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大太监就站在他的身后，手指攥得极紧。
17
「皇上，您要的东西送到了。」
大太监恭敬上前递上百年人参，抬头望向皇上。
此时的皇上眼尾还挂着将落未落的眼泪，见此，变得不知所措。
他想要起身向大太监解释，我狠狠咳了一声，他转身又看到我脸色苍白，刚抬起的身子落了下去。
大太监见此情形，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而皇上直直盯着大太监的背影到消失不见，然后垂头不语，活像只遭人嫌弃的狗。
明明是他先不选择人家的，怪不到他人身上。
我也盯皇上很久，我想看看他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变脸。
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能让他看着宫门柱子都深情。
用不上半刻钟，皇上抬起头冲我笑了笑，「春花，我有事先离去，你在这里好好养身
子。」
他离去的身影晃晃荡荡，不知......他是去找大太监，还是皇后娘娘呢？
18
到了晚上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就寝时分，我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讲话。
「我的好皇上，泼天的宠爱漫山遍野的给啊，也不知我这儿小小的小太监在您心里能占的几分地位？」
呼吸窒住，我冷笑一声。
果然，还是回到了大太监的怀抱。
视缺齿为一生缺憾的皇上都能在他身上留下了齿痕，想来也是情动到深处。
不知道与大太监厮混的时候是不是和我们这些妃子一样。
声音嘶哑破碎的喊爱称，贴合密不可分的拥抱，和融入浓浓情谊的亲吻。
隔着窗纱，属于皇上的那个声音惊呼出声。
我躺在床上，忍着胃痛，听着一出好戏。
「好哥哥，轻些，别再撞了，身子疼的要命。」
本来有些猜测，现在是清清楚楚的明晰：皇上居然还是被动的。
正反面都用的皇上还真是辛苦。
声音越来越大，大到我觉得这宫里的人就算是聋子都听的到几分。
从未得知，皇上的声音也能如此婉转动听。
也好，这无异于挑衅的举动告诉我了一个好消息——大太监急了。
或者说，不应该叫大太监，而是王爷。
皇上那流落在外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19
听完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戏，我趁着月色放走了皇后娘娘。
迈出地牢那一刻，月光洒在娘娘身上，如神明一般的高洁。
她本该这样。
大萧强盛至今，多亏了皇后娘娘母家柳家的助力。
柳家同始皇一起打下天下，为平复柳家，始皇规定以后每一任的皇后必须来自柳家。
不然，任柳家如今人才辈出的繁茂之态，不掀了他大萧都算客气。
娘娘的姑母，尽心竭力辅佐先皇，硬生生让那个沉醉于酒池肉林的好色鬼青史留名。
其实，饥荒那年，我本是要参加起义军的，后来被幼时的娘娘所救，又蹲在书院外墙听了柳家的仁善之名，这才打消了去起义的想法。
而娘娘，如不是她前些年沉醉于皇上，此刻必然已经是掌握政治大权的皇后，而不是
皇上一句气话就能被关进地牢的可怜人。
好在，这些已经不是我要担心的了。
钟鸣鼎食之家，声名在外，想要拿捏一个将身子寄托在男人身上的皇上。
轻而易举。
接下来，告诉皇上什么叫做快刀斩乱麻！
20
「春花！」
皇上跌跌撞撞向我走来，身上衣裳已经破烂不堪了。
这是他没来见我的第几日了？
自那天我见过他之后，皇上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眼前。
但是夜里倒是回回都能听见皇上闷哼的声音。
他抱住我，「春花，春花，咱们走，叛军进城了！」
慌乱的什么都顾不得了，皇上卷起铺盖裹着我要往外冲。
「春花，你别怕，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见他如此，我知道皇后娘娘成功了。
真好。
我被抱着奔跑，晃得我头直晕。
皇上突然一个刹车，没动了，我强逼着自己抬起头往外看。
只见大太监领着一把剑，站在宫殿门口，整个人血淋淋的，眼神阴狠。
「萧寻，你真是狠心，你知道我为了你放弃了什么吗？」
不难听出，大太监是痛心无比。
皇上放下我，跪在大太监身边，拽住他的衣角。
「求你，就当朕求你，让我们出去吧！」
他摇着头不断哭泣，甚至给大太监磕了一个头。
大太监面带悲色，用一只手掀开身上的披风。
赫然，一只血淋淋的断臂，上面的血肉还混在一起。
大太监没说话，只是这样看着皇上。
而皇上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的想要摸一摸那断臂。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怎么不会，咱家是拼了命的想要救皇上啊。」
大太监苦涩的不得了。
他也是个可怜人。
但是皇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知道再拖延下去，谁都活不下，便继续求大太监。
「你既然......既然已经伤到这个地步，不如继续护着我们出宫吧！」
也不知道皇上哪里来的胆子拿着期盼的眼神望向大太监的。
我看到大太监在看我，眼神仿佛在说，「这就是你最后看上的女人？」
我很想开口，不是的，只是因为我怀过一个龙胎，皇上觉得我还有下一个的机会罢了。
他可是即位八年无一子所出的皇上。
实在不愿再看这极富悲情色彩的一幕，我正要开口，眼睛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娘娘要彻底斩断这一段情了。
21
不止我注意到了，皇上也注意到了。
不过为时已晚，无数的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
我被从后面绕进来的士兵护住躲到一旁，而皇上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皇上死死捏住大太监的断臂，大太监疼的动弹不得。
就这样，皇上拿着痛的无法呼吸的大太监做挡箭牌。
一眨眼的功夫，大太监被扎成了刺猬。
真可惜，怎么没把这对有情人刺个对穿呢。
不过，大太监还没死，我想他死也不会瞑目吧。
此时的皇上进退两难，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似的，紧紧抱着大太监嘶吼。
一幅痛心的不得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一支，哪怕一支箭刺到他身上。
我躲在后面，忍不住在心里骂。
等人死了才知道后悔，拿人当盾牌的时候没见有一点手软。
当然了，看戏的不止有我，还有在外面等着的皇后娘娘。
22
皇后娘娘缓步走进来，穿着皇后华服，高贵典雅。
这才是我心里的皇后娘娘该有的样子，就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陷入自己情绪的皇上无助又绝望，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地上,灵魂在呜咽。
而我的关注点在皇后娘娘，见她面色不改，甚至还带上了些许痛快。
我笃定，皇后娘娘走出来了，皆大欢喜。
「萧寻，走到今日，你可有悔意？」
听到自己名字的皇上突然反应过来一眼，直直扑向皇后娘娘，被士兵及时拦下。
哪怕他们现在近在咫尺，他萧寻也靠近不了皇后娘娘半分。
若再往前一步，他连知晓真相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时的皇上像是困在牢笼的恶兽，张开血红大口，不断撕咬。
「柳黎，这辈子我最后悔的就是娶了你。不过是仰仗着萧家生存的柳家大小姐，凭什么高高在上来约束我！我是皇帝！」
萧寻不断地叫骂，诉说他感受的不痛快。
被逼迫早起上朝的每一个早晨，下面大臣全然不顾他的想法做事，连纳妃都要听从他
人意见，他说「这皇帝被你们柳家逼的我相当憋屈！」
出乎意料的是，皇后娘娘听到这里转身离开了。
她不愿再听下去，背影显的孤寂又苍白，估计在默默流泪。
我很高兴，这该是她柳家大小姐走的路，注定是高处不胜寒的。
我当然也知道，那个心善的皇后娘娘不会走远，就藏在如今冷酷的外表下。
当今的天下需要这样的掌权者。
绝对的权力需要绝对的理智。
希望娘娘在经历痛哭之后看见一片新世界。
23
皇上看见娘娘走后，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他一边是刚才完全顾及不上的我，一边是被他遗弃的大太监。
我瞅了一眼大太监，仍有起伏，还活着。
皇上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顿了顿，没说出口。
也好，由我来说。
「萧寻，我从来没有怀过龙胎，那只是腹痛。」
「你帮我试的那碗药是男人的避子药，药效强烈，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换句话说，萧氏绝后了，大萧将彻底更名换姓。」
一句话一根针，精准刺中萧寻的心脏。
传宗接代，这个当皇帝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彻彻底底的没了希望。
萧寻不相信，他抓住我的手，嘴唇在极力压抑着抖，难以置信的光芒在眼里闪烁。
我不管他现在怎么想，又指了指地上的大太监。
「这个假的太监，是你真的弟弟。」
「先皇流落在外的儿子，进宫后本想夺权，没想到爱上了你，于是他放弃了一路追随的部下，一心要和你做这深宫里的一对男鸳鸯。」
「而现在......」，我和萧寻一同看向躺在地上的大太监，血肉外翻的断臂，被扎成刺猬的躯干，呼吸声越来越弱。
「他一无所有。」
萧寻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大太监，突然开始干呕。
要把肚子的酸水彻底吐出来似的。
「还以为你对他多么情深义重，没想到......还嫌弃上了。」
大太监的呼吸突然开始急促，显然，他受不了萧寻对他的背叛。
他狠狠咳嗽几声，想要起身，结果彻底倒了下去，没了生息。
见此情景，萧寻疯了一般的扑上去，小心翼翼的抚摸大太监的脸。
「子晏，子晏，你醒醒啊！」
萧寻抱着大太监的尸体，仰面落泪，无声嘶吼。
而我终于听到了大太监的名字，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不想再多说，我走出大殿，转身，看到萧寻依旧在哭嚎。
你看，一个耽于情爱又愚蠢无能的帝王。
24
永德元年，我在京城里开了间酒肆。
遥遥望着娘娘登基，柳家也该执掌天下了。
可惜我不能再陪在娘娘身边，那就帮娘娘看好萧寻。
我看向隔壁南风馆的房间，窗户大开，头牌寻公子还在接客。
萧寻这个人，他若真心待大太监，我敬他三分。
可他，只是一只摇着屁股求人怜惜的狗。
真是脏了我们娘娘。
此去经年，此时娘娘皇位稳当，天下太平，真真称得上龙腾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