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终于意识到,我说的离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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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还在不停地响。
像是彻底割断我们的讯号。
陈朝朝把电话挂断了,「江让,我不同意。」
我慢条斯理地把切好的蛋糕推给她,「先吃吧。」
她刚想说话,电话铃声如催命般想起了。
在我的注视下,最后她还是接起了电话,「嘉城,什么事?我现在在吃饭。」
「你等等,我马上去找你。」
自然而然拔高的声音彰显了她的高兴以及担忧。
挂了电话之后,陈朝朝满含歉意地看着我。
她说许嘉城为了帮她谈下那个合作,正在被客户刁难呢。
那个项目棘手,而且还是她的死对头一直在暗中争抢。
陈朝朝保证这次会回来接我的,让我一定要等她。
在她满含期待的眼神下和祈求,我点点头。
她毫无顾虑地走掉了。
我却知道,她这一走即使到明天都不一定还想得起来有个瞎子依旧在餐厅里等待。
那个蛋糕我一点也没有品尝,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如同我和陈朝朝这十年的感情一样。
一文不值。
夜里十一点,我给陈朝朝打了电话,留给我的只有一阵忙音。
早知道是这样。
我低头给温明月发信息:「项目拿下了吗?」
对面回了个敬礼的表情包,「顺利完成任务。」
陈朝朝怎么也不会想到,同她争这个项目的人从来都不是温明月。
而是身为她枕边人的我。
选择了背叛,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地下停车场,温明月敲了敲车窗,脸上的红晕明显。
「别等了,你老婆早就带着那个小秘书走了。」
我知道,「所以,我是来接你的。」
温明月坐在后座,使劲地拍我的肩膀,「师傅,开车!快送本小姐回家。」
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像是在使唤自己家的司机。
许是酒意上头,她竟然把脑袋靠过来,温软微醺的模样。
像个小动物一样蹭来蹭去,寻找最舒服的位置。
语气含糊,「江让,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厉害!」
温明月在得意地炫耀今天她的战绩。
7
确实厉害,自己一个人就把全公司都觉得棘手的项目给谈下来了。
我伸手想把她的身体放好,她却突然凑近,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的眼睛里都是朦胧的笑意,「今天陈朝朝她们的脸色好难看啊。」
「一个字,爽!」
我毫不留情地推开她,「那你继续努力。」
温明月把自己缩成一团,声音低得微不可察「如果不是她抢了我的......」
随后她便捂着嘴巴下车要吐,让我赶紧给她把车门打开。
一不小心被直接摔在了地上,手臂擦伤得严重,甚至青紫。
她一向爱护自己的皮肤,要是知道留下一大片淤青醒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我小心翼翼地把她带上来。
想带她过去医院,却被拒绝了。
温明月还醉着呢,非要说自己回家用药酒擦一下就好。
我气极反笑,她还当自己是跌打扭伤随便抹点药酒就可以好了吗?
送她到医院的时候,温明月整个人如同八爪鱼一般挂在我的身上。
护士刚帮我拿到号,把温明月扶进去。
果不其然里面就传出来了一阵杀猪一般的痛叫,「痛痛痛,轻点!」
包扎完的温明月立马就清醒了,开始埋怨,「你竟然还能让我摔得这么惨,我告诉你,这算是工伤!」
她说要十倍赔偿。
我点头应允,扶着她出来才发现脚也肿得厉害,怪不得刚刚一直不舍得下地走。
忍不住笑她,「你也真够笨的,这样也能摔倒。」
她不服,非要说自己平衡力是家里最强的一个。
然后直接单脚跳起来,让我背她回去,「boss,总不能这小小一点忙你都不愿意帮吧?」
走廊的尽头,有人恼怒地喊了一声「江让。」
是陈朝朝。
8
她正拎着连安酒家的外卖盒子。
我记得,那家私房菜的营业时间最晚不超过晚上十点。
如今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
从这里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半小时。
我最爱吃这间私房菜,陈朝朝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一起去了。
每逢周末休息,她都会以劳累为借口拒绝我,「太远了,我们吃别的吧,」
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让我将就吃点别的。
如今却甘愿驱车一个半小时赶过去,甚至是动用权力把主厨都挖起来干活了。
陈朝朝站在我的面前,视线扫过我身后的温明月,笑容有些勉强,「阿让,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给我认识吗?」
她明明认识温明月。
而后自然而然地挽起我的手臂,宣示主权一般,「你好,我是江让的妻子。」
温明月点点头,直接打了个哈欠。
而后仔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仿佛才认出来是谁。
「还得多谢今天陈总和那位小秘书让出来的项目呢。」
「改天有空请你们吃饭。」
陈朝朝丢了项目本来就生气,如今又被死对头当面讽刺一句。
脸色愈发难看。
温明月对着我眨眼,话却是对陈朝朝说的,
「原来这就是你先生啊?你今晚可得好好多谢我,不然谁送他过来找找你啊。。」
而后满意地离开。
陈朝朝气急败坏地质问我为什么要和温明月扯上关系。
「你都瞎了怎么还能招蜂引蝶呢!」
她完完全全忘记了我是为了谁才变成这副瞎子模样的。
我拄着导盲棍往外走,心灰意冷的声音。
「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先回去陪嘉城。我觉得他现在比我还需要你。」
她从背后抱着我,「阿让,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是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不是故意拿这件事来刺激你的。」
一句又一句地解释。
我慢慢摸索上她的脸颊,轻轻用手背蹭了下,变成瞎子这么久。
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地看着她的模样了,不同于从前的满腔心动,现在内心如同一潭死水。
「我都没有生气你过来照顾别的男人,朝朝,你也应该大度些。」
「别总是拈酸吃醋,怪没意思的。」
9
陈朝朝每次都大义凛然地说自己是过来照顾弟弟的,她认真地保证只当许嘉城是亲弟弟。
我试过跟她讲道理,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在大半夜总是跑过去照顾别的男人。
她却总是让我大度些,别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嘉城他现在没有亲人,只有我。」
如今我不过是把这些话一句一句地还回去而已。
陈朝朝承受不住一般,忍不住后退几步。
「江让,我并非是......」
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赶紧让她回去照顾许嘉城,「别让他久等了。」
她着急地想跟我解释,「你是不是在怨我没有过去找你?我叫了别人过去的,那人说你已经走了。」
所以就这么相信一个失明的人有能力独自回家吗?
甚至连个电话都不愿意打一下。
明明去连安酒家必经之路是我们吃饭的那间餐厅,为何路过却从未想起进去看一眼。
陈朝朝不知道的是,我站在灯牌下看她开车飞驰而过。
她的视线压根没有停留过在我的身上,恐怕心里都是挂念着要去给许嘉城买宵夜吧。
如今这般坚持着要和我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我好心提醒她,「等会再不过去,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拿回来的海鲜粥要凉了。」
却被陈朝朝敏锐地捕捉到,她用手在我面前挥动着,「你能看见了?」
我摇摇头,笑容里难免染上了淡淡的忧伤,「闻到的,像是连安酒家的味道。」
她像是想起了曾经我总喜欢缠着她去那边吃饭。
像是要弥补一样,她邀请我一起过去吃。
「我打包了很多东西回来,你可以一起吃的。」
我闻到是海鲜粥的味道,拒绝她,「我海鲜过敏。」
一句话把她震在原地。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苍白的语言也难掩她的无措,「对不起,我、我忘记了。」
10
病房里,陈朝朝正在喂许嘉城喝粥。
他胃痛,所以连同手都废了。
全身上下只剩下嘴巴可以活动。
隔壁病床的一位阿姨正在打趣他们,「小伙子,你老婆对你可真好啊。」
陈朝朝刚想开口,却触及男人哀求的目光后,直接默认了。
她低头收拾的时候,许嘉城挑衅的目光看向我,无声的口型:「失败者。」
察觉我看不见后,更加大胆地当众握紧可陈朝朝的手。
我不动声色地全盘接受。
她送我回家,一路上寂静无声。
平日里我总会找话题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失明后的日子内心比较敏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寻找熟悉感。
比如陈朝朝的声音。
可每次都会被她怒斥一句,「江让,我在开车呢,注意力不能分散。」
但是她却可以接听许嘉城的电话,直接聊了一路。
事后直接来一句,「嘉城哥现在无父无母的,比较需要人陪伴聊天。」
她让我多多体谅别的男人,「江让,你不一样,你原生家庭幸福美满,朋友又多,自然是体会不到别人的痛苦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和许嘉城争抢。
江让,江让,在她眼中我就值一个「让」字。
难不成她一个从小被爸妈泡在蜜罐里的掌心宝就可以体会了吗?
多荒唐。
这次我不再出声,安静地靠在背椅上休息。
陈朝朝的目光一直放在我的身上,不经意地试探,「今天你送过来医院的女人是你朋友吗?」
「嗯。」
「朝朝你说得对,我平日里也确实要多去认识一些新朋友,不然总是粘着你也不太好。」
她急切地开口,「可她是女的,你已婚——」
这种事轮到她头上可以,而我却不行。
一个分神,别的车横冲直撞过来。
陈朝朝竟然第一时间会选择把我护在护在身下。
不过辗转半小时,我们又回到了医院。
玻璃碎片扎进了她的身体里,抱着她过来的我沾了满身的血。
久违的,我竟然开始这么害怕她真的死在我的怀里。
包扎伤口之前,陈朝朝带着哭腔说她不想离婚。
外面一群人动容得很,所有人都说我老婆对我很好。
可夜里大家都睡着了之后,她悄悄溜过去许嘉城那边,哄着他,「我没事的,只要有你在,我什么事情都可以承受。」
她亲吻着男人手中的戒指,说她一直记得二人之间的承诺。
甚至是交颈而缠。
我才发现她和许嘉城戴的戒指才是一对的。
此时,我手中的婚戒显得格外可笑。
就在刚刚,
我竟然天真地相信,她在义无反顾为我挡住玻璃的时候是会怀有爱意的。
原来年少情深,也抵不过新鲜感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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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城又一次找上门了。
他让我赶紧退出这场可笑的婚姻,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洋洋得意。
「你都是个瞎子了,干嘛还要继续霸占着她?你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看见了吗?我和朝朝的情侣对戒。」
他展示着戒指给我看,充满朝气的脸庞上都是野心和冲动。
我点点头,「是挺好看的,就是未免太素了,你不知道陈朝朝最喜欢钻石吗?」
即使知道又如何,初出茅庐的青年,没有家庭的帮助,怎么可能买得起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
许嘉城惊诧地看着我,「你的眼睛?」
「那天早上你都看见了吧,我和朝朝接吻了。」
「那又如何,你又说服不了她为你离婚。」
从蜜月旅行那次到现在,不愿意离婚的从来都不是我。
他被我的话刺激到了,一怒之下竟然伸手推了我一把。
我径直地滚下了楼梯。
周围都是尖叫。
所有人都亲眼看见许嘉城亲手推我下楼的。
再次醒来,我看见了陈朝朝泛红的眼睛。
原来她也会为我担心吗。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她情绪激动的样子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我为了救她失去了眼睛。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结婚,她却突然跑去当战地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