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身形一晃，对方竟然拿谢家人的死来指责我？！
这是我心头的暗伤，也是我最不愿意提及的过往！
这弱点，竟成了婆婆攻击我的利刃！
婆婆捂紧了胸口，满脸痛心。
“可怜老婆子我，摊上了这么个不下蛋的媳妇不说！还险些被她克死！”
听到这无端指责，杜和光怒斥道：“昭宁，我把整个将军府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我娘的？！”
颜听雨眼神鄙夷：“谢昭宁，想不到你如此恶毒，就连你婆母都不放过！若是我们回来晚了，你还不得害死她？！”
不让婆婆吃荤腥，是因为她中了风。
良药苦口，婆婆不爱喝的汤药，哪个低于百两银一帖？
没力气是成日在床上躺着，复健不积极导致的。
现在这一样样，居然成了我谋害他人的罪证？
我看着三人的怒目，心中一片悲凉。
“我谢家世世代代，都是为陛下鞠躬尽瘁而死！尔等这言语，岂不是在隐喻，陛下才是害死谢家的罪魁祸首吗？！”
“放肆！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婆婆将手中的拐杖敲得震天响，眉宇之间满是责备。
“你《女诫》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夫为妻纲！你夫君都没有发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几人对我冷眼相向，仿佛我就是这个家的大罪人！
看着眼前这群熟悉的陌生人，我不由得开始反思。
过去五年，我竭尽心力照顾婆婆，补贴这个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三人针刺一般的目光下，我缓缓开口：“我现在就去收拾房间、熬药。”
我木然走出书房时，我依稀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哎哟安和公主，使不得，您可是万金之躯，怎么能给老婆子行礼？”
颜听雨轻声细语道：“我马上便要进门，提前行个晚辈礼也是合宜的。”
两人互相恭维着，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而我默默回房间收拾好了衣裳，去往西厢房。
这短短的时间也够我想通了。
婆婆为何忽然变了脸？
无非是想傍上安和公主这皇族血脉！
而我不过是谢家孤女，又能给杜和光的仕途提供什么帮助呢？
可婆婆不知道，颜听雨不过是宗室里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血脉，临时冠了公主的名头送出去的。
如若不然，圣上也不会舍得派她去和亲。
圣上自己的女儿，可都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哪儿会送出去受苦？
我不由得冷笑，婆婆想攀高枝，那便让他们攀吧！
老娘不伺候了！
小翠满腔不解：“小姐，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太气人了！”
我点头：“我知晓，我已经有解决方法了。”
小翠依旧愤愤不平。
“将军府这么多年都是您在花钱打点维持，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要降你为平妻？甚至是妾！太过分了！真真是没心没肺的狗东西！”
她嘟囔着：“就算谢家再怎么没人，也不能这样欺负到咱头上来吧？！”
小翠其实说得没错。
再怎么样，谢家的女儿也不能这样任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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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我就进宫拜访了当今圣上的贵妃。
也是我的表姨，我现存于世的唯一的亲人。
听完了我的来意之后，贵妃也气愤不已。
“岂有此理！这杜家欺人太甚！真当没人替你撑腰了不成？今日说什么我都要替你出这口气！”
“出气就不必了，表外甥女只想求一处安身之所，自请和离，回谢家旧地生活便是！”
“可如今谢家空无一人，你孤家寡人一个，又如何能撑得起这样大一个谢家？”
我笑笑：“这五年来，我不也是孤家寡人，撑起了整个将军府么？”
听到这话，贵妃沉默了良久。
没等她开口，身后就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好一个孤家寡人！朕怎么不知谢家女受了如此委屈？！”
听到这话，我和贵妃同时起身，向着来人行礼。
这是大炎朝最尊贵的男人，大炎王朝的皇帝！
“参见陛下。”
“平身吧！”
皇帝看向我的眼神当中，除了威严还有慈爱。
“昭宁，你父亲临终前要朕多关照你，朕便也算是你半个父亲，遇到什么事，大可以来找朕！”
他没有半点试探之意，毕竟谢家再无男丁，已经无法对皇权产生半分动摇。
所以皇帝也不会忌惮我一个女子。
谢家无人既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筹码！
我福了一礼。
“陛下言重了，谢家为大炎散尽英雄气，徒留我一孤女在世，昭宁既无青云志，又不得夫宠，只求一夕安稳，可否请陛下准许臣女和离？”
皇帝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看到我眼下青紫，只能叹了口气。
“罢了！早年朕见你同将军情投意合，才生了撮合的心思！没成想却害了你！只望昭宁不要生朕的气才好！”
我诚惶诚恐：“彼时乃是昭宁年少无知，不知女之耽兮不可脱也！陛下只是一番好意，又怎会有错？”
“你倒是说话好听！”
皇帝笑了笑：“行，你的事朕允了，那谢家的封地，你自己去取用吧！朕再赐你黄金万两，封昭宁郡主，望你光耀谢家门楣！”
说什么光耀谢家门楣，谢家如今只我一人，哪怕再想起家，也千难万难！
陛下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大方。
左右不过是个无法世袭的郡主，虚名而已，赏了便赏了。
我所求不多，能得自由身便可：“谢陛下，臣女感恩戴德！”
我得了和离的圣旨，慢悠悠地顶着晨光回家。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还有刺耳的叫骂声。
“我打死你这个贱婢！主子的东西你也敢动！我看你是骨头硬了！”
颜听雨扭曲的声音传来，我心道不好！快步进门。
只见她一手拧着小翠腿上的肉，一手还在扇着小翠巴掌。
小翠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住地哭喊着：“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拿！”
我怒从心头起，直接上前隔开了两人。
“你为何要对我的人动手？”
小翠是我的陪嫁丫鬟，跟整个将军府无关。
平日里就算府里的人再怎么瞧不起我，也只是背地里议论两句，都不敢对我的人动手。
可很明显，颜听雨并没有这个顾虑，她轻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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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仆！你这贱婢跑到我房间偷拿了支金钗子，价值百两银！被我捉了个现行，她还敢狡辩，非说不是！”
我怒道：“区区百两银子的首饰，我谢家人瞧不上！更不会去偷！”
颜听雨面色一变，她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讽刺我穷吗！”
“我说的是事实！我谢家家底殷实，小翠的月例都是二十两银一个月，何至于偷你的穷酸金钗？！”
颜听雨除了一个安和公主的名头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也是她最在意的事，此时被我这么直白的戳穿，她面上有些挂不住。
“我亲眼见这贱婢偷了我的东西，将军府的家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趋炎附势的下人立马附和道：“偷窃主家东西，当杖责三十，砍去右手！”
说着他们上来就要拖人。
吓得小翠紧紧拽着我的袖口，低声道：“救救我！”
我闭了闭眼，大袖一挥：“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小翠是我的陪嫁丫鬟，自小跟着我，即便到了将军府她也不归将军府管！要动她，先过我这一关！”
颜听雨讥讽：“小的偷钱，大的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年你在将军府，怕是没少拿好处吧？”
小翠嚷嚷道：“放屁！将军府就剩个空壳子！我家小姐还要拿嫁妆来贴补家用，什么时候占过你将军府的好处了？！”
“哟，谁知道你有没有用将军府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败坏将军府的名声？”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我们还没说你居心叵测，一来就要抢正妻的位置呢！”
颜听雨面色一变：“大胆！掌嘴！”
我怒道：“谁敢？！”
“够了！”
婆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闹够了没有？！”
她拄着凤头拐快步赶来，还不忘狠狠地瞪着我。
“昭宁，自从安和公主来了之后，你就处处针对人家！你图的是什么，大家都清楚！你放心，即便安和公主嫁进将军府，你也依旧是平妻！”
我冷笑：“我本是正妻！又何必让位于她人？更何况是一个有名无份的和亲公主！”
我这话相当于把她们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在场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放肆！我看是太久没有家规处置你，你皮痒了吧！”
老太太重重地敲着自己的凤头拐。
一旁的下人顿时变得凶神恶煞，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过来，将我拿下！
“现在立刻给安和公主道歉，再偷一赔十，赔上黄金千两！这事便算是完了！”
我被气笑了：“一个百两银的破钗子，让我赔千两黄金？做梦！”
老太太怒目圆瞪：“你这是要违抗家训？！”
我掷地有声：“不好意思，现在你将军府的家训，管不到我谢家女的头上！”
老太太变了脸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将怀中圣旨摸出，那一抹黄色一出现，在场众人顿时面色一变，齐齐跪下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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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外面的动静，杜和光这才姗姗来迟。
可在看到我手上的圣旨时，他顿时面色一变，连忙单膝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谢家遗孤谢昭宁，与其夫定远将军杜和光，情意消融，夫妻绝恩！朕允之和离，赐谢昭宁黄金万两，封昭宁郡主，归宁谢家封地！钦此！”
听完所有的内容，老太太满脸震惊。
“什么？你要跟杜和光和离？我将军府哪里对不起你了？！”
哪里对不起我了？
我沉思了一下，婚后五年，杜和光一直在外为了其他女人打仗。
我体恤他在边疆辛苦，要用钱的地方多，这些年的俸禄不曾拿过他半分。
将军府那么多人每个月等着领俸禄，谢母这些年吃的天价药，逢年过节给杜和光上司下属送的年礼，哪个不要钱？
这些全都是从我的嫁妆里支取的！
我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将军府，换来的是什么？
是从正妻降为贵妾，还是从贵妾提拔到平妻？
看我不说话，杜和光皱着眉。
“你离了我，能上哪去生活？如今谢家已无完卵，你作为唯一的遗孤，难不成准备抛头露面，去外面赚钱养活自己吗？真丢人！”
这话说的，好像抛头露面赚钱是什么很下贱的事情一样！
我翻了个白眼：“陛下赐我黄金万两，抵得上你五十年俸禄，用得着你操心？”
听到黄金万两，杜和光那居高临下的面容，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
“罢了，你要和离便和离！不过你可以继续留在我家，由我将军府护着你，免得你一个女人拿着那么多钱，在外容易受人欺负！”
听到这话，我讶异地看着他。
杜和光似乎觉得自己特别贴心，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扬起一抹自认为邪魅的笑容。
我却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
“照顾我？将军可真会开玩笑！我来你将军府五年，日夜操持家务，从未得休宁，却依旧引得你母亲不满、将军怨怼、新人嬉笑！”
我顿了下：“现如今我得了圣旨好不容易能和离，还留在你将军府？莫不是脑子有问题？等着你们吃绝户么？”
杜和光面容微变：“吃甚么绝户！我堂堂定远将军，又岂会做出那等乡下人才会做出的事？！”
我嗤笑，这杜和光也是半泥腿子出身，是没落寒门的独苗苗。
若不是我看中了他的样貌，非要跟他成亲。
他杜和光又岂会一入军营，便是校尉，领兵千人？
要知道不知多少人死在了新兵蛋子时期。
若不是我，杜和光怕是早八百年就死在战场上了！
我没了争辩的兴趣：“随你怎么想，总之后会无期了，将军。”
说罢，我一声令下，我新雇来的小厮们，便去库房里搬东西去了。
“不许搬！”
颜听雨踩着小碎步迅速跑来，眼里满是怒火！
“将军府的府库都叫你搬空了，你这女人既然要和离，为何还如此没脸没皮地搬走阿光的东西？！你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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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听雨说这话，乍一听是为了杜和光好，实际是为了自己的嫁过来后的利益。
再看杜和光的神情，明显对她十分满意。
是啊，我就是差劲，没法似颜听雨这样假惺惺的。
我淡定地看着她：“将军府哪来的府库？我入门五年，从第一个月开始，便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将军府的开销到现在。”
我扫了一眼杜和光，对方面色略有些尴尬，看来他心里有事。
“这将军府日常开销、下人月例，逢年过节上下递送年礼，走亲访友，甚至于婆母的汤药，都是我出的！”
我嗤笑一声：“杜和光，若没我打点一切，你的升迁又岂会如此顺利？他们又岂会处处护着你？”
杜和光面色一变：“我不知......”
“罢了，随你知不知，不若你告诉她，将军府有甚么家产？”
杜和光沉默了。
颜听雨赶忙出来帮腔。
“你、你胡说！阿光他征战沙场，圣上体恤战士，给的俸禄也是顶顶的高！阿光怎么会没钱？！是不是你这个女人把钱花完了，还在这里装无辜？！”
“我花完了？”
我招了招手，小翠立马奉上了本厚厚的账本。
“将军府所有的账本都在这，安和公主若是不信，随时可以翻阅，若哪日将军良心发现了，想还我的钱，大可以来谢家旧地寻我，我等你们。”
说罢我转身边走。
颜听雨还想拦，却被杜和光按下了：“不忙，她不会跑的！”
“可她拿了你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实在太过分了！我必须要请人把这个账本完完本本地看一遍，绝不能便宜了那个泼妇！”
颜听雨不知道的是，杜和光的俸禄确实在文武百官里面算是高的。
但架不住行军打仗是一项烧钱的活动。
若是普通的辎重，还有朝廷的贴补。
但杜和光的兵器和铠甲都是定制的，这东西可不能省，全靠它保命！
所以他的俸禄全被他花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他也不好直接戳穿此事，只能任由颜听雨去查。
我暗中冷笑，这烂摊子，谁爱要谁要吧！
三日后。
“不可能，怎么可能一分不剩？！这可是将军府啊！那么大一个将军府，居然连千两白银都凑不出来吗？！”
颜听雨的悲嚎声响彻云霄。
她忽然似乎发现了，即便嫁给杜和光，她也过不了她想过的奢华生活！
杜和光却揽着她安慰道：“放心，我现在有军功在身，只要求娶你，陛下的赏赐定然不少！绝不会亏待了你！”
听到这话，颜听雨才冷静下来。
是啊，如今西疆已定，杜和光荣光加身。
这荣华富贵还不是排着队来吗？怕什么！
只是她心头隐隐有种不安感，在持续上升。
谢家旧地在京城远郊。
如果坐着马车进城，只要半个时辰不到。
这里有处大别馆，而别馆背后整个后山，都是谢家的，算是一块风水宝地。
当初因为谢家无人，所以我相当于带着整个谢家的遗产，嫁入的将军府。
现在我出来了，这些自然也跟着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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