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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想再向她低头了,但为了儿子,我必须咬着牙求她。

陈璇却一动不动,执着地问我:“这到底是什么?”

她眼神闪烁,可能是想起昨天的争执,想起了‘失踪’的小谨,她的内心动摇了,但她却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

徐砚进一步上前推搡。

我心头火起,只好脱口而出,怒道:“这是你儿子的骨灰!你真的就这么看着不管吗?”

我本以为自己对着他们再不会有大的情绪波动,但一触及小谨,我就破功了。

我以为自己的愤怒会让陈璇有所行动。

她双脚却执拗地牢牢钉在原地,不肯相信我的话:“你给我说实话!”

我看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进去话的陈璇,彻底放弃了和她沟通。

本来…本来小谨也许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的。

医生说,如果小谨能醒过来,甚至可能不用死。

都怪她!小谨直到死了,都在执着地渴求着她的母爱,而她…却在陪着别人的儿子查高考成绩!

想到这里,我恨意翻涌地看向陈璇:“我说的就是实话,你的儿子,到死——都在求你去看他。”

依旧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的陈璇破防了,她冲上来,推开徐砚,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苏淮!小谨是你儿子,你天天把死挂在嘴边,你就不怕这一切会成真?”

她歪着头,失望地看着我。

“小谨最依赖你这个爸爸了,你不仅撒这样恶毒的谎,还利用他作为威胁我的筹码…”

陈璇摇头:“我对你太失望了。”

“好啊。”我气极反笑,冷冷开口:“既然那么失望,那就离婚!”

8

这是我第二次提出离婚。

刚刚还愤怒得咬牙切齿的徐砚神色一动,眼神闪烁地看向陈璇。

陈璇没了昨晚的慌乱,她眼神鄙夷,一脸不耐:“你又这样!你是不是除了离婚不会第二招了?”

可能是觉得这两天来,我确实闹得不轻,她也不想我继续生事。

于是她又放软了语气:“我和阿砚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闹成这样?”

“不就是陪了阿砚和星星一天吗?大不了我答应你,明天我抽时间陪你和小谨。”

旁边眼神殷切的徐砚闻言,失望地垂眸。

她打一棒子,又给颗甜枣地拉起我的手:“你好好地给阿砚和星星道个歉,再把小谨领回来,我不跟你计较这两天的事情。”

陈璇总这样,看似妥协,最后却总是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但那只是因为我愿意迁就她。

我曾经那些自以为是的让步,造就了今天这样荒谬的她。

听听她在说什么?

昨天陪徐砚父子,明天陪我和小谨,她还真把自己当女皇帝了,想宠幸哪个就宠幸哪个?

“我是认真的。”我不容分辩地打断她:“我已经预约好了,明天下午三点,民政局见。”

我伸手一拨,将她推开,朝她身后停着的汽车走去。

“没有人规定我要一直爱你,陈璇。”

“我们结束了。”

不顾身后被我决绝的话语冲击得粉碎的陈璇,我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也不知道海葬的公司是不是还在等我,我迟到了,为什么也不给我来个电话。

恰在此时,口袋里的电话响起。

我一分神,就被身后冲来的徐砚拉了个踉跄。

“你不交出星星,就哪儿都别想去!”

随着他的狠话,那个我从昨天起就一直捧在手里,舍不得放下的小瓷罐——

落了地。

骨灰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和尘土一起,回归了大地。

在那散落一地的瓷片中,一个简陋的、粗糙的手工制蒲公英发卡尤为夺目。

被我摩挲得斑驳的绿色夹子的另一端,是缺了一角的黄色花朵。

陈璇一眼就认出了它。

这是被她嫌弃过,拒绝接受的礼物——小谨在美术课上亲手给她做的蒲公英发卡。

她嫌丑。

陈璇冲了上来。

她急得重重跪在地上,伸手抓向那枚发卡。

“这…这是…”

她双手颤抖着,在一片不知是泥土还是骨灰的泥地里胡乱地抓着。

看着满地的碎片,我傻住了,痴痴地站在原地,心痛到难以呼吸。

待到终于喘过气,眼泪和鼻涕才一起涌出。

还有胃里的酸水——

原来一个人难过到极致,是这种感觉。

徐砚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变脸的我和陈璇,没了刚才的气势,开始慌张起来。

我弯下腰,抓起仅余的灰和土,珍视地放进口袋里。

抬起头,看向徐砚。

我彻底失了理智,一心只想发泄!

小谨不在手里了,我毫无顾忌地扑向徐砚。

一拳又一拳!

狠狠地往他的小腹上砸!

他威风不再,只会痛得大叫救命:“阿璇!救我!”

见陈璇没有反应,他急了:“阿璇!快帮我报警!”

但陈璇充耳不闻。

她死死抓着那个发卡,跪坐在地。

入目是碎裂的瓷罐和散落的骨灰。

我这两天来说的话、做的事,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

从昨晚见到这个瓷罐后,陈璇的心里就一直有股不安。

她安慰自己只是想太多。

她骗自己这是我的谎言。

毕竟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走了?她早上才送他去上学呢。

但这一刻,残酷的真相赤裸地摆在了她的眼前。

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她真的错过了见小谨最后一面。

只为了徐砚,为了自己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假惺惺地关爱着别人的儿子。

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到死,她都不肯去见他!

她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9

刚离开警局,我就接到了海葬公司的电话。

这次错过了船期,最快又要等下周了。

将手放进口袋里,指尖触摸着的也不知是泥土还是骨灰。

我颤抖着声音跟他们约好了时间。

哪怕只剩一点点,我也要将小谨带到海里去。

我身后,是被扣押在警局里的徐星和徐砚。

就在徐砚和我纠缠的时候,他的手机里收到了多条索要‘赎金’的短信。

后来经过警方查证,果然不出意料,是徐星自导自演了这出绑架的戏码。

就因为白天购物的时候,他看中了一辆十几万的摩托车。

当时徐星死乞白赖地求着陈璇买给他,徐砚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拦。

但陈璇哪里肯松口?

买点其他礼物也就算了,真让她掏个十几万,她还是肉痛。

她只好说再考虑一下。

但徐星看明白她的意思,转头就动了歪心思。

徐星被抓后,徐砚在警局跪着求人放了他儿子。

本来嚷嚷着要验伤送我坐牢的话也没空说了,只一门心思地跪求警方不要追究,说儿子只是一时糊涂,也没有造成损失。

但徐星涉嫌的是敲诈勒索,岂由得他胡来?

任凭他嘴皮子磨破了也没有用。

警方还调出了监控,找到了我和他打架的视频,发现是他先上门挑衅,还动了手,我一再忍让后,忍无可忍才反击。

现在不仅他儿子有事了,他自己也自身难保。

终于到了发船的日子。

轮船载着我行驶到了深海处停下,我拿出海葬公司提供的特制罐子。

省去了许多繁琐的流程,我打开罐子,最后看了一眼小谨。

他化身成了这罐子里小小的一捧灰。

“再见,小谨,愿你化作鱼儿,自由地在海底畅游。”“再见,小谨,愿你化作尘土,潇洒地在天地徜徉。”

“再见,小谨,愿你…”

“愿你…”

早已经想好的悼词再也说不出口。

我忍不住哽咽。

曾经我以为自己没有家,也不配得到爱。

即使是和陈璇恋爱的那段年月,也美好得不像现实。

直到小谨出生,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幸福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近到每天一睁眼,身边就是爱人和孩子。

为什么上天要让我在得到后又失去?

我滑倒在地,彻底哭成泪人。

在亲手将小谨的罐子沉海的那一刻。

我才颤抖着,跟他约定:

愿你…

来生还做我的孩子。

10陈璇番外

“好丑的蒲公英!”我接过苏谨小心翼翼递给我的发卡。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颜色也涂不均匀。

绿色深深浅浅,一块一块。

黄色的花朵是成片成片地糊在一起。

上面也没有白色的绒毛。

“我不是说过了吗?蒲公英结了籽之后,上面会有很多小绒毛。”

“有了这些绒毛,被风一吹,种子就会随之飞向世界各地。”

“然后生根…发芽…”

“我明明给你看过图片的呀!”

我不耐烦地对他说道。

特别是这种时候,我总忍不住生气。

自苏谨出生后,我再没养过花。

就因为他过敏。

天知道我从前是一个每天都要给自己买一束鲜花犒劳自己的人。

“没了绒毛!还怎么飞啊?!”

我一个没注意,声音大了点,引来了苏淮。

他刚刚炒好菜端出来,就见我训话一样训着儿子。

苏淮急急忙忙走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瞥见扔在桌面上的发卡,又看了看噙着泪的苏谨,心疼地揽过他。

“妈妈不是嫌弃你的礼物…”

他思考着措辞:“她只是对你要求比较严格,我们回去再加工一下,保准让妈妈高兴!”

苏谨小小声地嗯了一句,将头埋进他爸爸的颈窝里。

他带着哭腔,小小声的对苏淮说:“我不喜欢绒毛。”

“不飞走,不好吗?”

我握着还没来得及加上绒毛的蒲公英发卡,独自呆坐在海边。

小谨喜欢大海。

听苏淮说,他将小谨葬在了深海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海水一点点没过了我的头顶。

远处传来游人的呼喊声。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我应该会夸夸他。

你画的蒲公英很好看。

没有绒毛,也好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