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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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叫完了名单上的人以后,梅尔辛便离开了托马斯,来到渡口。他们要连夜把车渡过河去,以便太阳一出就启程。摆渡船一次只能载一辆车——二百辆车需要好几个小时呢。当然啦,所以才需要一座桥梁。

一头牛在转动大轮子,车子已经在渡河了。河对岸,车主把牲口放到牧场上吃草,然后再乘渡船回来,回家睡觉。埃德蒙已经找了治安官约翰和他的六七名助手在新城值夜,看守车辆和牛马。

半夜过了一小时左右,梅尔辛上床时,摆渡还在运行。他躺下想了一会儿凯瑞丝。她的说变就变的任性,其实正是他所爱的一部分,但有时她让人无法容忍。她是王桥最聪慧的人,但也是时时难以理喻的人。

不过,他最恨的是被称作弱者。他不敢说会不会原谅凯瑞丝这样嘲弄他。罗兰伯爵曾在十年前羞辱过他,说他当不了护卫,只适合学徒做木匠。但他并非弱者。他与埃尔弗里克的暴虐对抗,他在桥梁设计上击败了戈德温副院长,而且他将要拯救全镇。他心想,我也许身材不高,但上帝作证,我是强者。

但他还是不知道怎样应付凯瑞丝,他在忧愁中入睡了。

第一道天光一出现,埃德蒙就叫醒了他。到这时,王桥的所有车辆都已经渡到了对岸,凌乱地穿过新城的郊区一直排进树林中半英里。还要再过两三个小时才能把人摆渡过去。有效地组织一支朝圣式的队伍令梅尔辛激情满怀,一时不去想凯瑞丝和她怀孕的问题。对岸的牧场上不久就成了一片高高兴兴又乱乱哄哄的景色:好几十人牵着他们的马和牛到车辆前套好,再赶到路上。酿酒师迪克带来了一大桶淡啤酒,在那儿分发——“鼓励一下这次远征。”他说——结果是喜忧参半:有些人接受了过分的鼓励,躺倒了。

一群看热闹的人聚在城市这一侧的河岸边瞧着。当成排的大车终于启程时,一片欢呼声腾起。

但石料只是问题的一部分。

梅尔辛把注意力转向下一步挑战。若是他在石料从采石场一运回马上就开始砌石的话,他只好用两天而不是两周来戽干围堰里的水。在欢呼声平息下去之后,他提高嗓门,对人群讲话了。激动刚停,人们开始琢磨下一步时,正是吸引他们兴趣的时刻。

“我需要留最强壮的男人在城里!”他高叫。人们安静了下来,好奇地听下去。“王桥有壮劳力吗?”这是一种号召的做法:活儿很重,但只要壮劳力,也抛出了挑战,让青年人难以拒绝。“在明天晚上大车从采石场返回之前,我们必须把围堰里的水淘干。这将是你们从没干过的最苦的差事——所以体弱的不成,请吧。”他这样讲着的时候,在人群中看到了凯瑞丝,并且对上了目光,他看到她向后缩了:她记得她对他使用了那字眼,她知道那字眼伤害了他。“哪位妇女认为可与男人相当的,也可以参加,”他继续说,“我需要你们带上一个水桶,尽快与我在麻风病人岛对岸会合。记住——只要壮劳力!”

他不清楚是否赢得了人心。他讲完之后,便看到了马克·韦伯的高大身材,在人群中推挤着向他走来。“马克,你要鼓励他们吗?”他焦灼地问。

马克是个文质彬彬的大汉,在镇上颇有人缘。尽管他很穷,却很有影响力,尤其在青年当中。“我要确保小伙子们都参加。”他说。

“谢谢你。”

随后,梅尔辛看到了船夫伊恩。“我希望可以的话,要整天用你呢,”他说,“把人们渡到围堰,再渡回来。你的活儿可以挣工钱,也可以拿到赎罪券——任凭你挑。”伊恩特别喜爱他的小姨子,大概愿意要赎罪券,或者用来赎过去的罪,或为他希望即将犯下的罪备用。

梅尔辛穿过街道一路来到他准备过桥的河岸边。围堰能在两天内淘干吗?他确实不知道。他不晓得每个围堰中有多少加仑的水。是成千?还是上十万?应该有个计算方法。古希腊哲学家大约想出了办法,但即使有,也不会在修道院的学校里教授的。要想弄明白,按照戈德温的说法,他大概得去牛津,那里的教学全世界都有名。

他在河边等着,不知道有谁会来。

第一个到的是玛格·罗宾斯,她是一个粮食商的强壮的女儿,由于长年累月地搬粮食口袋,练出了大块头的肌肉。“我能赛过镇上大多数男人。”她说,梅尔辛对此毫不怀疑。

梅尔辛一凑齐十个带桶的人,就让伊恩把他们和他摇到两座围堰近处的一个。

在围堰的圈里,他已刚好在水面之上建好了一个壁架,牢固得可以容几个人站在上面。从壁架上有四架梯子直通到河床。在围堰中心,漂在水面上的是一个大筏子。在筏子和壁架之间有一个大约两英尺空隙,筏子由伸出来几乎抵到围堰内壁的辐棍稳定在中央的位置上,并且防止向任何方向多移动上几英寸。

“你们两人一组,”他告诉他们,“一个人站在筏子上,另一个站在壁架上。筏子上的人盛满水,递给壁架上的人,由他把水越过堰边倒进河里。再把空桶传回去,盛满水再提上来。”

玛格·罗宾斯说:“堰里的水面下降后怎么办?我们就互相够不着了。”

“想得好,玛格。你最好当我的女工头,在这里负责。互相够不着时,就三个人一组,有一个人站在梯子上就得了。”

她马上就明白了。“然后再四人一组,俩人站在梯子上……”

“没错。不过到那时候,我们就得让第一拨人休息,换上生力军了。”

“明白。”

“开始吧。我再带另外十个人来——我们还有的是地方可以容下干活儿的人呢。”

玛格转身走开。“大家都挑好自己的对子!”她招呼着。

自愿来干活儿的人开始用桶舀水了。他听到玛格说:“咱们有节奏地干。舀、举、传、倒!一、二、三、四。我们唱支歌来保持节奏怎么样?”她用有力的低音高声唱起,“噢,从前有个标致的骑士……”

他们熟悉这首歌,便一起唱出第二行:“他的刀刃又直又过硬,噢!”

梅尔辛瞅着。没过多久,人人都是水淋淋的了。他看不出水面有明显的下降。这是个长时间的活儿。

他爬过堰边,进了伊恩的船。

到他抵达岸边时,那里已聚集三十多个带着桶的自愿干活儿的人。

他让他们在第二座围堰处淘水,由马克·韦伯当工头,然后在两处围堰都增加了一倍人手,开始以生力军替换干累了的人们。船夫伊恩已经筋疲力尽,就把桨递给了他儿子。堰内的水一英寸一英寸地下降,慢得让人不耐烦。随着水面下降,淘水的活儿也进展得越来越慢了,因为盛水桶要举到堰边,距离越来越大了。

玛格是第一个发现,一个人无法一只手提着装满水的桶,另一手拿着空桶,还能在梯子上站稳的人。她发明了一条龙的传桶线,装满水的桶从一架梯子向上运,而空桶则从另一架梯子向下传。马克在他那座围堰处也采用了同样的传运办法。

志愿者工作一小时,休息一小时,但梅尔辛没有停歇。他在组织队伍,监督志愿者上下围堰,替换损坏的水桶。大多数男人都在休息时喝淡啤酒,结果下午发生了好几起事故,把桶坠落或者是人摔下梯子。塞西莉亚嬷嬷前来照料伤者,“智者”玛蒂和凯瑞丝也给她帮忙。

光线黯淡得太快了,他们只好收工。但两座围堰里的水都剩不足一半了。梅尔辛要求大家次日一早再来,就回家了。他刚喝了几勺他母亲做的汤,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很长时间之后才醒,便裹上毯子躺到干草上继续睡。当第二天一早睡醒时,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不放心:今天那些志愿者还会露面吗?

第一道曙光出现时,他就心怀忐忑地匆匆赶到河边。马克·韦伯和玛格·罗宾斯已经到了,马克穿过一个门洞边走边吃面包,玛格正系着一双高靴,指望脚不要泡湿。又过了半小时还不见别的人影,梅尔辛开始盘算,没有人手他该怎么办。这时,一些年轻人带着早饭来了,随后是见习修士,然后是一大群人。

船夫伊恩到了,梅尔辛要他把玛格和一些志愿者摇过河,他们又干起活儿来了。

今天的工作更难了。昨日一天的劳碌,大家都已肌肉酸痛。每一桶水还要举高十英尺以上。但水底已经可见。水面继续下落,志愿者开始瞥得见河床了。

下午过了一半,从采石场回来的头一批大车到了。梅尔辛指挥车主把石料卸在牧场上,再乘摆渡过河回镇。没过多久,玛格那座围堰里,筏子就撞上了河底。

还有的是活要干呢。最后的水淘出以后,要把筏子拆开,把一根根木头举上梯子,再提到堰外。这时露出了几十条鱼,在堰底的泥塘里扑腾,要把它们捞上来,分给志愿者。这事结束之后,梅尔辛站到壁架上,疲惫而兴奋地向下望着二十英尺深处河床面上的泥浆。

明天他就要投下几吨碎石到两处围堰里,再用灰浆浇铸,就形成了庞大而牢固的基础了。

之后,他就要开始造桥了。

伍尔夫里克情绪消沉。

他几乎没吃什么,还忘记了洗漱。他在天亮时自动起床,天黑时又躺下去,但他白天没有干活儿,夜间也没和格温达做爱。当她问他是怎么回事时,他就会说:“我也不知道,真的。”他对一切问题都给出没内容的回答,要不就是哼哼唧唧。

反正地里也没什么活儿可干了。这种冬闲季节,村民们都是坐在壁炉旁边,缝皮鞋,刻橡木锨,吃咸猪肉、软苹果和腌在醋里的白菜。格温达倒不担心他们如何养活自己:伍尔夫里克还有卖粮剩下的钱。她一心焦虑的是他。

伍尔夫里克生来就会干活儿。有些村民不时抱怨,只有在休息日里才高兴,但他不是那样。土地、庄稼、牲口和天气,是他关注的事情。礼拜天他总是坐立不安,直到他找到了不受禁的事情做,而在节日里,他就会绕开规矩做尽一切能做的事情。

她深知她得把他带回到他的正常心态之中。不然的话,他真会害上什么病而卧床的。何况他的钱不可能用不完。他俩迟早总要干活儿。

然而,直到两个月过后她把握十足了,才把她的新闻告诉他。

那是十二月份的一天早上,她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哼了一声。他正坐在厨房的桌边,削一根木棍,他并没有从这种闲散的活计中抬头看一眼。

她把手伸过桌子,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削下去。“伍尔夫里克,请你看我一眼好吗?”

他面带乖戾的表情抬起头来,被人这样吩咐着,他心怀不满,但已经冷漠到不屑顶撞她了。

“这事很重要。”她说。

他无言地看着她。

“我就要有小孩了。”她说。

他的表情依旧,但他放下了刀子和木棍。

她回视了他好长时间。“你听明白了吗?”她说。

他点了点头。“一个小孩。”他说。

“对。我们就要有一个小孩了。”

“什么时候?”

她微微一笑。这是两个月来他问的头一个问题。“明年夏天,收获季之前。”

“孩子要好好照看,”他说,“你也要。”

“是啊。”

“我得干活儿。”他又满面愁容了。

她屏住呼吸。下面是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然后一咬牙。“我得去找珀金,”他说,“他冬耕需要人手。”

“还要施肥呢,”她快活地说,“我要跟你一起去。他说的要雇我们俩呢。”

“好吧。”他还在瞪着她。“一个孩子,”他说,仿佛是个奇迹,“我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板凳前,坐在他身边。“你愿意要什么?”

“一个小姑娘吧。我家里全是小子。”

“我想要个男孩,一个缩小版的你。”

“我们还可能有双胞胎呢。”

“一样一个。”

他伸出手臂搂住她。“我们应该请加斯帕德神父为我们正式举行婚礼。”

格温达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把头靠在了他肩上。“是啊,”她说,“我们应该结婚了。”

梅尔辛就在圣诞节之前,从他父母家中搬了出来。他在如今属于他的麻风病人岛为自己盖了一处一室的住宅。他说他要看管存在岛上的越堆越多的值钱的建筑材料:木料、石材、石灰、绳索和铁制工具。

与此同时,他也不再去凯瑞丝家吃饭了。

十二月底的倒数第二天,她去见了“智者”玛蒂。

“不用跟我说你来这儿干吗,”玛蒂说,“过了三个月了?”

凯瑞丝点点头,回避着她的目光。她扫视着放着瓶瓶罐罐的小厨房。玛蒂正用一只小铁锅加热着什么东西,发出一种辛辣的气味,刺激得凯瑞丝想打喷嚏。

“我不想要孩子。”凯瑞丝说。

“但愿每次我听到这种话时,我都有一只鸡。”

“我是不是太邪恶了?”

玛蒂耸耸肩。“我配药,不管裁决。人们知道对与错之间的区别——而要是不懂,那就是教士的工作了。”

凯瑞丝失望了。她本想能得到同情的。她又冷静了一下,说:“你有药方能够打胎吗?”

“我有……”玛蒂的样子不自在起来。

“有难处吗?”

“打胎就是毒害你自身。有些姑娘喝下一加仑的烈酒。我用几种有毒性的草药配成药剂。有时管用,有时不管用。但总让你觉得可怕。”

“有危险吗?我会死吗?”

“是的,不过不像生小孩那样有风险。”

“那我就吃。”

玛蒂把锅从火上拿下,放到一块石板上冷却。她转到她那疤痕累累的工作台处,从橱柜里取出一只小陶碗,向里面倒了少量的不同药粉。

凯瑞丝说:“怎么回事?你说你不作评价,可是你看起来并不赞成。”

玛蒂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我当然也作评价;谁都作的。”

“你在评价我。”

“我在想,梅尔辛是个好男人,而且你爱他,但你似乎跟他在一起没找到幸福。这让我很难过。”

“你觉得我应该像别的女人一样,让自己匍匐在某个男人的脚下?”

“那样似乎让她们幸福。但我选择了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我估摸你也是。”

“你幸福吗?”

“我生来就不幸福。但我帮助人们,我挣钱过日子,而且我是自由的。”她把兑好的药倒进一个杯子,加了些葡萄酒,搅拌一阵,把药粉溶化。“你吃早餐了吗?”

“只喝了些牛奶。”

她向杯子里滴了一些蜂蜜。“喝下这个,不要吃午饭了——你只会把它全吐出来。”

凯瑞丝端起杯子,迟疑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干。“谢谢你。”那药有一股要命的苦味,只被蜂蜜的甜味部分地遮住了。

“到明天早晨就全过去了——无论什么结果。”

凯瑞丝付了钱,就离去了。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到一种既得意又哀伤的莫名其妙的复杂心情。经过这几个星期的忧虑,终于痛下决心,她的情绪不再低迷了;但她也感到一丝失落,好像她在跟什么人道别——或许是梅尔辛吧。她不知道他俩的分手是不是一时的。她能够平静地思考未来了,因为她还在跟他赌气,但是她深知她会思念他。他最终会另找一个爱人的——或许是贝茜·贝尔吧——但凯瑞丝确知她自己是不会那么做的。她绝对不会像爱恋梅尔辛那样再去爱别人了。

她进家之后,屋里烤猪肉的香味让她恶心,就又出门去了。她不想在主街上和别的妇女闲扯,或者在公会大厅同男人谈生意,所以就溜达进了修道院。厚实的羊毛斗篷裹着她可以保暖,她就坐在墓园中的一块石碑上,望着大教堂的北墙,对石雕造型的完美和飞架扶壁的优雅,惊异不已。

没过多久她就发病了。

她冲着一座坟墓呕吐,但她胃中空空,除去酸水什么也没有。她的头开始疼起来。她想躺倒,但由于厨房里的气味又不想回家。她决定去修道院的医院,修女们会让她躺上一会儿的。她离开了墓园,穿过大教堂前的绿地,走进了医院。她突然间渴得要命。

她受到矮胖的老朱莉的笑脸迎接。“噢,朱莉安娜姐妹,”凯瑞丝感激地说,“请你给我倒一杯水好吗?”修道院有用管子从上游接来的水,清冽而安全,可以饮用。

“你病了吗,孩子?”老朱莉焦虑地说。

“有点恶心。要是可以的话,我就躺上一会儿。”

“当然啦。我去叫塞西莉亚嬷嬷。”

凯瑞丝躺在了整齐地排列在地板上的一排草荐中的一张上。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好了一些,随后头疼得更厉害了。朱莉提着一只罐子和一只杯子转了回来,后面跟着塞西莉亚嬷嬷。凯瑞丝喝了些水,吐了出来,又喝了些。

塞西莉亚问了她一些问题,然后说:“你吃了些腐败的东西。你需要清洗一下。”

凯瑞丝难受极了,回答不了。塞西莉亚走开,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瓶子和一把匙子返回来。她喂了凯瑞丝一匙糖浆似的药,味道有点像丁香。

凯瑞丝闭上眼躺下,盼望着痛苦赶快消失。过了一会儿,她受到了胃痉挛的折磨,接着是控制不住的腹泻。她模糊地猜测,是那糖浆造成的。一个小时后,腹泻止住了。朱莉脱下她的衣服,为她擦身,给她穿上一件修女的袍服,换下她自己脏污的衣裙,并把她安顿在一床干净的草荐上。她躺下去,闭上眼,浑身乏力。

戈德温副院长来看她,说她得放血。另一名修士来做了这件事。他让她坐起来,伸出一条胳膊,把肘部架到一个盆上。然后他取出一把利刃,在她的臂弯处的静脉上划开一道口子。她几乎没注意到切口的疼痛或缓缓的血流。过了一会儿,那修士在刀口处涂了些药膏,告诉她把那里掐紧。他把那盆血拿走了。

她迷迷糊糊地意识到来看望她的人:她父亲、彼得拉妮拉、梅尔辛。老朱莉不时地把水杯凑到她唇边,她每次都喝,因为她喝得没够。在某一刻她注意到了蜡烛,知道已经入夜了。最后她昏昏入睡,做着流血的恶梦。她每次醒来,朱莉都喂她水喝。

她终于在天亮时醒了。疼痛消失了,只剩下木然的头痛。她意识到的另一件事是有人在擦洗她的大腿。她用臂肘撑起了上身。

一名长着天使般面容的见习修女蹲在褥垫旁边。凯瑞丝的衣服撩到了腰际,那修女正用一块蘸了温水的布为她揩拭。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这姑娘的名字。“梅尔。”她说。

“是我。”见习修女面带笑靥地回答。

在她那块布往一个盆里拧干时,凯瑞丝惊惧地看到那是红的。“血!”她害怕地说。

“别担心,”梅尔修女说,“这只是你的月经血。很浓的,但挺正常。”

凯瑞丝看到她的衣服和褥垫上都浸透了血。

她躺了回去,眼望着天花板。泪水涌到了她的眼里,但她不清楚她是为解脱还是为伤心才落泪。

她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