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生性多疑,自然当场处罚了他,还贬了他的官。
刚下朝,陈星牧的拳头就朝我呼来。
我一时忘了自己是个鬼,躲开后才知道陈星牧想打的是池砚舟。
池砚舟再次将陈星牧踹下石阶。
我听见了好几个大臣的偷笑声。
陈星牧估计是真气坏了,当场就昏了过去。
皇帝罚他一月禁足,于是陈星牧就过了一月的酗酒生活。
我快被腌成人形的酒糟了。
而江映月也和陈星牧有了龃龉。
陈星牧将他千辛万苦娶回来的、还怀着身孕的妻子推在满是酒瓶碎片的地上:“都是你!
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
他猛喝一口酒,将空酒瓶砸在江映月身上:“池砚舟被冤枉那件事好不容易过去,都是你,害得我如今降职!”
江映月捂着大肚子想走,被陈星牧狠扇了一巴掌。
“我现在官也被贬了,还是那么丢脸地被人抬着回来!
都是你的错!”
江映月冷笑,反把陈星牧推倒。
“当初娶我的时候,你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现在就忘了?”
她捧着肚子坐在地上大哭:“为了成为你的妻子,我买通周箬给何西棠下药,让她无法生育直到体虚致死,为了你,我甚至连人命都沾了,你如今就是这么对我的?”
陈星牧又是一巴掌甩在江映月脸上:“我都说了在陈家不许再提那个人!
当初若不是你缠着我说自己只做正妻,挑唆我给何西棠和她爹娘下毒,如今若有何家的钱财作依靠,我又何至于此?”
我脑子里“轰”
的一声。
陈星牧、江映月这对贱人,害了我还不算,竟敢对我爹娘下手!
滔天恨意涌上心头。
回过神来时,陈星牧的脖子已经被我死死掐住。
我听见他在我手下惊慌嚎叫:“什么东西......”
江映月发出惊恐的尖叫,奔逃出门。
我手下愈发用力,嗜血的冲动更加强烈。
贪心不足、狼心狗肺的贱人,马上我就送你下去给我爹娘赎罪!
没人听见我尖利的笑声:“陈星牧,死吧!
等会儿你的妻儿便会下去陪你!”
只要再用力一点......
在陈星牧窒息而死的最后一刻,不知是什么力量将我扯开。
下一刻,我腾空飞起,转瞬间便到了池府。
池砚舟和当初那高僧并肩而立。
池砚舟仿佛能看见我似的,死死盯着我。
我忍不住委屈,像儿时那般放肆在他面前哭泣:“阿舟,帮帮我......”
即使不能看见我、不能听见我说话,他也一如既往地温柔:“我知道。”
等心中的杀意稍稍被压制住时,已经是深夜了。
高僧还在院中诵经。
我走过去,他像是能看见我般,头也不回地道:“若染上杀戮,便会变成厉鬼,无法投胎转世。
但请姑娘顾念着池将军,三思而行。”
他的经文似乎能让心神宁静。
我慢慢答道:“多谢高僧劝解。”
“去吧,将军在梦中等你。”
我再一次进入了池砚舟的梦境。
我将在陈家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他,让他千万找到周箬,惩罚那对害死我和我爹娘的贱人。
池砚舟紧紧抓着我的手,郑重承诺:“你放心。”
14
托了高僧的福,那日以后,我便可以离开陈星牧自主行动。
我跟在池砚舟身边,听着他每日絮絮叨叨,倒也觉得安逸。
“西棠,我找到周箬了。”
池砚舟称病告假前往周箬老家,我也跟着去了。
周箬的父母是前朝北方饥荒时南下的,在最艰难的时候受我爹娘庇护,她出生在何家,侍奉何家时间最长,理所当然地做了我的陪嫁。
我想看看,当初那个哭着和我说“不想小姐在异乡孤苦无依,要以命报答何家恩情”
的姑娘,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等到我真的见到她,只觉得惊讶。
那个不过比我大了五岁的姑娘,如今看着却像是六旬老妇的模样。
我们刚找到她时,她正在被追杀。
为首的那人我还记得,当初我还做着陈家主母时,是我亲手把他从人伢子手里买回来。
陈家的护院怎么比得上池砚舟身边的护卫。
不过片刻,周箬便被救下,那些个半吊子杀手也被池砚舟一网打尽。
江映月买通周箬,估计没少花钱。
可看周箬如今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模样,甚至比当初在我身边当丫鬟还不如。
周箬被池砚舟的人带走时,还不断挣扎哭号着:“小姐,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对不住你呀......”
不说我已经死了,就算我没死,也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我何家对她仁至义尽,却养出来这么一只白眼狼。
让她后半辈子生不如死,倒会让我觉得解恨一些。
回去的时候,我看见池砚舟对着虚空微笑:“西棠,我很快就能为你报仇,等等我。”
我真的,真的很想能握上他的手,和他说我一直相信他。
15
周箬在池府里待了一个月。
经医师查明,她是被人下了能让她神智不清,最后让她变成疯子的药。
一个用毒药杀人的人,最后自己也被毒药所害。
可见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周箬病情好转了许多,池砚舟亲手压着她上公堂。
我终于可以看见我的冤屈被大白于天下。
爹娘在九泉之下,应该能瞑目了吧?
朝堂上,周箬不断地磕头谢罪,告诉所有人她受了陈星牧和江映月的收买才对我和我爹娘下次毒手。
“陛下,奴婢自知辜负老爷夫人,愧对九泉之下的小姐,奴婢话已说尽,如今便下去,对着他们赎清奴婢的罪过......”
一声巨响。
周箬触柱,死在我的脚边。
如今只能排在朝臣队伍最末端的陈星牧满脸惊慌,脸色灰白得像个死人。
“陈星牧!
如今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听闻皇帝上位前,他的生母和一双弟妹被当时的皇后欺压得不轻,他没办法向早已归西的先皇后报复,自然要严惩与她做出相同行径的陈星牧。
陈星牧被人提到殿前,脚软得都站不住,只能在地上如臭虫般蠕动。
“陛下!
这、这一切都是江映月那个奸妇怂恿臣做的,臣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臣错了,请陛下饶恕!”
陈星牧当真是昏了头,竟敢爬到皇帝脚边抱着他的腿乞怜。
他被一脚踹下,奇迹般地跪在我脚边。
我嫌恶地走开,来到池砚舟身边。
最后,陈星牧官职被削,不仅要将我的遗物和何家的财产全部归还,连同五代以内的陈家子孙也不许为官。
池砚舟低着头,眼泪滴到地上,掷地有声。
16
很快,我的遗物和何家被侵吞的财产全部通过官府归还。
由于如今池砚舟才算是我的夫君,所以遗物都送到了池府。
有他的保管,我很放心。
池砚舟最近也忙,常常见不着人,所以我每天都来陈家欣赏陈星牧如今的落魄模样。
当初陈星牧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买地的钱财来路不明,所以这地皮和宅子都在老夫人一个亲戚的名下,一时还收不走。
陈星牧每日就呆在大堂里酗酒度日,像是为了麻痹、欺骗自己,陈家还没有倒,他还是那个风风光光的朝廷重臣。
江映月自从上次与陈星牧大吵一架后便被关进我死前住的那个院子。
连老夫人前来劝阻都被陈星牧拳脚相向。
终于,老夫人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在陈星牧再一次对她拳脚相向时,气急攻心,当场吐了一口血,没了。
池砚舟留下监察陈府的人迅速将这消息传遍了京城。
终于,以往门庭若市的陈家大宅,现在连一个小贩都不愿从它门前经过。
而江映月被关在那小院内,不知怎地,突然就小产了。
陈星牧整日酗酒,陈家也没钱,自然没有医师照看江映月。
她挣扎了一日,生下个未足月的死胎。
我冷眼看着抱着死胎哭了一夜的江映月。
那夜之后,江映月唯一留在陈家的筹码也没有了。
陈星牧居得知后,竟然想把她卖了换钱。
看看,当初用尽一切娶回来的妻子,在他心里也不过如此。
事实证明,江映月的确不是个一般的女人。
她趁夜偷跑出去,将陈星牧藏起来的、陈家最后一点钱财通通卷走——
连带着如今陈府的地契。
陈家的宅子在京城最好的地段,自然抢手。
第二天天还没亮,江映月就带着满满一包金银细软逃离京城。
如果不是池砚舟第二天带着府兵来陈府赶人,我都不知道他暗中买下了陈府。
其实我知道,陈府是用我的嫁妆买的,池砚舟是想把属于我的这最后一部份还给我。
从宿醉中醒来的陈星牧,刚睁眼,看见的就是池府的府兵拉着他往陈府外面丢。
“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家的宅子!”
只见他死死抱着陈府大门,浑身酒臭:“池砚舟!
我不过是一时落魄,你不要欺人太甚......”
池砚舟从袖袋中拿出陈府地契:“你不知道吗?你的妻子江氏已经将这宅子卖给我了。”
陈星牧被重重丢出街,嘴里不断冒出不堪入耳的叫骂。
“西棠,”
我听见池砚舟温柔地叫着我名字:“我知道你在,跟我走,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们回到池府,来到池砚舟特意新建的地下室。
门刚开,我就听见惨烈的尖叫一声叠一声从里面传来。
声音熟悉得很,是江映月。
池砚舟带我来到刑门口包着一层密网,里面是被数条小蛇包围着的江映月。
“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江映月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浑身脏污。
“西棠,我不会放过她。”
她是害死我和我爹娘的凶手之一,我也不想放过她。
如今,看着陈星牧和江映月越过越惨,我的灵体似乎也越来越淡。
我知道,很快,我就要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我想再看看这座爹娘一直想好好看看的京城。
日后下去见到他们了,也能好好和他们说一说。
刚出池府,我就看见醉醺醺的,比乞丐还邋遢的陈星牧。
好几个像是酒馆小厮的人对他拳打脚踢。
“没钱喝什么酒?”
“连着赊好几日账,还真以为自己是少爷呢?”
陈星牧不断地挣扎大吼:“我是陈府大少爷,家财万贯,你敢打我?!
我找人弄死你......”
很快,这场闹剧落下帷幕。
陈星牧带着满身的伤,踉踉跄跄地去寻找下一个酒馆。
我笑了。
我坐在京城的城墙上,看着日升月落。
真美啊。
身体越来越轻。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一回头,身边的景色都变了。
恍惚间,我回到了江南老家。
我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何家小姐,爹娘在家门口笑着朝我招手。
“棠棠,快回家!
你看看是谁回来了?”
我一走进家门,就看见身穿战甲的池砚舟。
他见到我,脸就红了,只会低着头,羞涩地笑。
我上前拉他的手:“阿舟,你娶我可好?”
他看着像是高兴坏了,将我抱得紧紧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