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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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一个独臂的修士走出厨房,穿过了院子,不禁心中一怔,这个人怎么这般面熟?过了一会儿,他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了。这是托马斯·兰利,十年前在森林里杀死了两个士兵的骑士。自那天后拉尔夫就没再见过他,但他哥哥梅尔辛见过,因为这位骑士出身的修士现在掌管着修道院建筑的修缮事务。托马斯穿着褪了色的修士袍,而不再是骑士的华服,他的头也剃成了修士的光头。他的腰部比以前臃肿了,但仍然端着副战士的架势。

托马斯走过后,拉尔夫不经意地对威廉领主说道:“这就是他——那个神秘的修士。”

威廉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托马斯兄弟。他以前是个骑士,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进了修道院。”

“你到底都知道些他的什么情况?”虽然拉尔夫没说任何冒犯的话,威廉的声音中却带着怒气。也许他这会儿情绪不佳,尽管有他美丽的妻子含情脉脉地对他微笑着。

拉尔夫后悔挑起了这番对话。“他来王桥的那天我在这里。”他说。他想起了那天下午孩子们发的誓,心中犹豫着。因为那个誓言,也因为威廉莫名的恼怒,拉尔夫没有将一切和盘托出。“他带着剑伤,流着血,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他继续说道,“一个男孩子是忘不了这样的事情的。”

菲莉帕说:“真奇怪。”她看了看她丈夫,“你了解托马斯兄弟的情况吗?”

“当然不了解,”威廉不耐烦地说道,“我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她耸了耸肩,把眼光移开了。

拉尔夫继续向前走,很高兴摆脱了这件事。“威廉老爷在撒谎,”他低声对父亲说道,“可我不知道为什么。”

“别再问有关那个修士的任何问题,”父亲急切地说道,“这显然是个碰不得的话题。”

罗兰伯爵终于现身了。安东尼副院长陪在他身旁。骑士们和护卫们都上了马。拉尔夫亲吻了父母,也翻身坐上了马鞍。“怪兽”急于出发,向旁边跨了一步。这一下扯得拉尔夫被打破的鼻子火辣辣地疼。他咬了咬牙:对此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忍。

罗兰走向了他的马“胜利”——一匹眼睛上方有一块白的黑色牡马。但他没有翻身上马,而是牵着缰绳走着,继续同副院长谈着话。威廉喝道:“史蒂芬·韦格利骑士和拉尔夫·菲茨杰拉德,在前面开路,把桥清出来。”

拉尔夫和史蒂芬策马越过教堂的绿地。羊毛集市使绿地被践踏得一派凌乱,地上一片泥泞。有几个货摊还在继续做生意,但大部分都已经撤了,许多人已经离去。他俩穿过了修道院的大门。

在主街上,拉尔夫看到了打破他鼻子的那个男孩儿。他叫伍尔夫里克,来自史蒂芬的韦格利村。他那被拉尔夫反复捶打过的左脸青肿了起来。伍尔夫里克和他的父母兄弟一起站在贝尔客栈外。他们显然也要离开。

拉尔夫心想,你最好是祈祷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竭力想憋出几句羞辱的话来,但一片嘈杂的人声让他分了心。

他和史蒂芬沿着主街向前骑去,他们的马在泥浆中灵巧地奔跑着。他们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在下坡到一半时,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街道被好几百人堵住了,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孩子。他们叫喊着、大笑着,相互推搡着向前挤去。他们全都背对着拉尔夫。他的目光越过他们的头顶向前望去。

乱哄哄的人群前面是一辆牛拉的车。绑在车后的是一个半裸的女人。拉尔夫以前见过这样的场面:被鞭打着游街是一种常见的刑罚。那女人只穿着一条粗羊毛织的裙子,用一条带子系在腰间。当他能看得到她时,他看到她的脸很脏,她的头发乱蓬蓬的,所以起初他以为她很老。但随即他看见了她的乳房,才发现她原来只有二十来岁。

她的双手被绑在一起,并被同一根绳子拴在牛车的末端。她踉踉跄跄地在牛车后走着,时而摔倒在地,被绳子拖着在泥浆中翻滚,直到她挣扎着再度站起身来。镇上的治安官跟在她后面,用一条牛鞭——系在棍子末端的一截皮条——使劲地抽打着她赤裸的后背。

人群的最前头是一伙青年男子。他们奚落着、辱骂着、嘲笑着那女人,不停地向她掷泥巴和垃圾。她的反应让他们更加兴奋。她高声地叫骂着,还向每个走近她的人啐唾沫。

拉尔夫和史蒂芬策马冲进了人群。拉尔夫抬高了声音。“让开!让开!”他用尽最大的力气喊道,“给伯爵让开道!”

然而没有人在意他们。

修道院南墙外直到河边,是一个很陡的斜坡。这一带的河岸布满乱石,不适于平底船或木筏卸货,因而所有的码头都在河南岸更适宜泊船的郊外新镇。一年中的这个时候,静静的北岸上便长满了灌木和野花。梅尔辛和凯瑞丝坐在了水面上方一处低低的陡坡上。

河因为下雨而涨水了。梅尔辛注意到,河水比以前流得更快。他能看出是什么原因:河道比以前窄了。那是河岸的扩展造成的。在他小时候,南岸的大部分都是一片宽阔、泥泞的河滩,上面有很多沼泽。那时的河水非常平缓,还是个小男孩的他,能够平躺在水面上从河的一岸游到另一岸。但是为防洪而筑起了石墙的众多新码头,将同样的水量压缩在了更窄的水道中。河水飞快地奔流着,仿佛迫切地要钻过桥去。桥那边的河道重新变宽,河水缓缓地绕过了麻风病人岛。

“我干了件非常糟糕的事。”梅尔辛对凯瑞丝说。

不幸的是,她今天看上去格外动人。她穿着深红色亚麻布连衣裙,风姿绰约,容光焕发。她刚才一直在为审判疯子尼尔的事愤愤不平,但这时就只剩下忧虑了,这使她看上去楚楚可怜,让梅尔辛心如刀绞。她一定注意到了他一星期都不敢看她的眼睛。但他要告诉她的事情,恐怕比她所能想象的一切还要糟糕。

自从和格丽塞尔达、埃尔弗里克和艾丽丝争吵后,他一直没和任何人说起过此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门被捣毁了。他很想找人倾诉,以卸下心头的包袱,但他忍下了。他不想告诉父母:母亲只会指责他,而父亲只会对他说要像个男人一样。他本可以同拉尔夫谈谈的,但拉尔夫同伍尔夫里克打架后,两人之间一时冷淡了:梅尔辛认为拉尔夫举止像个无赖,拉尔夫也明白这一点。

他害怕告诉凯瑞丝这一事实。有那么一阵子他问自己为什么。他并不惧怕她会做什么。她也许会表示出鄙夷——她倒是一向爱蔑视别人——但她不可能说出比他经常对自己说的更严厉的话了。

他意识到,他真正害怕的是伤害她。他能够忍受她的怒火,但他却无法面对她的痛苦。

她问:“你还爱我吗?”

他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但他毫不犹豫地答道:“爱。”

“我也爱你。那么任何其他事情就都是我们可以共同解决的问题了。”

他但愿她说的是对的。他无比希望如此,以致泪水夺眶而出。他扭过脸去不让她看见。这时一群人乱哄哄地拥上桥头,他们的后面跟着一辆移动缓慢的牛车,他明白这一定是疯子尼尔在被鞭打着穿过镇子,前往新镇的绞架路口。桥上已经挤满了正在离去的商人和他们的货车,交通几乎凝滞了。

“怎么回事?”凯瑞丝问道,“你在哭吗?”

“我和格丽塞尔达睡了觉。”梅尔辛陡然说道。

凯瑞丝张大了嘴巴。“格丽塞尔达?”她不相信地说道。

“我羞愧死了。”

“我还以为会是伊丽莎白·克拉克呢。”

“她太高傲了,不会主动的。”

凯瑞丝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哦,要是她主动提出,你也会跟她做那事喽?”

“我不是那个意思!”

“格丽塞尔达!天呐,我还以为我不会这么掉价呢。”

“她没法跟你比。”

“Lupa.”她说的是拉丁语“婊子”。

“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恶心死了。”

“你以为这样会让我感觉好一点吗?你是想说如果你当时很享受,你就不会这么后悔了吗?”

“不是!”梅尔辛气急败坏。好像不管他说什么,凯瑞丝都铁了心要曲解一般。

“那到底是为什么?”

“她哭个不停。”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所有姑娘都哭个不停,你都会那样做喽?”

“当然不是了!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根本不想做,可这事还是发生了。”

她的奚落使得他越描越黑。“别说废话了,”她说,“如果你不想让这事发生,就不会发生的。”

“听我说,求求你了,”他沮丧地说道,“她求我,我说不。接着她就哭了,我用胳膊搂着她安慰她,然后……”

“噢,别跟我说这些恶心人的细节了——我不想听。”

他有些恼羞成怒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预料到她会愤怒,但她的鄙夷刺痛了他。“好吧。”他说着,闭上了嘴。

但沉默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满地瞪了他一会儿,又开口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耸了耸肩。“我再说话还有什么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冷嘲热讽。”

“我不想听你那些一钱不值的借口。不过你好像还有什么事想告诉我——我能感觉到。”

他叹了口气。“她怀孕了。”

凯瑞丝的反应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她的怒气仿佛霎时消退了。她的脸刚才一直因气愤而紧绷着,这会儿似乎一下子松弛下来,只剩下了悲哀。“一个孩子,”她说,“格丽塞尔达要生下你的孩子了。”

“也许不会的,”他说,“有时候……”

凯瑞丝摇了摇头。“格丽塞尔达是个健康的姑娘,吃得又好。她没有理由流产。”

“我并不想这样。”他说道,然而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他说的是真心话。

“那你想怎么办?”她说,“那是你的孩子。即使你讨厌孩子的妈妈,你也会喜欢孩子的。”

“我得跟她结婚。”

凯瑞丝倒吸了一口凉气。“结婚!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我生下了孩子,我就得养。”

“但你要跟格丽塞尔达过一辈子!”

“我知道。”

“你没必要那样,”她果决地说道,“你想一想。伊丽莎白·克拉克的父亲也没跟她母亲结婚。”

“他是主教。”

“还有屠宰沟的莫德·罗伯茨——她有三个孩子,可谁都知道孩子的父亲是屠夫爱德华。”

“他已经结婚了,和他的妻子另外还生了四个孩子呢。”

“我是说,出了这样的事并不一定非要结婚。你该怎么样还可以怎么样。”

“不,我不能。埃尔弗里克会把我赶出来的。”

她陷入了沉思。“这么说,你已经同埃尔弗里克谈过了?”

“谈过?”梅尔辛摸了摸自己青肿的脸,“我看他简直是想杀了我。”

“那他妻子——我的姐姐呢?”

“她冲着我直嚷嚷。”

“就是说她也知道了。”

“是的。她说我必须娶格丽塞尔达。总之,她从来不想让我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

凯瑞丝咕哝道:“她自己想要你。”

这话梅尔辛还是第一次听说。很难想象高傲的艾丽丝会倾慕一个卑微的学徒。“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那只是因为你从来都不看她一眼。这让她很难过。她嫁给埃尔弗里克是很不情愿的。你伤透了我姐姐的心。现在你又要伤透我的心。”

梅尔辛把眼光移开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会伤别人的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凯瑞丝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梅尔辛忧郁的目光沿着河面移到了桥上。

他看到人群停止了前进。一辆满载着羊毛包的沉重的牛车陷在了桥南端的泥里,大概是一只轮子折断了。牵着尼尔的牛车无法通过,只得停住了。两辆车的周围都挤满了人,有的人还爬到了羊毛包上想看得更清楚些。罗兰伯爵也正打算离开王桥。他骑着马,和扈从们一起在镇子那端的桥上。然而就连他们也难以让镇民们让出道来。梅尔辛看见他弟弟拉尔夫骑在他那匹黑鬃黑尾的枣红马上。安东尼副院长显然是来送伯爵的。眼看着伯爵的人马冲进了人群中,竭力想清开道路却无济于事,他绞扭着双手站在那里,显得焦急万分。

梅尔辛的直觉向他发出了警报。他确信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严重差错,但他一时还不明白究竟在哪里。他更仔细地观察起桥来。星期一时,他注意到上游那边纵向连接桥桩的巨大橡木出现了裂缝。裂缝处被钉上了铁条加以固定。这件活儿没让梅尔辛干,所以他以前也没太在意。如果裂缝是在桥柱之间的正中,他会认为那只是因为木料年久腐朽了。然而,裂缝却是在靠近压力本应较小的中央桥墩的地方。

自星期一后他就没想这事——他需要想的心事实在太多了——然而这时他恍然大悟了。中央的桥墩似乎不是在支撑着这些圆木,而是在向下拽它们。这说明有什么东西破坏了桥墩的基础——一想到这点,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定是越来越湍急的水流冲走了桥墩底部河床的泥土。

他想起孩提时代光着脚在海滩上漫步时,自己曾站在海水的边缘,让涌上来的海水漫过双脚,他注意到退却的海水会将他脚指头下的沙子吸走。这样的现象一向会令他着迷。

如果他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底下没有任何支撑物的中央桥墩,现在就是悬吊在桥上——因而也就是悬吊在裂缝上的。埃尔弗里克钉的铁条不仅无济于事,实际上反而使问题更严重了,因为它使得桥不能缓慢地趋向于新的稳定位置。

梅尔辛猜想中央这对桥墩中的另一座——也就是桥的远端、下游那边的那座——仍然支撑在地上。水流肯定是将其大部分力量倾泻在了上游的桥墩上,而对下游桥墩的冲击就减弱了。只有一座桥墩损坏了,似乎桥的其他部分仍然接合得很紧密,足以将桥支撑起——只要不再施加额外压力的话。

但是今天裂缝似乎比星期一更大了。原因不难猜测。成百上千的人拥到了桥上,桥的负重比平时大出了许多;更何况还有一辆负重累累的羊毛车,羊毛包上又坐了二三十人。

恐惧攫住了梅尔辛的心。他觉得桥不可能长久地承受这样的压力。

他隐隐约约地听见凯瑞丝在说话,但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直到她提高声音说道:“你连听都不听!”

“马上就要出大事故了。”他说。

“你说什么?”

“我们必须叫所有人都下桥去。”

“你疯了?他们都在折磨疯子尼尔。就连罗兰伯爵都没法叫他们挪动一步。没人会听你的话的。”

“我觉得桥恐怕要塌。”

“噢,快看!”凯瑞丝指着前方说,“你能看见吗?有人从森林里跑出来,正沿着大路跑呢,就快到桥的南头了。”

梅尔辛不明白这有什么要紧,但还是顺着凯瑞丝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确,他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狂奔,头发全都飘散在背后。

凯瑞丝说:“好像是格温达。”

在她的身后,一个身穿黄外套的男人紧追不舍。

格温达活到今天,还从来没感到这么累过。

她知道走远路最快的办法是跑二十步再走二十步。在半日之前,当她看见小贩西姆在她背后一英里后,她就开始这样做了。曾经一度,她看不见西姆了,但当背后的道路视野又开阔后,她看到西姆也是走跑交替着。一英里又一英里,一小时又一小时,他离她越来越近。到了将近半上午,她知道依这样的速度,不等她赶到王桥,西姆就会抓住她。

绝望之下,她钻进了森林。但她不敢离大路太远,以免迷路。终于,她听到了飞奔的脚步和沉重的喘息,透过灌木丛望去,她看到西姆从大路上跑了过去。她明白当他跑到一段能看到较远的路后,就会猜出她做了什么。果然,过了一会儿后,他回来了。

她不得不在森林中艰难前行,每隔几分钟便静静地立一会儿,四下倾听一番。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她躲开了西姆,她知道他会搜索道路两旁的森林,看看她是否在哪里躲藏。但她的前进速度也减慢了下来,因为夏天灌木茂密,她不得不披荆斩棘,还得不断地观察她是否偏离大路太远。

当她听到远处嘈杂的人声后,她明白自己已经离城市不远了,她就要彻底逃脱了。她走到了大路边,小心翼翼地透过灌木向外望了望。大路的两个方向都空荡荡的——在北边大约四百多码外,她能看见大教堂的塔楼。

她距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了。

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吠叫。她的小狗“跳跳”从路旁的灌木丛中蹿了出来。她弯下腰去拍了拍它,它便欢快地摇着尾巴,舔着她的手。格温达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没有看见西姆,于是冒险走上了大路。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又恢复了跑二十步再走二十步,不过这回有“跳跳”欢快地在她旁边蹦跳着,以为是一种新游戏。她每次换步时,都要回头看看。当她第三次回头时,她看到了西姆。

他距她只有一百码左右。

绝望像汹涌的浪潮一样向格温达袭来。她真想倒在地上就死。但她已经到了城郊,桥离她只有四百码左右了,于是她强打精神跑了起来。

她想飞奔起来,但腿却不听使唤。至多只能做到跌跌撞撞地小跑。她的脚很疼。低头一看,鲜血正从她那双烂鞋的洞里往外渗。她转过了绞架路口,看到前面的桥上有一大群人。他们全都在看什么东西,没有人注意到她正在拼命逃跑,而小贩西姆在后面紧紧追赶。

除了那把吃东西用的小刀,她没有任何武器。而那把小刀切开一只烤好的野兔还行,却绝不可能让一个男人残废。她满心懊悔当初没有鼓起勇气从阿尔文头上拔出那把匕首带上。现在她实际上是手无寸铁。

她向前跑着,她的一边是一排矮小的房子——是住不起城里的穷人们的房子——另一边是一片叫做“情人地”的绿地,属于修道院。西姆已经离她很近了,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他也和她一样上气不接下气。恐惧使她最后的能量都爆发了出来。“跳跳”吠叫着,但声音中更多的是害怕而不是挑战——它还没忘了击中它鼻子的那块石头。

靠近桥边是一片黏糊糊的泥沼,被靴子、马蹄和车轮搅和得一团狼藉。格温达趟进了烂泥中,极度期望泥沼给身体笨重的西姆带来的麻烦比对她自己要大。

她终于到了桥边。桥这一端的人群相对不那么稠密,她冲进了人群中。人们都在向另一边张望,一辆满载着羊毛包的车挡住了一辆牛车的去路。主街上凯瑞丝家的房子已经历历在目,她必须赶到那里。“让我过去!”她尖叫着,在人群中推搡着。似乎只有一个人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人扭过头来,她看出那是她哥哥菲利蒙。他惊恐地张开了嘴,想挤过来,但人群挡住了他,就像挡住了她本人一样。

格温达试图推开拉着羊毛车的几头牛,冲将过去,但其中的一头牛狠狠地甩了一下它那庞大的头,将她搡到一边。她失去了重心——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知道自己再度落入了魔掌。

“到底把你抓住了,你这母狗。”西姆喘着粗气。他把她拽向自己,使尽浑身力气,重重地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她已经无力抵抗了。“跳跳”猛咬着西姆的脚跟,但无济于事。“你再也别想跑了。”他说。

绝望吞没了格温达。所有的辛苦:引诱阿尔文,杀死他,长途跋涉的逃命,霎时全都落空了。她又回到了当初,又成了西姆的俘虏。

就在这时,桥似乎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