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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伯父不再多言,怒气冲冲去捉人了。

第三日,他把陆思念带了回来。

我父母、王伯母、陆遥皆在。

陆思念进了房门第一眼看我,神色愧疚又担忧。

「夫君,你身子可好?我本想早些来看你,只是黎郎身子虚弱,我需先安顿他......」

陆思念坐到我身边解释。

我盯着她看。

实话实说,这女子当真美貌。

一米六五的身量,柳腰纤细,高鼻深目,想要丑陋都难。

「陆伯父王伯母,你们何时又添了个女儿?说来,倒是生得颇美。」我由衷赞叹。

陆思念怔了怔,蹙眉伸手欲握我的手:「夫君,我是念儿啊,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你莫要说气话......」

她话音未落,我便本能地避开,眉头微皱,心生不悦。

你是何人,为何随意触碰于我?我可是谦谦君子。

6.

陆思念愣住了,随即低头苦笑:「家父言你失忆了,实则我心知你是在佯装,你已恨我至极,对不起相公,皆因我之过错,你且听我细说......」

她又欲拉我的手。

我眉头紧蹙,愠怒更甚,一把挣脱她的手:「你作甚?莫要触碰于我!」

陆思念不料我反应如此激烈,竟将她的手甩开。

她面露苦涩,神色难堪,垂首抱头,声音沙哑:「我不敢再碰你了,我深知自己伤你至深,只是黎郎命不久矣。

「你也知晓的,他命数已尽,他生来便是苦命之人,家贫如洗,从未享过一日安逸。」

陆思念抬头道:「他七载青春尽数耗在我身上,如今更是命悬一线,我岂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承受煎熬。

「一条人命,难道还不及我等的订亲礼重要吗?」

陆思念质问于我。

我爹娘闻言,几近气绝。

陆叔叔一掌拍在陆思念头上:「你给我闭嘴,岂能如此简单?什么黎郎不黎郎的,他与周郎相比孰轻孰重!」

「爹爹,不可如此比较,黎郎身患痨病,他为我付出良多!」陆思念反驳。

我内心烦躁,我岂会在意什么订亲礼,也不在意谁更为重要,我只是被这陌生女子两度触碰,心中颇觉不适。

「你莫要再吵闹,我不欲再见你,还请你离去。」我呼出一口气,下了逐客令。

我爹娘亦催促陆思念速速离去。

陆思念抿唇,缓缓起身。

「相公,我仍盼你能体谅一二,黎郎实在可怜,我等何其幸运,他便有多苦楚。

「你可以佯装失忆,可以恨我入骨,我都认了,只求你能宽宏大量,给予黎郎些许宽容与谅解。」

我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何故?

你在嚷嚷什么?

「抱歉,我当真不识你,至于黎郎,似乎是我求学时的师弟,他确实颇为困苦,你多加照料便是,好生待他,祝你二人百年好合。」

我衷心祝愿他们白首偕老,早生贵子。

陆思念再度叹气:「待你不再气恼,我再来寻你。」

她转身离去,丝毫不理会陆遥的呵斥和陆叔叔王阿姨的阻拦。

这一夜忽有暴雨袭来,雷声大作。

我在半夜惊醒,吓得不轻。

说来也是丢脸,我堂堂七尺男儿竟惧怕雷声。

因我七岁那年曾走失一次,在电闪雷鸣中吓得嚎啕大哭,自此留下阴影,每逢雷雨便如惊弓之鸟。

7.

爹娘和陆叔王姨皆不在,他们应是在偏房歇息。

我未唤醒他们,独自在被褥中翻看手中的书册,这雷声也搅得我难以入眠。

不料我娘来了。

她进来见我醒着,不由打趣道:「这雷声甚大,我便知你难以安眠。」

我报以一笑。

我娘抚摸我额头,又叹气道:「记得往昔雷雨交加之时,陆思念半夜都会打着油纸伞跑来寻你,知晓你难以入眠,她要陪伴于你。」

「当真如此?」

「确是如此,她对你甚是关切,我记得你被寻回后,又遇一场雷雨,你吓得泪如雨下,陆思念光着脚便跑来我们门前呼喊你,让你莫要惊慌,她因此淋雨高烧数日。

「那时她发育得快,比你还高些,宛若姐姐一般,哈哈。」

当真如此?

我心中毫无波澜,笑言道那不是傻妮子又是什么?

我娘斟酌着问我:「你当真不记得陆思念了?」

原来她亦有所怀疑,疑我是在佯装,毕竟大夫诊断我并无异常。

「娘亲,我不识陆思念,更遑论喜欢她,我对她的初印象极差,往后莫要再提她了。」我眉头紧蹙。

我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出医馆后,我们乘坐陆叔叔的马车前往他府上。

仆役早已备好午膳,不少陆家亲眷皆来了。

庆贺我康复出馆呢。

「周郎,今日是你出馆之日,我等一来道喜,二来请罪,还望你莫要怪罪我等,是我等教女无方。」陆叔叔愧疚至极。

我连忙摆手,这些时日陆叔叔一直在医馆照料我,他着实辛苦。

一顿饭宴饮甚欢,陆家亲眷轮番说好话,望我能宽恕陆思念。

他们惧怕我悔婚,因两家生意往来甚密,我家宅邸又在隔壁,朝夕相见,若是闹得不愉快,实在不妥。

可我当真不识什么陆思念啊。

「诸位叔伯婶娘,大家与我爹娘皆是多年故交,无论我与陆思念发生何事,都不会影响到大家的情谊,请勿忧心。」

我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众人稍感安慰。

王阿姨适时开口:「周郎,待念儿归来,我等定为你补办一场盛大的订亲礼,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话音刚落,管家匆匆跑来禀报,言陆小姐已回。

众人齐齐望向门口。

陆叔叔面露喜色,起身道:「我已责骂了这丫头,她想必知错就改,特来请罪。」

岂料他神色骤变,因为归来的不只是陆思念,还有黎郎。

8.

黎郎身形瘦削高挑,身着白衣,头戴厚重氅帽,一边咳嗽一边拉着我的手,畏畏缩缩地立于门前。

众人皆惊愕不已。

陆伯父怒不可遏,厉声喝道:“陆思念,你疯了不成?还有廉耻否?速速放开他的手!”

黎郎受此惊吓,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显怯懦。

陆思念解释道:“父亲息怒,莫要惊到黎郎。他身患痨症,性情愈发怯弱。昨夜雷声惊扰,山海别院又风浪汹涌,故而我将他带回府中。

”平日诸位不在府中,我也不知今日有宴。“

”住口!你已失心疯了,速速带着这黎郎给我滚出去!“陆伯父怒不可遏。

黎郎愈发畏缩,低头不语。

我颇为好奇,这般狗血故事的男主角究竟何等模样。

多年未见大学门下的黎郎,于是我上前几步,示意陆伯父稍安勿躁。

陆思念目光与我相接,略显闪躲,神色尴尬又愧疚。

我并不在意她,只是观察黎郎。

他干笑着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双目如星,即便面色苍白,仍显得明亮动人。

他双目格外明亮,配上那桃花眼,虽面无血色,仍可称得上是个精致俊秀的公子。

求学之时,他衣着朴素老旧,浑身上下尽显自卑。

如今依旧如此,只是更显凄楚,毕竟身患痨症。

”多年未见,黎郎可还安好?“我微笑问候。

黎郎愣在原地,不解地望着我。

陆思念开口道:”夫君,过错皆在我,你莫要怪罪黎郎,我这就带他离开。“

她欲拉着黎郎离去。

”他身子已如此虚弱,一阵风便能吹倒,你带他四处奔波作甚?不如就在此处养病,这里环境清幽,空气清新,随时可唤名医诊治,最适合调养身子。“

我提议道。

黎郎再次愣住。

陆思念却没有发愣,反倒有些恼怒。

似乎是因我过分宽宏大量、不曾吃醋,让她难以接受。

她或许以为我在说反话。

”夫君,你究竟要如何?我说过一月后便与你订亲,你何必如此为难于我?

“你何必拿黎郎说事?他已时日无多,你就不能让他安心度过余生吗?”

陆思念越说越是气愤。

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为何恼怒?我这不是在关心师弟的身体吗?

他身患痨症,到处奔波如何能受得了?

9.

“首先,我并非说反话;其次,一月后我也不会与你订亲,因我并不喜欢你;最后,我当真不认得你,还请你言语谨慎些!”

我严词厉色地警告陆思念。

身后众人皆默不作声。

黎郎也未发一言。

陆思念怒不可遏,拉起黎郎的手往府内走去。

“好,周郎当真了得,你尽管装模作样,我领受你的意见了,确实该让黎郎在此养病,这里最适合养病不过!”

她愤然说道,性情甚是刚烈。

陆伯父厉声喝斥:“陆思念,你给我站住,谁允你带外人回府的!”

“是周郎允的!”

陆思念甚是恼怒,黎郎便也就入住了。

众亲眷皆气得不轻,为我打抱不平。

我却不以为意,只想回自己府邸。

幸而我们都住在同一处,我的府邸就在隔壁。

回到府中,我父母开始咒骂陆思念,也心疼我受了委屈。

我堂堂男子,未过门的妻子不仅悔婚,还带他人回府同住。

实在是太过委屈。

可我并不觉得有何委屈,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陆思念又是何人?我岂会为她伤神?

夜里,又开始打雷了。

这般雷雨交加之夜,霹雳声震耳欲聋。

我又难以入眠了。

突然想起我娘曾说,陆思念会在雷雨天来寻我,让我莫要害怕。

不过这会儿她定是不会来了,毕竟她的小郎君黎郎身患痨症后胆小了,也怕打雷。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在暴雨中并不显眼,但我听得真切。

这般雷雨交加之夜,竟有人登门拜访。

我娘去开了门,将那人迎了进来。

我竖耳倾听,听见陆思念急切又高昂的声音:“周郎最怕打雷,这些年每逢雷雨他都要我陪伴左右,我若不来他定是难以入眠。”

“周郎已经安寝,你回去吧。”我娘对陆思念颇有怨气。

“伯母,都是我不好,白日里还对周郎发了脾气,可我实在深爱他,只是......哎,我能去看看他吗?”

“不行。”我娘断然拒绝。

陆思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那请伯母转告周郎,我知他并未忘记我,我会等他原谅我,纵使等上一生也在所不惜!”

哎呀,着实令人作呕。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竟连打雷都不再害怕了。

我点燃烛火,起身饮水,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陆家府邸,正好看见她家三楼的房间。

那房间也亮着烛火,一道高瘦身影伫立窗边,正死寂地注视着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