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更无可能再重新做回父子的。

给我做笔录的警察是我的同事方圆。

他先是看了看一旁的周振，然后再看了看我。

「周睿，关于你的养父周振指认你才是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点点头，「这是污蔑。」

「我手里有周晨犯罪的证据，并且在我出事的当天，我已经将证据送到了警局。」

闻言，周振扭头看向我，眼神格外吓人。

「警察同志，周晨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他伪造那些证据很容易，根本不能作数。」

「我儿子从小就不学无术，怎么可能会将案件做的滴水不漏。」

「但周睿不同，他从小就心思细腻，还是警察学校毕业的，也只有他才可能将案件做的如此完整。」

听着周振颠倒黑白的胡诌，我都快气笑。

「爸......」

我话刚一出口，就被周振打断了。

「我说过，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我深吸一口气，「周先生，你知道污蔑警察，包庇罪犯是多么严重的罪名吗？」

「而且，你以为就凭你的几句话，黑的就能变成白的吗？」

周振梗着脖子不再说话，只是布满血丝的眼睛出卖了他心底的情绪。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方圆。

「方警官，我并没有伪造证据，周睿就是凶手，我愿意配合调查。」

8、

在做完笔录以后，我被允许回家。

刚走出警察局，周振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周睿，你给我站住。」

我停住了脚步。

只是，还不等我转身，「啪——」的一声响，我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周睿，你怎么这么歹毒，就这么巴不得你哥哥赶紧去死吗？」

「你可别忘了，如果不是我，哪里会有今天的你！」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看着面前面红耳赤的男人，我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悲哀多一点。

摸着有些发烫的脸颊，我低声说道：「我并不希望周睿去死。」

周振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那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我无奈摇头。

「周先生，不是我不放过他，是法律不能放过他，周睿自己犯了错，他就应该付出代价。」

许久，周振的双手才缓缓松开。

他佝偻着腰，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可是，我只有小睿一个血脉啊！」

我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面前的男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在我的印象中，穿上白大褂的周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脱下白大褂的周振温和儒雅，平易近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崩溃和无助。

直到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才再次开口道：

「我记得您跟我说过，生命是平等的，更是无价的，难道你忘了吗？」

小时候，我曾问过周振，当初他为什么要将我捡回来，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心思帮我治病。

他告诉我，他作为医生，就应该救死扶伤。

他还说，每个人都有好好活着的权利。

我一直都记得这句话，但说这话的人好像却忘了。

我将一包餐巾纸递给周振，「周晨的命是命，那些被他害死的人的命也是命啊。」

「在你为周晨伤心难过时，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受害者家属又该是如何的伤心难过。」

说完，我不再理会周振，打算直接离开。

可就在我转身之际，周振突然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一惊，「您快点起来，您这是做什么！」

说着，我连忙伸手想要将他扶起。

可周振却阻止了我的动作。

「小睿，就当爸爸求你了好吗？你帮帮你哥哥吧！」

这一次，我心中真切的升起一丝怒意。

面对如此冥顽不化的人，我再也没有耐心和他讲什么大道理。

因为就是说的再多，也不过是浪费口水而已。

「周先生，周晨的事我帮不了，现在相关证据已经提交到警察那边了。」

「更何况那么多媒体都在盯着这件事，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有谁能够帮周晨。」

「你与其在这跪着求我，还不如去劝周晨主动交代，好好赎罪。」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离开。

9、

我并没有夸大其词。

因为这起连环杀人案影响特别恶劣，不管是媒体还是民众都一直盯着这件事。

就算周振有通天的本事，这一次，他也救不了周晨了。

因为有我提供的证据，调查组很快就确定了周晨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在面对如山的铁证，周晨再也绷不住的承认了他所做的一切。

周晨被定罪的那天天空下了很大的雨。

时隔大半个月，我和周振再一次在法庭上相见。

这一次，周振看上去比之前更加苍老了。

他的脸上满是皱纹，头发更是全部花白一片，眼中是一片死寂。

看到我时，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激动，反而十分沉默。

当审判锤落下的那一刻，周晨就疯了。

他朝着周振大声嚷嚷。

「周振，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父亲，你每天就知道治病救人，根本没时间管我。」

「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周振，我恨你，我恨你！」

最后，周晨是被警察强行拖下去的。

而周振本就因为连日来的操心劳累，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

现在听到自己赌上一切也想保住的儿子竟然公然指责自己，更是直接气的晕倒在了法庭上。

法警只能先将周振送往医院治疗。

周晨被执行死刑的那天，我还是去医院看了周振。

洁白的病房内，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见到我推门进来，周振的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

「你来了！」

这语气和当初的那句「你醒了」如出一辙。

我微微颔首，然后将手中的向日葵插进一旁的花瓶里。

周振的目光落在向日葵上，久久没有移开。

当年他刚收养我时，我因为生病经常住院。

他每次来看我，手中都会拿着一束向日葵。

他说向日葵向阳而生，会给痛苦和绝望的人带来力量。

只是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看到这束向日葵会不会想到往事。

看了许久，他的目光才从花上移开。

他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告诉我：

「有人举报我利用职权，见死不救，医院打算调查上次抢救你的事。」

「这个举报人肯定是沈医生，他一向看我不顺眼。」

「等我下台后，他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突然出声，「虽然我心里已经清楚，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说什么？」

「那天，因为周晨的事，你是真的希望我死是不是？」

周振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只有周晨一个儿子。」

「他说的没错，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我必须对他负责。」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终于彻底释怀了。

「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我起身准备离开。

「小睿。」

病床上的人突然叫住了我。

我停下了开门的动作，但是并没有回头。

「对不起。」

我轻笑了一声。

「周先生，不用说对不起。」

「小时候你救过我一命，现在我还你一命，我们之间，扯平了！」

走出医院，温暖的阳光洒在我身上。

从这一刻开始，我将开启我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