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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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识字,另一些则可以让人读给她听。”

“我估摸人们可能喜欢告诉他们如何应对瘟疫的小册子。”

她有一会儿陷入了沉思。

在寂静之中,传来一声尖叫。

“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像是被猫头鹰抓住的小地鼠。”她说。

“不,不像。”他说着就起床了。

一名修女迈步向前,对拉尔夫开口讲话了。她很年轻——修女们差不多都很年轻——长着黑发蓝眼。“请不要伤害蒂莉,”她乞求说,“我是琼姐妹,是司库。我们可以把你想要的都给你。请不要再做任何暴力行为了。”

“我是‘隐身者塔姆’,”拉尔夫说,“开修女金库的钥匙在哪儿?”

“都在我的腰带上。”

“带我到那儿去。”

琼迟疑着。她大概觉察到,拉尔夫并不晓得金库在哪里。在他们事先踩点的那次,阿兰在被抓住以前,已经把女修道院侦察得相当彻底了。他摸清了他们溜进来的路径,挑好厨房是最佳的藏身之处,还找到了修女宿舍的地点;但他未能找到金库。琼显然不想暴露其所在。

拉尔夫没时间耽搁了。他不知道谁可能听到那声尖叫。他把他的刀尖紧抵着蒂莉的喉咙,直到流出血来。“我想到金库去。”他说。

“好吧,只是不要伤害蒂莉!我给你带路。”

“我本来就知道你会的。”拉尔夫说。

他留下了两个雇来的人在宿舍里看着修女们别出声。他和阿兰带着蒂莉跟着琼走下台阶,前往回廊。

在楼梯脚下,另两个雇来的人正用刀尖扣住另外的三个修女。拉尔夫猜测,她们是在医院里值班的,过来想弄清那尖叫声。他很高兴:另外的威胁消除了。可是修士们在哪儿呢?

他打发那三个修女上楼进了宿舍。他留下一个受雇的在楼梯脚下警戒,带上另一个跟着他。

琼带着他们进了食堂,其地点恰好在宿舍楼下的一层。她手中摇曳的灯光照出了搁板桌、板凳、讲经台和绘有耶稣参加婚宴的壁画。

在食堂的尽里面,琼搬开一张桌子露出了地面上的一扇活板门。上面有个钥匙眼,和普通门上的没什么两样。她用一把钥匙在锁里转了一下,就抬起了活板门。门下是一道狭窄的螺旋形石阶。她走下石阶。拉尔夫留下那雇来的人警戒,笨手笨脚地挟着蒂莉往下走,阿兰紧随着他。

拉尔夫到了石阶的底部,满意地四下看了看。这里是圣地中的圣地,修女们的秘密金库。这里是个像地牢一样的狭窄的地下室,只是修得较好而已:墙是细方石砌的。那些光滑的正方形石块如同用在大教堂里的一样,地面上严丝合缝地铺着石板。空气清凉干燥。拉尔夫把捆得像只鸡似的蒂莉,放到了地板上。

房间里的大部分都被一只巨大的带盖的箱子占满了,那只箱子似是装着巨大的棺材,用链子扣在墙里的一个环上。此外就没有多少东西了:两条板凳,一张写字台和一个放满羊皮纸卷的架子,大概是女修道院的账簿。墙上的一个钩子吊着两件羊毛外衣,拉尔夫猜想是为司库及其助手在冬季最冷的月份在这下边工作时穿的。

那只箱子太大,不可能搬下石阶,应该是以散件的形式搬来,再就地组装的。拉尔夫指了指合页,琼用她腰带上的另一把钥匙打开了。

拉尔夫往里面看着。都是羊皮纸卷,多达好几十,显然都是女修道院拥有的产业及权利的证明文件和契约;一堆皮革和木头匣子无疑装的是珠宝饰物;而另一个小些的柜里大概盛着钱。

这一刻他必得精细一点。他的目标是那些文献,但他不想太露骨。他要偷偷地拿,但表面上又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命令琼打开那个小柜子。里面盛的是几枚金币。拉尔夫不解何以只有这么少的钱。或许更多的藏在了这间屋子里的别处,可能就在墙石背后。然而,他还在不停地琢磨:他只是装作对钱感兴趣。他把金币倒进腰带上的钱袋里。与此同时,阿兰则打开一个大口袋,动手往里装大教堂的饰物。

已经让琼看到了这些,拉尔夫就命令她回到石阶上面去。

蒂莉还在现场,大睁着恐惧的双眼盯着看,其实她看到什么已经没有关碍了。她绝不会有机会告诉别人的。

拉尔夫拉开了另一个口袋,把羊皮纸卷尽快地往里装。

他们把一切都装妥之后,拉尔夫要阿兰用他的锤和凿砸开木柜。他从钩子上取下羊毛外衣,卷成一捆,拿着蜡烛,用火尖把那衣捆点着。羊毛当即燃烧起来。他把从柜子上拆下的木头堆到着火的羊毛上。火苗很快就欢快地着起来,烟气直冲他的喉咙。

他看了下躺在地上孤立无援的蒂莉。他抽出了刀子。这时,他再一次犹豫不决了。

从副院长宅第,有一座小门直通会议室,而那里又与大教堂的北交叉甬道相连。梅尔辛和凯瑞丝循着这条路径去找寻发出尖叫的地方。会议室是空的,他们又进了教堂。他们只有一支蜡烛,烛光太暗,无法照亮宽阔的内部,于是便站在十字通道的正中,仔细地聆听。

他们听到,一个门闩咔嗒一响。

梅尔辛问:

“谁在那儿?”声音由于恐惧而发抖,让他很难堪。

“托马斯兄弟。”他们听到了答话。

声音来自南交叉甬道。过了一会儿,托马斯就走进了他们烛光的亮处。“我觉得我听到有人尖叫。”他说。

“我们也听到了。但这教堂里没有人。”

“咱们往四下看看。”

“那些见习修士和男孩子们怎么样了?”

“我告诉他们回去睡觉。”

他们穿过南交叉甬道,进入了修士活动区。他们还是没见人影,也没听到声音。他们从那里沿着一条通道,穿过厨房贮藏室来到医院。病人们都正常地躺在床上,有的在睡,有的在动,有的在痛苦地呻吟——但是,梅尔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房间里没有修女。

“这可怪了。”凯瑞丝说。

尖叫声可能发自这里,但这儿并没有发生紧急情况,也没有任何惊扰的迹象。

他们走进厨房,不出所料,这里也不见一人。

托马斯深深地嗅了嗅,像是要辨出什么气味。

梅尔辛说:“怎么回事?”他发现自己在耳语。

“修士们都是干干净净的,”托马斯咕哝着回答,“有很脏的人来过这里。”

梅尔辛丝毫嗅不出什么不寻常的气味。

托马斯拣起一把切肉刀,就是厨师用来切肉劈骨的那种刀。

他们向厨房门口走去。托马斯举起他断残的左臂,做了个警告的姿势,他们都站住了。在修女的回廊中有微弱的光亮。似乎来自回廊近端的壁龛。梅尔辛猜测,那是远处一支蜡烛的反光。可能来自修女的食堂,或者来自通向她们宿舍的石阶;或者来自两处。

托马斯脱掉他的便鞋,向前走去,他的光脚在石板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响声。他融进了回廊的阴影中。在他缓缓移向壁龛时,梅尔辛只能勉强看出他的身形。

一股轻淡却刺鼻的气味进入了梅尔辛的鼻孔。不是刚才托马斯在厨房里觉察出的肮脏身体的气味,而是完全不同又新出现的气味。过了一会儿,梅尔辛才辨出那是烟味。

托马斯准是也嗅到了,因为这时他紧贴在墙上一动不动了。

一个看不到的人吃惊地低哼了一声,随后便有一个身影从壁龛跃到回廊的走道,虽然影影绰绰却看得分明,弱光勾出了一个男人的侧影:他戴着一个头套,把头脸包得严严实实。那人转身要向食堂门口跑去。

托马斯的刀砍了下去。

切肉刀在暗中忽地一闪,随后是惊心动魄的砰的一声,刀便劈入了那人的身体。那人发出一声又怕又疼的惨叫。就在他倒地的时候,托马斯再次挥刀,那人的叫声变成了令人发指的咯咯声,然后就停止了。他那没了生命的身躯咕咚一声撞到了石板地上。

待在梅尔辛身边的凯瑞丝,被恐惧攫住了。

梅尔辛向前跑去。“怎么回事?”他叫道。

托马斯转身面对着他,用刀做了个回去的动作。“别出声!”他嘘声说。

光线在刹那间改变了。回廊突然之间被一束火光照得通明。

有人迈着沉重的脚步从食堂跑了出来。那是条大汉,一只手提着一个口袋,另一只手举着一个火把。他的模样像个鬼魂,随后梅尔辛才明白,他戴着一个粗劣的头套,上面只有眼洞和口洞。

托马斯迎头拦住那个跑着的人,举起了他的切肉刀。但他稍迟了一点,没等他挥刀,那人撞向他,把他撞飞出去。

托马斯被撞到了一根柱子上,听响声像是他的头碰上了石头。他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那跑着的人也身体不稳,跪倒在地。

凯瑞丝推开梅尔辛,跪在托马斯身边。

又有好几个人露面了,他们都蒙着脸,有的举着火把。在梅尔辛看来,有的从食堂出来,别的则从宿舍的石阶上下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妇女们的尖叫声和哭喊声。一时之间,现场一片混乱。

梅尔辛冲到凯瑞丝身边,想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不致受到乱跑的人的冲撞。

入侵的人看到他们的同伴倒下,全都停下不跑,猛然的震惊使他们呆立不动了。靠他们火把的亮光,他们看出来那人已定死无疑:他的脖子几乎给划透了,他的鲜血喷涌到了回廊的石头地面上。他们向四下打量,头摇来摇去,从头罩的眼洞里向外窥视,如同溪水里的鱼。

其中一个人看到了托马斯的切肉刀,被血染红了,撂在地面上靠近托马斯和凯瑞丝的地方,那人指着刀让别人看。他气愤地哼了一声,抽出了长剑。

梅尔辛为凯瑞丝担心。他向前一步,引来持剑人的目光。那人举剑向梅尔辛逼近。梅尔辛后退着,把那人从凯瑞丝身旁引开。随着她摆脱了危险,他感到更为自己害怕了。他倒退着走,浑身吓得直抖,脚下滑进了死人的血泊里。他的两脚从身下飞出,人便仰摔在地了。

持剑人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高举着剑,准备杀他。

这时,另外一个人来干涉了。他是几个人中最高的,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他用左手抓住要杀梅尔辛的那人高举起的胳膊。他大概有点权威,因为他没有发话,只是向两边摇着他那戴头套的头表示不同意,持剑人就顺从地放下了剑。

梅尔辛注意到,救他的人左手戴着无指手套,但右手却没戴。

这一举动只延续了从一数到十的时间,而且来得快,去得疾。一个戴头套的人转向厨房,拔腿就跑,其他人都随他而去。梅尔辛明白了:他们定是计划好要从那条路撤走:厨房有座门,通向大教堂绿地,那是最便捷的一条退路。他们跑得不见了,没有了他们手中的火把,回廊里又漆黑一片了。

梅尔辛站着没动,不知如何是好。他该去追那些入侵者,到楼上的宿舍去看看修女们为什么尖叫,还是去找找着火的地方呢?

他跪在凯瑞丝身旁。“托马斯还活着吧?”他问。

“我认为他是撞了头了,他失去了知觉,但他还有呼吸,而且没有流血。”

梅尔辛听到身后有琼姐妹那熟悉的声音。“帮帮我,求你了!”他转过身。她站在食堂门口,面孔被她手中的烛光照得怪模怪样,她的头上卷动着烟雾,如同戴了一顶时尚的帽子。“看在上帝的分上,快来!”

他站直身体。琼又返回食堂不见了,梅尔辛跑过去跟上了她。

她的烛光闪着混乱的阴影,但他勉强没有倒在家具上,一路随着她到了屋子的尽头。烟是从地上的一个洞里喷出来的。梅尔辛当即看出,洞是一个仔细的建筑匠干的活:洞口正方,边缘整齐,活板门也很工整。他猜想这里是修女们的隐蔽金库,由杰列米阿秘密修建的。可惜今晚被强盗们找到了。

他吸了一肚子烟,呛得直咳嗽。他想不出下边是什么在燃烧,为什么会失火,但他不打算弄清了——看来实在危险。

这时琼向他高叫:“蒂莉在这里边呢!”

“亲爱的上帝。”梅尔辛绝望地说,跟着便走下了台阶。

他只好憋着呼吸。他透过浓烟窥视。尽管他心惊胆战,他那建筑匠师的目光还是注意到了螺旋形的石阶修得精湛,每一级大小和形状都一样,而且都与前面一级保持同样的角度;因此,尽管他看不到脚下,仍然能够信心十足地一级一级地向下走。

他很快就到达了地下室。他能够看到靠近房间中间的火焰。热量极大,他知道他只能挺住一小会。烟很浓。他依旧憋着气,但这时眼睛开始流泪了,视线也模糊了。他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向烟雾中看去。蒂莉在哪儿呢?他看不到地面。

他蹲下身去。视力稍有改进:低处的烟要淡一些。他手脚并用地在周围挪动,眼睛紧盯着屋角,看不见的地方就用两手去扫着摸。“蒂莉!”他叫着,“蒂莉,你在哪儿?”烟呛进了喉喉咙,他一阵咳嗽,就算她回答了,也被咳嗽声淹没了。

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咳嗽得直抽搐,似乎每吸一口气都会呛进更多的烟。他泪水直流,几乎看不见了。他在绝望之中,向火极近地靠过去,火苗都烤焦他的衣袖了。他若是抗不住,失去了知觉,就会定死无疑了。

这时,他的手触到了肉体。

他抓住了。那是一条人腿,一条细小的腿,一个姑娘的腿。他把她向自己拉过来。她的衣服都让火烤着了。他难以看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知觉,但她的手脚都被皮条捆着,因此她无法自主活动。他竭力忍住咳嗽,把双臂伸到她身下,把她抬起来。

他刚一站直身体,烟就浓得什么都看不见了。突然之间,他记不起台阶在哪个方向了。他从火苗边跌跌撞撞地躲开,一头撞到了墙上,简直要把蒂莉松手扔下了。是左还是右?他向左走,来到一个屋角。他想了一下,又迈动了脚步。

他觉得自己像是淹在水里了。他的力气耗光了,他跪了下去。这一下救了他。他又一次发现,离地面一近,就能看得清楚些了,这时,一道石阶出现了,如同是上天显圣,就在他面前。

他竭力不松开蒂莉柔软无力的躯体,跪着向前走到台阶处。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站起身子。他把一只脚放到最低一级台阶上,挣扎着把身体向上拔;随后又试着迈上了上一级。他止不住地咳嗽着,强制自己向上爬,直到没了台阶。他摇晃着,跪倒在地,撂下了蒂莉,自己瘫倒在食堂的地面上。

有人向他俯下身来。他唾沫四溅地说:“盖上活板门——把火灭掉!”紧跟着,他听到砰的一声,木门阖上了。

他被人撑着腋下搀了起来。他睁了一会儿眼睛,看到了凯瑞丝朝下颠倒的面孔;随后他的视线便模糊了。她在地上拖着他。烟稀少了,他才得以把空气吸进肺里。他感到从室内来到户外,吸到了清新的夜间空气。凯瑞丝把他放下来,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又返回食堂里去了。

他喘气,咳嗽,又喘气,又咳嗽。他的呼吸缓慢地恢复了正常。他的眼睛不再流泪,他看到天破晓了。淡淡的晨曦让他看到了围他站着的一圈修女。

他坐起了身子。凯瑞丝和另一个修女把蒂莉拖出了食堂,放在了他身边。凯瑞丝朝她俯下身去。梅尔辛想说话,却引起了一阵咳嗽,他又试了一次。“她怎么样了?”

“她被刀子刺进了心脏。”凯瑞丝说,跟着就哭了起来。“在你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