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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见完律师的那天是个艳阳天。律师在电脑上再三确认过钟芷收集到……

见完律师的那天是个艳阳天。

律师在电脑上再三确认过钟芷收集到的材料原件,负责任地与文档中的内容一一比对,告知他们胜诉的几率很大时,宋初的手在钟芷掌心被捏得生疼。

走出律所时午后的气温已经有些闷热,钟芷脱掉早晨穿在身上的针织外搭,露出白色短袖走在前面正在挥手拦车,浑身上下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宋初跟在她身后两鬓生出一层薄汗却也只敢解开长袖衬衫的排扣,只因钟芷说外面风吹得还是有点大,担心他会着凉。

从坐上出租车一直到打开家门,宋初都紧紧将沉甸甸的文件袋攥在自己手里。

这些天的困惑终于得到解答,失落彷徨的心也终于落到归处。

文件袋里三十多页满满登登的文字和图片是钟芷这些天忙前忙后的成果,在宋初自己还不曾察觉的时候她已经铺好了路,要为他亲自寻回失去的公正。

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钟芷伪装成炙风的读者潜伏在他的粉丝群里,将那些和宋初相关的发言一一截图保留。

为了找到以往那些无法查看聊天记录的部分,她将宋初评论区的昵称和微博账户逐个比对,找出那些有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人拉拢关系,从他们的口中套出更多内情。

其中就不乏能够直接让“诽谤”罪名成立的有力证据。

炙风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承认过抄袭这件事。

上一场风波被判败诉之后,原本应该在公众平台保留十天的道歉公示在发布七天之后,就被他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自行删除。

那时宋初还为病重的母亲在医院来回奔波,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宽容的本性也让他做不出将他人赶尽杀绝的行为,只是这般容忍便叫人性的恶钻了空子。

除了提前隐藏的道歉书外,还有一系列炙风在群聊里含沙射影、教唆引导粉丝去宋初作品的评论区进行辱骂的言论。

炙风自觉谨慎,很多危险发言都是通过小号进行传播,钟芷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早在发现小号的那天起就将账号信息通过权证链取证,交给律师用来日后申请调取账号的详细信息以便验证身份。

三十多页的文字和截图环环紧扣,逻辑缜密地从各个方面梳理证实了炙风诽谤欺辱的事实,有了这份确凿证据的补充,律师业才能在收到文件不足一个小时内就打来电话,确认“诽谤”罪名可以起诉的好消息。

胸腔里汹涌的感激涨得宋初心脏都在发烫,一路上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踏进家门的那刻再也无法抑制,钟芷还没在沙发上坐稳就被宋初从身后抱个满怀,垂头埋在她颈窝呼吸急促却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感谢的语言总是过于贫瘠苍白,一句“谢谢”哪里抵得过阿芷为他所做的一切。

“是不是很辛苦?”望向钟芷的双眼眼圈通红:“准备这些,忙了很多天吧,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

“不辛苦,阿初,真的不辛苦。”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借由此事换取对方的感动,主动的付出不该成为爱人的负担,钟芷双臂绕过宋初单薄的肩膀,轻轻拍打他紧绷的脊背:“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强项,花不了多长时间,怪就只能怪他炙风踢到我这块钢板了,以我的能力收拾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气势汹汹大姐头的口吻让宋初轻笑出声,小时候他因为身体不好被其他同学排挤时,阿芷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强硬站在他前面,才让他从校园时代的孤立和霸凌中幸免于难。

可是他又怎么会信她嘴里不辛苦的假话……

那些他自以为被冷落的时刻原来全部都是他的胡思乱想,他的阿芷从来就没有把自己丢在一边……

“谢谢你,阿芷。”

宋初侧头靠在钟芷肩上,听着耳畔传来她有力的心跳,面颊划过她平稳的呼吸,他恨不得在这一刻与她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阿初……”下巴轻轻蹭过宋初头顶柔软的发丝,钟芷心里还有件事悬在空中怎么都放不下:“律师说诽谤案要本人出庭,咱们得去趟北京,你到时候可以上庭……”

“我可以,阿芷。”

他可以。

以往遭受的背叛和伤害成为宋初根植在内心的恐惧和自卑,他曾经面对冲突和对峙大概率会选择逃避,躲在无人的角落才敢默默舔舐伤痕。

可现在不同了。

在阿芷与他并肩的战场上,他绝不可能做一个逃兵。既然阿芷已经为他吹响冲锋的号角,那他就要带着这份勇气一往无前。

他要告诉他的爱人,他不是懦夫。

他要告诉他的爱人,她的爱足以让懦夫成为勇士。

“阿芷,我们去北京,我愿意和他当庭对质,我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一分。”-

诽谤案件的审理时间一般都不会拖得太久,正式提起诉讼半个月后宋初就收到了开庭时间。

去北京的日期也随即敲定下来。

长途旅行对先天心脏病患者来说总是奢侈又陌生,宋初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去过离家车程一小时以外的城市,对这趟北京之行既感到紧张又充满好奇。

考虑到心脏手术还没过半年观察期,安全起见钟芷还咨询了张琰医生,推荐的出行方式还是以高铁和汽车为主,飞机上可能发生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也最难得到及时的医护服务。

由于宋初过少的出行经验,两张高铁票都是钟芷一起在手机上预定的。担心二等座的环境太吵让他身体不适,钟芷选择了价格更高的一等座,毕竟单程四个小时左右的高铁车程也算不上太贵。

买票的过程中宋初一直趴在她手边看着,眼里满满的新奇却让钟芷看得有点心疼,伸出手揉了揉那人脑后的碎发,将手机屏幕推到他面前:“阿初,你来选座吧,看你想坐哪里。”

“还……还可以选座位吗?”

瞪大了双眼看向选座界面剩下几个可选的座位,两个连在一起的位置选择没剩下太多,试探性地伸出手指点击其中一个空位,屏幕最下方立刻显示出所选位置的排数和座位号。

“阿初是想坐在窗边吗?”

“嗯……”下意识地应和却又转瞬觉得不妥,宋初转头将手机递回给钟芷:“阿芷,你选吧,我坐哪里都可以,你先选。”

“那我选靠走道的。”

去北京出差过太多次,沿途风景她也看过不下十几次,早就没了兴致还不如将机会让给面前的“好奇宝宝”。

钟芷默契十足地选中宋初旁边的位置,然后下单付款一气呵成,将购票成功的消息展示给他看:“我喜欢坐靠走道的,坐一会儿站起来活动方便,一直坐着我总不舒服。”

“那这样阿芷就是和我坐一起吗?”

“对呀,我们坐一起,你坐窗边,我坐走道。”

宋初激动之下愈发红润的脸就像是将要参加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新奇可爱,钟芷突然想起从前宋初几乎从未参加过学校组织的户外活动,无论是爬山还是游湖老师和同学也总是默认了宋初不会参加的事实。

他其实也很想去吧……

“这趟高铁会经过很多城市吗?我们会看到山吗?会经过长江吗?”

宋初层出不穷的问题却没有引起钟芷的不耐,她将手机的车次详情点开,路线图上清晰显示着途径的城市名称,钟芷挑出几个比较有名的大城市指给宋初看:“我们会经过无锡、南京还有天津,路过长江的时候我再提醒你,我们的高铁是早上出发,阳光好的话你还可以多拍拍照。”

因为庭审日期放在周内,钟芷连带周末一共也只有四天的假期可以利用,因此这样北京的行程安排并不太满,庭审结束的第二天他们就要坐上返回的高铁,名胜古迹和自然风光都余留不出更多时间游览参观。

可是即便这样,宋初还是显露出几分难掩的激动,混杂在庭审之前紧张的情绪中。

临行前一晚二人的行李箱早就被宋初整理好放在客厅一角,连同钟芷的日用换洗他都已经安排妥当,钟芷在这些事情上也已经逐渐形成全部安心仰仗宋初,不用自己操心劳累的习惯。

毕竟术业有专攻,在阿初擅长的事情上总要给他展示的舞台。

睡前洗漱过后宋初照旧紧挨着钟芷先一步进入浅眠,药物的作用下他入睡的速度近来偶尔也让钟芷有些羡慕,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依旧在跑,突然想起前两天律师专寄给她的庭审传票好像还没装进行李箱内。

身旁的人呼吸轻缓而平稳,钟芷担心将他从睡梦中吵醒轻手轻脚地光脚下地走出卧室,关上卧室房门后才敢打开客厅的顶光,拉开行李箱拉链确认一番才发觉庭审传票包含其他材料早就被宋初整理在一起,放在行李箱的夹层内,只不过……

只不过这行李箱里其他东西的占比是不是过多了?

从来没想到要打开行李箱检查一番的钟芷此刻站在一袋子速食零嘴面前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

按理说这包零食的体积并不太大,看得出宋初还是在心里掂量过才最终选择装下零零散散这么几袋,要是简单的巧克力和糖果只要控时控量宋初吃点她也不会阻拦,只是这两盒速食泡面还有搭配的温泉蛋和火腿肠实在看得她血压上涨。

“阿初,阿初……你能醒来吗?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个解释……”

担心惊醒对方,钟芷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当宋初睁开眼看到客厅的灯光以及钟芷脸上不大和善的表情还是内心警铃大作。

完了!

提前被发现了!

第52章阿芷,我会勇敢,我会坚强。

被中途叫醒的宋初睡眼惺忪,强打起精神和钟芷支支吾吾地解释着那两碗泡面的来源:“我……我就是看电视上人家出去玩坐高铁都会吃泡面,我,我还没吃过……”

说完还揉了揉眼角,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困还是心里委屈,红红的眼角看得钟芷说不出一句重话:“那也不能吃泡面呀,你忘了医生说过什么了吗?高脂高盐的东西你现在还不能碰。”

“哦……那好吧……”像是犯错认怂的孩子那样点了点头,头顶翘起的一簇软毛跟着宋初的动作一晃一晃。

钟芷伸手将混乱的发丝压下,顺便揉了揉宋初困倦的脸庞:“算了,你先睡吧,我自己收拾一下,你不用管了。”

转身再次回到客厅将零食里宋初能吃的几样留下,泡面和火腿肠作为“违禁物品”被挑出来一齐剔除在行李箱外。

只是还没等钟芷再次合上行李箱,就听见宋初靠在门边扯着袖子声音低弱地请求:“那……那就带一盒好不好?”

在钟芷无声审判的眼神中宋初又再退一步,声音显得更没底气:“给,给你吃,我就尝一口……我都没吃过,阿芷……”

宋初尾音上翘听不出到底是在祈求还是撒娇,配上被瞌睡刺激出的泪眼更是让钟芷招架不能。

不然,就算了……

一口就一口吧,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长叹一声后还是顺从地将其中一盒泡面塞进了行李箱拉链的小口里,看到钟芷动作的宋初站在门框边笑得眉眼弯弯:“阿芷,你真好!”

“好啦,现在快睡觉!都十一点了!”-

虽然不是节假日,通往北京的高铁上旅客仍旧不少,即便选择了一等座前后左右还是充斥着大人商务交谈的嘈杂和孩子嬉笑调皮的喧闹。

钟芷也算是这趟高铁线路的常客,对这样密闭空间内的噪音最是嫌恶。然而反观坐在她身边的宋初倒是丝毫不受影响,持续情绪高昂。

两个人才刚在车票对应的位置里坐下,扶手下调节椅背角度扳手就被宋初来回试验了好几遍;转头看见钟芷将背包的充电宝和水杯取出放在小桌板上,宋初又惊奇地发现扶手的翻盖居然可以打开,折叠成两层的小桌板就藏在扶手里面。

这些对普通人来说稀松平常的小事,每一件都能成为宋初闻所未闻的新大陆。

宋初见两张展开的小桌板中间间距并不大,忙不迭地将平板电脑放在二人中间。

几天前他除了在网络帖子里看到泡面是高铁出行的必备零食以外,还建议旅客出行提前下载好几部电影。

宋初下载的几部几乎都是钟芷喜欢的悬疑类型,将连接好的蓝牙耳机递给钟芷一只,随手选中其中一部电影,手指却始终悬空迟迟不曾按下播放按钮。

顶着钟芷充满疑惑的眼神,宋初直到高铁开动的瞬间才开启电影播放,钟芷抿嘴偷笑,看向宋初认真专注的侧脸。

旅途要和电影一同启程……

阿初还真是仪式感满满……

电影过半,钟芷瞟见走道上来往乘客已经有人从路过的餐车上买下午餐盒饭,转头想问问宋初饿不饿,却发现那人早就趴在高铁的玻璃窗上眼巴巴地瞅着窗外。

宋初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机地图正随着卫星导航的蓝色小点一寸寸上移,钟芷看到“南京大胜关长江大桥”的字样逐渐显现。

跨过一片绿色的湿地便是广阔的江面一眼望不到尽头,正午的阳光倒映在水面上放射出刺眼的点点金光,江中无数正在行驶的船只上还摞着一层层长方体的集装箱,全长近两千米的大桥用时近乎半分钟才到达对岸。

长河映日的景色吸引着宋初迟迟不愿转身,即便列车已经远离大桥他还秤在床边,伸长脖子企图再多看看魂牵梦萦的长江一秒。

直到江面的水光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宋初才意犹未尽地回头,耀眼的日光在他跳动的睫毛上投下一层光晕,温润的双眼里此时盛满了罕见的惊奇与欢喜:“阿芷,我终于看到和课本上一模一样的长江了!”

钟芷慵懒地靠着椅背,回望宋初的目光温柔地如同一汪清浅湖水:“是呀,你终于看到了……”

那天的宋初将长江的模样认真刻进脑海,许愿下次要看到祖国更广袤的山川河流。

可他不知道的是,比起壮阔的山河,比起璀璨的太阳,那天钟芷唯一记住的是他脸上如同孩童一般的天真无邪。

阿初……

愿那些遗憾都被弥补,愿你此生笑容常伴-

到达北京的第二天紧接着便是庭审当日,宋初独自坐在原告席上翻看面前提前准备好的诉讼资料。

一身量身定做的西装是钟芷前段时间又拉着他去西装店重新制作的,她还记得宋初这两年消瘦许多原本的那套如今穿上已经宽大得厉害,按照现在的尺寸剪裁的新西装果然穿上得体利落,颇有几分风度翩翩的味道,看得钟芷早晨出门前最后一秒忍不住拉着他领带倚在门边又多亲了两口。

只是此刻只有宋初知道,西装下的那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已经被他背脊渗出的冷汗殷湿一半。

“女朋友不在,紧张吗?”刚把材料提交给书记员的律师这才坐回原位,一眼就看见宋初在原告席的方桌前坐得僵直。

出于保护涉案人员的个人隐私,法院并没有选择公开审理这桩诽谤案,因此即便是作为家属亲友的钟芷也没有资格当庭旁听,只能坐在法庭外的等候区焦灼等待庭审的结果。

宋初进场前钟芷在门外向他嘱托了许多,又跟他一起梳理了一遍重要的几则证据,最后抱着宋初又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惹得站在一旁的辩护律师都只敢垂头看着鞋尖。

“有一点紧张……”

进场后身边钟芷的位置空着好像宋初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被挖空了一块,虽然知道法庭的大门早已关上,宋初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大门的方位好几次,好像这样就能穿透墙壁看见那个令自己心安的背影。

宋初又紧跟了一句:“但没关系,我不会让她的努力白费。”

律师有些诧异地望向身边这个清瘦的男孩,在与他沟通的过程中总是显得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由钟芷来主导,律师也曾经担心失去钟芷的辅佐,宋初是否能在法庭上独当一面。

但此时此刻宋初这句话让律师突然自觉那份担忧也许过于杞人忧天。

眼前的男孩柔和的五官此时染上一层坚毅,好像为柔软的内心穿上坚硬的盔甲。

他知道,宋初正抱着必胜的决心全力以赴。

庭审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在开庭前一天他们就已经预演过当庭会面对的诸多问题已经被告方可能反驳的角度,并为这些可能一一预备了应对方案。

钟芷先前搜集的证据充足,再加上宋初补充了与炙风的聊天记录和所有历史作品的时间戳截图,让被告可以狡辩的空子挨个堵死。

人在面临失败时总会变得愤怒而无礼。

当坐在被告席的炙风也发觉这是一场他必将败诉的战役时,对面检察官和法官的一切提问逐渐变得消极。

“在抄袭案宣判后被告发布的道歉公示总共不满十天,请被告解释提前撤下道歉公示的理由。”坐在法庭中央的法官对案件症结提出疑问,其中道歉公示含糊的说辞和提早撤除的事实便是误导许多网民相信炙风的佐证之一。

“没什么理由,”靠坐在椅背上的炙风满脸不屑:“道歉公示要求的日期我记错了,而且七天本来也足够长了,该看到的人早就看到了,十天本来就过长了。”

法庭众人对此类说辞早就司空见惯,相较于案件中的其他问题这件事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就连坐在宋初身旁的律师也很快翻篇,却唯独被宋初记进了心里。

当法官在宣*7。7。z。l判前当庭询问被告、原告两方还有任何补充时,全场一片寂静,只有宋初缓缓举起右手向法官示意:“法官您好,我有新的诉讼请求。”

这是在之前的庭审预演中从未出现的桥段,坐在宋初身旁的律师对突如其来的请求也有些始料未及。

在众人注视的眼神中,宋初原本潮湿的衬衫内侧又再次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他后背的肌肤阵阵发寒,他不由自主地垂下头佝背躲避开落在他身上的道道目光。

心跳真真如雷,耳边响起尖锐的声鸣,无意识战栗的双手在提醒着他此刻激荡起落的心绪。

他知道,他在害怕。

躯体化的一切表现让体内的恐惧无所遁形,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他的喉咙,窒息的大脑和紧绷的声带都在控制着他,压制着他,叫他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口。

不!

不要!

他要说,他必须要说!

这是阿芷的心血,这是阿芷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不能让她的努力白费,他必须要说!

“我,我要求本次案件胜诉后,被告的道歉公示时间延长,延长到三十天为止。”

变形的声音和颤抖的声线让在场众人甚至辨别不出这是宋初所说的话,可他却仍旧鼓起最大的力量让自己的声音足够传达到庭审厅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声音尽管生涩干颤,却足够掷地有声。

阿芷,你看见了吗?

阿芷,我会勇敢,我会坚强。

我会成为勇士,捍卫我们所珍惜的一切。

第53章冷静如阿芷也会有一天为他做出点傻事。

在北京可以游玩的时间不多,庭审结束的当晚和律师告别后钟芷只能就近带着宋初去酒店旁边的北海公园转一圈。

四月底的北海风光已经春色烂漫,微风拂面已经没有冬日的凛冽,温暖的湖水中几只小鸭浮出水面在左右嬉闹,岸边垂柳摇曳时不时打在行人脸上,都被宋初抬起手挡在钟芷身侧。

“阿初,今天你提出诉讼请求的时候在想什么?”

宋初被钟芷突入其来的问题吓得手掌弹开。

北海公园岸边放眼望去不少成双成对的情侣,一路走来宋初瞟见他们牵起的双手也悄悄地张开手掌勾住钟芷的一根小指,只是还没等他握住整个手掌就先被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

钟芷感觉到手背被指尖滑过的触感立刻会意,转身将宋初缩在身侧的右手紧紧牵住,举在二人中间又晃了两下:“是不是要这样?”

“嗯,嗯……”

极少在大庭广众下主动的宋初羞赧地不敢与钟芷对视,低头状似认真地数着地板上的砖缝,可钟芷还是从他慌乱的眼神里瞧出些端倪。

并不打算为难宋初,钟芷顺势转移话题:“那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在法庭上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如果这次又被他投机取巧,那就是辜负了你这么多的付出……”有些拿不准钟芷的意图,宋初捏了捏握在掌心的手指不安地反问:“阿芷……阿芷是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

“不是,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得到夸奖的宋初不由地挺直腰背,像是学生时代上台领奖那般有些自豪地扬起头颅。

那是阿芷的夸赞……

在他心里便是他得到过的最高奖赏,又怎么会不骄傲呢……

在公园湖岸旁停步,钟芷稍稍卸力背靠在栏杆上,宋初怕她这个姿势不安全伸长双臂将她护在怀中。

背对着湖面的钟芷一抬头,就看见傍晚灿烂的霞光照在宋初脸上映出他此刻璀璨的双眸。

她的阿初,真的不一样了……

那个坐在书桌前整夜未眠,手里握着一瓶安眠药双眼麻木昏沉的阿初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面前这个温柔细腻的男孩,一路跌跌撞撞笨拙地在爱里逐渐成长。

“阿初,你……”

钟芷再度开口宋初却像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般,依旧梗着脖子望向一旁。

钟芷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去看,远处有一对情侣与他们的姿势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只是他们正在柳树下难舍难分。

伸手扶正宋初的脸庞让他直视自己,下一秒钟芷踮起脚尖将宋初柔软的双唇含入口中,感受对方惊讶一秒后热情地回应。

不再是如同初次亲吻一般的青涩慌张,宋初已经学会如何表达言语无法代替的爱意,他们在行人来往的大街上拥吻,正如普通情侣一般,接受金色夕阳的祝福-

不知道是这两天舟车劳顿还是水土不服,抑或是在北海公园吹风时又生了热汗,宋初晚上回到酒店睡下后不久就起了热,烧成块热铁却还在钟芷怀里哆哆嗦嗦个不停。

肠胃也有些不舒服断断续续跑了三四回厕所,阵阵肠鸣钟芷听着都可以想象肠道痉挛的疼痛此刻正在宋初体内肆虐。

行李箱里面有备用的感冒药和止泻药,都是提前从医院开的处方,以防宋初这个阶段生病手边没有应急的药用。

钟芷快速从行李箱里找出对应的药丸喂着宋初喝下,酒店的棉被整张全部裹在宋初身上却还怕不够,打电话拜托前台帮忙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几张暖宝宝才躺会原位隔着棉被把宋初抱在怀里。

前台工作人员很快送来一包暖宝宝,钟芷撕下包装贴在宋初睡裤内侧,用手掌顺时针在他小腹上打着圈。

几次腹泻后微微凹陷的小腹传来阵阵隐痛,宋初不自觉地想要蜷缩身体逃开钟芷按在他肚子上的手掌,却被钟芷一句“乖”生生定住,咬牙忍着疼痛不再动作。

感受到掌心的暖宝宝开始发热,肠道痉挛的动静逐渐减轻,钟芷侧头吻了吻宋初被冷汗打湿的鬓间:“宝宝,感觉好点了吗?”

宋初声音嘶哑颤抖,即便如此却还在强撑:“阿芷……阿芷,我没事,你别担心。”

灼热的气息和发烫的额头就抵在她颈侧,钟芷比谁都清楚宋初此时的境况,每隔几分钟就用唇瓣再测试一次宋初额前的温度,心脏揪得生疼嘴上却也依旧顺着他:“没事,我不慌,快睡,睡一觉就好了。”

频繁的头晕让宋初坚持不了太久,昏睡在钟芷怀里时脸上依旧浮着两坨潮红,急促的呼吸听着人提心吊胆,钟芷拨开宋初胸前的杯子解开一个小缝,伸进一只手抚在他左胸前感受他起伏的心跳,还未完全恢复的心脏是钟芷最为担心的事情。

好在一夜过去,高烧退下些许,转为低烧的脑袋胀痛地让宋初提不起精神。

“不然我们在北京多待两天吧,也可以在北京的医院挂号去看看医生。”

钟芷的提议让躺在床上的人挣扎着坐起:“不,不用,我们还是今天下午就回家。”

再多待两天就意味着钟芷又要向公司多请两日假期,宋初再怎么样也不愿意影响钟芷正常工作一次又一次,再加上感冒发热的身体已经好转了些,只剩热度退去后的乏力还不至于要在酒店住到完全康复。

为了证明自己身体状况良好,宋初撑起身体就想下床和钟芷一起整理行李箱,光脚刚踩上酒店地毯,眼前就被一片黑雾遮住,恍惚间再次跌坐在床上才没有摔倒造成什么新伤。

“阿初,别动了,乖乖躺好,”钟芷跨过地上摊放的行李箱,快速扶住宋初摇摇欲坠的身体,扯过两层棉被在他身上盖严实,又把上面一层棉被向下推开以免太厚压得心脏不舒服:“行李不多,我一个人二十分钟就能整理好,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听你的,咱们中午就退房去坐高铁。”

钟芷没说假话,半个小时不到该收纳的物品已经被她全部装进行李箱中。听到行李箱拉链拉上的声音,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人这次吸取教训,扶着床沿慢慢站起,对着钟芷勉力地扬起嘴角:“阿芷,我们回家了。”

回程的高铁相较于来时要煎熬许多。

因为是下午三点的高铁,到达目的地前刚还要经过晚餐时间,从下午5点左右开始,来来往往的乘客就不断有人离开座位买来盒饭或是泡上一碗泡面。

钟芷从餐车也买来一份清粥,好不容易从餐车车厢一路走到一等座车厢还没等她坐下,就看见宋初歪着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双眸紧蹙。

“阿初,怎么了?”

“有点恶心……”

车厢里弥漫着各类食物的味道,混杂在密闭的空间内不断发酵,不过片刻那气味就逐渐变得令人作呕。

常人尚且难以忍受这股味道,更不用说正在发着低烧的宋初。

钟芷放下白粥,转身又想去餐车再买一袋话梅或是山楂帮他缓解胃脘的不适,还没起身却又被宋初拦下:“阿芷,别忙了,我喝得下粥。”

宋初蹲过钟芷手里的白粥放在自己面前的小桌板上,拿起一次性塑料勺子像是要为了让钟芷安心一般飞快咽下几口,只是没一会儿就再度被阵阵反胃顶着喉咙再也喝不下了。

吃力的样子看得钟芷眼眶发酸,抢过宋初手里的塑料勺子,将白粥也一同从宋初面前移开:“阿初,别勉强自己,垫一垫就够了,回家再多吃点。”

最后半个小时的车程宋初全程紧闭双眼靠在钟芷的肩膀上硬撑,钟芷焦急地盯着地图,每隔几分钟就趴在宋初耳边低声安慰:“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还剩十分钟就到站了。”

列车终于在月台停下时,钟芷紧跟在宋初身后随着人流挤上去往到达层的电梯,仅仅是下电梯的几秒钟,宋初都只能靠在扶手上稍稍借力。

才离开电梯,在胃里动荡了几个小时的食物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宋初捂住口鼻来不及和钟芷解释快步冲进相距最近的洗手间内,紧接着就是从隔间内发出的一阵接一阵的呕吐声。

行李箱拉杆被钟芷快要在手里捏碎,隔着洗手间门框她只能听着宋初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心急如焚,侧头偏向洗手间内悄悄偷看,目光所及范围内不过两三位男士,电光火石间钟芷做出了一个两辈子都没敢尝试过的大胆行为。

记下宋初方才声音的大概方位,抬起一只手五指并拢牢牢捂住自己双眼,另外一只手抓紧行李箱深吸一口气,如同壮士走向战场一般大步跨入男士洗手间内,在周围突然暴起的惊诧声中不断弯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男朋友生病了,就在里面,真的不好意思。”

到达记忆中的隔间位置钟芷才稍稍将中指和无名指间打开一个小缝,一只睁大的眼睛从指缝中向四周打量,停在一扇隔间门外轻声开口:“阿初,阿初,你在这里吗?我进来找你……”

隔间门突然从里侧被人打开,宋初一把拉住钟芷小臂将她带进隔间内护在怀中,巨大的尴尬之下钟芷脸上罕见的羞怯还没来得及隐藏,就被宋初全部看进眼里。

隔间的门被钟芷反手锁上:“阿初,我来找你了,嘿嘿,我还是第一次进男洗手间……”

钟芷嘴里说着什么宋初再也听不见,那天的他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他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因为原来冷静自持如阿芷也会有一天为他做出点傻事。

第54章“我说我喝的,爸爸。”

回家之后高烧退却,剩下的只有虽不致命却也磨人的低烧。

从北京回来已经一周过去,宋初断断续续稀稀拉拉的低热一直没好,每天和钟芷一起看上去规规矩矩吃完早餐和晚餐,直到被钟芷发现这人抱着越来越硌手,才发现些端倪。

早上钟芷出发去上班以后宋初总会坐在电脑桌前把今天的工作量也按部就班的完成,只是这些天自己的状态实在欠佳,每次撑不过两个小时大脑就胀痛得无法思考,把自己摔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一阵总会好些。

这是这几天以来养成的坏习惯,每到十一点左右准时昏睡过去,一直到下午两三点才能挣扎着清醒,一晃饭点的时间刚好过去,再加上实在没有胃口宋初几乎就把午饭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今天也依旧照常,只是当正午十二点的阳光溜进窗台时,宋初被一阵反常的响动从睡梦中惊醒。

随手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宋初给钟芷设置了专属铃声,即便没有接起也知道是她的来电。

迷迷糊糊从床上强撑着坐起,眼睛半眯着还看不清前方,下地踉跄两步才摸到手机的位置,按下接听键张口就连宋初自己都被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喂……咳咳,阿芷,我……”

“阿初,声音怎么这样了?午饭吃了吗?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嗓子里发痒像是被一根羽毛来回轻轻刷过,只能不断清咳找回熟悉的声音:“没事,刚刚在睡觉,刚醒来声音有点哑,马上就去吃饭了,阿芷别担心。”

马上就去吃……

那就是现在还没吃……

心疼宋初生病还要给自己做饭,钟芷一边保持通话,另外一边已经打开外卖软件翻找些食欲不振可以接受的饭菜:“阿初,午饭我买给你,想喝鱼片粥吗?或者云吞面?”

“不用,不用,冰箱里还有面包什么的,我给自己……”

“那就云吞面吧,这几天喝粥我怕你都喝烦了,”无视宋初的拒绝,钟芷在软件上除了云吞面以外又买了几样其他小吃一齐下单:“半个小时以内就能到,这家店离我们家很近,阿初,你再等等哦。”

“唔……好,好……”

虽然宋初心底总是暗自告诫自己绝不能持宠而娇,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似乎天性软糯,不知不觉就能在钟芷给的这份宠爱里日渐沉沦。

当他从外卖员手上接过一大袋餐点,一碗接着一碗摆放在餐桌上的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漾出些甜蜜,像是将舌根药剂留下的苦涩都冲淡了些。

钟芷拿不准宋初病中的口味,平日里他喜欢吃的粤菜点心都点了几样,流沙包、虾饺还有肠粉都跟着云吞面一起被送到家里,即便再没胃口,念着钟芷的心意宋初也还是每样都吃下去一点,挑挑拣拣也算是把空荡的胃囊填了个半满。

“味道还好吗?给我拍个照片看看嘛!”

手机上餐品到达的提示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钟芷掐着点给宋初发去微信,收到照片回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一眼看过去根本没吃多少的分量,电话那头好似心灵感应到她的无奈,还追加了一句:“剩下的我下午吃,你回来前就能吃完。”

“别硬撑,吃不下就不吃了,小心胃又不舒服。”

发送给宋初的回复钟芷算了算距离两人从北京回来已经过去了近一周,但宋初的低烧总也不见好。

再拖下去也不是回事,钟芷心里着急,自行先在医院小程序给宋初挂号交钱,待到第二天再来个先斩后奏,没给他什么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人带到了医院门诊。

一顿检查做下来才确认了体内还未消退的炎症才是低烧的关键,医生解释宋初免疫力较常人还是低些,过于劳累或是水土不服都有可能导致免疫力不足,一些流行感冒就容易在春夏交替的这个时节找上门来。

长时间的低烧过于磨人,医生建议宋初住院两三天输液治疗让温度尽快恢复正常,已经蹉跎过一周再继续下去对心脏的恢复都很是不利。

钟芷连忙应承下来,如今住院三天而已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小打小闹,轻车熟路地办好住院手续,宋初也乖乖换好病号服背靠在病床上伸出一只手好让护士输液。

透明的药液顺着针管缓缓进入身体,这几日被折磨地睡眠质量极差的人不一会儿就靠在软枕上打起瞌睡,垂下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在空气中打着晃当,钟芷从坐椅上站起扶着宋初生怕他从床上摔下:“阿初,累了就睡会儿吧。”

“嗯……”

困倦之下声音都已经有些含糊不清,躺在钟芷盖好的被窝里全身暖洋洋地更是难以抵御汹涌的睡意,输液的那只手被钟芷攥着保暖,宋初动了动拇指摸了摸她掌间的细纹就再也撑不住任由意识陷入虚无。

李弘文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震动的声音从钟芷外套口袋里传来,担心吵醒宋初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松开了他的手跑到病房门外才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