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冷汗浸湿了后背,我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踉踉跄跄地回到公司办公室,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
最终我安慰自己只是巧合。
可是今晚的事让我无法静下心来工作,在办公室待了足足两个小时,我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些。
拿上包包,推开办公室大门,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藿青尧。
「老伴?」
我一惊,不自觉后退两步。
之前的不安再次卷土重来。
藿青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着指了下手里的保温壶。
「听说牛奶撒了,我重新冲了给你送来。」
他越过我走进办公室。
把牛奶用杯子倒出来才招呼我过去。
他的面容依旧温和有礼,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越是这样的他越是让我心慌。
这么快就知道我没喝牛奶,公司里有他的眼线!
我走回办公室,看着眼前我每晚都要喝的牛奶一直没有动作。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藿青尧端起杯子浅尝一口。
「不烫,可以喝了。」
他笑着把杯子放到我手里。
我们默契地谁都没有提及何嘉友,但是一道无形的鸿沟已经悄无声息搁在我们之间。
这杯牛奶我以肠胃不舒服为由拒绝了。
背着他我让人私下查了他的过去,发现他是化学专业毕业,下乡到老村的知青。
奇怪了,在我记忆中藿青尧和我一同在老村长大,怎会变成下乡的知青呢?
在我调查他的当晚,藿青尧拿了一份意外身故保单让我签字。
「去年不是签过了?」
以前他拿给我的文件我看都不看就签字。
但是经过毒牛奶的事,我对他起了防备心。
把保单一字不落看得清清楚楚。
藿青尧微微怔愣了片刻,解释道:「这一份完善些。」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我收了保单说明天签了再给他。
好在我和藿青尧早年因为作息不一样,已经分房而睡。
回到房间锁上门,我翻出去年签的保单。
上面显示保单生效的最后日期就在小狗被毒死那天。
我惊恐地跌坐在地上,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脑海里不断回放这些年的过往。
当初藿青尧离开村子创业,就是想让我和孩子过得好点儿。
感动之下我把何家的传家宝卖了,给他作为启动资金。
公司成立初期,我的强势让下面的人不满,纷纷闹着要辞职。
是藿青尧为我扛下了所有,他一边安抚情绪激动的我,一边耐心劝慰那些对我不满的人。
最终,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公司蒸蒸日上,有了今天的辉煌成就。
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情绪稳定,对我温柔相待的藿青尧,为什么会对我起了杀心?
整整一夜我都没睡。
天一亮我迫不及待到银行查了我和藿青尧的共同财产。
资产竟然全被转移到了白心柔的账户上。
拿着从银行里打印出来的流水,我气冲冲回到家想找藿青尧对峙。
没想到回家扑了个空。
没找到藿青尧,却让我意外发现情人节那天藿青尧送我的项链和白心柔脖子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我素来不喜欢珠宝首饰,这条项链一直被我放在首饰盒里。
今天被我家猫咪叼出来玩,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爱人和友人的双重背叛让我气得牙痒痒!
藿青尧这个天杀的。
项链都要搞批发。
许是气极了,一阵头晕目眩,我晕倒在地。
「妈!」
儿子霍城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跑出来,连忙掐我的人中。
我悠悠转醒,问他藿青尧在哪里。
霍城支支吾吾地,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知子莫若母,我强撑着精神迅速来到公司。
平时这个时间,白心柔都要向藿青尧汇报当天的工作内容。
不让秘书进去通传,我一把推开他办公室大门。
惊扰了里面正在苟合的两只野鸳鸯。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心情就像被风吹散的细沙,感到无比绝望。
「藿青尧,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要点儿脸吧!」
我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嘶喊。
在他们凑过来围观的时候转身离开。
我没有时间悲伤,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何嘉友。
直觉他一定还知道其他不为人知的事。
多番打听下才知道他前些日子被人打了,丢回老村。
5
再次回到老村,已经是深夜。
不同于上次的惧怕,这次我的心里非常平静。
进村后一路上都是过去的回忆。
城市的纸醉金迷到底不如农村让人心安。
循着记忆我找到昔日的何家。
这里比我离开的时候还要破旧,门前的石墩都要被风化了。
要不是屋内微弱的灯光,我简直不敢相信这里还有人住。
大门只是掩着,我推门进去正好看见浑身是伤的何嘉友正在吃饭。
「你用左手?」
我突然停住,眼睛死死盯着他正在夹菜的左手。
印象中他好像一直用的都是右手。
他淡淡抬头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径直低头吃饭。
饭桌上就是简单的白米饭加一块豆腐乳。
现在的社会,我想不到还有人过着这样清贫的日子。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右手。
何嘉友一直都是个沉闷的性子,往日有什么不开心他都藏在心里。
以前他上山打猎要是不小心受伤了,也是什么都不告诉我,生怕我担心。
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我,我还要骗他到大山里。
我的心就万分自责,整个人都开始局促慌乱起来。
「是他让人打的?」
我试探地问道。
其实不用问我都知道,藿青尧知道了那晚我没喝牛奶,定然也知道了何嘉友和我见过面。
但是何嘉友显然还在生我的气,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好巧不巧,一天没吃饭的我肚子不合时宜叫起来。
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倍显尴尬。
一把年纪的我脸腾地变红,羞得无地自容。
何嘉友怔怔地抬头,一言不发走出去。
十分钟后从邻居家借了几个土豆回来,煮了以前我最喜欢的土豆焖饭。
那一刻,我的眼眶微微泛红,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在心中涌动。
或许是城里的山珍海味吃多了,我竟然觉得眼前这碗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
吃完饭我才发现何嘉友碗里的饭一口没再动过。
他就坐在饭桌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深思。
「谢谢,对不起。」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由衷地想和他道歉。
他却把头歪到一边,让我把碗洗了。
我虽然有些诧异,但是并没有意见。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顺便帮他把脏乱的房间也收拾了一下。
等我忙清楚走出来,何嘉友打开了他随身的包袱。
是个那个他形影不离,别人碰都不让碰的包袱!
里面是一个相框。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相框,没有注意到我靠近。
「我还当是什么呢,不就是你们何家的全家福嘛。」
我瞄了一眼,不免觉得好笑。
一个全家福也值得这么宝贝。
墙上不就挂着一副更大的嘛。
「走开!」
我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何嘉友连忙把相框放进包袱里,情绪十分激动地推开我,拿着包袱走出去。
看样子他好像很生气,我被他用力推到墙上。
墙上巨大的全家福被我一碰,掉落在地。
我担心何嘉友会找我麻烦,连忙把全家福重新贴回墙上,并拿来干抹布擦干净上面的灰。
这幅全家福当年我见过的,上面有个地方被木炭涂黑了。
听说是何嘉友小时候调皮,不小心弄脏的。
倏地,我擦全家福的手顿住了,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不对!
刚才我明明看到何嘉友包袱里的那个相框,这个被涂黑的位置上有一张脸。
何家一共只有何母和何嘉友两人,那么第三张脸是谁的?
6
想到某种可能,我感到心脏剧烈跳动,一股冰冷的恐惧从脊椎上蔓延开来。
直到院子里何嘉友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才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调整好心情,我走到院子和他并排坐在长凳上。
「我和你说说当年的事吧......」
他抽了一根烟草,盯着我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皱纹,声音也带上了沧桑的痕迹。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我知道了因为藿青尧是老村唯一的知识分子,当年他出海,特意找了藿青尧帮忙检查船具。
所有的必需品也都是藿青尧负责。
可是出海不久,他们那艘船就在海上碰上暴风雨,迷失了方向。
船舱里没有任何吃食,甲板也开始漏水。
不多时,那艘船沉入海底。
只有何嘉友一人被海水冲上了附近的孤岛,在岛上存活了下来。
多年后,被海上冒险队发现,才将他带了回来。
「是藿青尧,他早就找过我,要我把传家宝卖给他,我没同意,他就设计了海上遇难这出戏。」
何嘉友气得脖子涨红,眼里凶光毕露。
在漆黑的夜色中泛着瘆人的幽光。
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所有的思绪都停滞紊乱。
怎么会这样!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像窗户纸那样煞白,心中充满了疑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查到的资料和何嘉友说的话一样,藿青尧是下乡到老村的知青。
可是我为什么记得他是和我一起在老村长大的人。
传家宝的事,是何嘉友出现后我才跟他说的。
他怎会多年前就知道了?
脑海中思绪纷乱如麻,困惑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让我找不到丝毫头绪。
来不及问他那具尸体是谁的,匆匆和何嘉友分别,我回到了家。
自知做错事的藿青尧一看到我,就拉着我回房诚恳地和我道歉。
并且保证再也没有下次。
我盯着他那张找不出丝毫破绽的脸,说出了想要把公司送给何嘉友的想法。
为了证明我的决心,我当着他的面开始打印转让协议。
「你疯了!」
藿青尧脸色大变,忙不迭拔掉电源。
我没有理会他的举动,继续说着把我们名下的房子全卖了,都拿去补偿何嘉友。
「不可能,那东西以前就值百来万,现在价值连城,把我和你都卖了也不够。」
他用力地摇晃我的肩膀,企图让我清醒点儿。
一向温和的脸上已经布满寒霜,双目都开始渐渐赤红。
我一颗心沉到谷底。
沉默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心里盘旋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那个东西当年的价格,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传家宝这个事我才告诉你没多久吧?」
我深深地望着他,眼里满是疲惫和失望。
想不到与我携手白头的人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脑中一阵白光闪过,我似乎记起了什么。
当年给我估价的那个收藏家好像就是藿青尧介绍给我认识的。
奇怪,我怎么会把这件事忘记了。
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有零星的记忆片段在闪烁。
速度之快让我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我也是猜的罢了。」
藿青尧下意识扶了下眼镜,嘴唇泛白而颤抖。
借口公司还有事,连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