是一个热烈的拥抱：“囡囡回来啦！”
这边和钟芷的热乎劲儿还没散去转头就看见她身后两只手被礼盒占满的宋初，李弘文当即松开钟芷攀上宋初瘦削的肩膀：“哎呀，儿子也回来了，想死爸爸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宋初这声“爸爸妈妈”是想不叫都不行了。
“阿初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钟毓琴一句话让宋初嘴里的小排还没咽下去就立刻放下碗筷，在座位上站起匆匆从背包里翻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体检报告和病历本，战战兢兢地递到钟毓琴面前：“上个月的体检报告，您看看……”
来之前宋初就为这个问题做足准备，钟毓琴和李弘文凑在一起查看报告的时候宋初还小声在旁边补充：“医生说，说我恢复地很好……”
宋初站在座位旁边坐立难安甚至忘记坐回原位，还是钟芷伸手扯了扯宋初上衣下摆，那人才恍然坐下，慌乱的眼神却始终瞟向岳父岳母的方向，生怕在他们脸上看出一丝不悦。
钟芷哪里忍心看宋初一人这样煎熬，脱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立马将所有火力引向自己：“哎呀，你们看那张报告还不如直接问我，阿初身体怎么样我能不知道吗？方方面面都能满足我那当然是……”
话还没说完当然就换来了钟毓琴一记眼刀：“你这孩子天天净能鬼扯！”
“嘿嘿，我这不是跟你们分享一下实际情况嘛，那张纸上冷冰冰的数据哪里有我的用户体验准确，”说罢还不忘从钟毓琴手里轻轻抽回检查报告塞进宋初裤兜：“阿初，你说对吧？”
被点到名的宋初本来就已经面红耳赤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下更是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只能嗯嗯啊啊地顺着钟芷：“嗯，嗯……对，阿芷说得都对……”
与钟毓琴的无奈截然不同，一旁的李弘文倒是满脸欣慰：“不错，两口子关系和谐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以为父的经验之谈……”
这下钟毓琴彻底放弃，夹了两只白灼大虾塞进李弘文开合的嘴里：“你快吃你的虾吧！”-
午餐大家都只吃了七八分饱，没完全敞开肚皮主要是因为李弘文早就提醒过他准备晚餐在别墅院子里办场家庭烧烤，初夏的季节气温正好，钟芷点了几样菜就坐在沙发上静待投喂了。
家庭烧烤要做的准备工作不少，烧烤架和煤炭家里仓库都有现成的，但腌肉和烤串都要提前几个小时就准备妥当。
午饭刚吃完宋初也没多休息，转身就跟在李弘文身后溜进厨房，主动把这些杂活都大包大揽下来，就连李弘文都无从插手只好先把烧烤架从仓库里搬出来，在前院里顺便把桌椅都一齐搭建完毕。
钟芷家的厨房被安置在一楼拐角，虽然两面推拉窗早就被人打开，但不通风的角度在午后蒸腾的温度中还是有些闷热，宋初一个人钻在厨房角落忙活没过多久背后就渗出一层接一层的薄汗，将上身的白色T恤打湿，颜色逐渐有些透明。
钟芷陪钟毓琴聊了一会儿找了个机会便脚底抹油往厨房的方向跑，心疼宋初一个人忙前忙后准备也去搭把手，一只脚刚踏进厨房就看见宋初背后殷湿的上衣布料此刻紧贴肌肤，随着他来回动作隐约勾勒出一层单薄紧绷的肌肉，后脑勺发根处一颗晶莹汗液悄然滴落，顺着脖颈白皙的皮肤滑进了上衣之下，而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如此视觉享受实属千载难逢。
因为心脏病的缘故宋初从小到大鲜少参与剧烈运动，且不说汗流浃背，就连气喘吁吁那都是极其罕见的情况，钟芷看着宋初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咂出点暗流涌动的荷尔蒙味道。
许是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宋初回头就对上钟芷一双热切的眼，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又一滴香汗从他无辜清润的脸庞上落下，钟芷下意识地抬手替宋初擦干。
抚去汗液，可那只手却未曾移开，钟芷伸长五指掰过宋初下颌直面向她，白净的脸蛋上果然也浮起一层薄汗，包裹在皮肤上映出点点水光。
晶莹剔透，香艳可口。
“阿芷，你……唔……”
钟芷终是未能抵挡诱惑，凭借本能吻上宋初柔软的双唇，唇角的汗液在吮吸中被卷入口腔，舌尖的味蕾向大脑传来断断续续的信号。
嗯……今天的阿初，又香又咸。
沉溺在亲吻中的二人对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全然未觉，直到钟毓琴惊讶的抽气声在门框边响起，二人才如同弹簧一般立刻分开，垂头并排站在厨房岛台前如同捣蛋被班主任抓到的小学生。
“钟芷，你跟我过来。”
乖乖跟在母亲大人身后进了书房的钟芷没敢再多嘴，只是意料中的批评没有到达，取而代之的是一包丢在她怀里的文件袋。
“赶紧拿上户口本过几天给我把结婚证领了，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流氓！”-
结婚证书这类一纸凭证就企图捆绑一生的行为一直被钟芷嗤之以鼻，感情基础才是长久关系的基石，因此她从来都没有把领证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不说，宋初也不敢问，直到钟毓琴点明，两个人才半推半就地走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宋初显然比钟芷要激动得多。
前一天晚上就从衣柜里取出两人提前购买的同款白色衬衫，按顺序一件一件用挂烫机挨个熨烫平整，大清早还不到六点就早早起床做饭，同时还把需要提前准备的资料证件收进包里，等到八点钟芷终于从床上爬起他已经里里外外将自己打理干净，就连头发都罕见地喷了发胶定型。
不得不说，相较于日常软糯乖巧的模样，这样的阿初显得更加清爽利落。
“今天这是用心打扮了吗？”正在餐厅享用早餐的钟芷明知故问地伸手摸了摸宋初喷过发胶的发顶，扎手的触感确实有些新奇。
“嗯……嗯，等下要拍照嘛，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唔，没什么，”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宋初逃跑一般溜进卧室：“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忘记带了。”
一顿早餐钟芷在宋初难以掩藏的期待眼神里吃得如坐针毡，最后实在没办法提早半个小时就换上衣服准备出门，一路上两人情侣衬衫的装扮偶尔会引来行人侧目，出租车司机听到“民政局”的目的地时也八卦地打听：“今天去领证吗？”
宋初几乎是在司机话音刚落就立刻抢答：“对，去领证呢，师傅。”
以宋初腼腆的性格，往常类似这样与陌生人交谈的任务几乎都心照不宣地由钟芷完成，今天这人居然一改风格，接话的速度比她都要快些。
宋初在钟芷讶异的眼神里慢慢脸红，小指勾住她放在身侧的手掌，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耳语：“阿芷，我今天太开心了……”
太开心了所以一改常态。
太开心了所以过于兴奋。
修长的指节轻轻划过她掌心的软肉，像是毛茸茸的猫爪放在她手中暗暗撒娇：“我有点兴奋过头，你别笑话我。”
“不笑话，我也兴奋。”
钟芷回握住手中颤颤巍巍的“猫爪”，下车时也没松开，一直把人牵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办理结婚登记前先要拍摄红底的双人照片，提前准备的白色衬衫就是宋初为这张照片挑选的服装搭配，流水线似的拍照流程速度很快，照片成品拿到手里的时候也不过才过了二十分钟。
领取号码等待正式登记的时间相较之下倒显得更长，两张一式两份的结婚证真真切切拿到手里时已经接近正午。
钟芷把结婚证交给宋初让他放进包里，转身一边走向民政局大门外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去往提前约好的餐厅，钟毓琴前一天就反复强调领证以后按照习俗必须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走开十几米才发觉身边的位置此刻空空荡荡，本该和她一起出门的宋初还站在原地举着手机给两张结婚照疯狂拍照。
当她悄悄靠近宋初从他身后靠近时，宋初已经将手机从拍照模式切换至微信，刚刚拍下的结婚证照片被他发送给了一个钟芷从未见过的账号，对话框上方显示着两个字：“妈妈”。
宋初再次抬头，看向钟芷的漂亮眼睛里覆着一层水光。
“阿芷，我跟妈妈也说了……”
“阿芷，妈妈一定也很开心，对不对？”
钟芷伸手抹去宋初眼角悬而未落的泪花：“对，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