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vi(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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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三合一】最佳时刻

响片响在最好的时机。

即使没有在体力最佳的时期,盛恕的动作依然和之前一样完美无误。

他已经拉响了响片。

而在射箭时,只要一个人的动作成功了,这一箭就等同于成功了百分之八十。

透过瞄准器,红点和黄心重迭在了一起。

但是此时,象征着时间将要告罄的黄灯亮了起来。

盛恕因为重新拉弓浪费了不少时间,如果这一箭没能在规定时间□□出,无论动作有多完美,他依然没有分数。

他注意到了灯光的变化,但并没有着急。

即使勉励拉开弓的每一刻,肌肉都在从里到外地嘶吼着疼痛,他也依然一丝不茍地应对着。

就像一个猎手,寻找着最合适的角度和最适合完美的时间。

一旦确认了感觉,下一刻——

利箭离弦。

箭支离弦的那一刻,反曲弓的弓身向下自然坠落,被盛恕的护弓绳系住,才不至于掉下去。而那条白色护弓绳的尾端在空中轻轻晃悠了一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也落了下去。

盛恕依据着之前的动作轨迹,将姿势维持了一瞬,抬起眼,看着前方的赛道。

在这个轮次之中,其它人的箭早已射了出去,分数如何,也都尘埃落定。

唯有他这一支被响片拖了几秒的箭,现在才终于飞向天际。

那支箭以一道优雅的抛物线划过天穹,俯瞰着70米长的赛道,在微微发灰的苍穹下,尾羽的那抹红被映衬得格外张扬而耀目,像是一簇燃烧着的火苗,就此被牢牢地烙印在观众的视网膜中。

盛恕本身就是个足够吸睛的人,他的箭却比本人,更能叫人为之惊叹。

那支箭、那支盛恕在极端劣势的情况下射出的箭,稳稳落在十环的内圈,甚至连一点线也没压。

所有在场下观看比赛的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一刻,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感叹。

“太强了!”渝西笃加。

“场上响片不响,换我就要疯了,盛恕竟然还能越射越好!”

“他竟然没受到体力影响吗?”

就连教练们也都不由得赞叹几声。

他们见多了各种各样的队员,盛恕这种立刻凭借极强的心理素质调整好状态的队员并不罕见,但更令人欣喜的是,他没有仅仅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回及网格线,而是达到了更高的水平。

箭靶在七十米开外,今天还有风。

在横风和重力的干扰之下,盛恕托着疲惫的身体,抗住了最重的压力。

甚至还能更上一层楼!

郑君的嘴角止不住上翘,眼底的欣喜根本掩藏不住。

“盛恕是遇强则强的性格,”他说,“压力越大,他能爆发出来的潜力也就越大。我看着他射箭的风格,虽然不太明白,但总是觉得只要有一息尚存,他就永远不会真正失败。”

射箭与人的心理有很强的关联,一个人的性格和经历的过往时常会被反映在这项运动之上。

而盛恕通过射箭所表述出来的,是一种和年龄、背景、表现出来的性格完全不相符的韧性。

——即使身在绝处,也永远不会放弃希望。

盛恕站在场上,喘了几口气。在这种时候,人连呼吸都好像是灼热的。

他的状况并没有因为这一箭的成功而好转多少,反而叫人更加疲劳。

可就如同大师说的一样,“体力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盛恕这块海绵大概要被压瘪了,不过索性还能再分出一丝体力让他坚持下去。

虽然,老实说,他也分不清那究竟是体力还是在靠着意志力和那点胜负欲在强撑了。

但是在放下弓的时候,盛恕不由自主地想起上辈子教练对他说的话。

“人只有活着,才能射箭,才有资格谈论输赢。”

为着这一个念头,他勉力熬过了疾病缠身的那些年,直到现在,克服重重问题再回赛场。对于身为运动员的盛恕而言,他觉得那已经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地狱了。

但是同时,这也就意味着没有其它任何东西能够让他退缩一步。

场上的小小骚动很快过去,比赛仍然需要继续。

教练们看着盛恕从一瞬间的晃神里走出来,然后继续比赛进程。

响片的意外和那出奇好的一箭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盛恕只顾着、也只能选择向前。

赛场之外,盛恕和关京华之间的分数屡次变动着。

先是盛恕反超关京华,接着环数又被扳平反超,盛恕的下一箭又紧紧追回来……

他们能看出来盛恕很累了。虽然射箭比起其它运动而言温和不少,但那只是相对而言,需要的体力绝对不少。

而盛恕的疲劳,也是肉眼可以看出来的。

所有人都在想,下一箭,盛恕的响片是不是又会出差错,他会不会出现失误。

可体力将要耗尽的少年就是顽强地支撑着,一点错也没犯过。

明明这只是144支箭里的最后六支,在这两人之间,却像是奥运决赛时一样,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每一环都至关重要。

在场上的两人虽然看不到彼此的分数,暗中也在较着劲。而观赛的人们看着这两人紧追不舍的比分,也跟着热血沸腾。

“盛恕又一次超过关哥了!”

“关哥这次把分数扳平了!”

“还剩下最后一支箭,到最后决胜的时候了!”

所有人都为二者捏了一把汗,对于比赛结果也越发期待。

获得胜利的会是公认的市队一哥关京华,还是新来的射箭天才盛恕?

在最后一箭离弦之前,一切都无法料定。

绿色信号灯再一次亮了起来。

备受瞩目的两位运动员同时走到起射线上,跨线站立。

他们隔着几个靶位,面对不同的靶子,同时持起了弓。

然后是刻入骨血一般的拉弓、瞄准、和撒放。

天气热很热,空气很闷,引线被点燃了,这或许就是炸弹引爆前最后一秒的平静。

盛恕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两半。他的一部分平淡极了,只要按部就班地射箭,而另一部分像在燃烧,渴望射箭、渴望结果、渴望胜利。

他相信关京华也是一样。

于是,那两个人的箭在同一时刻离弦而出。

70米赛场上,刻着“关京华”和“盛恕”名字的箭支划出优美的抛物线,嵌入靶子。

在两位选手还没有通过望远镜看清箭的准确落点时,场外紧紧盯着他们靶子的观众就得出了结果。

十环!

两个人都是十环!

在比赛的最后关头,他们同时射出了最好的一箭。

随着这一箭,场外观众们紧紧揪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原来是平分啊,”有人感叹道。

“挺好的,他俩谁不是第一我都不愿……”

第二个人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射箭是不会有两个并列第一的。

当两位射手总环数相同时,就由射得十环数量更多的人获胜,如果连十环数量都一样多的话,就按照被记为“X”的内十环的数量判定输赢,反正总有一种方法能够分出第一第二。

这样的规则确实残酷,可也正是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

单纯来看射箭队比赛的观众们没有记住每位选手的环数,但是他们的成绩已经被专门的记分员记录下来了。

在144支箭的激烈竞争后,关京华获得的十环数量还是更胜一筹,取得了市队资格选拔赛的第一。

盛恕在后期因为体力这样的客观原因略显吃亏,只能位列第二。

但对于一个第一次参加这类比赛的选手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成绩了。

“和关哥的总环数相同啊……”下了场的其它队员看着盛恕的成绩,几乎难以置信。

“关哥在男队现在绝对是第一啊,盛恕的总环数和他相同,可他才来多久?”

而且更让人在意的是,盛恕接触射箭的时间确实没有多久。

体力现在对他来说还是个限制,这不好提升但也是最容易随着时间流逝而增长的。当盛恕能摆脱这个问题之后,他会有多强?

在他现在的状态下,第一轮就能赢下关京华,那么以后呢?

他们几乎能想象到,盛恕会有着怎样的未来。

即使他现在还并非第一。

关京华这次能赢,本身没有什么悬念。但当经过了比赛中的一系列逆转后,谁都知道他的第一有多来之不易。

关京华看到自己的排名时,手都是颤抖的。他几乎不敢相信,在第一局失利的情况下,自己还能扳回一城,以微弱的优势获胜。

或许只要人不放弃斗志,就总有成功的一刻。

谭岳一看见成绩,就欢乐地跑过来和关京华碰拳。

“我就说你可以的吧,关哥?”他得意洋洋道。

“他们最后都觉得盛恕会赢,就我相信你!你看,果然还是我慧眼识英雄。”

关京华笑笑:“幸好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啊。”

“那是,”谭岳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知道你的,就算现在你还不是最强的,未来也总有一天,能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他也说不清楚那种信任从何而来,但对自己的朋友充满信心,并不需要理由。

如果关京华缺乏勇气,那么他时时刻刻站在他的身后,给予支持,这就足够了。

经过一天的激烈角逐,获得参加全国奥项锦标赛资格的人选已经出现了,男女各七人。

资格赛已经结束,更多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教练们着手准备把参赛者的名单上报,还要为选手们进行复盘。比赛结束后,盛恕只来得及见了郑君一面。

市队总教练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好到超出他的预期。

盛恕一点也不心虚地接受了他的夸奖,然后小声嘟囔道:“倒是有几箭还可以再改进一点。”

他所说的几箭都只有细微的偏差,与之相比,响片注明的体力问题明显更大,但盛恕却只字未提。

正常来讲,人都会盯着自己最薄弱的地方,但盛恕并没有把体力当成自己最大的阻碍,也没有满足于目前的成绩,一心进取,精湛技术,这个心态确实很好。

“现在先别想这些了,”郑君心里夸了他两句,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等晚上就有复盘,每个人的问题都会一一提到,你先趁着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复盘的时候,千万给我认真听,不许走神!”

他说完,见盛恕脸上笑意好像不像平常那么明显,关心了一句:“怎么了?还在想什么?”

“哦,”盛恕这才像回过神来一样,诚实说道:“我在想今天晚上有没有莲藕排骨汤喝。”

郑君:……

结合中午的事情,他对这个答案竟然一点也不意外呢。

白担心了。

盛恕美滋滋地去食堂喝了莲藕排骨汤,没想到只是吃个晚饭的功夫,自己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

围观了比赛的某位观众在射箭论坛里发了个帖子,说燕京市队这次参加全国奥项锦标赛的选手里,有一位十七岁的选手,表现惊艳。

十七这个年龄在射箭领域并不拔尖,真正的箭迷见了,就纷纷给楼主科普,告诉他十七并不罕见。

每年国家队一队二队里,就有好几位十八九岁的少年射手,更别提如今最年轻射箭奥运金牌的获得者季明煦了,初次在市队里出头的时候只有十七岁零一个月!

楼主发完帖子后就消失了,过了几个小时才回来补充道:“之前没有说完全,他虽然是十七岁,可是来市队训练只有一个月,据说学射箭也没有多久!”

一直有很多回复的帖子在某一刻静了一会。

接着,一大串问号不约而同地出现。

[???真的吗,你真的不是听错了吗]

[?我要去问燕京的朋友了]

[其实……虽然很离谱,但是我好像认识那个人]

有一个在论坛里级别不低的用户回了贴,不久后讲述了自己在一次业余比赛中输给一位新人的事情。

之所以说他是新人,是因为他连弓包上的标签都没来得及剪,甚至还在比赛当场调了瞄。就这样,最后还赢了!

有诚信的用户主动站出来回帖,这件事的可信度高了不少,帖子里的一排问号变成了一排叹号。

屏幕另一端,陈慕钦看着帖子里的细节,把时间线逐渐对了上去。

同样的地点,一样的时间,他确定那个说的就是盛恕。

陈慕钦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盛恕了。

起初,友人还和他打趣,说盛恕终于不再黏着人,不打扰他的生活,该是个高兴的事情了。

陈慕钦也确实因此而松了口气。

但一直缠着自己的那个人不见了,他总觉得空落落的,甚至忍不住去看盛恕的现状。

那人原来朋友圈发得很勤,几乎都是名牌球鞋和名表,现在却空空荡荡,一点消息都没有。

还是射箭队训练时,他才从秦队那里知道,盛恕在市队进步很快,被市队那位严格的教练都说是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之一。

陈慕钦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他以为自己和盛恕从小一起长大,对方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一步都不肯离开,他该是最清楚盛恕是个怎样的人的。

偏执、孤僻、爱慕虚荣……

可那些词汇和现在的这个运动员一点边也不搭了。

陈慕钦对盛恕的了解过时了,而他似乎也正在从盛恕的世界中逐步淡去。

可明明,连射箭这项运动,都是他所介绍给盛恕的。

话题中心的盛恕,此时正在宿舍里,脸色无波无澜,并没有别人想象当中,获得了全队第二的欣喜。

他上辈子好歹也是国家队的一哥,大大小小比赛参加了不少,在市队里取得了第二自然不会有多开心。他甚至还吹毛求疵地复盘着每一个动作,力求比之前更加完美。

等下一次,再和关京华在赛场上相见时,他一定要获得胜利。

等到晚上,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下了起来。这一晚风也大,几乎能把伞掀翻过来。

盛恕几人吃完晚饭从食堂出来,在这种恶劣地天气之下,直接被淋成落汤鸡,然后才狼狈地回了宿舍。

盛恕撇了撇嘴角。

射箭比赛有一个“十箭九雨”的玄学,指的是在射箭比赛的时候,总是能遇到点雨。

这次没在射箭时遇到雨,但比完赛有这么大雨,也不是个开心的事。

他一直是不大喜欢阴冷天气的,今天也没有例外。

正想着,冲完了澡的关京华走了出来。

这次表现得极佳,甚至隐隐打破了心理阴影,关京华的状态肉眼可见得好。

两人在宿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照例是互道恭喜,再来一轮“下次我一定打败你”“我等着你来”的惯用狠话。

话依然是之前说的那些,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极了。

资格赛上的一次胜利或是失败还不够。

他们要在全国大赛的舞台上,打败对方。

——

川西省,红棉市,国家射箭训练基地。

“小盛和你说了吗?他最后真的拿到燕京市队进奥项锦标赛的名额了!就算响片都没拉开,也还是行了!”

季明煦结束夜训,刚挂断和家人之间的语音通话,门就被卫建安敲开。

青年脸上笑意无法掩饰,从头发丝儿里透露着快乐。

“不愧是小盛啊,我都迫不及待等着看他到全国大赛的赛场上大展身手了。明煦你还真神,怎么就能那么笃定他会赢啊?说起来,你猜猜他最后是第几?”

季明煦抬起眼看了看笑得像在炫耀孩子的家长一样的卫建安:“第一。”

说得是肯定句。

“啊,那倒没有,”卫建安挠了挠头,“是第二。其实总环数和第一是一样的,就是十环的数量稍微少了一点。不过小盛刚开始训练多久啊,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