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此话一出,大臣们开始窃窃私语,问何西棠是何人。
陈星牧当众失态,险些就要拿笏板砸他。
“陛下,臣与何姑娘青梅竹马,倾慕她多年。
即使如今她与我阴阳两隔,我也愿意守着她一生一世。”
陈星牧略有些咬牙切齿:“陛下,池将军说的何西棠曾与我两情相悦,若非她身患重疾早早离我而去,她当是臣的妻子。”
陈星牧自私又小心眼,即使没人知道我曾嫁他为妻,但在他心里,我仍是他的所有物。
对于池砚舟这种当堂求娶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对他的侮辱。
所以他不惜当众揭露我的存在,也要和池砚舟抗争到底。
池砚舟紧抿薄唇,声音更加坚定:“陛下,臣此生所愿唯有西棠,为了她,臣愿用所有战功和爵位来换!”
当今的皇帝虽然敏感多疑、杀伐果断,唯一的软肋便是与他伉俪情深的皇后。
池砚舟以所有军功爵位求娶,让天平彻底偏倒。
皇帝最终以他救疫有功为名,应了他的请求。
退朝后,陈星牧拦住池砚舟。
陈星牧气急败坏,不顾周边还有不少大臣,便大声开口:“说,你们是不是早在江南的时候就搞在一起了?”
他自觉头上戴了顶大绿帽,越说越大声:“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卑贱且不知羞耻,明明嫁了人,还要与外男不清不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拳打倒。
“这些年我在战场上拼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凯旋归来,不让西棠受委屈。
哪怕知道她嫁了人,我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池砚舟一脚将陈星牧踹到三尺远:“她满心欢喜地嫁你,以为你就是她的良人,结果你就是这么对她好的?”
他冷眼看着痛趴在地上起不来的陈星牧:“她生来锦衣玉食,熟读诗书,待人和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
陈星牧嘴里仍不干不净:“放屁!
她不守妇道,不配成为我的妻子,不配葬在陈家祖坟,我的妻子只有月儿......”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池砚舟的一踢,让陈星牧凌空飞起,滚落下石阶,又抽搐了几下,终于痛晕过去。
7
赐婚的旨意刚下,池砚舟就一个人迫不及待地起了我的坟。
也不知道生前被喂了些啥,我明明已经死了一年,尸身却还保持着刚死的模样。
“我来了。”
我看着池砚舟温柔地擦干净我脸上早已干涸的血痕,就这么抱着我,一步步走回家去。
我的陪葬品少得可怜,除了一枚我娘留给我的玉佩,余下的都被陈星牧和江映月那对狗男女吞了。
池砚舟在定北将军府里为我做了九天九夜的法事,然后办了一场震动京城的大婚。
新郎是京城女娘们的梦中情郎,当今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定北将军池砚舟。
新娘则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死了一年的我。
池砚舟父母双亡,主婚人是他请来的高僧。
他抱着他亲手刻的碑,脖子上挂着我的陪葬,与我拜天地。
礼毕,高僧悄悄找到池砚舟:“施主,请问此玉佩是否是尊夫人的遗物?”
“贫僧侍奉佛祖多年,曾听闻,若有一物能受到多年香火环绕,并有心诚之人多年祝祷,那物便可沟通阴阳,起死回生。”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久违的心跳声。
池砚舟下意识抓紧了脖子上的玉佩,声音哑得吓人:“大师可是、可是认得此物?”
高僧笑而不语。
池砚舟亲自送高僧出门。
今晚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都难得上扬了几分。
可他还是做了噩梦。
我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山壑,却像是有实质般地跌进他怀中。
我跌入了池砚舟的梦里。
8
梦里是无边的黑暗。
我还没反应过来,背后便贴上一个炙热的胸膛。
“我好想你......”
儿时身边虽然下人众多,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只有池砚舟一个。
读书无聊时是他带我下河上树,受罚是他替我,上街是他保护。
我不爱说话,也没有朋友。
我将他当做唯一的挚友。
“阿舟,好久不见。”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还是死时的可怕模样。
池砚舟牵着我,梦里突然出现了江南的宅院。
他陪着我,一如我的少女时光。
“西棠,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我会为你报仇,让伤害你的人不得好死。”
到现在,我已经知道是陈星牧和江映月一手策划了我的死亡。
但是具体是怎么害死我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死前得过近两年的痨病,咳血不止,但最后却是七窍流血而死。
现在想想,估计是中了毒。
池砚舟听完,表情很难看。
我想缓解一下气氛,率先开口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你走后,爹娘还常念叨你。”
我想笑笑,可嘴角总是上扬不起来:“我是个不孝女,生前没能让他们省心,他们死后我也无法尽孝。
若你日后有空,拜托你代我多去看看他们。”
池砚舟的手很热,覆在我的手背上,让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阿舟,拜托你,为我查明真相......”
有股莫名的力量牵扯着,我被拉出了他的梦境。
最后一刻,他朝我大喊:“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9
这是我回到死前居住那个小院的第五天。
从我被拉出池砚舟的梦境开始,我就被绑在陈府里,一步也离不开。
我不愿到处转悠,尤其是看见江映月住着本该是我住着的主院,看一眼就得膈应好几天。
这么大的宅子,我却只能蜗居在身死之地,也是憋屈。
“星牧,今夜我去参加礼部侍郎夫人办的赏花宴,那些夫人小姐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你知道些什么吗?”
根据我对池砚舟的了解,肯定是他用了某些计策把这对狗男女的事传了出去。
不愧是阿舟,干得漂亮!
陈星牧的声音听上去明显有些心虚:“没、没什么,你以后少去些宴会,免得别人说我靠夫人结交达贵,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陈星牧一回来,陈家对我的牵扯就弱了几分,我虽然还是不能出陈府,但是我却能趁机溜进去陈星牧的书房。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我要获取敌方的情报,然后再进一次池砚舟的梦里给他通风报信。
“星牧,我上次看那个池砚舟总针对你,他出身卑贱,即使一朝登天成了天子近臣,在朝中毫无根基,也做不了什么。”
我一进书房,就看见江映月和陈星牧在小声商谈。
“他钟情于那个贱蹄子,肯定会追查她的死因,不如趁他羽翼未丰之时......”
江映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星牧听完,赶紧写信:“不愧是我的妻子,当真聪慧。”
当我看清信里的内容,心下一惊。
没想到陈老爷那个如此清廉的人,会生出这种只会联合朋党给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下绊子的儿子。
我看完信就想冲出去给池砚舟通风报信。
可无论我怎么做,我都走不出陈府所在的那条街。
走到最边缘的时候,我甚至只能在地上爬着向前。
可还是一步都走不远。
我突然意识到——
原来我没有办法离陈星牧太远。
10
我跟着陈星牧来到朝堂。
陈星牧暗地里联系过的几位臣子齐声上奏:“陛下,臣要举报定北将军池砚舟豢养私兵,意在图谋不轨!”
我眼看着陈星牧站在一个大臣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可嘴角却在悄悄翘起。
我真恨自己没有实体,不能给陈星牧几个大嘴巴子。
皇帝看上去很平静:“池砚舟,你可有什么话要辩解?”
池砚舟平淡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没做过的事,当然不会认。”
毫无信服力的话。
朝臣哗然,窃窃私语起来。
我焦急地在池砚舟耳边喊:“你在说什么呀,阿舟,你打仗打傻了吗?你快辩驳他呀!
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想拉他的手,却只能一次次地穿过他的身体,连他的衣角也摸不到。
最终,我只能跟着陈星牧搜查池砚舟的家。
陈星牧冷笑着带人踹开将军府的大门。
池砚舟就这么看着。
陈星牧顶着一副欠抽的嘴脸上前:“池将军,对不住了。
你可别说我针对您啊,与您相关的官员都已经被搜查过,您是最后一家。”
池砚舟冷笑:“陈大人尽管搜,陛下的旨意,我自然遵守。”
陈星牧一脸受辱的表情,最终喘着粗气命令:“给我搜!
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最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密室。
我感到一丝不妙,想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进门。
却没有丝毫作用。
身后的大门打开。
我看见陈星牧脸上的笑慢慢僵硬。
转过身来一看,松了口气——
密室里全是我的东西。
准确地来说,是我在江南老家的东西。
我的嫁妆被那对狗男女吞得干净,江南老家的财产估计也被几个远亲瓜分得丝毫不剩,池砚舟一定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的这些。
看得出来,池砚舟对这些东西很上心。
池砚舟抱着双臂:“这些都是我夫人的东西,你们搜的时候可别弄坏了,我会心疼。”
一名随行官员打着哈哈:“定北将军真是、真是对夫人情深不移......”
最终在池府里什么都没搜到。
我不能离陈星牧太远,所以也只能乖乖跟着他离开。
其实这样也好。
我怕再多看他几眼,就越来越舍不得离开。
11
我一遍跟陈星牧走,一边回头看慢慢被夜色吞没的池府,结果突然被陈星牧的怒吼吓了一跳。
“你们不是说肯定能找到些什么的吗?现在这样要我怎么交差?!”
几个大臣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陈大人,明明是您给我们写的密信,我们几个也是为您担了一定的风险。
您可不能过河抽桥啊。”
陈星牧来回踱步,好几次差点撞上我。
“你们还好意思说!
要不是你们的怂恿,我至于做这种蠢事?!”
很明显,陈星牧现在在甩锅。
要是陈老爷子知道自家儿子能蠢成这样,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吧?
我在一旁偷笑,看着几个随行官员最后捏紧拳头拂袖离开。
陈星牧这番操作让他失了人心,我跟在他身边几天,眼见着那些在陈老爷在世时就攒下的人脉就这么被陈星牧一点点败光。
真爽。
正在陈星牧借酒消愁时,江映月挺着大肚子进门。
她捂紧鼻子,小心翼翼地笑:“星牧......你还好吗?”
陈星牧把酒瓶摔在她脚下,碎片差点溅我脸上。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不仅没抓到池砚舟痛脚,连带着我也被那几个贫寒出身的官员看不起!”
他现在看上去一点不像当初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俊秀书生,反倒像是个浪荡街头的酒疯子。
江映月被吓了一跳,却还是上前小心翼翼地讨好:“陛下毕竟也没追责,他如此信任陈家,别担心。”
陈星牧神色似有缓和。
江映月蹲下安抚:“不是还有何西棠吗?何西棠的遗物、嫁妆全在我们这里。
有了这些,你还怕池砚舟不就范?”
两人阴险地笑起来。
13
回到朝堂,以往站在陈星牧左右的人都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我只觉得高兴。
“听说池将军果真如世人所说一般对国家忠诚至极,朕心甚慰。”
池砚舟上前几步,跪在我旁边:“陛下,臣受此冤屈,实在委屈极了。”
“陈大人之前说臣拥兵自重,可陈大人不过一文官,在京城里却有堪比一座宫殿的宅院,敢问陈大人,老陈大人在世时家产尽数充公,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陈星牧当然没有那脸当堂说出吞并了我嫁妆的事,于是乎只能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