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那道身影，跑向山崖边，眼里只剩下池彦。
西凉王大笑着上前，站在我身后，一把拽起我的头发。
“池彦，你私自带队来攻打西凉，是来救这个小美人的吧！”
池彦猛地看向山崖，看到我被西凉王拽着的样子，声音冰冷：“我们做的事与大梁无关，你若不想开战，就放了她。”
西凉王笑得胸腔震颤，“我会当着她的面，狠狠地把你弄死！”
我摇着头：“不，别打了，池彦！快带大家跑啊！”
池彦对我笑得意气风发：“清然，我说过的，我会带你回家。”
西凉王阴狠的看向池彦，一个挥手，大战一触即发。
两军都奋勇的冲上前，铠甲相撞，兵刃相接。
双方都倒下了许多人。
西凉王眯了眯眼，对旁边的副将下令。
山崖两边突然出现许多弓箭手。
我顿时呼吸凝滞，呆愣的转头看向西凉王。
他的手臂高高举起，只等一声令下。
我猛地扑上前跪下恳求西凉王：“大王，求求你，放过他们吧，我去让他们停手，求您放过他们！”
“你给他们求情？好啊。”
我的双眼泛出光亮。
转眼，西凉王大喝：“放箭！”
所有弓箭手搭好箭矢。
我冲向山崖边，冲下面大喊：“快躲开！快跑啊！会死的！”
反应过来的将士们正要往另一个方向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道箭光划破空气，毫不留情的射向那些将士。
我目眦欲裂的哭喊。
过了片刻，战场安静下来。
满地的鲜血、尸体和残骸。
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那片尸山中。
池彦浑身是血，身上中了一箭。
他拔出箭，晃晃悠悠的环视周围倒下的将士。
西凉王拿起旁边的弓箭，瞄准受伤的池彦。
我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恳求西凉王放过池彦。
直到额头流出鲜血，西凉王猛地踹了我一脚，对手下吩咐：“把那个池彦带走！”
回到王庭，刚跟着西凉王入账，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我脸上。
我被扇倒在地，嘴角溢出血丝，趴在地上痛苦的咳嗽。
西凉王动了动手腕，“贱人，竟然敢绿老子！你那个狗皇帝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呵。”
西凉王阴恻恻的看向我：“你笑什么？”
我吐了口血沫：“狗皇帝连畜生都不如！”
“别给我耍花招，你那个池彦，老子想弄死他很久了！”
我大喊：“你要对他做什么？”
西凉王没再说什么，叫人把我锁起来。
第二天，我被带到了西凉王庭的角斗场。
所有人都在高声欢呼着，他们都兴奋的看着台上的封闭笼子。
我感到极度不安，心脏砰砰直跳。
没过多久，西凉王出现，笼子也在他的一声令下掀开。
“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池彦没有被绑，却紧紧的挨着身后的木桩。
他无法动弹，也无法离开。
因为，那根木桩上的两个铁制尖钩，正狠狠地穿过他的蝴蝶骨，透过骨头在后面滴答滴答的滴着血。
他动不了，是因为这东西禁锢着他，动一下便是蚀骨的痛。
池彦垂着头，像是痛昏迷了。
我呆愣的看着台上，跌坐在地。
所有人都在欢呼，我痛苦的流着泪。
我起身就要跑上去，被西凉王攥住手腕。
他拉着我走到池彦正对的方向。
我挣扎着要跑，被两个人压住。
西凉王的声音响起：“你不是在意他吗，那就好好看他是怎么死的！”
我哭喊道：“你不是答应放过他吗？”
他大笑起来：“老子什么时候说要放过他了？本王把他带回来，就是为了好好折磨他！让我大漠的子民们都看看，这就是挑衅我西凉的下场！”
听到台下的吵闹声，池彦动了动，被痛清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流着泪的我，嘴角扯起笑容，嘴唇翕动。
【别哭。】
他明明自己都成这样了，第一反应还是来安慰我。
心脏处痛的窒息，眼泪止不住的流。
西凉王看到这一幕，面色冰冷，拿起旁边的刀走上前。
我摇着头哀求哭嚎，没人会听，身体也被禁锢着不能动。
在众人的高呼下，西凉王举起了手中的刀。
“不要！”
我嘶吼出声，可这只会让西凉王更兴奋。
角斗场上的西凉人个个振臂高呼，为西凉王助威呐喊。
在无数兴奋的欢呼下，大刀挥下，西凉王砍断了池彦用来挥剑的右臂。
霎时间，血流如注，染红了地面。
他们看到见了血，看到敌国将领池彦被如此对待，更加兴奋。
我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
池彦压抑着痛呼，咬着牙抬头望向我。
他摇头道：“别看......”
说完，无力地垂下头。
西凉王扳起池彦的脸，阴狠道：“都这样了，还要看我的王妃啊？”
他戳瞎了池彦的眼睛，无数血泪顺着池彦的脸流淌下。
我跪在地上哀求：“大王，求求您，放过他吧......”
西凉王看向我，倏的笑了。
“我说过，我会当着你的面，让你亲眼瞧着，我是怎么折磨他，把他弄死的！”
西凉王仍嫌不够，拿过一旁的刻刀，一刀一刀的划在池彦身上。
池彦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清然，抱歉，我食言了......”
泪水混着血划过脸庞。
整个施虐的过程，池彦都没有叫过一声。
直到池彦成了血人，不知道何时断了气。
没了吃撑，蝴蝶骨上的弯钩在重力拉扯下撕扯着他后背的皮肉。
除了脸，池彦的身上没一块好肉。
西凉王扔下沾满血的刀，啐道：“真他娘的难杀！”
我傻坐在地上，压制我的人早已退后。
直到一个血影落在我身前，溅起一阵黄沙飞扬。
我恍然回神，低头一看。
是池彦的头。
他们对池彦百般折磨还嫌不够，竟然砍下了他的头！
我愣愣的抱起滚落在地的头颅，努力擦着池彦脸上的血。
西凉王哈哈大笑，“你这奸夫的头，我就送你当做礼物了！”
西凉人勾肩搭背的离开角斗场，像是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演出。
转眼间人去楼空。
台上的尸身被他们带走了。
我跪坐在地上，默默地擦着心上人脸上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恍然间，风起，黄沙漫天。
6.
池彦死后，我像是失去魂魄的人偶，颓靡了很久。
我任人侮辱践踏，没有任何反应。
我总是会想起与池彦的初相识。
认识他是在一个春和景明的午后，那时，我在院子里逗着鸟雀，听到了隔壁新搬来的动静。
我一向胆大，好奇心又旺盛，悄悄爬上墙往下看。
刚好看见一个稚童捧着书在摇头晃脑的读书，稀罕的不行。
我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个小孩，好生无趣。
正当我准备下去时，他感觉到了什么般转头，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吓了一跳，摇晃着就要掉下去。
男孩赶忙丢掉手里的书，冲过来想要接住我。
他当然是接不住的。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砸趴下了。
第一次见面是以他哇哇大哭，我扯着嘴角哄他结束的。
因为我怕他带长辈来找我爹娘。
要赔钱的话，爹娘这半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还好他傻，没有和我计较。
之后，我就和池彦认识了，两家也渐渐熟识，时不时地串门一起吃饭。
我们相伴着从屁大点的孩子，长成了少年少女。
池彦天天去学堂读书，回来后跟我讲他当天学的。
“池彦，你这么用功读书，是准备考取功名迎娶公主吗？”
我调笑着他，没想到他噌的一下脸红了。
“胡说，我才不想娶什么公主，我要......总之，我不会娶别人！”
少年人身形抽条的很快，他现在可比我高一个头，再也不是印象里的小豆丁了。
看着他的反应，我忍不住逗弄：“那你要娶谁，总不能是我吧？”
说着，我忽然凑到他脸前。
“那你愿意吗？”池彦看着我的表情有着少年人少有的郑重。
那时的我还不懂他眼里的感情，只是思考了一下答道：“好呀。”
我和池彦的婚约就这么草率的定了下来，当然，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
那天，池彦像往常一样早早去学堂了。
我以为这一天会像每一个日常一样。
没想到，池彦没有再回来。
我等了他一晚，他没有出现。
第二天，他依然没有出现。
我们都慌了。
我们满城找池彦，都没有找到。
正当我们准备报官时，池彦自己出现了。
池彦家的门口停下一队马车，阵仗豪气，掀开车帘走出来的人竟然是池彦。
跟在他身后出现的是一对夫妻，看样子就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接触不到的贵人。
我刚想上前质问池彦，但看到他一身华贵又纤尘不染的锦袍，再看他与那个不怒自威的男人相似的脸。
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
“阿然！我两天都没回来了，你怎么不来骂我啊？”
池彦一下马车，看到我止住的步伐，二话不说就上前。
我扯着嘴角无语的看着他，牙缝里憋出威胁：“大人们都在呢，你小子别给我搞事！”
他笑得一脸得逞。
那对贵人对视一眼，看向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原来，池彦是被隔壁的叔叔和姨姨收养的，他是那对夫妻的孩子。
池彦的父亲是我朝大将军，当年因为一场意外，池彦在混乱中丢了。
前两天池彦下学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好被生母看到，带回去认祖归宗。
他也是今天说什么都要着急回来报平安。
不知道大将军和叔叔姨姨说了什么，他们哭着和池彦道别。
我这才知道，池彦以后就不能住在这个家了。
池彦垂下头，想要留下来。
大将军在一边道：“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什么吗？你只有建功立业，有了力量，才能保护你在意的人。”
池彦不舍的和叔叔姨姨道别。
他带着我到我们常去的玉兰花树下。
“清然，你看，花开了！”
一夜之间，有两树玉兰花都开了，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我开心不起来，低沉道：“你要走了吧，是回将军府吧。”
池彦沉默片刻，低头道：“阿然，我要离开长安了，要去很远的边塞，很远很远......”
我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他，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你......”
池彦慌了，急得上前就想伸手替我擦掉眼泪，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掏出手帕。
这晚，我们坐在玉兰树下，对着月亮，池彦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他很不放心我，叮嘱良多。
可我都没有听进去，我只知道，他要离开了。
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第二日，我没有去送池彦。
池彦在城楼前等了很久，直到大将军催了好几次，队伍不得不出发。
他眷恋的回头望了望从小生活的长安城，转身勒马出发。
我站在城楼上，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落寞极了。
忽然，池彦若有所觉，骑在马上回头望向城楼。
我瞬间呼吸凝滞，明明隔得那么远，却像是在和他对视。
他伸出手臂，远远地对我招手道别。
我忽然想起昨晚池彦喝了几杯酒，忽然站起来对我喊：“待我立下赫赫战功，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我只当这是个玩笑，嫁不嫁人，嫁给谁，无所谓的。
我只是不懂，池彦明明喜欢文，为何要去从武？
玉兰花的花期太短，池彦走后没几天，那些花相继开完又相继凋谢了。
7.
一年又一年，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池彦给我寄了很多信。
我全都收在柜子里，却一封都没有打开过。
这日，我刚打开家门，定住了脚步。
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变高了些，也变壮了，脊背宽厚了许多。
他回过头，看见我的瞬间，眼神都亮了。
他快步上前，在我面前站定，激动地语无伦次：“清然，我回来了！”
啊，是池彦。
“怎么又哭了？”
池彦的声音像是对待需要精心呵护的珍宝。
不知怎的，见到他的一瞬间，我的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眼泪无知觉的落了下来。
我好像......喜欢池彦了。
可如今的我身份平庸，怎么配得上家世显赫的池彦？
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感。
我吸了吸鼻子：“你怎么回来了？”
池彦的眼神暗了下来：“我一个月前给你写的信里说了，这几日回来，你......”
我心虚的低下头。
“我三年，你为何一直没给我回信？”
我的头垂的更低了，他的信我一封都没看，这话我敢说吗？
池彦是比大部队提前赶回来的，为了早点见到我，他路上换了三匹马。
这次打了胜仗，一年半载他都不会走。
看着他变得坚毅的脸和结实宽阔的身体，我沉声道：“这几年，你受苦了。”
聊了许久，夜幕降临。
池彦忽然极认真郑重的看着我：“清然，这次，我很郑重的问你，我心悦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看着他忐忑的眼神，我心里软成一汪春水。
见我许久没答话，池彦的眼神越来越暗，落寞的垂下头：“是我太心急......”
“我愿意，我也心悦你！”
池彦抬头看我一脸捉弄的笑意，没有羞恼，激动地站了起来：“你答应我了？”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好傻。
脚下忽然悬空，池彦一把把我抱起来转圈。
“太好了！李清然答应嫁给池彦了！”
我抱着他也笑了起来。
池彦看着我的眼神缱绻怀念，“明天是我们进城游行，昭告获胜的日子，你要来看我啊！”
第二日，长安街格外热闹，街道两旁挤了许多人。
城门打开，远去三年的军队归来，百姓们纷纷欢呼。
远远望去，我一眼就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轻甲红缨的池彦。
他笑着走在最前面，带着军队入城，百姓们的目光都看向他。
“少将军真是一表人才啊！”
“天呐，我要是能嫁给少将军，做妾都是愿意的！”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池彦那么耀眼夺目。
他生来就该是自由翱翔的鹰，他合该站在高位的。
那我呢？平庸贫穷的我真的能和他相伴吗？
池彦不经意的目光游移，好像在四处找着什么，周围的人们都扬起手臂和将士们打招呼。
突然，他看向我这个方向，竟然在无数人群中精准的对上我的眼睛，嘴角扬起弧度。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这太犯规了。
池大将军在旁边暗戳戳剜了一眼池彦，池彦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