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荡冷寂。埃德蒙和彼得拉妮拉在宴会上,仆人们下午放了假。只有那条叫“小不点儿”的狗懒洋洋地摆着尾巴欢迎凯瑞丝。凯瑞丝心不在焉地拍着狗的黑脑袋,随后便坐在厅堂的桌边,闷想着心事。
基督教世界里一切年轻女性都一心只想嫁给她心爱的男人——为什么凯瑞丝对这样的前景如此畏惧呢?她这种非同一般的感情是从哪里来的呢?当然不是来自她的母亲。罗丝只想做埃德蒙的贤妻。她笃信男人们所说的女人低劣的观点。她那种从属地位让凯瑞丝觉得难堪,虽然埃德蒙从来没有抱怨过,但凯瑞丝怀疑,他已经厌烦了。凯瑞丝倒是对她那位蛮横又不可爱的姑母彼得拉妮拉比对她那百依百顺的母亲更尊重几分。
即使彼得拉妮拉也靠男人来规范她的生活。多年来,她都在努力推动她父亲攀爬社会阶梯,直到他成为王桥的教区公会会长。她最强烈的情感一再受挫:对罗兰伯爵,因为他抛弃了她,对她丈夫,因为他死去了。作为寡母,她把自己全部奉献给了戈德温的前程。
伊莎贝拉王后也很类似。她废黜了自己的丈夫爱德华二世;结果却是,她的情人罗杰·莫蒂默有效地统治了英格兰,直到她的儿子长大成人,有了自信,才赶走了他。
凯瑞丝该不该那样做——靠男人们来过日子呢?她父亲想让她跟他一起做羊毛生意。要不她也能掌管梅尔辛的业务,帮他确保他那些建教堂、修桥梁的合同,扩大他的生意,直到他成为英格兰最富有和最重要的建筑匠师。
一声敲门声把她从思虑中惊醒,塞西莉亚嬷嬷那鸟一般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下午好!”凯瑞丝惊讶地问候着,“我正在扪心自问,是不是所有的妇女都注定要靠男人度过一生——而你在这儿,显然是个反面的例证。”
“你说的不见得对,”塞西莉亚友好地笑了笑,说,“我靠耶稣基督生活,他就是男人,虽说他也是神。”
凯瑞丝不知道这算不算数。她打开了橱柜,取出了一小桶葡萄佳酿。“你要不要来一杯我父亲的莱茵白葡萄酒?”
“只来一点,再兑些水。”
凯瑞丝斟了两个半杯酒,然后从一只罐子里倒出水加成满杯。“你知道我父亲和姑母在婚宴上。”
“知道。我是来看你的。”
凯瑞丝猜得不错。女修道院副院长没有目的从不在镇上闲逛进行社交拜访。
塞西莉亚吮了一口酒,然后接着说:“我一直在想着你的事,还有塌桥那天你的作为。”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恰恰相反。你把一切都做得十分完善。你对伤者既体贴又坚定,而你在服从我的命令的同时还发挥了你的主动性。我的印象很深刻。”
“谢谢你。”
“而且看起来……你不仅享受那些事,真的,而且至少在那工作中感到了满足。”
“人们灰心丧气,而我们给他们带来了宽慰——还有什么比这更满足的吗?”
“我也有同感,所以我才当了修女。”
凯瑞丝看出来她要向哪里引了。“我可不能把一辈子消磨在修道院里。”
“你在照看病人时表现出来的天生的能力,只是我注意到的一部分。当人们抬着伤者和死者第一次走进大教堂时,我问过是谁告诉他们该做什么的。回答是羊毛商凯瑞丝。”
“这是显而易见该做的。”
“是啊——对你是这样。”塞西莉亚热切地俯身向前,“组织能力的天赋只给予极少数人。我知道——我有这种天赋,我也在别人身上看到了。当我们周围的人不知所措或者惊慌万分或者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是你和我担起了责任。”
凯瑞丝觉得这倒是实情。“我琢磨是吧。”她不大情愿地承认。
“我已经观察你有十年了——从你母亲过世的时候起。”
“你在她灰心丧气时给了她慰藉。”
“我当时,只是和你聊了聊,就知道,你会长成一个非同一般的女性的。当你在修女班上学的时候,我的这种感觉更坚定了。你如今二十岁了。你该考虑考虑你要如何度此一生了。我相信,上帝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你怎么知道上帝想的是什么呢?”
塞西莉亚嗔怒了。“要是这镇上别的人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会要他们跪下来祈求宽恕的。但你是真心诚意的,所以我就回答你。我知道上帝所想,因为我接受他的教会的教导。而我坚信,他想要你做一名修女。”
“我身上的男人气太重了。”
“我年轻时也始终有这个问题——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问题是随着岁月而消失的。”
“我不能靠人指点来生活。”
“别做女修道者。”
“那又是什么呢?”
“女修道者是那些不接受规矩而且认为她们的誓言只是暂时的修女。她们居住在一起,种地放牛,并且拒绝由男人来治理。”
凯瑞丝一向有兴趣听取蔑视规矩的妇女的事。“可以在哪里找到她们呢?”
“大部分都在荷兰。她们有一位领袖,名叫玛格丽特·波列特,她写了一本书,题为《简朴灵魂之鉴》。”
“我很想读一读。”
“不可能的。女修道者被教会指斥为自由精神的异端——所谓自由精神,就是相信我们能够在这个世界上获得精神完善。”
“精神完善?那是什么意思?就是一个短语嘛。”
“要是你决心对上帝封闭你的头脑,你就永远无法理解了。”
“很抱歉,塞西莉亚嬷嬷,可是每当我听说上帝也就是一个人这类事情时,我就想:人是难免犯错误的,因此,真理就会是不同的。”
“小心啊,”塞西莉亚严正地说,“别让你好辩论的热情把你引向渎神。”
“对不起,嬷嬷。”凯瑞丝知道,塞西莉亚乐意和她争论,但总会到一定时候这位女修道院的副院长就会停止争论开始祈祷,而凯瑞丝只好改变态度。这使她有一种受欺骗的感觉。
塞西莉亚站起身。“我知道我无法说服你违背自己的意愿,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的思路倾向。除去进我们的修道院,把你的生命奉献给治病的神圣事业,你不可能做得更好了。谢谢你的美酒。”
塞西莉亚往外走的时候,凯瑞丝说:“玛格丽特·波列特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
“死了,”女副院长说,“她在火刑柱上被烧死了。”她走到街上,在身后关上了门。
凯瑞丝瞅着关上的门。一个女人的生活就是一间关上门的房子:她不能当学徒,她不能在大学读书,她不能当教士或医生,或者参与射箭或用剑战斗,她只要结婚就无法不把自己从属于丈夫的专制之下。
她不知道梅尔辛这会儿在做什么。贝茜是不是正坐在贝尔客栈他的桌边,看着他喝她父亲最好的淡啤酒,冲他嫣然地笑着,把她衣裙的前襟拽得紧紧的,让他能看清楚她长着多么秀美的乳房呢?他是不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还逗得她开怀大笑?她是不是张开嘴,让他看到她平整的牙齿,她是不是向后仰着头,让他欣赏她洁白的颈部的柔软肌肤?他是不是在和她父亲保罗·贝尔聊天,就他的生意问些既尊重又有趣的问题,让保罗事后会对他女儿说,梅尔辛是个出色的、优雅的青年呢?梅尔辛会不会喝得微醺,用一条胳膊搂住贝茜的腰,把一只手放到她的臀部,然后狡猾地把指尖一点点地摸向她两腿间已经渴望他触碰的敏感部位——就像他曾对凯瑞丝做过的那样呢?
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她拥有了镇上最优秀的男人,此刻却把他拱手让给一个吧女。她何必要对自己做这种事情呢?
就在这时,他走了进来。
她透过满眼泪水看着他。她眼前的形象一片模糊,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他来是为了重新修好,还是背叛了她,在几大杯淡啤酒下肚提起勇气之后来发泄他的怒气的呢?
她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她感到惊讶,只见他在身后关上门,慢慢走近,站在她面前。随后他说:“不管你说什么或做什么,我依旧爱着你。”
她张开双臂搂住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摩挲着她的头发,什么也没说,这样才正好。
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亲吻。她感到一种熟悉的但强于以往的饥饿:她想让他的手抚摸她的全身,他的舌头伸进她的嘴里,他的手指捅进她的身体。她有一种不同的感觉,想找一种新方式表达他俩的爱。“咱们把衣服脱掉吧。”她说。他们以前从来没这样干过。
他高兴得笑眯眯的。“好啊,可是万一有人进来了怎么办?”
“他们的宴会得几个小时呢。再说,我们可以到楼上去嘛。”
他们来到她的卧室。她甩掉了脚上的鞋。她刹那间感到害羞了。他看到她赤身裸体会怎么想?她知道他是一点一点地爱上她的身体的:她的乳房,她的大腿,她的颈项,她的阴部——他在亲吻和抚爱她时,总要告诉她,她的身体有多美。可是他现在会不会注意到她的臀部太宽,她的双腿还有点短,她的乳房太小呢?
他似乎没有这些挑剔。他扔掉衬衫,退下他的内裤,并不忸怩地站在她面前。他的身材瘦小但很结实,像是充满受压抑的精力,如同一头年轻的雄鹿。她第一次注意到他下体的阴毛是秋叶的颜色。他的家伙迫切地挺起着。她的欲望克服了她的羞怯,她迅速把衣裙拽过头顶。
他凝视着她赤裸的躯体,但她已不再感到困窘——他的目光如同亲密的抚弄一样燃起了她的欲火。“你真美。”他说。
“你也是。”
他们并排躺在她当床的填草的褥子上。在他们亲吻和抚爱的过程中,她意识到,今天还靠他俩以往的亲昵做法是无法得到满足了。“我想要好好地做一次。”她说。
“你指的是从头到尾?”
怀孕的念头浮上了她的脑海,但她很快就把它推了回去。她已经浑身燥热,顾不上后果了。“就是的。”她悄声说。
“我也是。”
他趴到了她上边。她长这么大,始终想不出这一时刻会是什么样子。她抬眼向上看着他的面孔。他那种专注的神情让她爱之不尽,他在干活儿时用一双巧手娴熟地把木料加工成型,就是这种神情。他的指尖轻柔地分开她的阴唇。她已经湿滑,渴望着要他了。
他问:“你想好了?”
她又一次按下怀孕的担心。“想好了。”
他进去时,她感到了片刻的恐惧。她不自主地夹紧了,他犹豫了一下,觉得她的身体在拒绝他。“没事。”她说,“你可以再使点劲往里插。不会伤害我的。”其实她错了,在他插的时候,突然疼得要命。她不禁叫了出来。
“对不起。”他耳语说。
“稍等一下。”她说。
他们躺着不动。他亲吻着她的眼皮、前额和鼻尖。她摩挲着他的面孔,看着他的金褐色的眼睛。随后那疼劲过去了,情欲恢复了,她开始动作起来,为她心爱的男人第一次深深进入她的身体而感到兴奋。她激动地看着他那种专注的快乐。他唇上带着一丝浅笑盯视着她,他眼中深藏着饥饿,他的动作加快了。
“我停不下来了。”他喘着粗气说。
“别停下来,别停。”
她紧紧盯着他看。没过多久,他就被欢愉完全控制住了。他的双眼紧闭,嘴巴微张,全身像弓弦似的绷得紧紧的。她觉得他在她里边痉挛,他在射精,而且她认为她生活中从未想到过这样的幸福。过了一会儿,她自己也狂喜得抖动起来了。她以前也有过激动,但没有这么强烈有力,于是她闭上眼睛,不再动作,把他的身体紧紧拉着抵到自己身上,听凭浑身像风中树一样颤抖。
过后,他们依旧躺了很长时间。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她的肌肤感受着他急剧的喘气。她捋着他的后背。他身上已经汗湿了。她的心跳逐渐变缓,一阵深深的满足感如同夏日傍晚的余晖,悄悄掠过她周身。
“啊,”她过了一会儿说,“人们说东道西的原来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