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屋檐下的前男友 二白 918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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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爱情证明证伪题</h1>

科学家说,爱情带来的迷狂,在化学组成上,与人发疯时几乎完全一样。但多巴胺不会持续分泌,因为人无法持续承受刺激,所以期待永久而狂热的恋爱是不靠谱的。然而更不靠谱的,恐怕是当我们无法感受到爱情,而需要费尽心机去证明它。

○冬日不再远

“不是的吧,怎么真分手了!”梁意欢简直想不通,但这又确实是她亲眼看到的。那天,蒋天去培训机构上课,下午崔雯雯带着只大箱子回来收拾东西。看着她把四季的衣服全往箱子里扔,梁意欢慌了神:“雯雯,你干吗呢?”

崔雯雯直起腰:“我要搬到同事那儿去。”听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啊?你们还在吵架,还是找到了新工作要搬到离公司近的地方?这事儿蒋天知道吗?”梁意欢门神般挡在门口。

崔雯雯手里的衣服掉下去,刚好落在箱子中央。梁意欢说不清她那种口气到底代表了什么,但内容却实打实地令人绝望,她说:“我和蒋天,分手了。”

崔雯雯坚持要搬走,梁意欢也没办法,她总不能像上次防尾随男似的,把衣柜桌子全搬过来堵住门不让人出去吧?拌嘴、吵架、分手、离异,只要不互殴弄到鼻青脸肿,都属于他国不得干涉的内政范畴。梁意欢只好给蒋天发消息,希望他快点回来。后来崔雯雯收拾完毕,梁意欢也不好意思撒手在旁傻看,打算帮她把东西搬下楼。

“不用啦,我已经叫了人。”对方刚这么说完,就响起了敲门声。

来人是个丰满和善的男人,他朝梁意欢礼貌地点点头,二话不说接过崔雯雯手中的箱子:“我在下面等你,慢慢聊,不急。”说完,他转身走了,也没顾上自我介绍。崔雯雯余光看向楼道,勉力对梁意欢笑笑,也跟着男人离开。梁意欢关上门,心情诡异无比。

在这个三观跑偏、关系混乱、换男女朋友比换袜子更便捷的时代,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像钻石那样熠熠生辉又不断升华的情感,肯定就是蒋天和崔雯雯之间的爱了。他们,是要走上红毯,一起生娃,过上柴米油盐的庸俗生活后,共同到养老院为彼此送终的一对CP啊——这种关系,怎能说分手就分手呢?还有,那胖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晚饭前,蒋天回来了。梁意欢把崔雯雯搬家的过程告诉了他,然而,这位曾拥有钻石般坚硬爱情的男子却只“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你俩到底在吵什么,非得吵到分手不可?”

嘚啵嘚啵嘚……女生的话就像电磁噪音,让男生不胜其烦。他忽然站起来:“不要问了,废话怎么那么多?你自己和齐淼都一团糟,还有闲情来管别人!”那凶恶的气势把梁意欢惊得一呆。

蒋天进了卧室,把门反锁。靠着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厌倦。一切索然无味,有如万法皆空。自己像掉进了魔窟,被层层叠叠的蛛网笼罩。谎言、阴谋、背叛一一出现,如果相处再久的爱情都会变成这样,还不如一个人过呢。

两分钟后,梁意欢反应过来,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家伙有毛病吧?关心他还被反咬一口!活该分手,活该被人甩!哼!由于太气愤,她的肚子也应和着叫了一声——饿了。

崔雯雯把汪一鸣送走,回到楼上,唇上的热吻似乎还没褪去。这决定确实太突然了,心里还很混乱。虽如此,有件事却很肯定:从汪一鸣那里,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踏实感,那也许是现在或将来的蒋天都无法给她的东西吧?

找完蒋天回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发烧了。秘书要上班,没法照顾她。她在家吃完药便昏睡过去。不久,汪一鸣来了,坚持背她去医院。许是长期疲劳外加心情不佳,输液输了多轮,温度却降不下来。汪一鸣就在她身边默默守着,半步不曾离开。他在公司的位置比秘书可重要多了,前雇主一向苛刻,这么旷工,不知要被扣掉多少奖金。第三天,崔雯雯劝他回去,他不肯:“你这个病不养好,回头变成肺炎,那就麻烦了。我一老油条,请几天假,老板不会说什么的。”

崔雯雯皱眉。他是她什么人,何至为她这样?

“你要真不想我在这儿,也不能一个人待着,要不我把蒋天叫过来吧?”见崔雯雯不说话,在为她削苹果的男人又试探,“不是要去找他和好吗,后来怎么样了?”

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崔雯雯咬咬嘴唇,再也忍不住了……那天她在汪一鸣面前哭了很久。异地几年的困顿、到北京后的辛苦、和蒋天之间的矛盾……林林总总说了很多。也许,这些都不该跟他说的。她明白自己不能承受汪一鸣对她的好,但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高烧不退全身难受,内心更是软弱。

之后,汪一鸣握住她的手。她缩回,他也没再冒进。但半个月后她出院,他把她送回秘书家,在她要进单元门时,突然抱住她,让她给他一个机会:“之前是觉得你很幸福,和他的感情也很不容易,所以宁愿忍住不说。但这几天看你这样,我改主意了……”其实,他早就改主意了。否则,那天在散步时,就不会看到离开的蒋天,却不告诉怀里的女孩。

你就自生自灭吧!梁意欢撇下蒋天,出门吃饭。此时,与她楚河汉界分开的齐淼,正在池塘边扔石子玩。石子被扔进水潭里,漾起一圈圈碧波,波浪荡到池边,骚弄着太湖石和临水草。这是秀水苑,取“山明水秀”之意,是继情人坡和小树林后,T大第三适合情侣约会的地方。

“排除掉他想彻底铲除你这个隐患的险恶用心外,其实吧,人家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中肯的语气让易葶斜眼:“不会严启正帮你通过转博答辩,你对他的态度就完全转变了吧?做人怎么能这么功利?”

“怎么可能?就算他兑现了承诺,确实让我对他的好感度增加了一点点,但由于以前的基准线太低,增加的这么一点点算个屁啊!”齐淼大吼,“再说,虽然他那么对你,确实很混蛋,但你也不能这么老耗在他身边吧?”

刚才,严启正找她宣布了自己订婚的消息。易葶听完,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就站在旁边看她。女生凹了半天造型,终究忍不住说:“你是来发请柬的还是来告诉我别到你订婚宴上捣乱的?你不用担心,我人品要是那么差,你早身败名裂了。”

此时博士却答非所问:“你还打算继续跟着老刘读研?”

“不可以吗?”易葶讽刺地笑了。

“你根本不喜欢这个专业,继续读这个研有意义吗?”男人竟苦口婆心起来。他和赵老师的婚事即将落定,有岳父作靠山,他在学界的发展必然顺利不少。未来的方向对博士来说是清晰可见的,因为他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易葶呢?一年前,我行我素来到这里,为了什么他们都很清楚,但她注定得不到她想要的,因此再待下去对她有害无益。就算不能在一起,但作为前任,他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这样蹉跎。

“我说呢,原来是来劝我退学的。严启正,你够可以的!”

“我不是这意思……”严启正头疼起来,女人怎么这么喜欢胡搅蛮缠,“我是说,你应该按照以前的计划去留学,那才是更适合你的路。如果你是因为我……”

易葶打断他:“别自作多情了!还真以为你能让我记一辈子?”真是好笑,笑到捂住肚子,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笑了好久,她终于停下来,无比平静地告诉严启正:“我有了喜欢的人,这个人不是你,我留下来只是为了能跟他在一起。”说完,她离开办公室,步履优雅,对前男友的错愕视而不见。然而刚从系馆出来,她就难受得不行了。

“不管怎么样,老严有一句话还是对的,老刘太不靠谱了。”齐淼接着絮叨,“我们系之前有个硕士,跟着他三年都没毕业,最后是跪求系主任才勉强过的关。否则,明知他缺硕士,为什么蒋天那么想读研也没选他做导师?所以啊……”

“所以?”

“所以你还是出国吧,考英语了吗?”

易葶蹲在池边,忽然转头,眼里充满星光:“你也赶我走?如果连你也赶我走,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不是的!哎哟!我的天!”这哪儿跟哪儿啊!男生想伸手把她捞过来,却没站稳,两人一挣一拉,竟双双掉进了池塘里。

“梁意欢?”T大外的肯德基里,梁意欢正忙着啃鸡腿。听有人叫自己,抬头,见到一个男生。那是隔壁班的Jackie,裴光熙的本科室友。他曾与梁意欢在学生会共事过两年,关系不错。

“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我的母校,探亲、访友、泡妞,干什么不行?”

梁意欢笑:“还敢泡妞,看上哪位师妹了?我立马告诉你家姑娘!”

“你可别乱说话,”Jackie满脸妻管严的苦痛,“我就是回学校办手续的,当然还有点别的事。”他坐到梁意欢对面,从挎包里拿出只粉色信封。

“这……不会是你给我的情书吧?”梁意欢接过来,战战兢兢地问。

Jackie无语:“看清楚!这是请帖,请帖!”

请帖?请帖不应该都是红色的吗?等等——“你要结婚了?”

○胡同天外天

“当一个巨大的物体在移动时,会拖拽周围时空,从而拉着附近的物体一起运动。虽然这种效应非常微弱,但已经被实验证明确实存在……”客厅里,齐淼正在跟蒋天普及广义相对论里的一个推测。

“So?”蒋天不耐烦地问。联机就联机,哪儿那么多废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崔雯雯为什么分手,但这件事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物体,会拉动你周围相近的关系一同前进。所以你没发觉,昨天跟着你吃饭的妹子,比崔雯雯好看多了吗?”齐淼微笑。

蒋天一呆。自己怎么那么倒霉,为什么和女生吃饭总会被他们看到?是的,最近他转了性,开始频繁约会班里的学生妹。早前,很有几个女生向他示好,想和他吃饭、踏青、看电影,几乎算得上变相的追求。她们脸蛋不错、身材上佳,上课总认真听讲,还总听不懂——对蒋天来说,这简直堪称完美。是以,他偶尔也会有些动心,偷偷摸摸跟她们吃个快餐什么的。但好色归好色,君子色而不淫,他也没干过出格的事。但现在不同了,既然跟崔雯雯分了手,他就又自由了。可无论怎样,自己的感情问题什么时候轮到齐淼这弱智儿童置喙了?于是,蒋天也一笑:“不用羡慕,等你和梁意欢分手了,我给你介绍。反正,你们看起来也快了。”

这是梁意欢收到请柬的第二周,北京城缓缓入了冬,虽然秋风还未把落叶肃清,但暖气片确确实实在发功了。四季更迭,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在汪一鸣的引荐下,崔雯雯被录取,已到新公司上班了。目前她和秘书合住,偶尔到组长家过夜,和蒋天再无联系。蒋天和家人商量后决定再考研。因为是再战,态度比上回认真很多。不仅把复习时间排得满满的,也开始多方打听靠谱的导师。空余时间就到培训学校教课补贴生活,更空余的时间则用来和学生妹周旋。而齐淼读博的正式公告也下来了,和梁意欢异地的未来已然注定。两人在公寓天天大眼瞪小眼,如果继续下去,就像蒋天说的,分手的命运是在劫难逃。

这天,梁意欢听完宣讲,就去赶赴Jackie的局。原来那封请柬不是喜帖,而是单身夜的邀请函。不知怎么的,离目标地点越近她越是惶惑。想来,大约是因Jackie说的那些话吧?

给她请柬后,男生颇感遗憾地说:“我以为你和光熙还能在一起呢。你的照片,哦,就是我们一起去欢乐谷照的那张,他一直收在钱包里,直到毕业才拿出来。”因和两人都有交情,Jackie对他们便多了几分关注。也是他告诉梁意欢,裴光熙分手后足有三个月不笑不说话的。

“那家伙肯定以为,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你总会消气,总会明白那是误会,然后回到他身边。”Jackie摇摇头,“可惜等了几年,你竟和齐淼恋爱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自知失言,他又赶紧赔笑,“不过人这辈子谁没三五个前任?要是都初恋就结婚,也太悲剧了!”

“你的单身夜,光熙去吗?”梁意欢忽然问。

“我给他发了电子请柬,不过应该不会吧?这家伙在日本呢。”也是。梁意欢笑着自嘲。怎么会问那么笨的问题?提到他,总是自乱阵脚。

入冬的北京,室内有多温暖,室外就有多寒冷。梁意欢呵着气,跟着导航拐进右手边的胡同,走到尾端,却只发现了一扇铁锈色小门。门宽不足一米二,怎么看都像起夜的后道。远处灯光昏暗,周围行人不见,她莫名紧张起来。这么封闭的环境,这么漆黑的夜晚,万一出现几个意图不轨的混混,那她的清白之身不就……此时,铁门幽幽打开,吱嘎吱嘎,十分瘆人。然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我的妈,你终于来了,快进去快进去!我们都喝掉一轮啦!”原来是Jackie。心肝落地,梁意欢差一点就吓尿了。

跟着Jackie进铁门,梁意欢不由驻足。四四方方的小院中有棵长青绿树,树周围铺满白石,通向背后玻璃屋的暖色石板浮在上面,温馨雅致。玻璃屋内暖如阳春,外厅到处是点燃的杯烛,添加的香料使空气中也充满淡淡花香。

“我明天要领证,你穿成这样是几个意思?”刚把外套脱掉,Jackie便不满地嚷嚷。梁意欢低头:黑裙、黑袜、黑鞋……确实不像来贺喜的,倒像来奔丧的。她不好意思地干笑:“如果我告诉你,我内衣是红色的,你会不会觉得很喜庆?”

“像,真像!”Jackie带着酒气大笑,“你俩这么像,干吗要分手呢?”

两分钟后,梁意欢才明白了事主这话的意思。在里间沙发上,她见到了同样一身玄色的裴光熙。当时,他似乎还在回忆刚才的笑话,嘴角上扬。女生心脏骤然一停,他怎么在这里?

“快快快,坐过去。等酒上来,我们就要开始第二轮了!”被后面的人推搡着,梁意欢不知怎么就坐到了裴光熙身旁。说点什么好呢?好,好尴尬……明明坐在软垫上,却坐出了屁股被针扎的感觉。裴光熙却依旧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骄傲得像只孔雀。好吧,古往今来,除了分手那次,在所有跟这家伙的对峙中,她总会败下阵来,真是毫无悬念!梁意欢悲愤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什么玩意儿,好难喝!”酒又被她原原本本吐了出来。

此时,“孔雀”转头:“这是刚才用来做游戏的罚酒,里面有朗姆、威士忌和泸州老窖。”。

“你不早说!”梁意欢更加悲愤了。

那夜之后,虽说两人还保持着联系,但程度轻浅,如飞羽游丝。幸好很久都不会见面了,而等再见时,一切都过去,往事如烟尘。然而,上帝之手再次掀翻了裴光熙的设想。

梁意欢缓过来,终究还是不放心:“你导师的问题如何了?”这家伙刚去日本,就遭遇连番打击,加上他性格内向又孤傲,真怕他无法排解。

“都解决了。”男生迟疑了一下。

梁意欢拍掌笑道:“那太好了!这么说你不用换导师了,他什么时候康复出院的?”

裴光熙低头苦笑,喝下杯中一半的酒。是宿命吧?上周,加藤因颅内大出血抢救无效去世了。他的学生们将被分散到其他的研究室继续未完的课题。无论愿不愿意,这都是他们按时毕业的唯一机会了。由于备选导师强弱不均,同门们在忧伤之余,又开展了一场“牛导”争夺赛。大家纷纷背地里跟心仪的教授套磁,希望能择良木而栖。裴光熙是新生,语言大关犹未过,很多导师更是连面都没见过,自知没什么资格跟别人竞争。而此时,选修课程都结束了,他又恰好接到Jackie的请帖,于是决定回国休息等系里最后的定夺。

梁意欢双手握紧,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这个人冷淡又自我,最讨厌别人多管闲事,乱说话是会被揍的!经过一番缜密思考后,她豪气地拍拍裴光熙的肩:“我看,你还是辍学算了!”裴光熙皱眉,“你自己不都说了吗?其一,日本经济低迷,留下来除了受辐射,基本没前途,还要随时为余震、海啸担惊受怕,不划算;其二,这次你回去,万一被分到个离异又饥渴的中年大妈手下,身心得多受摧残?还不如回来找工作。听说现在做快递的收入比一般的白领都强了去了……”

裴光熙的脸色,越来越森然;梁意欢的话,越来越微弱。在他打算掐死她的关头,Jackie跳到他们面前:“我说你俩,别光顾着和老情人叙旧,要有集体意识!来,我们继续!今天不玩虚的,是兄弟的就干杯!”

也许不疯狂,就不叫单身夜了。所有人——包括Jackie自己——都被灌下了无数滋味奇怪的液体。两小时后,梁意欢喝到了连路都走不直只知摇头傻笑的程度。裴光熙也相当眩晕,但他和以往一样,仍是人群中最冷静的一个。快散场时,他忽然想到很重要的问题:“你有叫齐淼来接你吗?”

“当然啦,我又不是笨蛋!”梁意欢摇头晃脑,脸红得跟火爆小龙虾一样。

○比大脑诚实

喝酒喝到最后,处处飞禽走兽。本来说要通宵,但刚过凌晨,Jackie就烂醉如泥,被新娘愤怒地抬走了。群龙无首,自然索然无味。有人用拳头撞了撞墙,吆喝一声:“明儿还要加班呢,散了吧,散了吧!”然后大家就真的散了。其他人鱼贯而出时,裴光熙才猛然发现,都这个点了,齐淼怎么还没来?

“你不是笨蛋,我才是!”扶着东倒西歪的梁意欢,裴光熙对着天空由衷感叹,又这样轻易相信了她,当真无药可救。

旁边的梁意欢忽然开心地叫唤:“看,北极星耶!”

裴光熙仰头,上面除了雾霾,什么都没有。然而,梁意欢却仍在傻笑。三杯两盏烈酒,她的脸比平常俏丽了些,很是……好看。裴光熙的头更疼了。这次回国,他甚至没告诉蒋天和齐淼。一是决定得仓促不想麻烦别人;二当然是,不想与梁意欢见面。

“我送你回公寓吧。”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谁知,梁意欢不知发什么神经,竟使劲跺脚:“我不回去,不回去!”说完蹲在地上。

“喝成这样不回家干吗,等着被人掳走?”裴光熙无奈。

“你管我,反正就不回去!”梁意欢往后一倒,直接躺在地上,看来真是喝大了。

一男一女,一站一躺,大眼瞪小眼,瞪到最后还是裴光熙认输了。天高夜深,风寒露冷,总不能把一个女生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因是特地回来参加Jackie的局,所以裴光熙住的地方离酒吧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旅店叫喜庆屋,由传统四合院改造而成,也在老胡同里。粉墙、门楼、飞檐、照壁,这些原有的老建筑让酒店不用再刻意装饰,便已京味浓郁。地上铺着石板,青苔若隐若现。园中有棵百年枣树,四周遍植乔木花树。角落里,红梅似火白梅若云,杏黄腊梅香气纯馥。

如此良辰美景,裴光熙却顾不得欣赏,连拖带拽地把梁意欢弄回房,并衷心祈求千万别有人看到。毕竟,自己拖着她的模样,实在太惨不忍睹了。还好,梁意欢并没再继续借酒发疯。刚开门,她就朝床奔去,左右滚滚没了动静。

裴光熙锁上门,靠墙而立,心下怅然,不过这怅然很快就被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替代了。他环视四周,喜庆屋果然屋如其名:照明用大红灯笼,床边是大红纱帐,玄关放大红梅花,床头还贴着……大红对联!盯着那娇艳的颜色,眼波扫过床上女子张牙舞爪的姿势,他终于明白那种奇怪感觉的源头了——这里也太像洞房了吧?

裴光熙也醺然,洗完澡躺在沙发上不久便失去了知觉。大约喝了酒,神志不清,很少做梦的他脑子里画面却一直在闪。一会儿是图书馆后的草地,一会儿是东京的铁塔,一会儿是加藤慈祥的脸,一会儿是陌生女孩在摇晃他……

“别摇了!”半梦半醒间,他侧了侧身。又过了一阵,胸口忽地贴上来什么东西,温温软软的,很舒服。

“裴光熙,裴光熙?”耳边传来熟悉又欠揍的声音,“裴光熙,醒醒!”“嗯?”

“睡睡睡!就知道睡!你猪啊!”见他没动作,对方又拼命摇晃他,“说!你是真不喜欢我了吗?”困意让他睁不开眼:“喜欢什么……”“我啊,当然是我!梁意欢!”

梁意欢?神经病啊……等等,那摇晃的动作好像不是在做梦!裴光熙猛然转醒,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梁意欢趴在了他身上!更恐怖的是,她已经把自己剥得差不多了!“你……”裴光熙的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这是他此生从没遇到过的状况,一大老爷们儿,难道今夜要被……

喜庆屋在暖气的供应方面非常慷慨,过盛的热量中,意识恍惚的梁意欢把裤袜、裙子都脱掉了。她用脸抵着裴光熙的下巴,光溜溜地贴着他的身体。尽管还隔着层睡衣,裴光熙却还是沸腾起来。

他惊愕得不知所措时,梁意欢却做出了更过分的事!她慢慢移动,支起身体,与他悬空对视。长发从空中垂下,落在他颈窝,令他酥痒难忍。她一脸怒容:“问你呢,你还喜欢我的吧?”还没等他回答,她就自顾自地俯下身,对上他的唇。

带着酒味的舌尖在口中探寻,轻柔又深邃,就像在寻找他没说出口的答案。裴光熙仿佛被定了身。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吻过他了。而除了她,他也不曾吻过任何人。心脏剧烈跳动,酒精也上了头,晕晕乎乎的,男生也不自知地开始迎合她的动作。两人变得无比亲密,唇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他翻身把梁意欢压在下面,女生紧紧抱着他的背,抚摩他的脊椎。

好炽热,仿佛氧气也不存在了。那么熟悉,那么陌生,那么情难自禁。他和她那么专注,忘记了一切,就沉浸在这样的吻里。

她的吻技,似乎进步了?裴光熙还记得她和自己的初次拥吻有多么生涩——礼堂后不知名的树下,两人互看,脸部越来越近,近到一公尺,过程中却笑场无数次。他终于受不了地把她的头摆正,呵斥道:“你就这样,别乱动!”然后捧起她的脸,低头。芳泽无加,铅华弗御,那时的裴光熙想到了《洛神赋》。曹植咏诵的女子,也是这般不施粉黛,可亲可爱吧?

“亲你一下,用得着那么痛苦吗?”不知何时,裴光熙已放开面前的女生。敢问有谁接吻会把嘴巴闭得这么紧的?他释放的又不是毒气。

然后,他听到梁意欢气急败坏的反驳:“人总有第一次的啊,难道你希望我很熟练?”想到这里,裴光熙笑了,但就在这一刹那,却又极不舒服。这样的熟练不会是无师自通,而让她熟练起来的那个人是齐淼吧?

羞愧如猛兽,掐住他的咽喉。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回床上去……”裴光熙的声音沙哑了。梁意欢却依旧紧紧抓着他的睡衣,固执地望着他,非要等到答案。裴光熙有些愤怒。怎会有这样的事,她到底想怎样?“梁意欢,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歇斯底里的大吼,终于让拉着衣角的手松开了。如被烧好的明虾一般,女生慢慢蜷起身体。半晌,她哭了,伤心且委屈。哭着哭着,她突然反吼:“凭什么怪我!是我让你住进来的吗?”为什么要把责任都推给她,挑起事端的明明是他啊!她和齐淼本来好好的,可裴光熙就像天外来物,把所有的秩序都打乱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改变,但其实什么都变了!她与齐淼,兴许就是从他搬进来起,就注定会一点点走向不可挽回的局面了。

好希望一切都能复原,所以她不断用“恋爱终将平淡”来说服自己。然而,身体比感情还要诚实。看到他,她全身沸腾,连呼吸都变得炽热。体验过这样强烈的感觉,她还能继续骗自己吗?是,她背叛了齐淼,但她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被压抑着的哭腔,慢慢变成了异常惨烈的涕泗滂沱!

裴光熙坐在离女生半米远的地方,很想跳楼。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吧?如果不是,自己怎会伸手揽过她,把她抱在怀里?胸前的一片都被眼泪打湿了,很久之后,他又听到刚才那个问题:“你还喜欢我的吧?”

惊诧和羞耻在理智里尖叫,他知道怎样的回答才算正确。可不知为什么,却更深地抱紧她,又一次吻了她。这次的吻,很轻很长,夹杂着她的泪水,咸涩无比。像在安慰她,也像在安慰自己。权当是那几十杯酒的作用,就让他……也任性一回吧?喜庆屋外,没有满月亦无星光。雾霾之上,银河遥遥。惊天动地的成就抑或无法回头的错误,其实都比划过天际的流星,消失得还要迅速……

○反思VS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