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连这都做不成,如何守江山?如何守住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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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囚鸟一样被禁锢在流云殿内的冷芳携终于被放回揽雀宫。

偌大寝殿,药香沉沉,宫人们沉默地缩在阴影之中。

太子一身褚色常服,眉心紧蹙,脸白如纸,似乎正担忧于睡在榻上的君父。他伏跪于地,探首观察天成帝的状态,见大乾的帝王闭目小憩,虽然唇无血色,仍有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尊贵气。

抬袖悄无声息地退出流云殿,招来太医询问诊疗的结果。

太医声音平稳,头却死死埋着:“陛下的伤势不能用虎狼药,只能徐徐渐进。除却伤口外敷,还需熬些内调、补气血的药。”

太子负手而立:“太医院已商量出药方了?”

“太医院夜不能安寝,连夜商讨,已经出了两张药方,煎熬同服,大概一月便能康复。”

太子问:“父皇可看了药方?”

太医微顿,答道:“已然看了,说可以。”

“那便立刻熬药。”太子转身步入昏暗的寝殿中。

这位初次独揽大权、行监国事的储君做的竟然有模有样,应对得宜。

宿在流云殿附近的殿里,晨起朝会,许多朝臣们首次见到东宫,发觉他毫无怯缩,一派雍容,在朝政上虽然比不上天成帝一针见血,却也思维敏捷,于不懂的事项,也能恳切求教,毫无刚愎自用之态。

朝会结束,返回流云殿侍疾,待天成帝事事关心,不论是殿内的明暗、冷热,还是几日来的膳食,皆一一过问,不因案牍而懈怠半分。

在许多人眼里看来,既是英明的未来君主,也是孝顺的儿子,品性良好。他们在私下里夸赞东宫,全然忘记多年以前对刚入大明宫的幼弱少年发表的轻蔑言论。

更不知晓流云殿里,满脸忧心忡忡的太子,心头怀着怎样隐秘的心思。

庞飞善在静安阁中来回踱步,他不能随太子入宫,只能缩在东宫之中。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他心中充满了焦躁、不安、恐惧、犹豫,以及激动和兴奋。

目前能做的一切,他与太子都做好了。如今只能等待最终结果。

或生,或死。

黑色的药汁从沸腾的陶炉中倾倒而出,散发出刺鼻的古怪味道。瓷碗渐渐发热发烫,太子双手稳稳地捧着,两侧宫人手持蒲扇,轻而有力地扇掉烫意。

垂眸望着手中的药碗,里面不仅有帮助伤口愈合的药,更有一些额外的添加物。再有不到一刻钟,就会被父皇饮入口中。

太子十分平静,平静到了近乎没有情绪的地步。

手指搭在碗沿,感到烫意渐渐消散,唯余温热,太子示意宫人们停手,步履平稳地走向殿内。

天色暗沉,天际灰蒙蒙的,流云殿内点满了烛火,摇曳在阴冷的风中。

沉默的宫人备好蜜饯果脯,跪在地砖上双手呈立,太子端着药来到榻边,见天成帝倚靠而坐,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父皇,该喝药了。”他轻声说。

从太子所站的角度,隐约能看见书上的内容——那并非什么治水造兵等要务之书,也非儒家典籍,而是话本。

阖宫上下,唯有冷芳携会看话本。

“你们先退下。”天成帝合上书页,屏退两侧的宫人,一时之间,流云殿内只听得火焰燃烧之声,和父子二人平稳的呼吸声。

这忽然的举动,本该使太子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提起一颗心,紧张万分。但他毫无情绪上的波动,平静站立着,任由天成帝冷漠的打量落在身上。

天成帝淡淡吐出几字:“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既然要对朕动手,就该把一切做绝。”他接过药碗,一口饮尽,苦涩的药味冲击味蕾,天成帝眉头也没皱一下,全数咽了下去。

他扔开空留残渣的瓷碗,唇边挂着点药汁,冷冷道:“这个,还不够。”

原来自己私下筹谋的一切,早已被高高在上的帝王纳入眼底。

太子掀袍,慢慢跪下:“此事乃儿臣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天成帝讥讽他:“虚情假意。”

“……是。”太子闭目。

可为何,天成帝喝了药汁呢?明明他的父皇很清楚里面有什么,纵然不是毒药,也是损伤身体之物。

太子的心绪终于起了波澜——他并不恐惧接下来的下场,早在动手之时,他就预料到了可能有的后果。只是好奇于天成帝的举动。

而且屏退宫人,难道他的父亲还会给他留颜面?

天成帝,不是这样的人。

落在太子身上的目光,很冷。不像在看自己的继承者,像在打量一件物品,眼光里是不满意。

天成帝用轻蔑、不屑而鄙夷的语气说:“你连这都做不成,如何守江山?如何守住他?”

这话里的含义……

太子蓦地抬头,与天成帝对上视线,瞳孔微放,眼里是不可置信与满心的疑惑。

天成帝看着眼前这一个瑕疵品,不得不后悔此前没有用心培养过他,以至于临到头了,发现即将继承自己位置的是这样一个废物。

“让梁惠进来。把那东西也拿进来。”他倦懒地垂眸,摆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侍仍是一身青衫,手里端着木托,里面是一瓶低矮的瓷瓶,瓶口用赤红的布盖住。

那红色仿佛是流动的血液,充斥不祥之色。在灯火之下,一瞬刺得太子眼睛微痛。

天成帝拿起瓷瓶:“这里头,是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朕服鸩毒而死,必定七孔流血,死状恐怖。”

“……陛下,为何?”

天成帝看他:“为何?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

太子缓缓摇头:“儿臣,从未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没有大逆不道,只是想拖延朕的伤势,令朕终年重伤缠身。这个,便是你的孝顺。”天成帝觉得太子的想法既天真又可笑。

轻轻叹气:“朕知晓,你是为了他。朕也……决定放手了。”

沉甸甸的目光落到太子肩头,如同万钧高山压下。

“接下来,便要你来坐这个位置。”天成帝不徐不疾地说,好似说的是今日午膳用什么菜般的家常小事,可此事牵涉大乾龙位,哪怕是个不识字的小民都清楚其中的重要性和可能伴随的血雨腥风。

天成帝就这么轻飘飘地把这个位置给他了。

一时之间,太子摸不清自己心绪如何,只觉得心口处的脏器怦怦直跳,血气翻涌,额头竟然冒出细密的汗珠。

“你来。”天成帝指着一旁的藤椅,“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朝廷要事,你监国时大概已有了解,只是诸臣诸州郡,乃至北疆南域,不是那么简单。”

又对着一旁的内侍说:“你先退下,看好殿门。”

这一个下午,天成帝捏着瓷瓶,就这么与太子对谈。虽然时不时便要轻蔑地鄙视太子一句,却毫无隐瞒,一五一十将朝廷要务与掌控群臣的关窍说与他听。

太子起先还有怀疑,以为天成帝拿此事试探他,实则是想看他喜不自胜的滑稽之态,然后一举摧毁他的希望。渐渐地怀疑淡了——他的父皇纵然戏耍他,也绝不会花费这么大的精力。

那便是真的了。

太子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不然天成帝怎么会如此突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将江山社稷托付给他?将揽雀宫的人留下?

看出他的不解,天成帝没有解释,命梁惠研磨起草遗旨,一笔写就,吹干笔墨之后,又让他捧来玉玺。

圣旨,玉玺都在面前,更有天成帝的心腹近臣以为佐证,加上太子素日来展露出的良好品行,没人怀疑太子会借天成帝伤重时机行谋逆大事。

他登基即位,已是板上钉钉。

天成帝看向梁惠:“朕交代的事,你务必万全。”

梁惠深深俯身,为了侍奉近十七年的主人:“是。”

又看向太子:“朕说的,你都记住。”

“是。”太子应声。

“还有……”天成帝声音渐缓,目光穿透重重纱帐,仿佛穿透流云殿,落到揽雀宫内。他深深地凝望着冷芳携的方向,最终,却没有如太子所想的开口招来冷芳携。

他毫不迟疑地饮下瓷瓶中的鸩毒,看向太子,说出这一生里的最后一句话。

毒液很快蹿及五脏六腑,从喉咙至腹部,火烧火燎的疼痛愈演愈烈。天成帝的脸色只是稍稍苍白一些,未因疼痛改变面色,只有唇边溢出的鲜血显示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闭了闭眼,觉得这穿肠毒药,还不如冷芳携那夜射出的一箭令他痛苦。

那么干脆,那么果断,那么不留情面的一箭。

但从当时冷芳携看他的眼神里,天成帝看不出仇恨与怨愤,他在对方眼中,或许与随便哪个宫人一样,没什么特别。

既然没有怨恨,冷芳携又为何突然对他出手?

天成帝不断回想生辰夜时的情景,回想冷芳携的眼神。明明是他率先动手,眼眸里却没有凶狠,只有宁静,和浅浅淡淡的去意。

他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冷淡疏懒,或许想让天成帝对他生厌,放他离开。

可要怎么离开呢?他明明清楚,自己不会因此杀他。

这一回,天成帝猜不透他的想法。

冷芳携仿佛一个巨大的谜团,他花了六年时间去解,却一无所获。

天成帝想了又想,夜夜凝望着冷芳携的侧脸难以入眠。他想要亲口问他,问他到底想要什么。无数次冲动上涌,最终归为平静的抚摸。

他问不出。或者说,不敢去问。

最终,他决定自己先死。至少在他神思还清醒的时刻,不会因为偏执妄想带走他。

至于冷芳携——

如果他想安度一生,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他留下的人会跟在他身后,帮他扫除一切阻碍。

若他对至高无上的龙位有了渴望,想要左右废立事宜,亦或者亲手触碰,他提前安排好的人和事会替他限制太子,除掉太子。

如果……冷芳携想找别人作伴。

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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