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霍平之娶进门的第七房姨太太。
然而在进门的第三年,霍平之遣散了府宅里所有后院人。
他爱上了留洋归来的女学生宁烟。
发誓要和宁烟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一身书卷气,纤细瘦弱的宁烟是来要他的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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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平之要遣散后院的消息是上午传来的。
五姨太是个脾气暴的,当即摔了麻将,骂了句狐媚子。
“还喝过洋墨水的呢,把姐几个活路都给断了!狐媚子样!”
我们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霍平之追求宁烟的消息近几天轰轰荡荡地传遍了整个沪城。
宁烟是留洋归来的女学生,用霍平之的话来说就是喝过洋墨水的。
和我们这群只会搓麻将的不一样。
只是当时我们不知道,霍平之几月后居然真的为了宁烟遣散了后院人。
就为了认同她嘴里那一句一夫一妻的话。
霍平之下午回府时,各房姨太太都在收拾金银细软。
霍平之家大业大,为了安抚我们给的遣散费也不少。
除了日后没有他这座大山在沪城可以倚靠,其余也算作是美事一桩。
低着头收拾行李时,我听到了霍平之那辆进口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前厅响起。
住在我隔壁厢房的五姨太抢先一步拿着手帕半捂着眼睛跑向府门,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
“平之!”
五姨太云莺以前是唱戏曲的,两个字被她念的婉转柔情,生生添了一丝委屈。
霍平之没推开撞在他胸口的云莺,只开口道:“不用像死了人一样叫唤,管家把盘缠都发给你们了,不够就找库房添。”
“日后在沪城遇到什么事,报我霍平之的名字,没人敢欺负你们。”
得了这句想听的话,云莺显然是满意了。
手帕从没流一滴泪的眼睛放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不过霍平之早知道她的脾性,有些头疼地推开她。
转眼看到了檐下呆愣站着的我,得救了一般唤鸟似的把我叫了过来。
和五姨太擦肩而过时,她有些愤恨地瞪了我一眼。
似乎是不满我耽误她同霍平之的交谈。
“枝枝,是叫这个名字吧。”
霍平之对我有些陌生,抬眼扫视过一遍才开口。
我点点头,丝毫没有不满。
毕竟近几年沪城的战火连天,霍平之贵人多忘事,能记得个小名都是对我上心了。
更何况我同霍平之三年间见的面更是屈指可数。
为数不多回府的日子,霍平之都如同香饽饽般被争抢。
轮不到我这般木讷呆板的人上前伺候。
*
我叫卫枝。
是霍平之娶进门的第七房姨太太。
其实我和霍平之的情缘再俗气不过。
沪城军阀割据后战火连天,米面粮油价格飞涨。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雪天,阿爹饿死在了路口。
我穿着薄薄的褂子跪在街上,想着卖身求来一口薄棺给阿爹下葬。
霍平之就是这时候路过的,那时他在沪城的势力已初现端倪。
霍平之将我带进府那日只说下了场薄雪的天,我跪在那里眉眼清丽。
他看着喜欢就顺手救了。
话说得随意,像施舍猫狗一般。
可我还是感激不尽,待在霍平之后院里,对于当时饿殍满地的沪城来说实在是太好不过。
除了姨太太们搓麻将嫌弃我不会,云莺早起吊歌喉闹人外实在没有别的缺点。
所以霍平之看向我时,我的眼神里也有些留恋和不舍。
他看着我出了神,似乎也有些感慨:“你来府上不过也才一两年吧。还是副女学生样,和宁烟有点像。”
提到宁烟,霍平之脸上的笑容明显松泛了许多。
“日后若是在沪城安家,有什么事就来府上找我。”
霍平之说完这句话拍了拍我的肩头,转身回了房间。
我回头时只看到霍平之高大挺拔的背影,一如当年风雪里施以援手的模样。
乘了辆黄包车离了霍府,我在城南的巷子里租了个房子住了下来。
霍平之给的盘缠不算少,可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是该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所以这个带着院子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人,没请任何小厮下人。
在府里时,因为不会搓麻将也不善言辞,我同各房姨太太的社交都很少。
她们更不会主动邀约我,所以为了消磨时间,我报了所女校学些东西。
如今虽然没有从前阔绰,但这学期的课我还是想学完了先。
所以即便如今住的离女校还有些路,我还是特地赶了个大早到了学校。
周围的人还是那些,和我一样消磨时间的姨太太有,正儿八经的女学生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