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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凋零 姜小呆 4681 字 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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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拧着疼,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突然,我感觉胳膊被什么刺到一样,抬起头,看到枕头上放着两枚缝衣服的针。

它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妖冶的银光。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晚上妹妹哭,我妈把她抱进屋不一会儿就不哭了。

当时我还在想,果然跟着妈妈就会很安心,在妈妈身边就不哭了。

原来并不是。

妈妈的怀抱是送她走上黄泉路的鬼,在妈妈的身边她死的会更快一点。

雨停了,我不想回家。

那个家始终没有我的位置,现在就更没有了。

找了一个墙角,我蹲在那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是被打醒的。

“死丫头片子一晚上不回家,你想死啊?”

我爸的手劲儿特别大,打的我脑袋瓜子嗡嗡的。

“还不滚回家做饭?是不是想死外边?”

他一只手就把我薅起来了,一边走一边踹我。

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又打你家大妮儿呢?女娃子不打不懂事儿!”

我爸笑着附和“可不,就是比不上男娃有出息!”

我叫大妮儿,刘大妮。

其实家家户户都有大妮,二丫,这根本算不上是个名字。

跌跌撞撞回到家,我妈正抱着她的宝贝儿子晒太阳。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赶紧做饭去!”

她本来是笑眯眯的,看见我立马变了脸。

说完这句话,她又恢复了笑容,抱着她的儿子臭宝臭宝的叫个不停。

这一幕刺伤了我的眼。

我慢慢走过去,小声问她“妈,我小时候你这样抱过我吗?”

她晃悠着孩子,用手指狠狠戳我的头“丫头片子什么抱不抱的,滚一边儿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知道。

原本我以为他们只是不好的父母,现在我才知道,他们只是对我不好。

“妈,你抱过我吗?”

面对我的再次追问,我妈彻底黑了脸。

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脱下鞋,狠狠的扔在了我头上。

“我没抱过你你是在粪堆里长大的?你都是快要抱孩子的人了,还问我这种问题!”

她的鞋不偏不倚的打在了我的眼睛上,眼睛有了一瞬间的失明。

我甩了甩头,感觉一阵眩晕。

“还在这杵着?滚去做饭!”

我妈不耐烦的呵斥,我低头走进了厨房。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既然不想要我又为什么生我!

生了我却把我当垃圾一样,他们对狗都比对我好!

突然我有些释怀,我妹妹死得好,死了少受好多罪。

心里泛起的滔天恨意让我在切菜的时候格外用力。

那一颗颗白菜和土豆,我都把他们当成了我爸妈还有我奶的脑袋。

哦对,还有我弟的。

这个和我妹妹同一天出生的孩子,我固执的认为是他夺了我妹妹的生机。

做完饭,我的目光锁定在一处。

厨房的墙角放着一袋耗子药,打开用过几次。

我拿起袋子,用勺子蒯了一点,面对那一盆米粥,勺子微微倾斜,流出了一些。

眼看就要掉进粥里,我急忙用手接住。

电光火石间我脑子里闪现出太多东西。

把耗子药放回原处,勺子里的也都倒掉,我才惊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我刚刚在做什么?

是,我想杀人。

明明那勺子一歪,他们几个人就能去见阎王爷了。

可最终理智战胜了我心底的仇恨。

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不能杀他们。

杀了他们,我这辈子也毁了。

那盆粥我一口没喝,那个勺子我爸在用。

我心里很忐忑,虽然当时我及时用手接住了,但保不齐会有零星的耗子药掉进粥里。

还有那个勺子,因为太过紧张,我竟然忘了洗干净。

忐忑的同时我还有些窃喜。

如果我爸因为这个一命呜呼了,在这种闭塞的小村子里谁也不会去做尸检,只会当做突然死亡。

甚至根本不会管是怎么死的,白布一裹就直接埋了。

这种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快睡觉的时候。

不出所料的,我爸开始频繁的跑厕所。

一趟又一趟,最开始他的速度还很快,等到第三次的时候他明显有些走不动了。

我就缩在被子里看着,看着他脸色青白面容痛苦的跑厕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想到从小到大挨过的打,想到他不把我当人看的样子,我心里涌出一个恶劣的想法。

最好窜稀窜死他!

我一点都不怕自己没爹,毕竟这个爹有没有的真没什么差别,没有他我还能少挨打。

在他跑第四次厕所的时候,已经脚步虚浮,没有力气了。

突然‘噗’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股难闻的臭味。

我看到那些污秽的东西顺着他的裤脚流了下来。

实在没忍住,我‘噗嗤’笑出了声,又急忙用手捂住嘴。

我爸的眼睛恶狠狠的看向我。

也就是他现在没力气,不然我又要挨揍了。

折腾了一宿,后来我睡着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拉了几次。

还在睡梦中,我就被人从被子里拽了出来,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的手被绑了起来。

脚的突然腾空让我瞬间清醒了。

我被直接吊在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上。

“死丫头片子敢笑话老子,真当老子不收拾你呢?”

我爸站在树下看着我,他脸色还是不太好,但应该已经过了难受的劲儿了。

“给老子在这好好反省,今晚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我没想到他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付我。

比起挨打,这种方式更让我难受。

胳膊被吊着,就算我很瘦,那也是六七十斤的重量。

在这树上吊一天,我明天肯定没法上学了。

从白天到晚上,我一直被吊在树上,水米未进。

胳膊早已过了疼的劲儿,现在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只是腰以下的部分坠的涨涨的,一动就抽筋。

村里别人家的狗叫了几声没了声音,大概已经是晚上九点来钟了。

肚子饿的一抽一抽的疼,被我妈打过的眼睛又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屋里亮着灯,我听到我爸妈的笑声。

“这臭小子尿了老子一身!”

即使被尿了一身,我爸依旧是笑眯眯的,和面对我的时候判若两人。

“我儿子真有出息,将来一定是干大事的人!”

我妈抱着她亲了又亲,仿佛那个孩子脸上抹了蜜。

已是深秋,一阵凉风吹来,我被冻的瑟瑟发抖。

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呼呼的风不停在我耳边吹着,我奋力的抬头,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黑漆漆的一片,伴随着妖冶的风声,鬼魅一般。

黑云散开了一点,天上零星看到几个星星。

那微弱的光在浩瀚宇宙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却是这窒息的黑夜中,唯一让我有所期盼的灯火。

天蒙蒙亮,我却是一夜没睡。

虽然困得眼皮坠地,但身体被撕扯的感觉让我被迫从一阵阵麻木的疼痛中醒来。

我妈开门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不经意抬眼看到了被吊在树上的我。

“啊!”

她吓了一跳。

走近看到是我,她的眼睛里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死丫头,在这装鬼吓唬老娘!”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就回了屋,没说把我放下来。

呵,明明我是被我爸吊上去的,她却说我装鬼吓唬她。

我连被吊在这里都是错的。

我倒真希望自己是鬼,立刻索了他们的命去!

因为需要我做早饭,我爸在起床后把我从树上放了下来。

被吊了一天一夜,我整个人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滚去做饭去!”

我的腿没有知觉,胳膊和手被勒的青紫一片,肿的跟我的小腿一边粗。

“爸,让我奶做饭吧,我动不了了。”

不光是腿脚动不了,没吃没喝的,我现在已经眼冒金星,嗓子干的冒烟,连吐沫都没有了。

“没用的东西,养你还不如养条狗,整天在家吃闲饭什么事儿都不会干!”

他又踹了我一脚,麻木的腿被这一脚踹的生疼,这种疼从我的脚心流窜到四肢百骸。

他拎起我往厨房拖,反正只要我没死,做饭就是我的活。

我扶着墙撑着身体,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骂骂咧咧,但我听不见了。

耳朵嗡嗡的,眼前的事物也不再清晰。

一阵天旋地转,我晕了过去。

我是被针扎醒的。

眼睛还没全睁开,就看到我奶坐在我的床边,手里拿着一枚大头针。

“这不就醒了?去什么卫生所,一个丫头片子哪值得花那个钱。”

她神色颇为得意,仿佛自己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你爸给你把学退了,现在你妈照顾你弟,你爸下地干活,家里家外的需要有人帮衬。”

“再过两年给你找个婆家,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趁着在家就多干点活,省的白吃那么多粮食。”

我奶说着她认为无关痛痒的话,他们的一个念头就决定了我的命运。

“不,我要上学去。”

我挣扎着起身,眼前却又是一阵白光闪过。

“就你这身子骨,也不知道有没有婆家要你,天天吃那么多饭,一两肉都不长。”

我奶嫌弃的看着我,后来直接转过了头。

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

“奶,求求你了,你跟我爸说说,让我去上学吧。”

不管我有多恨他们,我也不过十三岁不到,既没有生存能力,也没有太多的文化。

想要离开这个家,还是要先靠这个家。

我奶斜着眼看我“丫头片子认字就行了,上那么多学不还得照样嫁人?”

“真要供你考上大学,那也是给别人家供出来的大学生,那不是亏大发了?”

我继续求她,就差给她磕头了。

“奶,我上了大学就能挣大钱,将来给你花!”

她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就你?我儿子有孙子,以后有的是享福的时候,我可用不着你!”

说完她扒拉开我的手,在我不断的哀求声中离开了。

我倒在床上,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冷,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不能上学了,我的人生从此将会是一片黑暗。

可我不能放弃,于是,我强撑着身体去了学校。

没吃没喝没合眼,浑身伤痕累累,走的这一路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看到老师,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老师,我想上学,您去跟我家里说说,让我上吧,哪怕是上完初中都可以!”

开学我就要上初中了。

我的想法是,等我上完初中就十六了,长大了,离开家也有能力活下去了。

她被我说动了,答应我放学去我家找我爸妈。

原本以为事情一定能成功,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老师也因为我遭受到了侮辱。

“老师啊,这村里的女娃上完小学就够可以了,家里人口多,劳动力少,我们也不能为了她饿死全家不是?”

我妈怀里抱着她的儿子,看都没看老师一眼,自顾自的说着。

我爸也跟着附和“老师,你自个儿也是女的,要我说,女人家就该在家生孩子带孩子,管这闲事干嘛?”

老师气的手都在抖“现在不是旧社会,男女平等,怎么会有你们这么愚昧的父母!”

她的话在我爸妈听来就是可笑,我奶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男女平等?那咋不见男的生娃?”

“听说老师二十多了还没有婆家,这地要是再不用,恐怕就要旱死了。”

她的话粗俗无比,我的老师被说的满脸涨红,她是文化人,说不过这帮粗鄙的蛮人鲁汉。

我上学的事情被一锤定音,开始在家帮我爸妈干活。

每一天我都浑浑噩噩,这种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可却又遥遥无尽头。

傍晚,我在厨房刷锅的时候,听到墙头上有人在叫我。

“大妮!是我!”

我寻声望去,是村东头的王小丫,她跟我是一个班的。

看看没人注意,我悄悄爬过墙头,和她躲在墙根底下说话。

“你家也不让你上学了?”

我落寞的点了点头。

“我家也是,而且让我明年就嫁人了!”

王小丫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她比我还小几个月,也才刚刚十二岁。

“天呐,你还这么小怎么能嫁人啊?”

她的身体看上去比我还单薄,头发枯的像野草一样。

“还不是因为我哥和我弟吗,家里给我哥张罗媳妇,人家张口就要三大件,不光要买电视,还要买电脑!”

九十年代,电脑这个东西,我们只在老师嘴里听说过。

我明白了,王小丫家里想用她的彩礼钱给她哥娶媳妇,供她弟念书。

这是让我最深恶痛绝的恶习。

女孩的一生本就多灾多难,从小不受重视,在家干活,离开家之前还要被榨干最后的价值。

我们的存在连锦上添的那朵花都算不上。

“大妮,我想好了,明天我爸妈都下地,趁着家里没人我就跑!”

“跑?跑哪去?”

我也想过跑,可是我从没离开过这个村子,虽然知道外面天高地阔,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去哪都行,要饭都行!不念书就不念,可我不想嫁人,嫁了人就得没完没了的生孩子!”

“你跟我一块儿跑吧?咱俩一起,一起要饭去!”

王小丫说动了我。

当天晚上我兴奋的一夜没睡,一想到要离开这个魔窟我就激动的差点乐出声来。

我把这些年偷偷攒下的几张毛票悄悄缝在了内衣里,虽然钱很少,但短时间内饿不死。

过了晌午,我听到外面有几声鸡叫。

这是我俩定下的暗号。

为了不被发现,我什么东西都没带,反正这个家里也没什么东西是我的。

“大妮,这里!”

王小丫用气声叫我,我跑过去拉住她的手。

“咱俩往南边跑,我听我爹说,往南是大城市!”

我点点头,她神秘的从兜里拿出一个金灿灿的窝头。

“我偷出来的,还热乎呢!”

我狠狠咬了一大口,异常珍惜的揣进兜里“省着点吃,这一个窝头咱俩争取吃上一天!”

王小丫我俩紧紧拉着手,拼命的往南边跑。

就在要跑出这个村子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有人在叫我们。

“嘿,你俩跑哪去?”

我蹙的回头,看到了王小丫的爸爸。

“你不是说你爸下地了吗?”

我紧张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也不知道啊,别管了,快跑吧!”

我俩撒开手开始没命的跑,她爸爸的声音很大,也叫来了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