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鲜血味,让我不知身在何处。
啊。
好像是裴嘉述,鲜血味是裴嘉述的…
我转动着眼珠子,看见他的背后,被砍了一刀,真的好长的伤啊…
我无声笑了下。
终于,我闭上了眼。
可裴嘉述好像在哭,还有乔沅,吵得我脑仁疼…
*
等再有意识,我就躺在了病床上。
空荡荡的病房里,满是「滴滴」的声音,好像是机器。
我又想睡了。
可外面突然跑进来了个人。
他浑身都是鲜血味,我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等他再走近些。
我强撑着睁开眼皮,是裴嘉述。
我猛地拿过旁边桌上的充电器,用尽全力砸向他!
「滚,滚!走开——」
我像是应激一样,嘶吼叫喊。
他的额角被砸伤,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而他却不在乎,只是轻声细语地哄着我,像是从前一样。
「绾绾,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呢,平静下来好不好…」
而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拿起身旁一切能拿起的东西,往他身上砸。
「你滚!滚啊——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啊,走啊!!」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别再来了,求求你们,真的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我发出绝望的哀嚎。
只是凭借着本能,发泄所有痛苦。
直到下一刻,裴嘉述终于被人拉了出去。
我浑身颤抖,看着空荡荡的病房,蜷缩起双腿,将自己抱紧。
感觉这样,会有一些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沉沉闭上了眼,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睡觉。
睡着了就好了。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
也许明早一天醒来,我就会发现,那一切都只是场梦呢?
梦啊,多好啊。
那些痛苦,那些惊惧,都不曾存在。
*
恍恍惚惚中,等我再次清醒,就听到从病房外传来的声音。
门缝半掩着。
医生告诉裴嘉述,说我的心理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容易应激。
片刻后,裴嘉述沉沉地「嗯」了声。
等医生走后,他转过头来,也发现刚刚我醒了。
看着我的样子,他眼眶瞬间就变红了,声音都喊着哽咽。
「绾绾…」
隔着一扇门,他没有进来。
只是轻声说:「那几个人被抓住了,判了刑…虽然这样安慰你显得很苍白,但…」
裴嘉述发出了声呜咽,好像很痛苦。
「我真的希望你能好起来…」
我还是没出声,只是呆呆地坐在病床上。
后来乔沅也来了,她抱着一束花,放在了床头柜上。
新鲜的康乃馨还沾着露珠。
我沉寂许久的表情,终于动了动。
她站在旁边,低声说了很多句对不起,说她那天要是能好好听我的电话,又或许是后来能进那个常用的包房看看,也就不会像如今这样了。
我还是没说话。
后来乔沅走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阳光从窗帘缝隙倾泻而下,投射在了小桌上那一束康乃馨。
久违的心脏钝痛感,终于涌了上来。
*
我要被推出去做检查了。
隔着那一扇小窗,裴嘉述在外面等着。
忽然一阵吵闹声响起,伴随着外面一声大喊,有人在闹事。
再下一刻,好像有人受了伤。
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我得知是裴嘉述。
他离那些闹事的人最近,侧脖子上被指甲抓出了血痕。
我没看过去。
任他在外边被伤害,被斥骂,被那些闹事的人当出气筒。
我都没管。
再后来,外边安静了一瞬。
好像那些人被保安拖了出去。
而裴嘉述隔着一个玻璃窗,等我出来后,他就跟在我身后走着。
一路上安静无言。
直到我回到病房,躺在床上。
侧头望去,他腿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侧脖颈还泛着血痕。
他张了张口,喉咙像是被梗着一样,再然后,他眼中落下了泪,显得绝望又悲凉。
声音颤抖:「绾绾…你还爱我吗?」
我愣了一瞬。
声音轻的像是听不到:「不爱了。」
裴嘉述紧紧抓着床单,头抵着护栏,很久后,他终于发出了声呜咽。
他跪在地上,狼狈又可怜。
而我只是望着窗外,再没给出过反应。
*
自那天起,我就没看见过裴嘉述了。
我只是坐在病床上,不说话,也不搭理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每天都有人来看我,过了一阵后又走。
再后来,我好像因为睡的太多了,彻夜开始失眠。
坐在病床上。
日复一日地不睡觉,睁眼直到天亮。
直到有一天,裴嘉述终于出现,他像是变了很多,推我在医院的楼下走了走。
再然后,他将我往一个科室推去。
那天刚好是一个晴天,刺眼的晨阳从窗外投射进来。
有些恍惚,又像是一场梦。
那也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像从前那样靠近我。
我眯了眯干涩的眼,身后的裴嘉述轻声告诉我:
「绾绾…我们做一个治疗…」
「从那个地方出来后,你就再也不会痛苦了,好吗?」
我没说话。
直到轮椅停在了一个科室外,我抬眼,才发现是mect治疗。
身后的裴嘉述抬起手,好像要摸我头,但过了会儿,他又轻飘飘放下了。
他说:「绾绾,我放你走,好吗?」
「从此天地辽阔,你会越来越好,会走过山川,会看遍江海,还会…有一双健康的腿。」
「国外…有一个项目成熟了。」
「我帮你预约好了,只等你去治疗…」
「然后过去的那三年…我会记得,会永远记得,曾有一人,爱我至深。」
最后,他声音艰涩,又隐隐带着一丝期冀说:「绾绾,我的比赛时间出来了,我就快要…去比赛了。」
「你可以祝我胜利吗?」
我没说话。
他兀自笑了一下:「好,你没说话,我就当你…早已祝福过我了。」
*
渐渐地,我忘了好多。
不记得那三年,不记得…那段绝望又悲痛的日子。
只常常在病房外,能看到一个落寞的身影。
偶然一次,我扬起笑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儿?等人?」
他恍惚中摇摇头:「没,我没等人。」
「我只是…看看她而已,知道她如今越来越好,那就…」
最后一句我就听不到了。
因为那时一阵风吹了进来,刚好带进了我最喜欢的满天星。
我喜欢它。
纵使在我已经忘了的记忆中,它带给我很长时间的痛苦。
但它本身存在的含义,还是很值得的。
又没过几天,我去了国外,配合那里医生的治疗,我渐渐能双腿下地走路。
哦,对了,我还养了一只柯基。
非常可爱。
我住处旁边的白人邻居也夸赞:「很漂亮的一只小狗。」
我觉得她说的对。
带着一只狗,和从那里结识的其他朋友,我们一起去看过北极极光,还爬了雪山。
我格外热爱,能行走的感觉。
天边偶然飞过的一只鸿雁,都让我觉得自由快乐。
会好好的。
我会好好活着,去看遍江海,走过山川。
*
后来,我回了国。
一个人给我打电话,说他那里存放了把钥匙,已经五年没人取了。
我还疑惑着,那他为什么要我取。
那人就说,因为当时他那边存了两个电话号码,其中一个打过去,才发现早已注销,所以就只能打下一个了。
于是我想了想,也就带着柯基,回去了一趟。
陪我进门时,那个大爷还唉声叹气的。
「你们这些小年轻,净一天跑来跑去,还一走走好几年,光一个钥匙扔这儿,啊?真就不怕出什么事?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呐…」
我讪笑着,抱起地上的狗狗就rua。
再下一刻,一阵猛烈的声音响起,大爷推开倒在面前的纸箱子。
尘土四溢。
激得我们两个咳嗽不停。
又往里面走了走,大爷就将钥匙一把扔给我。
在他转头就出门之前,我扯住他。
「唉?等等啊大爷,你还没告诉我一件事呢?」
他瞬间吹胡子瞪眼:「咋?还有啥事?」
我缩了缩脖子。
但又不死心地问:「这家房子的另一个主人呢?他叫什么名字,你那儿应该有记录的吧?」
大爷疑惑地看着我:「唉?我说你这个小娃娃,你就是这里的住户,你还能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
我搓了搓狗狗的毛,嘴里嘟囔着。
「大爷啊,我脑子不好,你就看我可怜,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呗。」
失忆这事,告诉别人要杂七杂八说好多,还不如就直接这一句,装个可怜直接问。
果然,可能大爷见着我是真可怜。
于是他就掏出一个小本本,用手指滑来滑去,直到定格在了一个名字上。
「喏,这就是,裴、嘉、述。」
大爷一字一句的念,最后还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庄重又有点儿可爱。
我忍俊不禁。
又在听到那名字的一刻,忽然一愣。
我问大爷:「那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大爷听后,低头沉思了会儿。
末了,他终于点了点头:「好像是啥…打游戏的,就你们小年轻最喜欢的那种!」
我明白了。
于是将大爷送走后,我坐在沙发上,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搜索名字——
裴嘉述。
我心里默念。
直到页面终于跳转,我看到了一张图片,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奖杯。
下面解释说,这张图片拍摄于两年前。
那时沉寂许久的天才电竞选手,终于重回赛场,并且在重回的第一年就大放异彩,不但超越了过去的自己,还拿上了冠军的奖杯。
只是——
我的眼神又落在了最后一句话上。
他死了。
自尽于拿到冠军的那个夜晚。
听说他临走前,最后更新的两条微博就是:
【圆满了。】
【她会好好活着,好好走下去。】
这时,裤腿处传来一阵拉扯感。
我低下头一看,不由爆了句粗口:「我靠!乖乖,你别拉呀——」
柯基扯着我的裤腿,小短腿不停地跑,直到将我拉了出去,爪子一指角落——
看清那个东西后,我瞬间就笑了出来。
关上门,将狗狗带走。
剩下的话吹散在风中。
「你想吃就早说嘛,我还不至于克扣你的零食…」
「走吧,我们吃完,然后继续闯遍大江南北,看看世间风景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