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把合同准备好,我赶时间先把字签了。”
万姐看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要这么决定。
毕竟违约金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她不知道,我挣钱的动力已经没有了。
从公司里出来,我觉得身上的枷锁去了一大部分。
虽然没钱了,但是获得了更有价值的自由。
这是不属于我的地方,既没有属于我的身份,也没有属于我的位置。
没关系,那我就去世界上找找,看看属于我的地方在哪。
在登机前,我给周逸轩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我在离死亡最近处看见了心软的神,他说我们在一起会影响财运,为了财运着想,把关系断了吧。”
发送成功后,我把电话卡拔了下来,扔进垃圾桶里。
从此以后,我只属于我自己。
跟别人再无关系。
*
德国的冬天真的很冷。
我站在窗前,看着挂在树上的雪淞。
张沛珩端着一杯咖啡走到我面前:“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我摇摇头:“我这里没有一点线索。”
他低着头沉思。
这是我在德国认识的华裔警官,破案能力在整个市都是数一数二的,我们俩算得上最佳拍档。
而我,已经离开华国七年了。
也从心理学变成专修犯罪心理学,现在属于警署的心理顾问。
从一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抱着命案现场的垃圾桶吐的小姑娘,变成一个上一秒看完巨人观,下一秒坐着吃牛排的成熟女强人。
这次这个案件很棘手,是国际金融会上的一起命案。
突然响起的枪声和凭空出现的被害者,无一不在透露着这次案件的棘手。
整个现场已经被封锁,可是依旧没有半点线索。
张沛珩把拍拍我的肩膀:“夕夕,咱俩再去问问那些人,看还能得到点什么有用的线索。”
“好。”
站在我们俩面前的男人似乎被吓坏了,两条腿不停哆嗦,整个人都有点立不住。
“我不记得,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眼睛里只看到一片红色。”
我和张沛珩对视了一眼,决定换个人问。
“要不问问我吧。”
熟悉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我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我不敢回头,怕我的感觉成了真。
“问问我吧,沈顾问,没准我看到的要比那个男人多。”
见鬼了,真的是周逸轩的声音。
面前被一道阴影遮住,我抬起头。
周逸轩就这么站在我面前,一如既往的尊贵优雅。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指了指会议屏幕上的英文名称‘国际金融会议’。
哦,受邀的金融人士。
站在我身边的张沛珩悄悄在身后碰了我一下,我才想起来我的工作。
“你看见什么了?”
周逸轩指着左边的玻璃窗:“在被害人出现的时候,我看到窗外有人影闪了过去。”
“但是不是凶手,我就不知道了。”
我看了眼张沛珩,他转身去调附近的监控画面。
我不想单独和周逸轩在一起,也离开了会议中心。
没想到周逸轩追了出来。
我加快了步伐却被他三两步追上:“夕夕,你等等我。”
手腕被周逸轩抓住,我被迫和他面对面。
“周总,有什么事吗?”
周逸轩脸上很罕见的出现着急的神情:“夕夕,我找了你好久。”
“你突然就失踪了,我找了你的经纪人,她说你解约了。”
“我还在医院找到了刘叔。”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挣脱他的手掌,打断他:“周总,你到底有什么事?”
他认真的盯着我,眼神里面是我从来没见到过的认真:“为什么离开的那么突然?”
这个问题,七年前不久已经有了答案吗?
我勾起唇角:“周总,我总得找到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吧?”
“这不是你说的吗?”
“现在我找到了,这里的一切我都喜欢。”
“说来,我应该感谢周总帮我看清现实,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丰富多彩。”
周逸轩肉眼可见的着急了:“不是的,夕夕,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被气糊涂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我错了,夕夕,我道歉,你可不可以不走?”
我歪了下头,耸耸肩:“不可以。”
“周总,你说的那些都不重要了,你的道歉我也不需要。”
“我沈夕这辈子从来不走回头路。”
“也希望周总能找好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好自为之。”
*
周逸轩好像突然听不懂人话了。
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当我在意面里加了双倍的芝士后,他拦住了我。
“夕夕,芝士加多了会腻,你以前从来都不喜欢的。”
我躲开他的手,继续往盘子里加着芝士。
“周逸轩,不要搞得你很了解我一样,我喜欢吃的东西你从来都不知道。”
找了个位置坐下,大口吃着盘子里的意面。
周逸轩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我看见他的手抬起来几次都放下了。
最后还是默默吃了起来。
我很喜欢吃芝士,这一点周逸轩从来都不知道。
不过放在七年前,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囫囵吞了两口,放下盘子,去找张沛珩。
张沛珩还在监控室,逐帧寻找嫌疑人的身影。
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如果是危险分子,很有可能再次出现问题。
我推测极有可能还会出现第二次作案的可能。
因为凶手在被害人身上留下了句话:“谁都逃不掉,准备接受终极惩罚吧!”
时间一点点流逝,现场的所有人神经都紧绷着。
转眼到了后半夜,我脑子越发混沌。
我转身出门,看看夜晚的雪景换换脑子,顺便让自己清醒一些。
肩头忽然盖上了一件黑色羽绒服。
“外面冷,多穿点,别感冒了。”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看见周逸轩。
我知道这是我的创伤性体验被激发了。
深呼一口气,回过头。
“周逸轩,说认真的,你能在我的生活里消失吗?”
他眼睛里满是不知所措。
“周逸轩,你知道我现在看见你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吗?”
“其实,当时离开华国的时候,我应该是恨你的。”
“恨你和潘曦妍。”
“如果不是她在威亚上做了手脚,我不会摔在地上导致骨折动不了,也不会因此错过见我哥的最后一面。”
“这是我这辈子到死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今天我已经在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了。”
“所以,请你消失好吗?”
“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要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我控制不了的事。”
周逸轩浑身都在颤抖,眼眶通红。
“不是的……”
“夕夕,我是喜欢你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才会做出那样的事,对不起。”
冷风中,周逸轩穿着一间单薄的衬衣,他的话一字一句都消散在风中。
“可是周逸轩,我恨你啊。”
“多少个睡不着的夜晚,想起你我恨的牙痒痒。”
“周逸轩,滚出我的视线。”
说完,我把身上的羽绒服扔给他,但他没反应过来,羽绒服直接掉在地上。
周逸轩抖得更加厉害。
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会心疼他,更不会觉得他可怜。
有句话说得好:“心疼男人倒霉三辈子。”
*
我还没有捋清楚案件的前因后果,整个会议中心就被犯罪分子包围了。
“你们谁都跑不了。”犯罪分子操着一口蹩脚的英文喊道。
紧接着,他们开始无差别扫射。
整个会议中心顿时哀嚎声一片。
我趴在会议中心的椅子后,努力寻找逃出去的时机。
却没想到被他们发现了,冲着我就走了过来。
在他们扫射的前一秒,我感受到一道人影朝着我扑了过来。
他抱着我迅速滚到了另一边。
他把我紧紧藏在身下,不露出一点痕迹。
“周逸轩!”
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
脚步声越来越近,周逸轩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砰”的一声,在我头盯上方响了。
我看见周逸轩脸色瞬间苍白,身体软了两秒,又坚定地挡在原地,给我撑起一片空隙。
脚步声走远了。
我把手放在周逸轩后背上,摸到一片湿润。
“周逸轩,你挺住,我不想欠你的。”
“你要好好活着,永远记得我恨你。”
周逸轩闷哼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黑暗中,我听见张沛珩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很快,几声响动出现。
周遭再度恢复了安静。
直到周逸轩被人拉起来,我也看见了张沛珩那张焦急的脸。
我跟着周逸轩上了救护车。
周逸轩迷迷糊糊的,却紧紧拽住我的手。
不知道他是不是疼糊涂了,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话。
“夕夕,我以为你还会回来的。”
“你刚走那几天我在想一定是我之前太鲁莽吓到你了,我定了餐厅,想给你道歉,但是我打不通你电话了。”
“我去了你们公司,他们说你已经解约了,还付了巨额违约金。”
“那个时候我好着急,我怕你会不会又因为没钱被人欺负了,可是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你。”
“直到我突然想起来你哥哥,我查了记录,才发现你哥哥已经离开了,时间还是你昏迷的时候。”
“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我开始疯狂找你,我找遍了你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你的身影。”
“那个时候网上在吵,我才知道网上骂的有多难听。”
“我在网上喊话,求你回来,我以为你可以看见。”
“可是依旧没有你的消息。”
“我以为找到你跟你好好道歉,我们就还能回到从前,不,不是从前。”
“是你作为我的正经女朋友,我可以带你回家,娶你进门。”
“没想到……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听着他絮絮叨叨的道歉,心底却没有一丝波澜。
*
该说不说,周逸轩就是命大。
那颗子弹几乎是贴着肺卡在了肋骨上。
但凡偏一点,他都坚持不到医院。
清醒过来的周逸轩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
我站在他病房的窗户处,看着外面橘红色的晚霞。
“周逸轩,我们两清了。”
“从此以后,我们是两条平行线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医院里会有护工照顾你,我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周逸轩,我们就此别过吧,再也不见。”
我刚要往外走,却看见周逸轩从床上摔了下来。
他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
“别走,夕夕,我求你别走。”
“潘曦妍的事我已经委托律师在走流程了,她会为她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我帮你报仇了,别走好不好?”
周逸轩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身体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什么,抖得厉害。
我一根根掰开周逸轩的手指。
“潘曦妍付出代价了,我们之间也扯平了,很好。”
“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
“你的十万块钱我早已经在七年前就打到你的卡里了,剩下你买的东西我一点没碰,你应该也看见了。”
“周逸轩,我们两清了。”
周逸轩没有力气,他只是强撑着站在地上。
我轻轻一拨,就把他推到一边。
拉开病房门,彻底隔绝周逸轩的视线。
从此以后,我们再无关联。
只是我没想到,拉开门看到张沛珩靠在墙上,嘴里还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看见我出来,他把烟别在了耳朵后。
“怎么样,解决好旧情人的事了没?”
我点点头,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时间,他应该没有时间出现在医院里。
他突然笑了:“觉得疑惑?”
我有时候真的很困惑,到底谁才是心理顾问。
每次我心里想的都能被张沛珩猜到个七七八八。
我笑着骂他:“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每次都猜的这么准?”
张沛珩挑挑眉,一脸神秘:“你猜猜,没准真是呢。”
我“嘁”了一声,不说就算了。
张沛珩走过来敲了敲我脑袋:“傻子,你的话都写脸上了。”
是吗?
可是周逸轩从来都没有读懂我。
张沛珩又敲了两下:“别想他了,我快饿死了。”
“麻烦沈顾问看在我千里迢迢从警察署赶到医院,就为了请你吃饭的份上,赏个脸呗。”
合着张沛珩饶了这么大一圈,就为了吃顿饭。
离谱中又觉得有点合理。
我大概能知道张沛珩似乎对我有点意思,不过那是将来的事。
现在嘛,当然是过好当下的生活了。
“走吧,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