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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寻周郎。」黎麦开口。

「不见,速速离去!」陆遥替我赶人。

「方才念念派人传信,令我准备,她要嫁予我了。」黎麦继续道。

陆遥大惊失色:「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思念要嫁予我了。」黎麦神色平静。

陆遥勃然大怒,抬手欲扇。

我开口道:「陆遥,你且上楼,我与黎麦一谈。」

「姐夫,此人非善类!」陆遥不愿上楼。

我瞪她一眼,她不悦地上楼去了。

一楼仅剩我与黎麦二人。

十六.

黎麦径自入内,环顾厅堂,目光落于酒架上的佳酿。

那一坛坛珍贵的美酒在烛光下愈发诱人。

「我欲品一杯。」黎麦指向酒架。

我取来一坛美酒,示意黎麦就座。

他落座于案前,眸光灼灼地望着我。

他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明亮。

我启封美酒,为他斟了一盏。

他双手接过,凝视着杯中微荡的琼浆。

我亦为己斟了一盏,轻啜着问他:「有何贵干?」

他未答,先是轻抿一口,随即露出陶醉之色,低声叹道:「好酒。」

「此坛乃最劣等。」我如实言。

他不以为意,斟酌着言道:「周兄,你可知晓?我平生所愿,便是能如你这般优雅饮酒。」

「此也算愿望?」

「自然算得。我七岁那年,村中举办戏文表演,我蓬头垢面地坐在粪桶上,望着台上一位公子跷着二郎腿饮酒,风度翩翩,那画面我至今难忘。」

黎麦面上浮现笑意,气色也略有好转。

我跷起二郎腿:「然后呢?」

「然后我苦心钻研,每日劳作之余便埋首典籍,时时刻刻都在用功。我磨坏了无数支笔,手指也磨破了一根又一根......

「我是村中首位考取功名者,父母借债供我赴京应试,他们的腰背被重担压弯,双目也因操劳而模糊,我终于有机会入仕了。」

黎麦眼中泛起泪光。

他又啜了一口酒,一边轻晃杯中酒液一边凝视着。

「我入了国子监啊,我要飞黄腾达了,我可以当大官,可以经商,可以做学问,至少,我都能当个体面的京城公子。

「我终于可以跷着二郎腿饮酒了,风度翩翩,我还要让父母也品尝美酒,他们也该尝尝的!」

我静静聆听。

黎麦面临着许多寒门子弟要面对的困境。

纵使考取功名,他们仍旧举步维艰,「一盏美酒」或许就是毕生所求。

「所以你想娶了陆思念这个富家女,当个食客,过上朝朝饮酒的生活?」

「非也,非也,周兄,你不明白我的心思。」

黎麦凄然一笑:「我前程似锦,我有改变家族世代贫困的机会和能力,我甚至已经触及那杯美酒,伸手便可捧起。

十七.

「可是,我被天命束缚了啊,我要攻略陆思念啊,哈哈,何其可笑,我耗费七载光阴,去追逐一个女子,做她的奴仆!」

黎麦笑得越发放肆。

他眼中涌出泪水,如决堤的洪流。

「你可知这种感受?我被迫耗尽一切,去做一个女子的卑躬屈膝的仆从!

「我无法专心攻读科举,无法进步,无法完成学业,我的一切都围绕着一个女子,若我反抗,便会丧命。」

黎麦将酒杯重重放在案上,溅出的佳酿沾染了他的手背。

他甩开手,直视着我:「我自己都难以糊口,却要为陆思念备早膳;我本不喜蹴鞠,却要一次次为她喝彩;我体弱多病,淋雨便发热,却要为她撑伞!

「每当我不愿从命,我就会受到天命的死亡威胁,我的咽喉仿佛被一根绳索紧紧勒住,难以喘息!」

黎麦倾诉良久。

他泪如泉涌,又匆匆擦去。

我愕然道:「那么,你根本不喜欢陆思念?」

「像我这样的男子,从未奢望过情爱,在我眼中,只有那杯美酒是我所追求的。

「没有任何男子,愿意为了一个女子浪费七年青春,所谓的情爱,甚至不值得我花七日去索取。」

黎麦斩钉截铁。

我无言以对。

黎麦平复情绪,长舒一口气。

「我设法使顾淮夕归来,我知她一直暗慕于你,从你们的辩论开始,那一场关于生命与爱情孰重的辩论,我全程旁听。

「她果然不负我所托,激怒了陆思念。陆思念因她而决意报复你,她要与我成婚,好让你后悔。」

黎麦嘴角浮现讥笑:「我洞悉她的心思,她欲激你,让你阻止她嫁予我。

「故我来寻你,恳请你助我完成最后一步,莫要阻拦,让我结束这场天命吧。」

我已然明白。

陆思念欲以此法激我。

她所谓的嫁予黎麦,乃是一时气愤所致,只要我回心转意,她便不会嫁予黎麦了。

如此,黎麦的天命也就无法完成了。

「陆思念嫁你,一切就告终了?你的顽疾也会痊愈吗?」我问。

十八.

「诚如所言,终有落幕之时。」黎麦神色疲惫,「七载春秋已逝,吾已近而立之年,实在力不从心。何时才能饮得一杯美酒啊?」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方银票。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将银票推到我面前,不舍道:「此乃吾多年积蓄,共计八千九百两。吾全副精力皆耗费在陆小姐身上,所存不过尔尔。

「今将此银票赠予你,作为酬谢。」

我本不愿收下黎麦的谢礼,然他却未取回。

他只是一饮而尽杯中美酒,拖着孱弱的身子离去。

陆遥匆匆下楼问道:「那恶徒走了?他说了什么?」

「无甚要紧。」我先将案上银票收好。

陆遥狐疑道:「无甚要紧?那他来此作甚?我姐当真要嫁与他?」

「正是。」

毫无疑问,陆思念已被顾淮夕激怒,欲借嫁予黎麦来刺激我。

次日,她便召集两家亲朋好友聚饮,地点选在我府上。

我父母还以为陆思念终于醒悟,前来认错。

陆叔叔和王阿姨也喜形于色,饮茶笑道:「你二人和好如初,再好不过。至于黎麦,我等已仁至义尽,未将他逐出已是厚待。」

「正是,念儿与周郎早日定亲,那黎麦的病症,我等出资医治便是。」亲朋们皆善意相劝。

陆思念却只是默然,目光紧盯着我。

我不予理会。

她冷哼一声开口:「周郎,与顾淮夕同舞可曾尽兴?」

满座皆惊,亲朋们都愣住了。

「念儿,你这是何意?」陆叔叔厉声喝道。

「何意?他周郎当真魅力非凡,竟将青华第一才女勾搭到手了!」

陆思念语带讥讽:「自家未婚妻受伤置之不理,外人受伤却急忙送医,想必是心疼得很。」

「你胡言乱语什么?我早已言明不识你,对你毫无情意,为何不能怜惜旁人?」我毫不客气地回击。

陆思念勃然大怒,猛拍案几,怒目而视:「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作失忆吗?」

「我并非装作,我确实不认得你。再者,我一直心仪顾淮夕,欣赏她的才情。她向我表白,我已应允!」

我抛下这句惊人之语。

满座哗然,众亲朋皆目瞪口呆。

陆思念怒极反笑,指着我厉声道:「果然如此!好,很好,恰巧我也打算嫁与黎麦了,你我就此别过,各安天命!」

十九.

她说罢拭去泪水,转身欲走。

我望着她的背影,知她心中仍盼我唤她。

于是我唤道:「且慢。」

陆思念立刻止步,却不回头,冷笑道:「还有何言?」

「我打算后日与顾淮夕订亲,你记得来送礼。」我好意提醒。

她身形一僵,咬紧牙关,含泪离去。

陆思念就这般走了。

亲朋们尽皆迷惑不解,不明所以。

我也不多作解释,独自前往青华书院。

在书院广场上,我见到正在漫步的顾淮夕。

她向来如此,闲暇时就喜欢在广场漫步,以致当年多少才俊蹲守于此,意图邂逅。

我大步走去,行至顾淮夕身后,她竟未察觉。

我忽然窜到她身旁,惊呼道:「鬼啊!」

顾淮夕吓得一惊,待看清是我,不由莞尔:「好你个周郎......请问是人可怕还是鬼可怕?」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辩了。」

我真是拜服于她了。

顾淮夕含笑点头。

我不再多言,取出笔墨,欲为她绘一幅肖像。

顾淮夕略显诧异,一时紧张,面颊绷得紧紧的。

「你紧张什么?不过是绘幅肖像罢了。」我又觉好笑。

「不知为何,我从未想过,你会主动为我绘像。」顾淮夕仍显紧张。

不过她美艳依旧,即便紧张时也风姿绰约。

我随意勾勒了一幅肖像,挂在书院告示牌上。

标注:「两情相悦。」

顾淮夕惊愕不已,看着告示牌难以置信。

「周郎,你当真?」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点头道:「这许多年来,也就你能让我心生好感了。」

二十.

这便是青华双璧之一,令人仰慕的才女吗?

真是可爱至极。

我心满意足地回府。

却见陆思念立于我府门前,神色阴郁,宛如夜枭。

她怒气冲冲,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

我上前,她抬头看我,唇瓣微颤:「你当真与顾淮夕在一起了?」

「正是。」我坦然应道。

「周郎,你当真不再爱我了吗?就因我欲救黎麦性命,你便如此恨我?」

「恕我直言,我连你是何人都不知,何来爱你一说?」我言辞恳切。

陆思念闭目,声音从喉间挤出:「好,好!你莫要后悔!」

她彻底心灰意冷,转身离去。

随后传来陆府内激烈争执之声,隐约可闻陆老爷怒斥和王夫人哭泣。

最后,马车辚辚而去,陆思念携黎麦离开了。

入夜时分,我见到了陆思念贴在城中告示栏的文书。

「此生有君,何其有幸。」这是文书内容。

随附两张图画,一张是她与黎麦的合影,一张是她与黎麦的婚书。

「姐夫,我姐疯魔了,她疯魔了!」陆遥冲来,面色惨白。

「她与黎麦成婚了?」我平静地问。

「正是,她与我等大吵一架,抢走户籍簿就跑了,直接与黎麦成婚,完了完了!」陆遥泫然欲泣。

我已无缘做她姐夫了。

我也预感到此事后续麻烦不小,两家亲眷定会大为震怒。

届时我必定头痛不已。

「陆遥,我欲出游了,你告知众人勿需寻我,我无恙,况且我已有顾淮夕相伴。」我决定先行一步,以免被烦扰至死。

当日,趁亲眷们尚未寻我,我收拾些行囊就离开了。

途中我遣人通知顾淮夕,邀她同游。

天色渐暗时,我们坐在马车上相视一笑。

「周郎,你欲去何处游玩?」

「去些有趣之地,玩够一月再说。」一月光景,应该足以避开风头了吧?

二十一.

顾淮夕事事依我,我二人走到哪里玩到哪里,饮酒作乐,随心所欲。

当然,该做之事也一样不能少。

比如她足寒,我便将她拥入怀中暖之,暖着暖着她便热了,我也热了。

那又该如何?

懂者自明。

游玩结束,我们回到了京城。

顾淮夕的父母迫不及待地从江南赶来,她兴冲冲去迎接,还与我约定择日设宴,正式引见我与她父母。

我自是欣然应允。

随后我遣人召来陆遥,问她这一月发生何事。

「姐夫,你终于回来了?唉,我姐算是毁了,整日浑浑噩噩,甚至开始饮酒赌博了。」陆遥唉声叹气。

「不至于吧?才一月光景,她就如此了?」

「黎麦与她和离了,成婚次日就离了,形同儿戏,众人皆惊愕不已。」

陆遥自己也难以置信:「我等还以为他贪图我家财产,娶我姐以求荣华,谁知次日就主动和离,分文不取。

「我姐心里一直念着你,成婚后也懊悔不已,当即同意和离。离婚后,黎麦与她说了些什么,她就开始失魂落魄,整个人都颓废了。」

陆遥恨铁不成钢。

这时她那边一阵响动,随即有人夺过了传声筒。

只听陆思念哭喊道:「周郎可是你吗?我知错了......你可否回来?你怎能忘了我呢?你也要攻略我是不是?我抛弃了你,所以你就忘却了我......」

我茫然不解,这是何意?

「黎麦告诉我的,他猜到了,你攻略我失败所以失忆了......我该死,我真该死啊,你可否回来?」

陆思念哭得肝肠寸断,我却无动于衷。

因为,我真的不认得她啊。

「我已与顾淮夕成婚,就此别过。」

我心情依旧甚好,也不想回府,索性在街上漫步。

路过集市时,我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衣着朴素,高瘦挺拔,正热情洋溢地向行人分发告示。

我驻足观望,看他笑容满面,看他在阳光下瘦弱的身躯,看他衣袂在风中飘扬。

我走上前去。

他见我一怔,随即邀约:「可愿小酌?那边有酒肆,我怀中有一壶好酒。」

「你何处得来的好酒?」

「陆思念家中所藏,我终究不甘心做了七年舔犬,便从她家偷了一壶最贵重的美酒。」

二十二.

半载之后,我与顾淮夕喜结连理,我家亦早已迁离那处院落。

陆思念这半载彻底堕落,沉溺酒色,不理家业,身子骨都败坏了。本是倾国倾城的佳人,如今却成了不谙世事的酒囊饭袋。她爹娘气得卧病在床,终是不再过问,任她自生自灭。

我再见陆思念时,乃是除夕之夜的街头巷尾。她驾着马车疾驰而过,车中还有个浓妆艳抹的小倌惊呼连连。我远远望去,只见陆思念连打数个哈欠,领着那小倌下得车来,还吐了口烟雾。

她早已不复当年青华双子星的风采,如今只剩一身酒气萦绕。

「这般多人,上回来的酒肆在何处?」陆思念东张西望,寻找酒肆。

她身旁的小倌咯咯笑道:「奴家也记不得了,究竟在哪儿呢?喝得太多,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陆思念闻言顿住脚步,转身瞪着小倌,厉声道:「你竟敢忘记,不准忘记,不准忘记!」

小倌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告罪。

「给我想起来,快些想起来!」陆思念一掌拍在小倌脸上。

小倌慌忙指着一个方向:「奴家想起来了,在那边在那边!」

陆思念这才满意,抽着烟往酒肆方向走去。可走着走着,她忽然泪如雨下,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小倌虽想起了酒肆,可她心上人却已将她忘却。

多年后,我又遇见了黎麦。

他已不再发放告示,因为考中了家乡的功名。他到底是青华出身,虽落魄七年之久,发放告示不过是暂且糊口罢了。以他的才学,终究是要有一番作为的。

考中功名后,他便打算离京了。

临行前,他特意来寻我,我见他手中提着一壶好酒。

我便笑道:「饮一杯?」

「周兄,在下斗胆,想请您饮一杯。」

「何必见外,又不是头一回共饮了。」

我们对酌畅谈,自然,多数时候都是黎麦在说,我在听。

他费尽心力,终于考中了家乡的功名。

他终于可以优哉游哉地品味佳酿了。

这可是迟来七年的美酒啊。

来,我们共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