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据我所知，你这位养子是人民警察吧，现在医院外面已经有记者在蹲守，你确定要继续阻止我抢救病人？」

周振的脸色阴沉如墨，但最终还是让开了一条路。

我，得救了！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我的意识又开始变成一片混沌。

下一秒，我头边的机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护士惊呼出声，「沈医生，病人发生失血性休克了！」

3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见自己被亲生父母丢弃在医院门口，是周振将我带回了家。

他告诉我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父亲。

可当我穿着警察制服出现在周振面前时，迎接我的不是他的赞扬，而是他将一把尖刀插进了我的胸口。

我的意识猛地从噩梦中抽离。

眼皮却异常沉重，如何用力都睁不开。

「沈医生，不好了，血库没有A型血了！」

「怎么会？」

「院长刚刚把医院血库里的A型血都给了周晨，从其他医院调血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即使意识昏昏沉沉，但我还是察觉到了那名沈医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现在已经到了手术的关键时刻，如果血液供应不上的话，那之前所有的抢救措施全部都是白费。

一时间，整个手术室陷入寂静。

实际情况，似乎还真如院长所言，我没救了。

我如鲠在喉，刚腾升而起的希望再次被掐灭。

所以，我的人生注定是这样潦草的结局吗？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隐约间听到「院长」两个字，即使在昏迷中的我心尖也不由的颤了颤。

明明是最亲近的亲人，现在却像是索我命的死神。

就在我以为我如何都逃不脱周振的魔爪时，只听他说道：

「我的血型和病人一样，抽我的血！」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现在救人要紧！」

......

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一周后了。

一睁眼，我便看到周振正在给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周晨夹菜。

看着他对周晨毫不掩饰的发自内心的关切和爱护。

想到自己前几天在鬼门关走的那一趟。

我放在被子里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不管是在自己和周晨之间，还是在大义和周晨之间，周振的选择永远只有周晨。

周晨最先发现我清醒过来。

他用眼神示意周振，周振这才转头看向我。

一时间，病房内寂静无声。

最后，还是周振率先打破沉默。

「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听着和以前一样的关切声音，我只觉得心头一阵苦涩。

前不久在手术室前发生的一幕幕，好像还在眼前闪现。

放弃抢救的是他，在危急关头为我献血的也是他。

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受。

因为许久没有说话的原因，我的声音嘶哑难听。

「为什么？」

周振扭头看着我。

我们彼此沉默着，他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我想不通，周振究竟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不是一心想保护自己的宝贝儿子吗？

良久，周振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我的床边坐下。

「周睿，看在咱们父子一场，你把手里所有的犯罪证据交出来吧。」

4、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周振，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到一丝挣扎或无奈。

但很可惜，并没有。

不管是语气还是神色，他都是一样的理直气壮。

「周睿，我养你这么大，前几天还救了你一命，现在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激动的情绪让我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但我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爸，你这么做是包庇，是违法的。」

「周睿，我只有周晨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不懂一个父亲的心。」

我其实很想问问周振，我和他之间十五年的父子情，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但转念一想，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从我想抓周晨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将我当成儿子了吧。

我抿紧双唇，不再言语。

周振缓和了一些语气。

「周睿，因为那天的车祸，网上已经有了很多对小晨不利的言论。」

「下午我会让一些记者进来，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如果我说不呢？」

周振看向我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周睿，你现在只是一个警校学生，你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想你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去赌博吧？」

我知道，他在威胁我。

我初入社会，不管是人脉还是经验自然比不上他。

要是真的反目成仇想对付我，简直轻而易举。

我放在被子下的手缓缓握成拳头。

看着面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我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位养父。

一直没说话的周晨嗤笑了一声。

「周睿，如果不是因为我爸，你以为你还能成为警察吗？说不定你早就病死在医院门口了！」

「你一直自诩为正义之士，其实最虚伪的人就是你！」

周振不再看我，直接起身离开。

走之前，他留下一句话：

「周睿，你不在乎小晨的死活，我的死活你也不在乎了吗？所以，如果你敢在记者面前胡说，后果自负！」

......

下午，周振果然带着几个记者来的我和周晨的病房。

看着我像个木乃伊一样的躺在病床上时，记者对着我就是一阵猛拍。

然后更是将所有话筒都塞到我面前。

「周警官，你是负责最近连环杀人案的警察之一，但是你为什么会在大街上让你的哥哥去自首，难道他和连环杀人案有关吗？」

「听说当时你的情况危急，是周院长献血救了你，甚至差点因为抽血过多而晕厥休克，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周院长舍己为人，是值得人人称颂的好医生，听说他也是你的养父，那么现在你有什么话想对自己的父亲说吗？」

看着记者们逐渐激动的发问，我想他们大概就连新闻标题都想好了。

什么养子如亲子，十年如一日的照顾，舍己为人等等。

而周振也在记者们的吹捧下满面红光，甚至还摆了摆手，谦虚说道：

「小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虽说我们没有血缘，但我早已把他当作我唯一的独子。」

「况且身为医生，我要做的就是救死扶伤，献血是我应该做的。」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似乎也在等着我热切地肺腑之言。

我的视线扫过那群记者，目光落在台下苦笑着的沈医生脸上。

沉默良久，我才缓缓开口道：

「他说的没错，救死扶伤确实是医生的职责，但救我的人不是周院长。」

「反而在危急关头，主动放弃抢救我的人才是他，只因为我要抓捕的犯罪嫌疑人，是他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