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2 / 2)

🎁美女直播

“可是他能命令你。”

“能吗?他又不是我的领主。”

“别犯傻了,孩子。你跟一位伯爵对着干,是赢不了的。”

“依我看,罗兰不是和我争吵,父亲。这是伯爵和副院长之争。罗兰想利用我,就像猎人利用狗一样,可我觉得我最好还是置身事外。”

“我认为你应该照伯爵说的办。别忘了,他也是你的亲戚。”

梅尔辛试着用不同的论点。“你会不会觉得这对戈德温副院长是一种背叛呢?”

杰拉德发出一种难听的声音。“我们该对修道院尽什么忠呢?是那些修士迫使我们成了赤贫。”

“而你的邻里呢?王桥镇上的居民,你在他们当中已经生活了十年啦,他们怎么办?他们需要这座桥——这是他们的生命线。”

“我们是贵族,”他父亲说,“我们没必要卷进仅仅是商人的需要中去。”

梅尔辛点点头。“你可以这么想,但仅仅作为木匠,我不能和你想法一致。”

“这不仅关乎你!”拉尔夫爆发了。他明白他需要挑明了。“伯爵给了我这份差事。我要是办成了,他可能会让我当骑士,至少也当个小地主。要是成不了,我还得接着当护卫。”

莫德说:“我们都得尽力讨伯爵的欢心,这一点太重要了。”

梅尔辛感到为难了。他从来都愿意和他父亲对着干,但他不肯和母亲争论。“我已经同意建桥了,”他说,“这镇子指望着我呢。我不能放手。”

“你当然能啦。”莫德说。

“我不想闹个不可靠的名声。”

“你要是优先为伯爵干活,人人都会理解的。”

“他们可能会理解,但他们不会为此尊重我。”

“你应该把家庭放在第一位。”

“我为这座桥斗争过,妈妈,”梅尔辛固执地说,“我做出了漂亮的设计,我说服了全镇对我信任。没有别人能够造这桥——他们不会按照正确的方案施工。”

“你要是回绝了伯爵,会影响拉尔夫一辈子的!”她说,“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他的一辈子不应该依赖这种事。”

“可就是这样。你愿意只是为了一座桥,牺牲自己的亲弟弟吗?”

梅尔辛说:“我想,这和我要他别去打仗好挽救人们的性命,是一个道理。”

杰拉德说:“好啦,我说,你不能把木匠和战士相比。”

拉尔夫心想,这就不圆滑了。这表明杰拉德偏爱小儿子。拉尔夫看得出,梅尔辛感到刺痛了。他哥哥的脸憋得通红,还紧咬嘴唇,仿佛要遏制自己不要作出吵嘴的回答。

沉默片刻之后,梅尔辛用平和的口吻说话了,拉尔夫明白这个迹象表明,他已经铁下了一条心。“我没要求做木匠,”他说,“跟拉尔夫一样,我也想当骑士。如今我懂了,那是个愚蠢的期望。反正,是你们决定了我成为今天这样子的。事实证明,我善于做木匠。我打算成就你们强迫我的事。有一天,我愿建造英格兰最高大的建筑。这是你们逼我的——所以你们最好学会承受我这条路。”

拉尔夫带着坏消息回伯爵城堡之前,搜索枯肠想找出个反败为胜的办法。既然他未能说服他哥哥放弃建桥,他还有没有别的途径可以把那项工程取消或推迟呢?

他可以肯定,跟戈德温副院长或者羊毛商埃德蒙谈是毫无意义的。他们在建桥上甚至比梅尔辛还坚决,而且他们也不会被一个小小的护卫说服的。伯爵能做什么呢?他可能派出一支骑士部队去杀死建桥工人,但那样一来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可能会把事情越闹越大。

是梅尔辛启发了他这个主意。他提到贾克·切波斯托夫那个木材商在使用麻风病人岛做贮存地,从威尔士购买树木以避开沙夫茨堡伯爵征税。

“我哥哥觉得他得接受王桥副院长的权势。”拉尔夫一回去就对罗兰伯爵说。还不等伯爵发火,他便补充说:“但是可能有个更好的办法来延缓建桥。修道院的采石场在伯爵您的领地的腹心地带,在夏陵和伯爵城堡之间。”

“可那儿属于修士啊,”罗兰低吼道,“几个世纪之前,国王就把那儿赐给了修道院。我们没法阻拦他们采石。”

“不过,您可以收税嘛,”拉尔夫说。他觉得愧疚:他在破坏他哥哥心爱的工程。但只能这样,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良心。“他们会通过您的领地来运石料。那些沉重的车辆会压坏您的大路,搅扰您的河口。他们理应付款。”

“他们会像猪一般地尖叫,还会告到国王那儿。”

“随他们去嘛,”拉尔夫说,听起来比他感觉的还要理直气壮,“那是要花时间的。今年的建筑季节只剩两个月了——在头场霜前,他们只好停工。走运的话,您可以把建桥的开工时间拖到明年了。”

罗兰狠狠地瞪了拉尔夫一眼。“我可能小看了你,”他说,“也许你还擅长干些比把淹在水里的伯爵拉出河更多的事情。”

拉尔夫掩饰了一个得意的微笑。“谢谢您,爵爷。”

“可我们该怎么加税呢?通常都是在十字路口或者河口这类每辆大车必经之路上设关卡。”

“既然我们只对封锁石料感兴趣,我们可以干脆在采石场外面驻扎上军队。”

“好极了,”伯爵说,“你可以率领他们。”

两天之后,拉尔夫带着四名武装骑兵和两个牵着携带帐篷和一周食物驮马的侍童,接近了采石场。到此为止,他对自己还是满意的。他被给予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使事情有了转机。伯爵认为他不止有能力下河救人。事情见到了起色。

他为自己对梅尔辛的行为深感内疚。他大半夜都睁眼想着他们儿时在一起的经历。他总是很敬重这位聪明的哥哥。他们时常打架,拉尔夫赢的时候比输的时候心里更难受。那时候,事后他们总是和好如初。但长大成人后的争斗更难以忘怀。

对于即将面临的与修士们的采石工的对垒,他并不怎么担心。对一组军人来说,那算不上什么挑衅。跟他一起来的没有骑士——这种糙活有失他们的尊严——但他有个人人皆知的硬汉约瑟夫·伍德斯托克以及其他三个人。反正,事情过后他会为达到他的目的而高兴的。

此时天刚亮。头天夜里,他们在离采石场几英里的树林里宿营。拉尔夫计划及时赶到那里,找上午第一辆要走的大车的岔子。

马匹在被牛蹄踩成泥浆和被重载的大车的轮子压成深辙的大路上轻快地走着。太阳升到了撕破雨云露出蓝色的天空中。拉尔夫一伙人兴致勃勃,期待向手无寸铁的人们施展他们的权势,而对自己又不会有什么风险。

拉尔夫嗅到了烧木头的气味,随后就看到树上冒出好几处火。过了一会儿,大路扩展成一片泥泞的空地,紧邻着他从未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地坑:足有一百码宽,至少有四分之一英里那么长。一道泥泞的斜坡向下通到采石工的帐篷和木屋,那些人正围着火做早饭。有几个已经在工地的远处开始干活了。拉尔夫能够听到锤子把楔子砸进石头裂缝,从巨石中分出大块石材的闷声闷响。

采石场距王桥有一天的路程,所以大部分车辆都在晚上到达而在次日上午离开。拉尔夫看见好几辆大车分散在采石场里,有些正往车上装石料,有一辆已经沿着开挖点间的车道缓缓驶向出口的斜坡。

采石场里的人们受到马蹄声的惊扰,抬头向上看,但没人走近。工人们从来不急于和当兵的交谈。拉尔夫耐心地等候着。看来从采石场出来只有一条路,就是通到他脚下的那条泥泞的长坡。

第一辆车颠簸摇晃着慢慢上了坡道,赶车人用一条长鞭催着牛前进,牛带着不吭声的怨气一步一步地爬着坡。车板上排着四块巨石,都是经采石工粗削并刻上记号的。每个工人的开采量先后在采石场和工地计算出来,按石料发工钱。

那辆大车来到跟前时,拉尔夫认出赶车人是王桥居民,车夫本。他的样子和他的牛相像,粗脖子,宽肩膀。他的脸上是类似木然敌对的表情。拉尔夫猜测,他可能会惹麻烦。不过,他是可以压服的。

本赶着他的牛车向堵住大路的一排骑兵走来。他没有远远地把车停下,而是让车越走越近。这些马匹并非训练有素的战马而是每天干活的役用马,它们都紧张地喷着响鼻,向后倒退。牛也随着自己的意停了下来。

本叫道:“你这个蛮不讲理的笨蛋。”这态度激怒了拉尔夫。

本说:“你凭什么拦我的路?”

“收税。”

“没有税的。”

“载着石头走过夏陵伯爵的领地,每辆车你该交一便士。”

“我没钱。”

“那你就去找点钱来。”

“你要拦我的路吗?”

这蠢货并没有像他应该的那样吓坏了,这反倒激怒了拉尔夫。“别打算盘问我,”拉尔夫说,“把石头放在这儿,等有人付了税再说。”

本回瞪了他很长时间,拉尔夫强烈地感觉到,这人可能在琢磨,要不要把他从马上揍下来。“可是我没钱。”最后他只说了这句话。

拉尔夫想用剑把他刺个透心,但他压住了火气。“别装得比实际还傻,”他轻蔑地说,“去告诉采石工的头儿,伯爵的人不让你走。”

本又瞪了他一会儿,把局面掂量一番;随后,他二话没说,把车子留在原地,转身走回坡道去了。

拉尔夫怒气冲冲地等着,眼睛瞪着牛。

本进了中途的一间木屋。几分钟后,他由一个穿着褐色紧身衣的瘦削男人陪着,走了出来。起初,拉尔夫推测这第二个人是采石工的头目。然而,那身材看着很熟悉,等到两个人走到近前,拉尔夫才认出来,那是他哥哥梅尔辛。

“噢,不好。”他叫出了声。

他对此毫无准备。他看着梅尔辛走上长长的坡道,心中被羞耻折磨着。他知道他在这儿是对哥哥的背叛,但他没想到梅尔辛会在这儿目睹这一切。

“喂,拉尔夫,”梅尔辛走上前来说,“本说你不让他过。”

拉尔夫无精打采地回忆起,梅尔辛在争论中总能胜他一筹。他决定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要他只是重复命令,就不大会陷入困境。他干巴巴地说:“伯爵决定实施他的权利,对使用他的大路运输石头的人收税。”

梅尔辛不理他这话。“你不想下马跟你哥哥说话吗?”

拉尔夫宁可骑在马上,但他无法拒绝看似友好的要求,所以还是下马了。这时他觉得像是已经落了下风了。

“从这里运石头是没税的。”梅尔辛说。

“现在有了。”

“修士们在这里采石有几百年了。王桥大教堂就是用这儿的石头盖的。从来没有税。”

“大概是伯爵看在教堂的面子上免除了吧,”拉尔夫临时想着说,“但他不会为建桥开恩的。”

“他不过是不愿意镇子有座桥罢了。道理就在这儿。他先是打发你来贿赂我,随后,在那个办法失败之后,就又想出个收税的新招。”梅尔辛若有所思地看着拉尔夫,“这是你的主意,是吧?”

拉尔夫心里别扭。他怎么会猜到的?“不是!”他说,但他觉得自己脸都红了。

“我从你脸上看得出来,就是这么回事。我敢肯定,在我说起贾克·切波斯托夫从威尔士运木材以逃避沙夫茨堡伯爵征税的事情之后,是我给你提了醒。”

拉尔夫越来越感到愚蠢和气恼。“这其中没有关联。”他笨拙地说。

“你指责我把建桥看得比弟弟重要,但是你却乐意为了你的伯爵,毁掉我的希望。”

“是谁的主意无关紧要,反正伯爵决定对石头征税了。”

“但是他没有这权利。”

车夫本一直认真听着这番对话,他站在梅尔辛身边,叉开两腿,手撑在后胯上。这时他对梅尔辛说:“你是说这些人没权利拦住我吧?”

“我就是这么说的。”梅尔辛回答道。

拉尔夫本来能够告诉梅尔辛,把这样一个人当作有知识的来对待,是个错误。本这时把梅尔辛的话当作答应他离开了。他朝着牛肩甩了一鞭。那牲口缩进木轭中,拽紧了车子。

拉尔夫气汹汹地喊:“站住!”

本又抽了牛一鞭,叫道:“驾!”

那牛更用力地一拉,车子猛地向前一蹿,惊了那几匹马。约瑟夫·伍德斯托克的坐骑一声长嘶,眼睛转着,扬起了前蹄。

约瑟夫拉住缰绳,把马控住了,跟着就从鞍袋里拽出一根长木棍。“听我的,你给我别动。”他对本说。他催马向前,把木棍挥出。

本躲过这一击,攥住那木棍,往怀里一拉。

约瑟夫已经从鞍上探身向前了。这猛地一拽让他失去了平衡,从马上摔了下来。

梅尔辛叫道:“噢,别!”

拉尔夫知道梅尔辛为什么吃了惊。一名战士是受不了这种羞辱的。这会儿已经避免不了打斗了。但拉尔夫本人倒没什么可抱歉的。他哥哥没能利用他们应有的防卫来对付伯爵的人,这会儿他要看到后果了。

本用两只手紧握着约瑟夫的棍棒。约瑟夫一跃站起了身。他看到本挥舞着大棒,他就去掏他的匕首。但本比他要快——那车夫准是打过仗,拉尔夫醒悟过来了。本甩开大棒,砸到了约瑟夫的头顶上。约瑟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拉尔夫怒吼了一声。他抽出剑就冲向车夫。

梅尔辛高叫:“别!”

拉尔夫把剑刺入本的胸口,在他的肋骨间使足力气戳进去。剑穿过本厚实的胸部,从另一侧伸了出来。本向后倒下,拉尔夫拔出了剑。血从车夫身上如泉涌出。拉尔夫感到了胜利的满足。车夫本再也讲不成道理了。

他跪在约瑟夫身边。那人的眼睛还瞪着,但已经看不见了。他的心不跳了。他死了。

在一定程度上这倒好了。一切解释都简单化了。车夫本杀死了伯爵的一个人,他也为此付出了生命。谁都从中看不出任何不公——尤其是伯爵,他对冒犯他权威的人是从不容情的。

梅尔辛不是这样看的。他的面孔扭曲着,像是痛苦极了。“你干了什么事?”他不敢相信地说,“车夫本有一个两岁的儿子!他们叫他本尼!”

“看来,那寡妇最好再找个丈夫了,”拉尔夫说,“这次,她该找个知道自己是老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