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星换好衣服后,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有矜高语调还带着点鼻音,“进来吧。”
“好。”
方奕从客房换上了一套白衬衫,意外地合身,剪裁简约却将她的清瘦衬得恰到好处。
推门时,目光落在林舒星身上——她穿的正是两人初见时那套粉红上衣,柔软颜色将褪色的记忆唤醒,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粉红色为她苍白的脸颊衬出几分娇艳,头发随意侧绾着,微微侧身,余光瞥来,淡漠神色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但她鼻尖和耳朵上的绯红还未完全散去,被藏起来的小心思悄悄露出一角。
方奕与她虚张声势的眼睛对上,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还是个孩子呢。
她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甚至可能更傲一点,眼白多眼黑少,经常戴着耳机双手插兜,好像游离于世界之外。
后来被人放学堵在门口,硬是逼问,“你狂什么呢?看不起谁啊!”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记不清了,反正态度说不上好,没林舒星这么可爱。
林舒星双手交叠,脸颊上已经看不出泪痕,淡淡开口,“我们谈谈。”
方奕点点头,“好,谈什么?”
“是林女士让你来的吧,”林舒星抬眸,眼神一晃,又咬咬牙,很小声地补充一句,“刚刚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方奕这次真的露出了笑意,“好。”
林舒星的视线与她上扬的唇角相连,莫名生出几分羞恼,“你只会说好?”
方奕微微颔首:“嗯?”
“……”
系统:【#超强人机感#我的宿主是机器人】
以往,不论其他人是捧着还是故意试探,总是一层话接着一层,没有谁像方奕这种品种的木头。
哪怕是方奕自己,之前好像也没有这么讨人厌,在夹娃娃店时她还像知心大姐姐一般,现在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简直像是故意的。
可方奕的视线又坦坦荡荡,让她想找茬都没有办法。
林舒星咬着唇,瓮声问,“所以,你究竟接不接受这份婚约?”
“嗯,我接受。”
四目相对,偌大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林舒星并没有展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微抬起下巴,面容紧绷,“你是怎么想的?”
“我必须提醒你,嫁入林家,本身就是一种束缚。”
“什么意思,你们要囚禁我吗?”方奕笑起来,还有心思开玩笑,“还是说,入赘也算一种卖身呢。”
林舒星的卧室保持着林家一惯的冷峻风格,除了丝绒地毯上半压下去的脚印,几乎看不出什么生活痕迹。
昂贵,低调,冷硬。
空气中还残留着苦涩药品的气息,即使是清雅香薰也没能盖下去。
“也差不多吧。”
林舒星白着一张脸,挺拔的脊梁无端令人想到茫茫荒漠里的小白杨,“如果你想拒绝,在公布之前,还来得及。”
“我给你一点时间,想清楚,一旦契约达成,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低垂着眼眸,并没有用正眼看方奕,轻飘飘的语调回荡在室内。
这和林岚说的挂名联姻不太一样。
方奕琢磨着措辞,“建国后不允许人口贩卖的。”
“在林女士开的条件之上,我会每个月给你三十万零花钱。”
林舒星的眼睛转过来,睫毛忽闪,“要求是,你不能和其他女孩子暧昧,不能丢我的脸,否则——”
后面的威胁已经不重要了。
三十万。
这可是三十万!
每个月三十万啊!
系统尖叫:【我愿意!】
系统投敌:【她也愿意!】
“订婚之后,和女性朋友接触一定要有分寸!”
林舒星眯起眼睛,像只警惕的猎豹,“我不希望闻到你身上任何香水的味道——尤其是其他女人的。”
“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靠近我,也不能随便进我的卧室。”
“和我牵手之前要清洁双手,去公共场所必须佩戴口罩。”
“要记住我的生日和喜好,来见我之前不准吃榴莲……”
哇哦,约法三百章。
方奕耐心等着少女的“星星法则”说完,举起手,“我有一个问题。”
林舒星:“什么?”
“为什么订婚对象会改成我?”
林岚的答案,并不能代表林舒星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后,林舒星拧起眉毛,“需要原因吗?”
“我讨厌李斯年,她国外惦记着一个白月光,国内也是彩旗不倒,还装什么深情人设,真可笑。”
“李家先提出的解除请求,但是,是我甩的她!”她不太高兴地撇撇嘴。
李斯年是林舒星原先的联姻对象,李家三代单传的独女,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方奕点点头,又问:“所以,后来是你自己选择的我吗?你是自愿的吗?”
“……”
林舒星小幅度地抿唇,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抽签抽到的。”
“抽签?”
“术师的灵签。”
又是术师,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心别被骗了。”
方奕认真提醒,她并不完全信这些,想了想,又补充,“时代在进步,任何违背你意愿的都是诈骗,现在不兴这套了,如果有什么隐情,记得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方奕奶奶于九凤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枉死超度叫魂下咒看风水,无一不精,老村民都说她身上有凤凰神保佑,脏东西都得让三分。
小时候她真以为奶奶是守护神,在混沌动荡的小山村撑出一片天。
后来考出小镇,拿着戒尺的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物理公式,化学反应,方奕才恍然想起,噢,奶奶以前也会往符水里掺东西。
原来奶奶并非无所不能,她手中捏着的请神符,名为科学。
不过奶奶对这位一路念到最高学府的聪明大孙女的高远见解只有一个白眼:
“不知者无罪——你懂个屁。”
林舒星用余光悄悄瞥了方奕一眼,拨弄着纤细手指,轻声说,“要小心也是你小心。”
她连愿望都不曾对虚无缥缈的东西许下,更遑论是这种幼稚的把戏。
当日术师将一桶候选人的名姓八字签装在墨竹桶中,她早就在摇签之前做过手脚。
“既然确定了,签完协议再走吧。”
林舒星将发丝撩至耳后,打开抽屉底层,慢条斯理取出一份合同,又恢复了上位者特有的矜高语气,“我不会亏待你的。”
“好,我请律师朋友帮忙看一下就签,不着急。”
方奕把玩着手机,刚发出几条消息,猛地察觉到一道危险视线,可一抬头,只看见林舒星气鼓鼓的侧脸。
少女从鼻尖轻轻滚出一声闷哼,“是贺律吧?你们关系可真好,这种协议,是得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