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温怡等了半天就等到这三个字,她有些怒了,声亮也高了不少。
[时宴,这一个多月,你什么也不说,没日没夜地找小念,我们可有一次阻止过你?]
[我们天天应付那些媒体,还有趁机落井下石的对家,也从未打扰过你一次。]
[你一坑不声地跑来这里,给我们留下那么大的窟窿,我们可有一句怨言?]
[现在只是想要你的一个解释,就这么难?]
时宴缓缓吐了口烟雾,
[温怡,抱歉,我不是不说。是不知该如何说。]
[我那天说的那些话,想必媒体也让你们看到了。]
温怡叹了一口气,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所以,我比齐鸣他们更想知道真相。]
[因为你,牵扯到我了。你这一出,让我怎么面对小念。]
楼梯转角处的我揪着衣角,不安地紧张起来。
他们终于还是要互诉衷肠了吗?
时宴的脸藏在烟雾里,手里的烟头忽暗忽明地闪烁着。
他说:
[我说我中邪了,你信吗?]
[就像有一个人,掌握了你的身体,支配着你的身体说出不是你本来意愿的话,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很荒诞吧,可这就是那天我真实的感受。]
他嗤笑了一声,声音哑了很多:
[就差一步,我和念念就可以结婚了。]
就一步。
[是药物吗?]
时宴摇摇头,
[我后来做过检测,什么问题都没有。]
温怡沉默半晌:
[你和小念说过吗?]
时宴将烟头掐灭,看向楼下:
[说了,可这话我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诞,她怎么信我呢?]
[更何况,那天那么大的宴客厅,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就把她一个人扔那了。]
我轻轻地下了楼,退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该如何。
刚刚齐鸣说婚礼那天,时宴确实莫名其妙地跑到了温怡的跟前,但什么话都没说,他就又像疯了一样地往回跑。
他们跟着时宴回到宴客厅,没找到我。
之后的近一个月,时宴将夜城翻了个底朝天。
随后,就与他们断了联系。
想来,那时时宴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齐鸣说,他虽然不知道为何时宴会在婚礼上对我说那些话,但是他可以以人格担保,时宴对我的心,从没有变过。
他说旁观者清,对于时宴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重要。
[回去吧,小念。]
他说时念集团不能没有时宴,而时宴不能没有我。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哪有那么轻易就能拔出。
我很清楚,我还爱阿宴,但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做不到。
我不确保往后,当我看到他和温怡同框时,我是否真的能心无芥蒂。
与其日后再因为此事惹得三人不痛快,不如现在退回来,我们依旧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亲情比爱情牢固得多。
于是,我带上隔壁阿婆送我的白酒。
她说是村里独有的酿法,不烈。
在所有人都入睡后,敲开了时宴的房门。
他很惊喜,眼里闪着希冀的星光。
一口酒下肚,辛辣的感觉从嗓子里延续到胃里。
[念念,别喝。]
时宴眉心蹙起,压住我手中的酒杯。
我抽出手,示意他不要阻止我。
若不喝,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连几杯下肚,直到头有些晕了,我才开口:
[阿宴,我爱你。]
我爱他,无论是二十年前在孤儿院满身疤痕的他,还是现在在夜城叱咤风云的他,我都爱。
时宴被我突如其来的示爱弄得愣了一下,后一秒欣喜若狂。
他将我的手握住放在心口,嘴里喃喃道:
[念念,我也爱你。]
我没有抽出手,任由他拉着,继续说: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家人,唯一的亲人。]
[但——不会是爱人了。]
话一出口,我就感受到他的身体颤了一下。
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眸泛红,握住我手的力道却愈发的紧。
我继续说:
[我还爱你,但我们之间回不去了。这件事会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底,与其被刺着过一生,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我想永远做你时宴的妹妹。我们永远是亲人。]
[你跟他们回去吧!我在这待够了会回去找你们的。]
现在,暂时不适合回去。
我一句接一句,他却一言不发。
但手上的力道紧得我受不了。
[你弄疼我了。]
我疼得吸了一口凉气,将手抽了出来。
他也未阻止,只是静静的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突然轻笑:
[也好。]
我也跟着释然地笑,这才是我们最好的解决方式。
不料他的话并未说完,他说:
[不是爱人也罢。我们就这样,我不娶,你不嫁,做一辈子旖旎暧昧的兄妹。]
[啊?——唔]
我瞪大双眼,这与我想的根本不一样。
他说完话,未给我反应的机会,唇齿攻城掠地而来。
暴风雨似的急吻落下,带着不容拒绝的疯狂。
我的脑袋晕乎乎的,感觉房顶都在旋转,晃动。
我挣扎着推开他:
[我好晕。]
是喝得太多了吗?
没想到时宴瞬间变了脸色,拉起我,沉声道:
[是地震了!]
地震?
话音未落,还没等我们走到门边,轰隆的一声,房顶整个塌了下来。
时宴眼疾手快,将我护在身下。
随着哐哐地一阵过去,我们的房间也彻底陷入黑暗。
房顶塌的一瞬间,我们背靠墙壁,正好给我们搭出了一个三角区,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么大的地震,一定会有人来救的,我们只需耐心地等着就好。
就是不知道温怡齐鸣她们怎么样?
[我们在二楼,地板没塌,他们在一楼,应当不会有事。]
我还没问出口,时宴便已经抢先答疑了。
[哦,那就好。]
如时宴所料,没过几分钟,楼下就传来齐鸣的呼声:
[时宴,时宴,你还好吗?]
时宴的声音自胸口处传出:
[我没事,念念与我在一块。你们呢?]
[我们都没事。房顶塌了,温怡姐带着南山去找人了,你们再撑会。]
齐鸣说完就不知跑哪去了。
一片黑暗里,只留我们两人。
时宴将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安慰我:
[别怕。]
我刚想回他,却发现房子又在晃了。
而且比刚刚到震感还要强烈。
[阿宴。]
我害怕得闭上眼睛,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
只祈祷着这场震感能快些过去。
不知道又塌了什么东西,乒乒乓乓的往我们上头压了下来。
我恍惚听到时宴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我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着,却被他一把揪住。
[别乱摸。]
他的声音带了丝玩味,我默默放了心。
楼下齐鸣他们似乎是找来了人,我听到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一会,便来到我们身边。
[他们在这里。]
齐鸣指挥着。
[他们来救我们了,不用怕。]
时宴摸摸我的脸,将我按在他胸口。
我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规律有力的心跳,那股熟悉的安心感又回来了。
[念念,我们婚礼的那天,我想说的是你很美。]
[你穿着婚纱走向我的样子,美极了。]
黑暗中,他的嗓音自上方响起。
[我到现在也无法弄清楚当时的我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何这么诡异的事偏偏要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发生。]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那些话绝对不是我的真心。]
[我知道这些听起来好像一个负心汉后悔了编来诓你的胡话,但我仍旧想说给你听。]
他絮絮叨叨地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我一句也插不上嘴,也不知如何回。
[我喜欢你,打小就喜欢,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在齐鸣他们掀开我们上头的重物时,他重复着当初告白时说的那句。
[都没事——]
亮光出现,齐鸣欣喜的话语说到一半,转为惊呼:
[时宴你受伤了?]
我这时才看见,一根尖锐的管子,自他侧腰处插进,红色的血流了一地。
我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手脚慌乱地想碰又不敢。
我真的怕了,比起其他所有,我最害怕的是他出事。
爱我如何,不爱我又如何,我只想他平平安安。
他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却仍笑着将我眼角的泪抹去:
[我没事的,这只是看着严重。]
齐鸣和陈南山怒吼着将他抬了出去:
[你小子,一声不吭啊你!]
我跟着他上了救护车,亲眼瞧着他进了手术室。
然后眼前一黑,我失了意识。
我这一觉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无比荒诞的梦。
在梦里,我所在的世界其实只是一本商战男频小说。
时宴是男主,温怡,齐鸣和陈南山是男主的助力,一起构成主角团。
他们从小摊贩白手起家,越做越大,越做越广,成立了夜城一家独大的时念集团。
而我,是男主的白月光朱砂痣,是他幼时的救赎,少时的动力,成年后的念想。
我看到第一页的主角介绍里,时宴作为男主,人设的第一句话是:
喜欢顾念。
原来,我们都只是别人笔下的人物。
我顺着往后翻,看到了这本书被废掉的大结局。
那一章,写我和时宴大婚,同时温怡他们也成功拿下了那个资产万亿级别的外商,时念集团正式拓展海外业务。
多完美的结局,但是下面差评无数,骂声一片。
他们说我什么都不做,配不上时宴的爱,不配与时宴在一起。
只会给主角团拖后腿,不是被绑架就是在被绑架的路上。
不如和温怡在一起,男强女强,才是好结局。
我们的造物主,作者在下面耐心解释,顾念是让时宴开启野心的第一人,也是时宴通篇都想娶的爱人。
没了顾念,时宴就缺失了情感部分,活脱脱一个商战机器。
部分读者并不买账,仍旧骂得起劲。
与其说他们骂的是作者,不如说他们骂的其实是我。
他们说想让时宴和温怡在一起。
他们能力契合,才是真正的一对。
也有少部分维护我的评论,但都被挤在下头。
我们的造物主被骂得烦了,最终妥协了,废掉了我们大婚的那章。
他重新写了一个结局,短短百字:
婚礼宣誓前一刻,时宴言语冰冷,对顾念说:
[对不起,念念,我真正爱的不是你。]
[念念,我现在才明白,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做妹妹看待,我真正爱的人是温怡。]
[念念,对不起,我没法跟你结婚。]
时宴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宴客厅。
径直朝着温怡的方向走去。
全书完。
原来阿宴说的竟是真的。
在这潦草无比的结局后,还有作者的一段话:
这本《夜城风云》到这里就完结了,后面也不会再写番外,大家自己脑补吧。
我一直以来的感受是,在最初赋予每个角色生命之后,不是我在给他们编故事,更像他们真的活过来,在对我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所以前面近百万字,我没有一处打结的地方,每日写起来都无比顺畅。
整本最难的地方在于大家想看的这个结局,我坐在电脑前写了一天,实在不知如何下笔。
最后这百字,比前面的百万还要艰难。
想来这可能就是书中人物自我意愿的反抗吧。
很抱歉不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局,就到这里吧。
最后一章里,只有对时宴的描写。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需要走剧情。
剧情完结后,他才有了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才会疯了一样的回去找我。
......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得刺眼的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时宴。
他坐在轮椅上,在见到我醒之后,激动得站了起来。
大约是扯到了伤口,脸色不太好看。
[念念,怎么样?]
[我没事。]
我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摩挲着他的下巴。
胡茬长出来了,硬硬的。
[你身上没伤,但就是一直不醒,检查也查不出结果。]
温怡自外间进来,手里提着个果篮。
[你要再不醒啊,医生该疯了。]
[被时宴烦疯的。]
她补充道。
我对时宴招招手:
[阿宴,你凑过来点。]
他顺身将头低向我,嘴里嗯了一声。
下一秒,我啪叽一口亲在他脸颊上。
温怡捂着眼,嫌弃地咦了一句,然后出了房门:
[没眼看。]
剧情走完了,剩下的人生都该由我们自己支配。
[念念......你相信我了?]
时宴捂着脸,面色潮红,眉梢都透着喜色。
他拉过我的手,在脸上磨啊磨。
道不尽的痴缠。
我点点头。
三天后,我坐在医院草坪的长凳上。
时宴穿着与我同款的病号服,由齐鸣推着到我面前。
他的膝上放了厚厚的一沓文件,被他献宝似的递到我手里。
[股权转让?]
我大惊,竟是时念集团的股权转让书。
时宴的股份全部转到了我名下。
[今后我就一心一意的为顾念老板打工了。]
时宴说,他查了很多资料,一直不明白他在婚礼上到底是怎么了。
若日后还出现那样的情况,我手里有这些,他便也安心了。
[怎么这么傻?]
这可是他努力了十多年才得到的啊!
若是我们的造物主知道这后续的走向,怕是会后悔给了时宴一颗恋爱脑吧。
我将资料还给时宴,笑得狡黠:
[这些我不要,你把工资卡上交吧。]
齐鸣摇头啧啧道:
[时宴你家庭地位堪忧啊!]
时宴愣了愣,呸了齐鸣一句:
[你个万年单身汉懂什么。]
随后又狗腿地凑到我身前:
[念念,转让手续已经办完了。以后可能得你养我了。]
[喂喂,时念集团的薪水也饿不到你吧。]
齐鸣嗤笑。
[你小子闭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让谁。
我抬头望了望天,心里从未这么轻快过。
感谢作者,给了我们生命。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会好好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