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2 / 2)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那么,你为什么谁也不告诉你把东西带走了?”

“我说了。我给亨利主教写了信。他没收到吗?”

凯瑞丝感到益发震怒了。难道戈德温当真要用这一招溜掉吗?“当然没有,”她说,“根本没收到什么信,而且我根本不相信送出过一封信。”

“也许是送信人没等送到就死于瘟疫了。”

“那这个消失了的送信人叫什么名字?”

“我从来不知道。是菲利蒙雇的人。”

“可菲利蒙不在这里——多巧啊,”她讽刺地说,“好嘛,你可以信口开河,但亨利主教指责你偷窃了珍宝,他派我到这里来把东西要回去。我有一封信,命令你马上把一切都交给我。”

“没这必要。我会亲手交给他。”

“这可不是你的主教命令你做的。”

“我会判断最好的方式。”

“你的拒绝就是盗窃的明证。”

“我有把握能说服亨利主教重新看待这件事。”

凯瑞丝灰心地想,麻烦在于,戈德温说不定还真能做到这一点。他会振振有词,而亨利像大多数主教一样,只要可能,通常都会回避面对事实。她觉得胜券似乎从手中溜走了。

戈德温认为,他已经扭转了局势,占了她的上风,还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这激怒了她,但她再没话好说。此时她能做的一切便是回去,向亨利报告事情的经过。

但她难以置信。戈德温当真会回到王桥,并恢复他的副院长职位吗?他如何能在王桥大教堂中高昂着头?他在对修道院、镇子和教会极尽破坏之能事之后,还怎么可能恢复常态呢?即使主教接受了他,镇上的人怕是也肯定会骚乱吧?前景是黯淡的,然而更奇特的事都发生过呢。难道就没有正义公道了吗?

她对他怒目而视。她琢磨,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和她自己失落的神情应该是相应的。

这时,她看到了事情的又一次转机。

在戈德温的上嘴唇上,就在他的左鼻孔的下面,有一缕血淌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戈德温没有起床。

凯瑞丝戴上亚麻面罩,看护着他。她用玫瑰水洗了他的脸,在他想喝的时候,给了他稀释过的葡萄酒。她每次触摸过他,都要用醋洗手。

除去戈德温和托马斯之外,只有两名修士还留了下来,他们都是王桥的见习修士。他们也都因瘟疫而等死;所以她就把他们从宿舍搬到教堂里躺下,她也要看护他们,在光线昏暗的中殿里,她飘来飘去如同一个影子:她要从一个垂死者走向另一个垂死者,来回照顾他们。

她问戈德温,大教堂的珍宝藏在哪里,但他拒绝说。

梅尔辛和托马斯在修道院中四下搜寻。他们看的第一处地方就是圣坛下面。他们从松土判断,不久前在那里藏过东西。然而,他们挖出一个洞之后——托马斯用一只手还能挖得十分熟练——却一无所获。不管原先在那里藏过什么,已经被移走了。

他们在废弃的修道院的每一间响着回声的房间里检查着,甚至察看了面包房里的冷灶和已经干了的酒桶,但都没发现珠宝、遗骸或文件。

在第一夜之后,托马斯不动声色地搬出了宿舍——没人要他这么做——让梅尔辛和凯瑞丝单独睡在那里。他没有说什么,连个暗示的动作或眼神都没做。他俩感谢他这种考虑周到的纵容,便挤在一摞毯子下做起爱来。事后,凯瑞丝睁眼躺着。屋顶上什么地方栖息着一只猫头鹰,她听到了它的夜鸣,偶然还有它抓住的小动物的尖叫。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怀孕。她不想放弃她的职业——但又经不住躺在梅尔辛怀里的诱惑。于是干脆不去想将来了。

第三天,当凯瑞丝、梅尔辛和托马斯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托马斯说:“戈德温要喝水时,别给他,要逼他说出藏宝的地方才给他喝。”

凯瑞丝考虑着这一招。对付戈德温这完全合理。但也算得上折磨了。“我不能这么做,”她说,“我知道他活该遭这罪,可我还是不能这么做。要是一个病人想要喝的,我就该给他。在基督精神中还有比珠宝饰物更重要的东西。”

“你不欠他的情——他对你从来不讲情面。”

“我已经把教堂变成了医院,但我不愿让医院再变成刑讯室。”

托马斯像是还想接着争论,但梅尔辛摇着头劝止了他。“想想看,托马斯,”他说,“你最后看见那些东西是什么时候?”

“我们到这儿的当天夜晚,”托马斯说,“都在两三匹马驮着的皮口袋和箱子里。是和别的东西一起卸下来的,依我看是运进了教堂。”

“后来那些东西怎么样了?”

“我就再也没见到了。但在晚祷之后,我们都去吃晚饭了,我注意到戈德温和菲利蒙跟另两名修士朱雷和约翰都留在了教堂里。”

凯瑞丝说:“我来猜猜看:朱雷和约翰全都年轻力壮。”

“就是。”

梅尔辛说:“这么说,大概就是那会儿他们把珍宝藏在圣坛下了。可他们什么时候又挖出来了呢?”

“得趁教堂里没人的时候,这就肯定在就餐的时候。”

“他们还有不去吃饭的时候吗?”

“大概有好几次呢。戈德温和菲利蒙总像是规矩对他们真的不适用似的。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不去吃饭和祈祷是常事。”

凯瑞丝说:“你记得朱雷和约翰还有第二次缺席吗?戈德温和菲利蒙还得需要帮手啊。”

“不一定,”梅尔辛说,“在松土上挖坑要容易得多。戈德温四十三岁,菲利蒙才三十四。他们要是当真想干,是可以不用帮手的。”

当晚,戈德温开始胡言乱语。有时候他像是引用《圣经》,有时候像是布道,有时候像是找借口。凯瑞丝听了一阵子,希望能有些线索。“伟大的巴比伦城倾倒了,所有的民族都遭到了她私通的神谴;从宝座上冒出了火光雷鸣;世上的一切商人全要落泪。忏悔吧,噢,忏悔吧,你们所有的妓女的母亲。私通的人!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一个更高的目标,为了上帝的荣光,因为结局证明了手段。给我些喝的,看在上帝慈爱的分上。”他说胡话时的那种《启示录》式的语气大概是受到了壁画上的启示,画面上都是在地狱中受折磨的场景。

凯瑞丝把一只杯子端到他嘴边。“大教堂的饰物在哪里,戈德温?”

“我看到七盏镀金的烛台,全都镶有珍珠和钻石,用细密的亚麻布包着,紫的和红的,放在雪松木和檀香木和银子造的方舟里。我看见一个女人骑着一头猩红的动物,有七个头和十只角,装满了亵渎的名字。”中殿中回响着他的谵语。

接下来的一天,那两个见习修士死了。当天下午,托马斯和梅尔辛把他们葬进了修道院北边的墓地里。那是个阴湿寒冷的日子,但他们挖土累得汗流浃背。托马斯做了葬礼祈祷。凯瑞丝和梅尔辛站在坟旁。当一切都散乱之际,这一下葬仪式总算还有些正规的样子。在他们周围是除去戈德温和扫罗之外,全部其他修士的新坟。扫罗的遗体安葬在教堂东端唱诗班席的下面,那是最受尊敬的副院长才享有的荣幸。

下葬仪式之后,凯瑞丝回到教堂里盯着唱诗班席处扫罗的坟墓。教堂的那处地方铺着石板。石板显然要抬起来,才能挖下坟墓。石板盖回去时,有一块是经过打磨并镌上铭文的。

有戈德温在角落里胡说着长了七颗头的野兽,精神是难以专注的。

梅尔辛注意到她深思的神情,便追随着她的目光。他当即猜出来她在想什么。他用一种骇怕的音调说:“戈德温总不会把珍宝藏在白头扫罗的棺材中吧?”

“修士亵渎坟墓是难以想象的,”她说,“另一方面,那些饰物又不会拿出教堂。”

托马斯说:“扫罗是你们来前一个星期死的。菲利蒙在两天后失踪。”

“这么说,菲利蒙可能帮助戈德温挖了墓。”

“不错。”

他们三个互相看着,尽力不去听戈德温的疯话。

“要弄清只有一个办法。”梅尔辛说。

梅尔辛和托马斯拿起他们的木锨。他们抬起刻有铭文的石板及其周围的铺地石,动手挖地。

托马斯已经练就了单手干活的本领。他用他那只健全的胳膊把木锨插进土里,往上一翘,然后伸手顺着锨把一直摸到石板,一下就掀开了。由于多年这样活动,他的右臂肌肉十分发达。

然而,他们费了很长时间。如今许多坟墓都挖得很浅,但为了扫罗副院长,他们整整挖下去六英尺。外面天黑了下来,凯瑞丝拿来了蜡烛。壁画中的魔鬼似乎在摇曳的烛光中动了起来。

托马斯和梅尔辛两人全都站在洞里,从地面上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部,这时梅尔辛说:“等等。这儿有东西。”

凯瑞丝看到了些泥污的白花花的东西,像是有时用来裹尸的浸了油的亚麻布。“你们找到遗体了。”她说。

托马斯说:“可是棺材哪儿去了?”

“他没装在箱子里吗?”棺材只有贵人才能用:穷人只用裹尸布一包了事。

托马斯说:“扫罗是装在棺材里的——我亲眼看见的。这林子中间有的是木头。所有的修士都装了棺材,直到塞拉斯兄弟病倒——他是木匠。”

“等一下。”梅尔辛说。他把木锨插到裹尸布下的土里,抬起一锨的高度。然后他用锨刃敲打着,凯瑞丝听到了木头与木头相碰的闷声。“这儿是棺材,在下面呢。”他说。

托马斯说:“遗体怎么到外边来了?”

凯瑞丝吓得身体一抖。

在远处的角落里,戈德温提高了声音。“他要在圣天使面前,在火与硫磺之中受痛苦。他受痛苦的烟往上冒,直到永永远远。”

托马斯对凯瑞丝说:“你能让他住嘴吗?”

“我身上没带药。”

梅尔辛说:“这里没什么超自然的事情。我的猜测是:戈德温和菲利蒙把遗体弄了出来——在棺材里装进了他们偷来的珍宝。”

托马斯已经镇定下来。“这么说,我们最好还是看看棺材里边。”

他们先把包着裹尸布的遗体挪开。梅尔辛和托马斯弯下腰去,分别抓住肩和膝,把尸体抬了起来。他们抬到齐他们肩高,接下来只好把尸体抛出来,扔到地板上了。落地时砰的一响。他们俩神色都有些畏惧。连不太相信所谓的灵魂世界的凯瑞丝,都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紧张地回头去看教堂的那些阴暗的角落。

梅尔辛清理掉棺盖上的浮土,托马斯则去拿一根铁棍。随后他们一起掀起了棺盖。

凯瑞丝在墓上举着两根蜡烛,让他们看得更清楚。

在棺材里是另一个包着裹尸布的尸体。

托马斯说:“这可太奇怪了!”他的声音显然在发抖。

“我们明智地来看待这件事吧。”梅尔辛说。他的声音平静而镇定,但凯瑞丝——对他了解极深——却看得出来,他的表情是竭力做出来的。“棺材里是谁呢?”他说,“咱们来看看。”

他弯下腰,用两只手抓住裹尸布,从头部缝上的接口处扯开。尸体已经埋葬一周,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但是在没火的教堂的冰冷的地下并没有腐败。即使在凯瑞丝的摇曳烛光中,也可以毫无疑问地辨出死者的模样:头部是一圈明显的浅黄头发。

托马斯说:“是白头扫罗。”

“就在他自己的棺材里。”梅尔辛说。

凯瑞丝问:“那另一具尸体是谁呢?”

梅尔辛把裹尸布在扫罗的头顶周围包好,重新扣好棺盖。

凯瑞丝跪在另一具尸体旁边。她曾经处理过许多死尸,但她从没有把一具尸体从坟墓中弄出来,所以她的双手在抖。不过,她还是揭开了裹尸布,露出了那人的面孔。让她恐怖的是,那双眼睛还睁着,像是瞪着看。她强使自己替他阖上了冰冷的眼皮。

那是个她认不出的大个子青年修士。托马斯从墓穴中踮起脚尖往外看了看,说:“这是乔奎尔兄弟。他比扫罗副院长晚死了一天。”

凯瑞丝说:“那他埋在……?”

“在墓地……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棺材里吗?”

“是啊。”

“可是他在这儿。”

“他的棺材够重的,”托马斯说,“我帮着抬来着……”

梅尔辛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乔奎尔躺在这教堂里,装进棺材,等着埋葬。趁着别人吃午饭之机,戈德温和菲利蒙打开棺材,搬出了尸体。他们挖开扫罗的坟墓,把乔奎尔的尸体放到扫罗棺材的上面。他们封上了坟墓,随后把大教堂的珍宝放进乔奎尔的棺材再盖好。”

托马斯说:“所以我们得挖开乔奎尔的墓。”

凯瑞丝抬头看了看教堂的窗户。一团漆黑。在他们挖开扫罗的墓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们可以留到明天再说吧。”她说。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好长时间,随后托马斯开口说:“咱们还是干完吧。”

凯瑞丝到厨房去,从柴堆里取出两根树枝,在火上点着,然后回到教堂。

他们向外走的时候,听到戈德温叫嚷:“而上帝愤怒的葡萄压榨机被抛到了城外,葡萄淌出了鲜血,在地面上泛滥着,达到马勒的高度。”

凯瑞丝战栗了。这是圣约翰神启的恶劣意象,令她憎恶。她竭力不去想它。

他们在火把的红光中,快步走向墓地。远离教堂里的壁画和戈德温刺耳的疯言疯语,凯瑞丝舒心多了。他们找到了乔奎尔的墓碑,动手挖了起来。

两个男人已经为两个见习修士新挖了墓,还开挖了扫罗的坟。从吃罢午饭以来,这已是他们第四次挖掘了。梅尔辛露出了疲劳的样子,托马斯也满头大汗。但他们依旧顽强地干着。洞穴慢慢地越来越深,旁边的土则越堆越高。终于,一锨下去碰到了木头。

凯瑞丝把撬板递给梅尔辛,随后便跪在坑口,手里依旧举着两根火把。梅尔辛撬开棺盖,把它抛出坟坑。

箱子里没有尸体。

里面摆放着的是袋子和箱子。梅尔辛打开一个皮口袋,取出了一个镶珠宝的十字架。“哈利路亚。”他疲惫地说。托马斯打开一个箱子,露出了一排羊皮纸卷,紧紧地排列着,如同柳条箱里的鱼:是文件。

凯瑞丝感到担忧的重负从肩头滚落了。她把女修道院的档案拿回来了。

托马斯把手伸出另一只口袋。他看着手里握的东西,原来是头骨。他害怕地叫了一声,松了手。

“阿道福斯圣徒,”梅尔辛用一种务实的口气说,“朝圣者跋涉几百英里,就为了摸一下盛他的骨骸的匣子。”他拿起那头骨。“我们真幸运。”他说,然后把它放回了袋子。

“我可以提个建议吗?”凯瑞丝说,“我们得用一辆车把这些东西全都运回王桥去。我们何不把它们仍然放在棺材里呢?一来已经安放好了,二来棺材可用来防盗。”

“好主意,”梅尔辛说,“我们把棺材从墓穴中抬出来就行了。”

托马斯返回修道院,取来了绳子,他们把棺材拽出了墓穴。他们重新装好棺盖,把绳子绕着捆在外边,以便在地上拖着,进入教堂。

就在他们要起身时,他们听到了一声尖叫。

凯瑞丝吓得喊出了声。

他们都向教堂望去。一个身影正向他们跑来,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嘴里往外淌着血。凯瑞丝有一阵十分惊恐,竟然相信了她以前听到的有关精灵的一切愚蠢的迷信。随后她意识到她看着的是戈德温。不知怎么他居然纠集起力气从等死的床上起来了。他跌跌撞撞地出了教堂,看到了他们的火把,此刻正发着疯朝他们跑来。

他们看着他,全都呆愣了。

他站住脚,看着棺材,又看着空空的墓穴,在摇曳的火把光中,凯瑞丝觉得在他那狰狞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理解了的神情。随后他似乎失去了力量,垮倒了。他摔在了乔奎尔空墓穴旁边的地上,跟着滚过土岗,掉进了坑里。

他们都迈步向前,向墓穴中望着。

戈德温仰卧在里面,睁着无神的眼睛,向上看着他们。

<hr/><ol><li>

[12]本段和前面一段中戈德温的谵语夹杂着《新约·启示录》第十八、十九章的内容。​​​​​​​​​

</li></ol>



底部预留广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