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是在迁怒，满腔的愤懑在触及到她悲怆的面容时又被我压了下去。
仔细想想，我妈也是个可怜人。
到了后来，她主动扔了棍子，抱着我大哭起来，【他怎么那么没良心！我们还没离婚啊！他怎么可以不要我。】
她凄厉的哭嚎让我也跟着心酸起来，我小声却坚定道，【妈，以后我会赚钱养你的。】
等我妈哭累了睡过去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
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匆匆去了酒吧。
今天酒吧的生意不错，连带着后厨这边的杯子也格外多。
为了方便，我稍稍挽起了袖子，专心致志地开始刷杯子。
忽然，我感觉头上落下阴影，一抬头，就见到顾饶神色不愉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正迟疑着他为什么而来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跟我来！】他声音清冷，不容置喙。
我忐忑地跟着他往外走。
顾饶拉着我来到了酒吧二楼的办公室，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拿了伤药出来。
【袖子撩起来。】说话间，他离我很近。
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竟让我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就按照他的话去做了。
瘦弱白皙的手臂上是一块块青紫的伤痕，加上一些旧伤疤，看着格外可怕。
我顿觉羞耻，忙不迭地要放下袖子，却感觉手臂上一阵清凉。
只见顾饶目光专注地为我上药。
他的动作很轻，却像是羽毛一般撩乱了我的心。
我心情有些复杂地抬头看他，他幽深的眼眸中只有我的倒影。
我连忙慌乱地别开眼睛，却被他伸手捏住了下巴。
【喊声哥来听听。】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哪里取悦了他，惹得他闷笑起来。
他本就容貌出众，平日里因为性格清冷总给人一种高岭之花的感觉，如今一笑起来，犹如冰雪融化。
我一下子看傻了眼。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傻乎乎的。】
我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辩驳，【谁，谁傻了？】
然而下一刻，顾饶低头，覆上了我的唇角。
这一刹那，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在亲我？
为什么？
难道他喜欢我？
可他是顾饶啊！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里拉扯，一时间让我纠结不已。
我的脸涨得通红，一种陌生的情感在心口涌动，让我心里砰砰直跳。
我忽然发现，顾饶给我的感觉和之前的东子完全不同。
他像是一把火落在了我的心间，让我无处遁逃。
看着他英俊至极的眉眼，我知道，我栽了！12
那天之后，我像是一个影子一样跟在顾饶的左右，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
一颗心也渐渐沉沦。
我一天比一天地喜欢顾饶，也渐渐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
顾饶对我也很好，几乎每天下班，都会送我回家。
这天夜里，天已经黑透了，一轮圆月高悬。
我结束了工作，就见到顾饶站在酒吧门外等我。
他颇为潇洒地站在靠在墙边，指尖夹着一支烟，看上去英俊又让人心动。
和我一起工作的朋友打趣地推了推我的胳膊，语气调侃，【饶哥又在等你啊，看来过不了多久，你要做我们大嫂了。】
我面如红霞，不好意思的辩驳，【别瞎说。】
我偷偷看了顾饶一眼，心里十分甜蜜。
【走吧。】顾饶丢掉了烟蒂，走上前来。
我跟着他往家走去。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童心渐起，悄悄踩了上去。
我玩得高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我陡然撞了上去，鼻子碰到了他坚硬的胸膛，撞得有些发酸。
他轻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踩我的影子好玩吗？】
【不告诉你！】
【胆子大了？】顾饶挑眉。
我眨了眨眼睛，偷偷笑起来。
笑闹之间，我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小雅。】
我心头一跳，循声看去，就见我妈冷着脸站在门口。
一时间，我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半晌不敢动弹。
好在我妈只是看了看我和顾饶，随后转身回了房间，什么都没有说。
我松了口气，转头去看顾饶时，心情却没有了最初的明媚了。
我怎么忘了，顾饶之前最讨厌我妈。
又过了两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见到房门紧闭着。
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阴冷又黑暗的房间里传来女人压抑的哭声，我的心揪成一团。
小心翼翼打开了灯，我的声音尽量平静。
【妈，这是怎么了？】
【他外面有人了，要和我离婚！】我妈干瘦的手指一下子攥住了我的衣服，【凭什么？！凭什么啊！】
她崩溃大哭起来。
我看着几乎崩溃的妈妈，心里五味杂陈。
顾叔叔有了新欢的事我前些天就听说了，只不过我没想到，顾叔叔会主动提出离婚。
看着面前悲痛欲绝的妈妈，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对，顾饶！还有顾饶！】我妈忽然停止了哭泣，双眸通红地看向我。
我被她的目光吓到，【妈，你说什么？】
【走，我们这就去找顾饶，只要他出面，你顾叔叔一定不会和我离婚的。】
说着，我妈拽着我就要去酒吧。
我心里发慌，【妈。这种事情顾饶也管不了。】
【闭嘴！】我妈眼底满是疯狂，她的力气很大，紧紧抓住我的手腕，让我根本无法挣脱。
就这样，我被拖到了酒吧门口。
顾饶走了出来，英俊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我心里一阵阵发慌，生怕他因此生气。
13
见到顾饶出来，我妈第一时间冲了过去，【顾饶，你帮帮我，你爸爸最疼爱你，只要你出面，他一定不会和我离婚的。】
顾饶勾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我为什么要帮你？】
【林小雅不是已经跟了你吗？那你就是我女婿，当然应该帮我。】
【女婿？】顾饶嗤笑，眼底一片漠然。
我屏住呼吸，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我知道妈妈的要求有些离谱，但是或许，这是她最后的挣扎。
只希望这次过后，她能认清楚现实。
【顾饶，你睡了我女儿，难道不该负责吗？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在你爸爸面前说两句好话，让他不要和我离婚而已。】我妈见到顾饶不愿意帮忙，当即愤怒起来。
顾饶的眼神扫过人群中的我，态度却依然坚决，【林阿姨，当初你和我爸勾搭在一起的时候，我妈也还没有离婚，现在，不过是风水轮流转，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你？呵！】
【你这小畜生，难道我女儿就让你白玩了吗？】我妈破口大骂。
我脸色苍白，只觉得无地自容。
此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廉价的货物一样被人评头论足。
尤其顾饶的嘲讽的目光如同刀子刮过我的心口。
我拉着我妈，【走吧，妈，我们回去。】
【我不回去！你个小贱货，是不是也在看我笑话？怎么？你自己巴上顾饶，就不想管我了吗？】
一句句恶毒的话语从我妈的嘴里说出来，我一时欲哭无泪。
就在我准备将我妈带走的时候，她却忽然倒了下来。
我妈住院了，病得很重。
大概是因为对未来彻底绝望了，她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总是暮气沉沉。
我开始酒吧医院两头跑，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找顾饶。
而从那天之后，顾饶也没有主动来找我。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顾饶是不是迁怒我了。
但是那天我和我妈，确实是让顾饶丢了脸。
【36床，该续费了！】
回过神来，眼前是护士小姐姐催促的表情，以及一张张的药费单子。
我局促地掏了掏口袋，身上早已经身无分文。
【可以通融一下吗？我去借钱。】
护士同情地看了我一眼，【那你快去吧，最迟明天早上要到账。】
我连连点头。
身心疲惫地从医院离开，我满脑子都是钱钱钱。
无奈之下，我只能主动去找了顾饶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这一次见到顾饶的时候，他正在桌球室里玩斯诺克。
他手里拿着球杆，眼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弯腰打球。
一杆进洞，旁边的几个人喝了一声彩。
【饶哥厉害！】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墙角边，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想到医院里的那些缴费单，我硬着头皮上前，【饶哥，我有事找你。】
顾饶这才放下球杆，眸光淡淡地扫过来，【什么事？】
【我想，我想先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不行！】
我震惊地看他，惊讶于他的无情，【为什么？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这点小事，他怎么会拒绝？
【男朋友？】顾饶大笑起来，【林小雅，你该不会以为亲你一下我就是喜欢你，和你谈恋爱了吧？别搞笑了！玩玩而已！】
14
一时间，我如坠冰窖。
我的满腔爱意，成了他口中的玩玩而已。
我张口，想要问他到底什么意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顾饶冷漠的眼神告诉我，或许，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我落荒而逃，狼狈无比。
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我不由得泪流满面。
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医院，面对巨额的医药费，我才陡然发现，我根本没有资格和精力去祭奠失去的爱情。
生活还要继续，我擦干了眼泪，早出晚归地四处打工，用以维持医院的费用。
繁重的消耗让我疲惫不堪，唯一的好处是，我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个让我伤透了心的男人。
我妈的病情加重了。
那一天，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医院，就见到我妈坐在病床边梳头。
她的脸已经瘦得脱了形，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精神许多。
我心里发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抬头，就见我妈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带着与往日不同的温情。
【小雅，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妈，别乱说，我不还有你吗？怎么会一个人呢？】我压着心底的慌乱，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仿佛刚刚温情只是我的错觉。
当天晚上，我妈去世了。
跪在她的病床前，我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世界嗡嗡作响，心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无处附着。
我把我妈葬在了我爸的旁边，独自一人在墓园里待了好久。
我触摸着墓碑上爸妈的照片，忍不住泪如泉涌。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从墓园离开，我忽然就想要去看看顾饶。
如果如今还有谁让我牵挂的话，就只剩下他了。
我悄悄来到了酒吧门外，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酒吧，只托人和酒吧领班辞了职。
不多时，顾饶从酒吧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卡其色的休闲长裤，外面罩着一件黑色风衣，他单手插着兜，闲庭信步的样子，一如既往地潇洒又帅气。
我正要上前，忽然从酒吧里又跑出来一个女孩。
对方看着和我差不多大，穿着白色的蓬蓬裙，看上去格外娇俏可爱。
女孩快步上前，凑到了顾饶的身边，语气娇嗔，【顾饶哥哥，你干嘛走那么快，不等等我啊！】
这一刻，我心如死灰。
难怪这段时间他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原来是有了新欢。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我黯然离开，失魂落魄。
这之后，我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顾饶的。
结果那天，我正在洗车店工作的时候，饶哥的手下忽然冲过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
【快，饶哥等你救命！】
我一惊，来不及多想，【他怎么了？】
【别问了，跟我来！】
我抿唇，顾不上纠结，跟着他快步离开。
我心里有些发慌，不知道顾饶遇到了什么。
直到被推进房间，被顾饶狠狠抱住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中了药。
黑暗中，顾饶扯开了我的衣服，在我的抗拒之下占有了我。
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哭得泣不成声。
他动作轻柔地替我擦泪，声音嘶哑地安慰，【小妹，别哭。】
我的心被撕扯成了一片一片，寒意从骨头缝里溢出来，让我如坠冰窖。
他之前从未喊过我小妹，所以，他把我当成了谁？
这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酒吧门前看到的那个女孩，是了，我记得她也曾甜甜地喊过顾饶哥哥。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顾饶，跌跌撞撞地匆忙离开。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从此，人间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我麻木地穿过街道，忽然，一辆汽车疾驰而来，我被撞飞了。
血液从身体里流淌出来，我感觉周身一阵阵发冷。
或许，我要死了！
真好啊！
想必顾饶一定很开心，毕竟他是那么恨我。
失去意识之前，我恍惚看到了顾饶。
他向来从容镇定的脸上带着撕心裂肺的惊慌，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的名字，【林小雅！】
我努力想冲他笑一笑，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
下一秒，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见了，顾饶！
若有来生，愿你我再不相见！
15
番外
秋风萧瑟，细雨绵绵。
我提着东西走进医院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护士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
【顾先生，又来看林小姐啊？】
【嗯。】我微微颔首，没有错过对方眼底的同情。
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哎，刚刚那谁啊？】
【你刚来的不知道，那是顾饶顾先生，他未婚妻在我们这里治病。】
【什么病啊？】
【植物人，已经躺了五年了，顾先生每天都会过来。】
【哇哦！我又相信爱情了。】
讨论声渐渐远去，我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爱情？
不！
我只是个罪人！
推开了病房的门，我的目光柔和下来。
病床上躺着一个消瘦纤细的女孩，她安静地躺在那里，神色恬淡，像是可爱的睡美人。
我轻轻走过去，如同往常一样娴熟地打了水替她擦洗。
这是我的未婚妻林小雅，我最爱的女孩，可惜，我把她弄丢了。
我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脸。
看着她紧闭的眼睛，我有些恍然，多希望她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她的眼睛很美，清澈又明亮，像是一汪清泉。
初见她的那一天，是在我爸的婚礼上。
她是跟着我最讨厌的后妈一起来到顾家的。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出轨气死了我妈，所以那个时候仇恨就在我心里发了芽。
无论我怎么和父亲闹，最终我那个后妈还是带着她的女儿进门了，我恨他们又怎么会让她们好过。
我特意放出了林小雅是我后妈的女儿这个消息，从那以后，她在学校开始被欺负，被霸凌，我以为我会有复仇的快感，但是看着她一次一次的被欺负，我却有点烦躁。
一直到那次看到她被几个混混堵在巷子里，我鬼使神差地把她救了下来。
我救了林小雅，但是我恨我自己，没能帮妈妈报酬，后来，我爸做生意破产入了狱。
我那个后妈跪地求我，狼狈得像是一条狗，我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所以当听到，她要把林小雅送给我的时候，我戏耍了林小雅，看着林小雅吃惊，绝望的眼神，最终我还是觉得算了。
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吧！我决定打他们一顿就此作罢。
再见到她是在三年之后。
我和朋友打球的时候，她背着破旧的蛇皮袋在捡垃圾。
我将喝完的饮料瓶扔到她的蛇皮袋里，却被她一个个拿出来摆放在地上。
我惊讶地追过去，却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发脾气，像是小奶猫虚张声势地伸出了爪子。
我心下微动，很快竟又在酒吧后厨看到了她。
只不过，她貌似有了男朋友。
看着他们姿态亲密地靠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心里异常愤怒，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的恼火。
我找到他男朋友东子，一番威逼利诱之后，他果然识趣地离开了。
我时不时地悄然观察着林小雅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中，对她动了心。
这之后，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看着她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甜蜜，我有些恍惚，毕竟我对她的感情，似乎没有那么纯粹。
我爸又有了新欢，打算和后妈离婚。
后妈带着林小雅来求我，我断然拒绝了。
谁知道后妈因此而生了重病，我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当初我妈就是因为被她给气死的，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林小雅来找我预支工资，因为迁怒，我没有借给她，她也再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我心里越发烦躁，借酒消愁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算计中了药。
迷迷糊糊间，手下把她带了过来。
我无视她的挣扎，强行要了她。
她逃走了，我追上去的时候，就见她被车子撞飞出去。
那一刻，我痛得撕心裂肺。
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就已经爱上她了。
回过神来，我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心里一片怅然。
她躺了五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我起身离开，却没有发现，病床上的林小雅手指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