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在指望什么职位呢?蒙茅斯的大主教好像快死了,但菲利蒙肯定不能打那个主意吧?”
“他一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不等他们再多说什么,洛拉走了进来。
梅尔辛的第一反应是一阵强列的宽慰,他险些流下了眼泪。她回来了,她平安地回来了。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没有受伤的迹象,步履轻快有力,只不过她的脸上还是通常那副闷闷不乐、冷若冰霜的表情。
凯瑞丝先说了话。“你回来了!”她说,“我太高兴了!”
“是吗?”洛拉说。她经常说觉得凯瑞丝不喜欢她。虽然梅尔辛不会上当,但凯瑞丝却会起疑,因为她对不是洛拉的生母非常敏感。
“我们都很高兴,”梅尔辛说,“你吓坏我们了。”
“为什么?”洛拉把斗篷挂在挂钩上,就坐在了桌旁。“我一切都非常好。”
“可我们不知道啊,所以我们非常担忧。”
“你们没必要嘛,”洛拉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梅尔辛强压住怒火。“我不大相信你能。”他尽可能温和地说道。
凯瑞丝连忙插嘴,想降降温。“你到哪儿去了?”她问,“你出去了两个星期。”
“不同的地方。”
梅尔辛追问道:“你能给我们举一两个例子吗?”
“穆德福德路口、卡斯特罕姆、奥特罕比……”
“你都干什么了?”
“你们是在盘问我吗?”洛拉生气地说道,“我必须回答所有这些问题吗?”
凯瑞丝把一只手放在梅尔辛的胳膊上以示劝阻,然后对洛拉说:“我们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过危险。”
梅尔辛说:“我还想知道你跟谁一起旅行的。”
“没什么特别的人。”
“那就是说,是贾克·莱利?”
她耸了耸肩,显得有些发窘。“是。”她说,好像这是细枝末节。
梅尔辛本打算原谅她、拥抱她,她却不让他这样做。他努力保持着语气柔和,问道:“你和贾克是怎么睡的?”
“这不关你的事!”她大喊道。
“不,关我的事!”梅尔辛也咆哮起来,“这是我的事,也是你继母的事。假如你怀孕了,谁来照看你的孩子?你敢肯定那个贾克能把一切都安排好吗?他准备好做丈夫和父亲了吗?你跟他谈过这些吗?”
“别说了!”她吼道,然后放声大哭,跺着脚跑上楼去。
梅尔辛说:“有时候我真希望咱们都住在一间屋里——那她就没法耍心眼儿了。”
“你对她不够温和。”凯瑞丝语气柔和地表达了自己的异议。
“那我该怎么办?”梅尔辛说,“你看她说话的态度,好像她什么都没做错似的。”
“不过,她了解实情,所以她才大哭的。”
“噢,见鬼。”他说。
有人敲门,一个见习修士从门后探出头来。“请原谅我打搅您,会长先生,”他说,“格利高里·朗费罗老爷来修道院了,他希望您在方便的时候尽快赏光,有要事相商。”
“讨厌,”梅尔辛说,“告诉他我马上就到。”
“谢谢您。”见习修士说完,就走了。
梅尔辛对凯瑞丝说:“也许这正好让她有时间冷静冷静。”
“你也该冷静冷静。”凯瑞丝说。
“你不是站在她一边说话吧,呃?”梅尔辛有点生气地说。
凯瑞丝微笑着碰了碰他的胳膊。“我永远站在你一边,”她说,“不过我记得十六岁的姑娘是什么样。对于她和贾克的关系,她像你一样担忧。但她不肯承认,哪怕是对她自己,因为那会伤她的自尊。所以她气恼你说出了实情。她围绕着自己的自尊心建起了一道脆弱的防线,你却把它撕裂了。”
“我该怎么办?”
“帮她建一道更好的防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
“我得去见格利高里老爷了。”梅尔辛站起了身。
凯瑞丝伸出双臂搂住他,吻了吻他的嘴唇。“你是个尽心尽力的好人,我整个心都在爱你。”她说。
这使他沮丧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当他大步流星地过桥走上主街来到修道院时,他的心平静了下来。他不喜欢格利高里。这个人狡诈、无耻,为他的国王主子效劳时不择手段,就像戈德温当副院长时菲利蒙伺奉他那样。梅尔辛不安地思忖着格利高里想同他谈什么。很可能是税的问题——这永远是国王忧心的事情。
梅尔辛首先来到副院长宅第,菲利蒙显得很高兴见到他,告诉他格利高里老爷在大教堂南侧的修士宿舍里。梅尔辛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竟获得了在那里讲演的权利。
这位律师也老了。他的头发白了,高高的个子佝偻了,深深的皱纹像括弧一样在那个时常发出哧声的鼻子两侧展开,还有一只眼睛也浑浊了。但另一只眼睛依然相当锐利,尽管他和梅尔辛已经十年没见了,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会长先生,”他说,“蒙茅斯的大主教去世了。”
“愿他的灵魂安息。”梅尔辛像条件反射一般说道。
“阿门。国王陛下鉴于我要路经他的王桥自治市,要求我代表他问候你,并向你通报这一重要消息。”
“我很感激。大主教的去世并不令人意外。他一直在患病。”梅尔辛疑惑地心想,国王让格利高里来见他,当然不会只是传达一条令人感兴趣的消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说你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格利高里爽快地说道,“我在二十多年前首先认识了尊夫人。自那以后,我就看到你们二位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最终控制了王桥镇。你得到了你所心仪的一切:桥、医院、自治特许,而且你们二位也终成眷属。你不仅意志坚定,而且很有耐心。”
格利高里的语气是居高临下的,但梅尔辛还是从他的奉承中听出了一丝敬佩。他不断地告诫自己保持警惕:像格利高里这样的人的赞扬,肯定是怀有目的的。
“我还顺路看望了阿伯加文尼修道院的修士们,他们必须投票选出一位新的大主教。”格利高里靠在了椅子上,“几百年前,当基督教刚刚传入英格兰时,修士们就是通过选举产生他们的上司的。”解释是老年人的习惯,梅尔辛回想着:格利高里年轻时可没这么啰嗦。“如今,主教和大主教位高权重,当然不能再由一小股与世隔绝的虔诚空想家们来选择了。国王作出了他的选择,而教皇陛下批准了国王的决定。”
梅尔辛心想,就连我都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通常都要经过一番较力的。但他什么也没说。
格利高里继续说道:“不过,修士们的选举仪式还得举行,控制它比废除它要容易。所以我来了。”
“那么你是来告诉修士们选谁的。”梅尔辛说。
“坦白地说,是这样的。”
“你会叫他们选谁呢?”
“我没说过吗?就是你们的亨利主教呀。他是个出色的人才:忠诚、可信,从来不惹麻烦。”
“噢,天哪。”
“你不高兴吗?”格利高里脸上轻松的表情烟消云散了,变得聚精会神起来。
梅尔辛意识到这才是格利高里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探查以梅尔辛为代表的王桥人对他的计划的感受,看看他们是否会反对他。梅尔辛整理着思路。产生一位新主教有可能危及尖塔的建设和医院的前景。“亨利是王桥力量平衡的关键,”他说,“十年前,商人、修士和医院之间达成了一种休战协议。结果,三方都得到了巨大繁荣。”为了迎合格利高里的兴趣——也就是国王的兴趣——他又补充了一句:“这种繁荣保证了我们能缴这么高的税。”
格利高里点了一下头,表示承认。
“亨利的离去显然会使我们之间稳定的关系产生疑问。”
“我想,恐怕是要看谁接替他吧?”
“的确如此。”梅尔辛说。他想:现在咱们该说说关键问题了。“你心目中有什么人选吗?”他问。
“显见的人选是菲利蒙副院长。”
“不!”梅尔辛惊呆了,“菲利蒙!为什么?”
“他非常保守,在如今这个怀疑论调和异端邪说甚嚣尘上的时候,这一点对于教会高层来说很重要。”
“当然。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要在布道时反对解剖了。还有他为什么要建圣母堂了。”梅尔辛心想,我早该预料到才对。
“而且他还到处宣扬他不会影响教士们的税收——这是经常引发国王和一些主教之间冲突的根源之一。”
“菲利蒙早就有预谋了。”梅尔辛对自己的麻痹大意深感懊悔。
“我想,自大主教患病起就有了。”
“这真是大难临头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菲利蒙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要是当上主教,肯定把王桥搅得鸡犬不宁。我们必须阻止他。”他直视着格利高里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预先警告我?”他刚问出这个问题,就自己想到了答案。“你也不希望菲利蒙得逞。用不着我来告诉你他有多麻烦——你已经领教过了。不过你没法直率地否决他,因为他已经赢得了某些高级教士的支持。”格利高里笑而不答,梅尔辛认为这意味着自己猜对了。“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假如我是你,”格利高里说,“我首先要另找一位候选人来顶替菲利蒙。”
有道理。梅尔辛沉思着,点了点头。“我要考虑一下。”他说。
“好的。”格利高里站起了身,梅尔辛意识到会谈结束了。“考虑好后,请把你的决定告诉我。”格利高里补充了一句。
梅尔辛一路沉思着,离开修道院,走回麻风病人岛。他可以提议谁来做王桥主教呢?镇民们一向与劳埃德副主教相处融洽,但他太老了——如果让他当选,弄不好一年后就得重选一次。
直到他到家时,他仍然没有想出合适人选。他在客厅里找到凯瑞丝,正要问她,她却先开了口。她站在那里,面色苍白,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她说:“洛拉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