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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若望为了表现出自己品性高洁,宣称自己知晓我爱慕他以后,自愿将礼品还给了我。
他还向父皇告了假,亲自去蓟州老家把发妻接了过来。
玉儿忍不住吐槽,「卢公子实在虚伪,若不是公主你把脸皮撕破,也许他发妻等来的只有一纸休书,哪有今日的排场?」
我叹了口气。
卢若望这样看不起他的妻子,这样的姻缘对女子来说又有什么益处呢?
可玉儿却说,「公主你衣食无忧,所求的姻缘是互相爱慕尊重,可对于大部分女人来说,能有卢大人这样的夫婿已经是可望不可求了。」
卢若望发妻回来那日,正巧赶上安定侯府设宴。
我刚进侯府大门,便听到嘲笑声。
「那就是卢侍郎的发妻?当真是……粗俗无礼。」
「她出身乡野,若是行事妥帖,那才是奇怪。」
我瞥了一眼过去,两位低声私语的官家小姐瞬间噤声,对着我柔顺行礼。
侯夫人引我入席面,我一眼便认出了卢夫人。
她带了满身金银,皮肤粗糙,确实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见我入席,她头颅轻昂。
「你就是爱慕我家夫君的顺安公主?我夫君啊,这辈子只爱我一人。」
*
我笑眯眯回她,「你就是被扔在家中三年,被丈夫不闻不问的卢夫人?」
我原本还觉得卢若望的发妻可怜,如今看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瞬间跳脚,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侯府的丫鬟急忙拦住了她,将她拉去了另一桌席面。
这次的席面倒是比往日的生动。
与我不对付的几位贵女,拿京中的流言刺我。
「没想到公主连这样粗俗的人都比不过,卢大人是读书人,公主得多读书才能讨他欢心,只送银子是不成的。」
我刚想出声反驳,便听见一道散漫的声音传来。
「公主千金之躯,她不必讨好别人,没有她得不到的,只有她不想要的。」
「你们嫌卢夫人粗俗不堪,若是笑话也应该笑话卢若望的眼光,与公主何干?」
这声音十分熟悉,我抬眼看去,果然是谢珩之。
席面上议论的贵女纷纷垂首,羞愧不言。
谢珩之朝我微微一笑,「公主,好久不见。」
*
我干脆省了写拜帖的事,当着众人的脸直接邀请谢珩之。
「几日后的书会,谢大人可否屈尊主持一番?」
京中历年来都有书会,主持书会的人向来受到读书人的追捧,很有利于自己的名声。
我为了卢若望,对父皇百般请求,才揽下了这份差事。
而且我贴了不少钱财进去,这次的书会是近几年来最盛大的一次。
原先被怼的贵女眼睛一亮,话里带着不怀好意。
「这书会不是你为了卢大人准备的吗,如今拿谢大人当下家,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我眉毛一挑,「我何时说过是为了卢大人?」
那人瞬间无言。
谢珩之唇边微笑越发浓郁,「能主持书会是臣的荣幸。」
我双颊一红。
这人长得过分俊美了。
*
书会当日,卢若望被拦在了门外。
他额头冒汗,跟门口的侍卫力辩。
「公主看我极重,你们竟然敢拦着我!
「赶紧放我进去,不然我定要公主罚你们!」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卢若望回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还是勉力维持住了高傲神态。
「公主驭下的手段未免太差了些。」
「哪里差了?本公主倒是觉得他们恪尽职守。」
「你!」
卢若望见我没有主动讨好他,当即发怒。
「你这样娇蛮无礼,我是万万看不上的!」
换作从前,我定然上赶着去讨好他。
可现在我只觉得从前瞎了眼,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开。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怒喝声。
不等我回头查看,身子便被猛然撞开。
卢夫人紧紧拽住卢若望的衣袖,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这个小贱人,竟然敢来勾搭别人的夫婿。」
我揉着手腕处的淤青,冷冷看向卢若望。
「冲撞公主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卢若望眼中闪过不耐烦,「欲擒故纵的把戏你究竟要使到什么时候?我可没有耐心陪你一直玩!」
从前我被卢若望迷住了眼睛,竟然不知道他这么自大。
玉儿冷声接过话茬:「冲撞公主是死罪。」
卢夫人身子一抖,拉着卢若望就开始哭诉。
「夫君!她这是要故意谋害我!」
哭声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卢若望连忙甩开衣袖,想要和她划清界限。
谁知卢夫人以为他要偏袒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诉。
「我夫君为了维护这个小娼女,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啊!」
她本以为路人会为她发声,谁知众人纷纷惊愕嘲讽。
「这是卢大人的妻子?辱骂公主,她不要命了?」
「那怕是三岁小孩也不会这般无礼吧。」
卢若望又气又羞,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当即一脚踢开卢夫人,书会也不去了,独自坐上马车,催促马夫赶紧驾车回府。
卢夫人起身拍了拍灰,看着我道:「我和若望是患难夫妻,你别想跟我争。」
我摇头,「我从未想过和你争,倒是你别把这份姻缘作没了。」
卢夫人一脸得意,挑衅看我,「夫君爱我极深,大老远地把我从蓟州接来享福,我看你就是嫉恨我。」
此话一出,我懒得搭腔,径直走进书楼。
玉儿问我要不要追究。
我叹了口气,「算了,她只是被卢若望蒙蔽了。」
*
京中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谢珩之主持书会,获取了一众学子的爱戴,顶替了卢若望户部侍郎的位置。
第二件则是卢若望休妻了,后又因被查出和一桩贪污案有牵扯,被贬去了老家蓟州。
他休妻的当日便给我送来信件,信的内容满是殷勤讨好。
一会说他其实对我爱慕极深,只是碍于发妻,不愿辱没我,如今休了妻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我了。
一会又扯到贬官的事情上,想要我为他求情。
我抬手把信件扔进了炉子里。
我没有给卢若望回信件,原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
不成想他一下朝便守在公主府。
一日,我和谢珩之外出狩猎归来,正巧和他碰了个正着。
他连忙堵在我的面前,拿出一份热乎乎的桂花糕。
「公主,这是我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
从前我最爱吃路边商贩做的桂花糕,觉得茶楼里买的糕点不合口味。
卢若望每每见我去排队买桂花糕,总是觉得丢人,说我多的口味低贱,放着好东西不吃,偏偏吃路边摊。
他明明出身乡野,却对普通老百姓极尽贬低。
如今却拿着他昔日看不起的桂花糕讨好我,实在是可笑。
我指了指玉儿手中拎着的糕点,「不用了,谢大人亲自替我去买了。」
*
听见谢珩之三个字,卢若望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喜欢谢珩之?」
他这么一问,我忽然愣住了,心头泛起酥酥麻麻的甜蜜。
谢珩之出身名门,我少时与他有几面之缘。
他小时候调皮捣蛋,每次见面他都在挨骂。
后来他跟着谢侯去了战场,我本以为他会挣个军功,被父皇封个将军。
不成想他考了功名,再见面已经脱去了那股混世魔王的劲儿。
自从上次书会后,我发现自己和他兴趣相投。
同样爱吃路边摊,同样喜欢射箭狩猎,不在意我的狗爬字,并亲切地命名为「沅氏体」。
我忽然觉得谢珩之比那些表面温润如玉的人更有活力。
如此一来,我对卢若望便更加不耐烦了,干脆直接回答。
「是。」
正拎着两袋烤栗子过来的谢珩之脸色一红,圆滚滚的栗子从袋子里滚落到我的脚尖。
卢若望双眼布满血丝,「不可能!你不是爱慕我吗!」
*
这是我见过卢若望最失态的时候。
从前都是我为了他伤神,看见他和其他女子说笑而吃醋难过。
卢若望依旧不信,他低声柔语哄我。
「沅儿,从前就算是我错了,我会和陛下求娶你,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我冷着脸后退几步,「卢大人你想多了,我们早已经没有干系了。」
从前他漠视我的感情,然后又当面拒婚,为了自己的前途接来发妻。
如今我即将嫁人,却又上赶着说嫁娶之事。
实在可笑。
他身子一晃,眼中竟含着泪花。
「从前是我忽视了你的好,直到我从前的夫人来京,我才知道你不仅不娇蛮,平日里还对我容忍体贴。」
他忏悔的样子十分逼真,可我再也不愿意信他的花言巧语了。
从前,他不仅对我隐瞒有家室的事,还总不经意对我承诺,说会娶我为妻。
直到他拒了婚约,我才知道这些都是他为了向上爬的手段。
我冷眼看他,「那日在酒楼,本公主听见你说迟早要休妻,还对我诸多贬低,如今你又在装什么呢?」
卢若望脸色一白,眼中闪过慌乱。
他急忙找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了。」
谢珩之忽然站在我面前,对着卢若望冷声道:「我会向陛下求娶公主。」
卢若望发了疯一般,伸手拽起谢珩之的衣领。
「我不许!」
谢珩之微微蹙眉,一把将他甩在地上。
「你根本配不上她。」
*
父皇赐婚的旨意颁布,人人都艳羡我有一桩这样好的姻缘。
唯独我有些愣神。
从前我不断被卢若望贬低,我下意识觉得自己脾性很差,和谁都是不相配的。
如今听见旁人夸赞我和谢珩之登对,我反倒有些不自在。
玉儿宽慰我,「谢大人爱重公主,谢府上下也敬重您,旁人怎么敢说三道四呢?」
是啊。
从前卢若望不在乎我,只是我深陷其中看不出他对我的轻视,只能感受到旁人的恶意罢了。
圣旨颁布那天,卢若望生了一场病。
听说是醉酒淋雨,还执意要去安国寺求姻缘,中途发了高热,被家仆连忙抬去了医馆。
年初时,我曾想拉着卢若望去寺庙求姻缘。
我听闻寺中有一棵古树,只要两人亲手系上红线,便可相守白头。
可卢若望不愿意,甚至嘲讽我。
他说求生拜佛祈求姻缘美满的蠢事,只有我能干得出来。
我当时失落了很久,他却头也不回的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