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尹辰。

「谢将军，有人找！」

我懒懒地摆了摆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尹辰，心中无以言表的雀跃。

可是每次都是林墨——令我失望。

「让林将军走，还有他那些东西，我不想见他。」

「不是的，将军，来的是相国夫人。」

话音未落，一个衣着锦绣的妇人高声喊叫着走了进来。

「张夫人——」我话音未落，便挨了她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谢若，今天我来，是要带阿舒走。」

相国千金张舒是我麾下女将，忠心耿耿，与我情同姐妹。

「张夫人，阿舒她战功赫赫，再跟我两年，就能升为副将了。」

「再跟你两年？我呸！」她气得脸色焦黄：

「谢若，你淫奔无耻，不守闺誉，早就声名扫地了，还想再让我女儿跟你？」

我气得脸色发白：「张夫人，我敬重你是长辈，但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她哼了一声：「谁不知道你从小就跟一群大男人在军营里厮混，现在又——」

她转了转眼珠：「哎，这只能怪你娘死得早，害得你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将来人老珠黄，嫁个贩夫走卒，你娘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听到她辱及我的亡母，我血气上涌，高声叫道：「我早就找到如意郎君了，高大威猛英明神武，对我千依百顺细心体贴。有空你还是回去管管你那吃喝嫖赌的儿子吧，小心他哪天被追债的砍死横尸街头！」

「你这个小贱人，就会胡编乱造，你说的那么好，把你的如意郎君叫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啊！」

我呆住了，叫谁，去哪儿叫？

「我在。」

「我在。」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我呆滞地抬头，林墨兴冲冲地跑向我。

远处，华丽的马车旁，尹辰静静站着。

「阿若，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林墨喜滋滋地跑过来，一脸得意。

然而，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他经过相国夫人时，两人会意的眼神。

我的心一片清明，相国夫人一向深居简出，怎么会知道我跟尹辰的事情。

都是林墨搞的鬼，他想英雄救美？

哼，想得美。

林墨见我只是看着尹辰，咬牙道：「阿若，你别被他骗了，我去蛇族打听过了，他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

我一震，林墨得意地说：

「据说他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了，从此立誓为她守身如玉。

而且他已经找到她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蛇君已破身。」

他絮絮叨叨说着，我眼睛渐渐红了，遥遥望向尹辰：「是真的吗？」

尹辰缓缓走来：「自然是真的。」

我涌出泪来，林墨脸色发青，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阿若，你——」

尹辰巨大蛇尾卷过，将林墨拍开：「当时放了手，现在就别碰她。」

林墨不及落地便扑了上来：「这是我和阿若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趁虚而入的混蛋！」

一股巨力袭来，他被击倒在地：「阿若，你——」

在他惊愕的眼神中，我叉着腰笑道：「我刚才说了，我的郎君高大威猛英明神武。」

我一脸鄙夷地看了看灰头土脸的林墨：「就你？英明神武？高大威猛？」

噗嗤一声，冰山融化了，尹辰笑着牵起我的手——手心好暖。

「这么久你去哪里了？」我无端有些委屈。

他掏出一颗幻影珠，轻轻捏碎。

我看见了，小时候的我和他。

他从前说过的那些场景在我眼前轮转，无比清晰，清晰到能看见他在望着我时，眼中的光彩——那是很喜欢很喜欢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吧。

我笑了，一把勾住尹辰的脖子，吻了他。

他呼吸一窒，一把抱起我走向马车。

我惊呼了一声：「干嘛呀你！」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我：「证明你的郎君高大威猛英明神武啊。」

醒来时，窗外暮色四合，尹辰缠着我，静静睡着。

我第一次仔细看他，不禁从他沉睡的容颜中想象他小时候的样子。

十年啊，我猛然想起，我跟林墨认识也有十年。

他们几乎同时认识我，同时爱上我，可是一个走散了，另一个，永远在前方不远处等着我。

胸口莫名酸胀了起来，满满的喜欢似乎要溢出来。

一只手伸过来，从背后环住我：「阿若，我喜欢——」

我将他的手放在心口：「我知道。」

听见他再次沉沉睡去，我亦低声说道：「尹辰，我也是。」

隔了好久，我被缠得更紧，耳后有人哽咽：「嗯。」

再次见到林墨和明月，是我和尹辰去金楼订制大婚凤冠那天。

林墨见我和尹辰交缠的手，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一言不发。

明月转了转眼珠，突然挽住了林墨，林墨愣了一下，没有挣脱。

「若姐姐，我真是羡慕你啊，好福气。

两个男子都为你倾倒，这份狐媚功夫真是难得。

不过，还好墨哥哥醒悟得早，不跟你这贱人同流合污。」

我刚想抬手，尹辰动作更快，在明月的尖叫声中，他用白巾擦了擦手：

「堂堂一国公主，也不知道挑点好的吃，非要捡阿若不要的，真是恶心。」

明月气得发抖，喊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我很尹辰相视一笑，代价？我们能付出任何代价，只求长相厮守。

没多久，鲁国京城就传遍了谢家军与蛇族勾结，谢家军首领谢若与蛇君苟且的消息。

男女风月中夹着军国大事，本就惹人关注，再加上有好事之徒将这些消息编成了戏文，画成了图册，没多久，朝野上下，一片议论。

手下副将都劝我放宽心，现在蛇族与鲁国已经是友邦，即便我与蛇君交好，也不算什么。

只是我心里明白，虽是友邦，蛇君不与鲁国国君交好，偏偏与我这个手握重兵的谢家军首领交好，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明月，林墨，他们狠狠拿捏住了我。

「没事，我心里有数。」我拍了拍副将的肩膀。

「要不要告诉蛇君？」

我摇了摇头，此事由我而起，我想自己解决。

大不了辞去谢家军主帅，我与尹辰从此畅游天地。

那一夜，我没有休息，走遍了谢家军每一寸营帐，与我的十年将军梦告别。

第二天，走在皇城街上，很多百姓认出了我，他们对我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谢若将军，果然仪表不俗，怪不得蛇君……」

「我听说这次状告谢家军与蛇君勾结的是明月公主，一定是她想抢走林墨将军，才陷害谢将军。

什么公主，真是丢人现眼。」

「那林墨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没有他在一旁推波助澜，明月公主深居内宫，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谢家军的事情？」

「就是，还好，守得云开见月明，谢将军苦尽甘来。」

我越听越懵懂，这画风怎么这么不对——不应该是万人唾骂我通敌叛国吗？

我带着疑问跪倒在国君面前，国君一见我，便哈哈大笑，还专门过来搀扶我，显得十分礼贤下士。

「谢将军啊，你可是立了大功啊，真是国之栋梁。

若不是你，怎么会有蛇族归附，真是莫大的喜事！

是不是啊，蛇君？」

我抬头，尹辰面带笑容，向着国君微微行礼：

「正是，臣当初在战场上便被谢将军军威震慑，这都是国君您调度有方，麾下猛将如云，令臣心折。」

国君满意地笑了起来，突然，他看到了站在一边满脸不忿的明月和林墨，突然脸色一沉，怒道：

「明月，你身为公主，不知检点，日日生事，竟然还编排起国之栋梁来，真是有失国体，罚你禁足，不得出宫。」

「至于你？」他沉沉地看向了林墨：「怂恿明月滋事，破坏我鲁国与蛇族邦交，罪大恶极。听朕旨意，从此林家军归谢家军管辖，林墨流放边境。」

明月与林墨叩首求饶的声音响彻殿内，我却无瑕顾及，凑到尹辰跟前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潇洒地甩了甩袖子：「你从小就立志做个统领三军的女将军，我这不是给你送三军来了么？」

他说得轻松，我却眼眶发热：「你真傻，我有我的解决办法。」

他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轻轻吻了我的额头：「我等不及，我不想你有一点伤神。」

「那也不用说被我的军威震慑。」我用他的袍袖半掩住脸，试图摆出一个颠倒众生的模样：「你大可以说被我的美色所迷。」

他收敛了笑，认真地说：「谢家军主将不能有狐媚名声。」

见我落下泪来，他急急逗我开心：「我喜欢吃软饭，阿若，就让我做个昏君罢。」

尹辰说到做到，自从蛇族归附谢家军后，他再不抛头露面，每日都在我营帐中看书。

我本担心蛇族初入军中，难以管理，但看见连尹山这样的刺头都对我尊敬有加，我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尹辰在背后为我做了多少事。

我们的日子过得安稳，直到有一天，本该在流放路上的林墨出现在了谢家军中。

他没有来找我，而是偷偷寻了尹辰。

「蛇君，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卑鄙小人。」他披头散发，显然在路上吃了不少苦。

他手中拿着一枚花笺：「还认不认识这个？」

尹辰一向淡然，但这时他急了：「你想怎么样？」

林墨笑了：「蛇君，你怕了？」

花笺在他指尖滴溜溜转了起来：「我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让阿若看清你的真面目。」

他欺近了尹辰：「你说，如果让阿若知道，这枚花笺上被你施了法——你故意让她抽中，又故意让她选你——你说，阿若会怎么对你？」

尹辰脸色巨变，我看到他长袍下的蛇尾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即便在我们情到浓处，他也没有这般激动过。

林墨欣赏着他的慌乱，愈加兴奋：「阿若是不是从来没说过爱你？我了解她，她不可能这么快爱上一个人，顶多——」

他看向尹辰精致锁骨上一点淡淡的红印：「顶多就是贪恋你的身体。」

「你说得对，我确实喜欢他的身体。」

我推开门，林墨眼中满是兴奋，而尹辰的蛇尾迅速向后转去——他想逃。

我按住他，挑眉看向林墨：

「喜欢一个人才会喜欢他的身体啊，比如你的身体——我就很讨厌。

至于没说过我爱你，我们俩都老夫老妻了，比不上你跟明月恋奸情热。

不过既然你想听——」

我拉下尹辰已经变得微微粉红的脖子，吻了上去：「我爱你。」

我一挥手，叫来侍卫送林墨去边境。

在他绝望的叫喊中，我看向尹辰：「对不起，这三个字会不会说得太晚了。」

尹辰笑着吻我，温柔得我快要分不清眼前那么明亮的，是漫天星火还是他眼底的微光。

「不晚，一切都刚刚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