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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瓷罐。

神情恍惚。

不由得回想起从前,那时候,还没有徐砚。

我和陈璇是同事,有一天下班,她被一群混混堵在巷子里时,我恰好路过,帮了她一把。

自那之后,她就总是默默关注我。

给我带早餐,等我上下班。

她羞涩又主动。

周围的同事们看了都忍不住起哄。

但我还是拒绝了她。

因为我是一个孤儿,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也自认给不了任何人幸福。

但她听完了,却左耳进右耳出,依然我行我素。

她会每天早上骑着共享单车来到我家楼下叫我,每当我下楼,迎接我的是她灿烂的笑脸和捂在怀里热腾腾的包子。

下雨时,她会偷偷把伞藏起来,卖着可怜地求我顺路遮她一程。

我问她:我没谈过恋爱,也不懂得经营家庭,你考虑清楚了吗?

她笑眯眯地点点头,说:“你不懂的,我来教你。”

“你没感受过的爱,我通通都可以给你。”

“你没有家庭,就让我们来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我被她打动了。

后来,我们步入了婚姻,有了苏谨。

我学习如何当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她想要的浪漫,我不懂,所以我努力学习,让她在每一个纪念日都有惊喜。

她嫌工作辛苦,那我就把家里的家务活全部包揽,让她下了班,能够安安心心地躺平。

她怕教小谨功课生气会长皱纹,那好,我来教。

我践行了自己在婚礼上的承诺:把她当成公主一样宠爱。

但她呢?

我苦笑。

自从徐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一切都好像变得不同了起来。

为了和徐砚吃饭,她错过了小谨的生日宴。

送小谨上学送到一半,听到徐砚车祸,她会毫不犹豫勒令小谨下车,自己开车去找徐砚。

陈璇渐渐脱离了我们的家庭。

我们开始渐行渐远了。

我和苏谨,也似乎变成了她展翅高飞的枷锁。

但为了小谨,我从不和她计较。

为了小谨的健康成长,为了让他有一个幸福完整的童年,我尽力弥补着陈璇的缺失。

对于她,我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忍则忍。

但到了今天,小谨死了。

我苦苦维持着完好的家庭,就这样碎了。

缺了一角的镜子,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又变回了那个没人疼爱的孩子,受了伤,也断了牵挂。

如今小谨没了,我也失去了和陈璇纠缠的兴趣。

只抬头,用冷淡的眼神盯着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装饰品。”

小谨到死前都在渴望她的陪伴。

但到死了,都换不来她的一个正眼。

现在,她没有资格再知道小谨的任何消息。

空气中静谧了一下,陈璇突然抓狂,她不再纠结那个小瓷罐,而是重新问起小谨:“你还没回答我,你把小谨藏到哪里去了?!”

她的眼神似乎淬了毒,仿佛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我嫉妒徐砚,是我在无理取闹。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我的内心像被石头堵住,鼻子里呼吸的空气都是酸涩的,泪意开始一点一点蔓延。

尽管我努力地想把它压下去,可还是抑制不住让眼泪流下,我开口道:“陈璇,我们离婚吧。”

5

陈璇愣住了。

只一瞬间的慌乱后,她又重新用疾言厉色掩盖自己的心虚。

她愠怒道:“苏淮!你不用拿离婚威胁我!”

“我知道你生气我今天去陪徐砚和星星。”

“但我说了,这是星星的重要日子!我当然不可以缺席,谁来说都不好使!”

她理直气壮的话只让我觉得好笑。

是啊,可不是嘛。

连儿子死了都不好使。

哪有什么比得过她初恋的儿子重要呢?

毕竟她想当别人后妈很久了吧。

“你瞎说什么?!”陈璇尖叫。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她气得将心里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出口。

“你又在这里咒我儿子!”陈璇气得声音发抖:“苏淮我警告你!你小人之心也就算了,别整天拿着儿子当筏子!”

“孩子不是你的工具!”

面对她的倒打一耙,我哑口无言。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还不等我反驳。

她扑了过来,揪着我的领子:“你到底把小谨藏到哪里去了?你闹够了没有?!”

我为了护着手里的瓷罐,只好任她发泄地在我身上拍打。

“小谨死了!”

我忍无可忍,终于还是将这个我不想面对的真相说了出口。

我失去控制地咆哮:“我说小谨死了!你满意了吗?你开心了吗?”

“你的枷锁再也不存在了!”

“你现在可以开开心心地去当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妈妈了!”

陈璇被我的宣泄镇住了,她恼羞成怒,又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似乎猜不透我为什么要扯这样的谎。

她正待开口,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烦躁地掏出手机正想按灭,却是徐砚的来电。

只见她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许多,清了清嗓子,她接起电话。

“阿璇,星星不见了!”

陈璇瞬间变了脸色,急切地追问:“怎么回事?”

“星星八点多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了,电话也打不通。”

“他还是学生,我…我担心他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

陈璇立刻转身穿起外套:“我现在来你家里,你等着我,不要急,我陪你找星星。”

陈璇瞬间把刚刚的争论抛在了脑后。

此时此刻,徐砚又一次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我看着陈璇为了徐砚的儿子急得一边穿鞋一边往外走,由于太过慌乱,包里的东西还洒落一地。

我自嘲一笑,冷冷开口:“陈璇,你不是要找小谨吗?”

“怎么,这会儿又不关心他的去处了?”

我握着瓷罐的手微微用力。

如果小谨还在这里,看到妈妈又一次将他摆在次要的位置。

他该有多难过。

陈璇收拾的动作迟疑了一瞬,但又坚决地看向我:“我不知道你把小谨藏到了哪里去,但我现在没空和你计较这么多。”

“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她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又急匆匆地转头走了。

6

我预订好了海葬服务机构,今天就是把小谨的骨灰沉入海底的日子。

刚出门,迎面而来的就是焦急紧张的陈璇和徐砚。

见到我,徐砚毫不犹豫冲过来给了我一拳。

“你为什么绑走星星?!”

他对我怒目而视。

我猝不及防被他揍了一拳,整个人蒙得不行。

“你在说什么?”我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向他们两个。

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

一会说我撒谎说小谨生病。

一会又说我绑走了徐星。

徐砚双眼赤红,举起了手里握着的纸条:“救命!”

上面只写了两个大字。

“这是星星留在小电车上的纸条,他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看着上面整整齐齐的字,我皱眉:“你是说徐星留下这个纸条,然后失踪了?”

滑天下之大稽。

我直接嘲讽道:“看来这个绑匪还挺好心,还给机会他写大字。”

陈璇本来也焦急得不行,这会儿听到我的话,脸色一凝,也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哈!那应该问你,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徐砚却没想那么多,他一口咬死是我绑走徐星。

我不想和他纠缠。

好不容易联系好海葬公司,订了船,办好手续,还花了大价钱买最贵的套餐。

再不出发就要赶不上了。

徐星是死是活,他失踪是真是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还沉浸在小谨死亡的余波里,根本无暇关心其他人的事情。

懒得理会发疯的徐砚,我侧身要走。

谁料徐砚却一把拉住了我:“想走?没门!”

“快把星星交出来!”

他像条疯狗,恶狠狠地揪上了我的衣领。

低头看向着急的徐砚,我却只觉得讽刺。

昨天,像个疯子一样在徐砚家里大喊大叫,闹着要陈璇去医院的人,是我。

而他们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是质疑,是嘲讽,是鄙夷。

最后,还要将我打晕,绑在椅子上,禁锢我的自由,美其名曰让我自我反省。

真是现世报。

只是我却并不觉得痛快。

小谨走了,我的心就好像一潭死水,没有恨,没有爱,什么情绪都装不下。

“阿砚!”

就在我出神之际,一直旁观着不出声的陈璇终于有了行动。

我本以为她会跟着她的阿砚一起攻击我,没想到,她却一反常态,伸手拦了下徐砚。

“也不一定就是他…”陈璇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还未来得及为我说话,就立刻遭到了徐砚的质问:“不是你说的吗?!”

陈璇愣住了。

“你说,小谨也是被他藏起来的不是吗?”

徐砚笃定地转头,死死盯着我:“他就是嫉妒我和你的关系。”

“见挑拨不成,就把火撒到星星身上。”

陈璇的眉头瞬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她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我。

忽然,她目光一定,看向我一直揣在怀里的小瓷罐。

“你不是说这是装饰品?!”

7

陈璇突然大吼,吓了我一跳,我条件反射地将手往后一缩,缩进了大衣里——

徐砚还在发疯,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来,我要保护好小谨。

我的小谨,他最喜欢大海了,我要把他带到深海去,将他的骨灰撒落海底。

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呆在绚烂多彩的海底世界里了。

我小心翼翼护着瓷罐的样子被徐砚看在眼里,他瞬间压上身:“这是什么?!”

我抬肘护在胸前,抵挡他的靠近。

“关你什么事?”

他却不依不挠:“你肯定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否则干嘛畏畏缩缩的?”

经过昨天的事情,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一定不会相信。

于是我没有解释,只看向陈璇。

“陈璇!管好你的人!”

事到如今,面对疯狗徐砚,我抽不出手来应付他,只好用眼神祈求地看向陈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