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屋檐下的前男友 二白 1202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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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梁意欢打量四周,有些尴尬。所谓的休息区,就是一张两人位的宜家沙发,之前她和齐淼还在上面……抬眼,严启正正往他的小隔间走去,她赶紧说:“严老师,恭喜您啊!”同时,指了指他左手的中指。

博士道谢。这已经是今天听到的第58次祝福了。未婚妻是位宣传巨匠,她把他们订婚的消息写成软文,又“不小心”发到了T大最红社团的公众号上。最近,这篇文被转载得到处都是,让他们订婚的消息变得人尽皆知。就连他走在主干道上,都有人指指点点。对此,严启正不怎么高兴,可又毫无办法。因为赵老师表示,那都是学生们闹着玩的,说完还无辜地反问:“难道你不想我们的感情得到更多人的祝福吗?”她这么一说,博士只好举手投降,否则话题马上就会被转移到易葶身上,然后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此时,梁意欢正准备回办公室,刚转身发现齐淼站在门口,他旁边,是笑靥如花的易葶。而他和她……正双手紧扣!

“我就说有人在的吧?”易葶娇俏地说。前方的严博士转身,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易葶放开齐淼的手,向她的前男友点了点头,又很甜美地叫了梁意欢一声“师姐”,而后孔雀般大摇大摆地坐到了自己位置上,留下齐淼和梁意欢呆呆地互相凝视。

“你……”“我……”

“是她背叛你在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面对面讲道理,你也没做错什么。”之前明明觉得易葶的话很有道理,这一刻怎么突然心虚起来了呢?

“你们……”梁意欢看着他,喃喃道。

在易葶目光的鼓励下,齐淼终于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恋爱了……”

○十渡的篝火

国外的年轻男女在社交场合上有个被称为72小时法则的默契,即在双方认识的72小时内,不管有多喜欢,都得等到三天后好感还没消退,才能主动去联系对方。这被视作基本的交往尊重,因为三天内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可能是一时冲动。冲动来去如风,但后来的生活却往往无法为冲动买单。然而,冲动的瞬时强度是巨大的,所以总有人不按规矩办事,比如齐淼。

齐淼跟梁意欢分手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进学校。主干道旁的白杨叶子掉光了,枝丫空空如也,天空蓝得发光,是个好天气。男生僵尸般甩腿,分不清自己愤怒和伤心所占的比例到底是多少。此时,却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男生抬头,易葶挎着个大得夸张的旅行袋,站在他面前。

“你要去哪儿?”

她看着他:“去死……”齐淼抬眉,易葶叹气,“开玩笑的,我去散散心。”她此刻的心情,也差到无以复加。这几日,一篇叫做《我校青年教师,佳偶天成》的软文,告示似的出现在学校BBS和主要社团的公众号上,如此高频率的转载令人想不好奇都难。文章的主要内容是严姓男老师和赵姓女老师的恋爱故事和订婚宣言。易葶读完,只觉得每幅图片、每段文字都如毒刃一般,刀刀封喉。

“去哪儿散心?”齐淼还是忍不住问。真怕这家伙情绪不稳定,干出什么要命的事。

“北海、北海道、北海公园!”易葶终于撕开了微笑的面具。

“你想跳湖自杀?”

易葶白眼:“既然这么担心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说完,她把旅行袋甩到齐淼身上。

于是齐淼便跟着易葶去了十渡。据说十渡是中国北方唯一一处喀斯特熔岩地貌,青山环绕,绿水长流,很有灵气。然而纵碧波荡漾,易葶却仍郁郁不乐,她负气地盯着男生:“我准备在这里待着不回去了!”按照国际惯例,齐淼应该睁大眼睛问为什么,可这次他却咬牙切齿地回答:“我也是!”然后就变成易葶睁大眼睛问:“为、为什么呀?”

齐淼无意识地划着水,让船毫无章法地在水中乱转。他看着易葶,眼前的女孩在自己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他看到过她的伤心和狼狈,那么此刻交换角色,也很公平吧?于是那晚,两人围着篝火边吃烤肉边聊各自不堪的前任。

“严启正是个混蛋,为了狗屁教职,居然入赘!我要是他娘,肯定会羞愧得去跳楼!”

“没错,太没节操了!”齐淼点头,好像导师的自由恋爱真的坏到得游街示众,“不过我的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两人越骂越激动,骂得唾沫横飞。这顿饭俨然升级成负心男女批判大会。烂人、没良心、道德败坏……过了很久,齐淼和易葶差不多把梁意欢和严启正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终于口干舌燥到无话可说了。

“那她的前任还喜欢她吗?”易葶粗鲁地嚼着肉,完全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女神形象抛到九霄云外了。

齐淼摇头:“我也不知道。”

易葶突然有些好奇:“那……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光熙吗?”齐淼望天,“他高贵、冷艳,喜欢装酷,对谁都是一副冰山脸”跳跃着的火焰好温暖,它的热度似乎可以把伤心和难堪全部融化,“但他其实很热心肠,也很靠得住。”这么多年,光熙一直像哥哥一样对待他。他打游戏操作烂,战队里谁都不愿带他玩的时候,是光熙和他一起练级,让他逐渐成长到能和别人单挑;他嗜睡如命,第一节大课几乎都逃掉,光熙帮他签到,用左手写字帮他把小测验蒙混过关,由于次数实在太多,还被教授发现记了课堂小过。

是的,光熙什么都很照顾他。有年暑假,他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适逢蒋天他们都回家了,是光熙驮着他去校医院,给他买药、送水、打粥。看着贵公子模样的光熙为自己如此,他真发了誓要和光熙当一辈子好兄弟!所以即使当初梁意欢觉得他疯了,他也坚持要让光熙住进公寓。可这,最后到底算什么呢?

“虽然他死要面子,但还是比我好太多了。”齐淼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个高瘦冷峻的形象仿佛映在了火光里。这是真心话呢,所以自己一直甘愿在旁边当小弟。如此想来,意欢并没有做错什么。因为光熙是那么好,那么好,所以——“她喜欢他,甚至可能从没忘记过他,也是应该的。”带着肉香的烟雾熏着眼睛,让人很想流泪呢。

“傻啊你,都这样了你还为他们说话?”烟雾对面的人开口,“不要自怨自艾,你也很好,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啊。”

齐淼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我这么失败,喜欢我?谁啊?”没有实例,堪比放屁,这好像是某个女明星的名句吧?

讥笑还挂在嘴边,这时候,易葶如美杜莎般的魔魅声音响起:“我啊!”

分水岭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明媚的火光、迷离的眼光,还有通向未来的希望之光,光芒漫天,璀璨了夜晚。离水不远的农家乐里,两具年轻的身体纠缠着。最原始的欲望夹杂着不甘和伤怀,以极大的热情表现出来。我们,比谁都更有资格获得幸福,与其被那样对待,不如抱团取暖,度过这冬夜吧。

盛情后通常是长久的虚无,发泄完的齐淼放开易葶,翻过身看着天花板,思绪清零。然后,理智回归。冷汗从他的毛孔里冒出,在额头、在手心、在后背……天,他都干了什么?

齐淼转头,瞥见枕边人的轮廓,然后迅速闭眼:“好,一二三,缓缓睁开,其实我旁边一个人都没有。”他慢慢睁眼,呃……这样的想象果然没什么用。清晰的体量感表明他旁边确实躺着一个大活人。年轻男子从木床上反弹起来:“完了完了完了!我和易葶……我居然和易葶……我居然没喝酒就和易葶……”

纵然他渴望撕下处男的标签很久了,也对地点、对象和形式进行过多种想象,但怎么也想象不到会是这样!易葶,是自己导师的前女友。严格算起来,他这是上了自己的前准师娘?这简直是乱伦啊!齐淼的五官再次聚拢,全身有种精未尽人将亡的乏力。刚才明明还穷凶极恶地声讨梁意欢,怎么自己的节操马上就碎了一地呢?一下子,觉得天气好冷。

“你怎么了?”大活人说话了。

“那个,其实,呃……”原来她真的和自己存在于同一个空间。紧张得舌头和牙齿好像被冻在了一起,齐淼不得不干笑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这笑声真的很突兀。

“你不用担心,不用负责,不用多想,我们都是大人了。”齐淼呆呆地看着易葶,女生神色平静,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晚安。”她转过身,把被子盖好。

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她人还躺在这里,连窗外的篝火都还未熄灭!齐淼保持着僵掉的姿势,思绪开始游离。如果蒋天知道了,一定会艳羡到惊叹:你狗屎运太旺了!他还记得那位大哥头回见到易葶时差点滴下口水的情景。所以,除了凭空猜对所有英语听力题的高考外,此刻肯定是自己人生幸运值的又一顶峰了吧?而且,她说的喜欢他,是真的吗?

“你真的喜欢我吗?”齐淼问得非常犹豫。

“不是你妈,是你……”背对着他装睡的易葶简直要晕死过去。这种时候竟然问她这种问题,外界传说T大男生普遍情商低,真不是黑他们。半晌,她幽幽地说:“不然呢?”

东方既白,发了好几小时呆的齐淼终于从背后抱住易葶:“其实我也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幸福太突然

“就一个晚上,太夸张了吧!”蒋天知道齐淼的艳遇后,直感叹傻人有傻福。半天泡到女神,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这个……我也想不到啊!”齐淼挠头,满脸通红。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无法招架。不过细想一下,自己和易葶之间的感情,也并非从那晚才开始萌芽的。他与她朝夕相对的时间甚至比和梁意欢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她与老严之间的纠葛,让自己和她有了更多的牵绊。T大、青海、老家的电话、秀水苑的池边……情根已种,只需一个机会。所以当易葶背对着他,那孤零零的模样轻易地就令齐淼的心充满了肿胀感。

“你确定这不是冲动?”一个裸女躺在身旁,且还是相当好看的裸女,这家伙的智商早就“哗哗”地降成负数了吧?

此时的齐淼居然很镇定:“有人说过,所有恋爱都源于想推倒的冲动。”

“有人?谁?”

“你啊!”有的真相需要揭穿,这的确是面前这位大哥教过他的情感金句之一。

虽然齐淼的移情完全可以被理解,从道德上来说也无可指责,但这也太快了。当易葶无视梁意欢,跟着齐淼进出公寓时,梁意欢就成了“杯具”,而且是全身碎裂的那种。

一天,易葶又旁若无人地待在了齐淼的卧室,蒋天溜到梁意欢的房间:“你不会想不开吧?”

梁意欢瘫在床上:“都是我自己作的孽。”

“后悔了吗?”

女生抬头,眼里亮晶晶的:“非常后悔!”

“这件事告诉我们,分手不能冲动。”

梁意欢抬头,欲哭无泪:“我是后悔,为什么要把学校的宿舍退掉。”不就每月一百块吗,干吗退掉?现在好了,连个退路都没了。如果易葶再搬进来,她就得被迫和前任及他的现任住在一起,这也太悲催了!咦,这剧情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她刚这么想,蒋天就已叹道:“现在知道光熙当初有多不容易了吧?”

此时,易葶正在齐淼的床上磕瓜子、看综艺,除了严博士,现在情绪最稳定的就是她了。她和梁意欢无冤无仇,但谁叫她总在自己需要齐淼时把他支走?而且她打心眼里觉得,背叛爱情的家伙都不该得到幸福。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严启正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难道他竟一点儿也不在乎?

梁意欢和齐淼的世界已翻天,但与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裴光熙,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也很烦恼。

到东京的第二天,老妈推荐的附录女孩,居然主动找他吃饭了!这是什么情况?工程部楼下,看到那个叫朴文娟的女生,他不由皱眉,现在的女孩都这么不矜持了吗?但对方却似乎对他很有好感,不停向他招手且眉开眼笑。于是他把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家伙,一点也不叛逆啊。

“我初中时就听说过你了。”学校附近的居酒屋里,朴文娟举着装满清酒的陶杯做敬酒状。她的耳垂上挂着一对奇异的耳环,小麦色皮肤,显得非常健康,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明丽。

裴光熙淡淡道:“可我没听说过你。”他就是想一句话把天聊死。

然而,朴文娟却浑不在意:“那当然啦,我刚进学校,你都快毕业了。”裴光熙能考上T大,到现在都还是母校的骄傲,自然是名人。

裴光熙不再说话,女生却滔滔不绝地讲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关于他的轶事。裴光熙听得满头是汗,忍不住抬头:“你在艺大学的什么专业?”

“雕塑啊!”

裴光熙仍是淡淡的表情:“我以为是口技呢……”

“裴哥哥你好幽默哦!”朴文娟“噗嗤”笑出声。

裴光熙一愣,裴哥哥?他什么时候变成她哥哥了?

“你为什么要答应来相亲?”

对面的人支着下巴,仍然笑盈盈的:“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面对无敌厚的脸皮,裴光熙再次无语。女生眼中那一抹狡黠而犀利的光芒,真是耀眼。

“她怎么还不走?”蒋天在梁意欢的卧室里腻歪了半天,蹦起来看表,已经晚上十点了。再晚些回去,宿舍大妈肯定不让她进门。梁意欢也看了看表,目光又移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这样的大雨在北京的冬季真是不多见。

“下雨了,我就不回去了。”易葶从看剧的状态中苏醒过来,“给我件衬衫,我去洗澡。”

齐淼大惊失色:“你要住这里?”带她回来已经很尴尬了,留宿就太过分了吧?何况……他指着自己的单人床,“你要睡哪儿?”

易葶可爱地笑起来:“你床上!”

“那我呢?”

易葶再次可爱地笑起来:“地上或沙发,二选一。”

梁意欢刚洗完脸从盥洗室出来,便和易葶迎面撞上,一种难以描述的烦闷感涌上心头。此时,前任的现任反而落落大方:“师姐,用完了?”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叫她师姐,梁意欢听得膝盖都软了。

“我的判断果然没错,你第一次跟我说起这个易葶时,我就知道她是个狐狸精。”钟翌的声音在电话里铿锵有力。

梁意欢撇嘴:“但我就是想不通……”早前,她还误会过齐淼和易葶。后来蒋天告诉她,易葶很爱她的前男友,她就是为了和他复合才放弃出国的。当时的自己还为冤枉齐淼而备感抱歉,可怎么一来二去,她和齐淼竟真的在一起了?

钟翌哼哼:“什么前男友,说不定只是她用来博同情的烟雾弹。有的女生就是套路多,为了显得自己楚楚可怜,生编乱造装无辜也不是不可能,也许那个所谓的前男友根本就不存在。一句话,现在你不用愧疚了。”

“啊?”

“你不是因为和裴光熙的事饱受良心谴责吗?现在知道人人屁股都不干净了吧?反正齐淼和易葶也有一腿,负负得正,九九归一。”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按钟翌的分析,和易葶有一腿的齐淼内心也应该很惭愧、很不安,没立场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批判梁意欢。然而,这位同学似乎并不觉得负负得正、九九归一,无论梁意欢表现得多想和他说话,对方都是“我没看见你”的漠视。但即使这样,双双退掉宿舍的他们,毕竟还要使用同样的客厅、同样的阳台,还有,同样的马桶。

“你这样不太好吧?自己这么快有了女朋友,还频繁带回来秀恩爱,其实对意欢挺不人道的。”蒋天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然而齐淼振振有词地回答:“我和易葶在一起,是在和她分手之后。我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而她呢?还和我在一起呢,就搞我兄弟!这叫什么?这叫暗度陈仓、红杏出墙!”蒋天呆住了。原来爱情真的有改变人的力量,对前女友的恨意居然让这个大文盲在短短一句话里使用了四个成语,四个啊!“士可杀不可辱,你设身处地地为我想想,如果你还没和崔雯雯分手,就发现她和我有一腿,你会怎么对她?”齐淼凶神恶煞地盯着蒋天,仿佛要看向他灵魂最深处,“不准思考,凭直觉回答!”

蒋天哆哆嗦嗦地说:“把她……斩首示众?”

“这就对了!”说完,齐淼雄赳赳、气昂昂地背起包,出了门。蒋天看着窗外,冷汗满背。

然而,齐淼并非真如在蒋天面前表现的那么义正辞严,梁意欢毕竟是他的初恋。可如果稍稍收敛对意欢的恨意,易葶就会用怀疑的目光扫射他:“她那么对不起你,你还打算原谅她,不会是还喜欢她吧?”面对现任的质问,齐淼只能硬起心肠,死死抱住道德的红旗。但其实,他也很尴尬啊,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导师的时候。

虽然严启正根本不知道自己知道易葶是他前女友,但那天在办公室,当两人牵手出现,对方投射过来的目光简直是……呵呵呵。而且最近讨论论文,严启正总会打量他,好像要从他的表情中探知出什么来。朋友妻都不可欺,染指导师的前女友更是永久的罪与罚。于是齐淼只能屏息,硬生生出演“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真是辛苦死了!虽然半年后就要去深圳读博,但此前,还得为严博士做牛做马。只要想起这茬,他就觉得未来一片灰暗。严博士该不会用让自己毕不了业来作为报复吧?

“放心吧,他没那么小气。”在食堂吃饭时,易葶宽慰他,“你看那儿。”她用筷子往另一方向点了点,严博士和赵老师在不远处有说有笑,“他都订婚了,怎么可能为难你?”

齐淼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开心。面前的这个女孩,为那个男人要死要活了好久呢。不过他到底心思简单,只要易葶在他面前撒撒娇,他很快就什么都忘记了。

在十渡,他问易葶为什么会喜欢他。因为即使不再钟情于严启正,像她这样的姑娘,也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当时易葶的回答是:“我难过时,你都在我身边,我觉得我很依赖你了……”男生的虚荣心和保护欲迅速胀大,超过微弱的顾忌变成无限的柔情。他毕竟太年轻了,语文又差,所以永远也听不出来易葶的答非所问。

○又一年圣诞

每个人的世界,也许都有三个层次:大环境、微环境、内部环境。我们与他人共情,常常只能共到第一点,比如一起感慨今天下雨了,明年房价要涨,日本最终会变成中国的东四省……然而要感知后两者,却很难。比如现在,餐厅外的路灯下,一个年轻女人甩了男人一个耳光,然后大哭。玻璃完全阻隔了她的声音,所以室内的吃瓜群众只能看见她异常凄惨的哭相,却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哭得好惨,也不知怎么了。”梁意欢忧郁地撑住下巴,“有没有可能是她第六次怀上了他的孩子,可他第六次劝她打胎?”

“你的想象力怎么这么惊悚?”蒋天边吃牛肉盖饭边教训她,“说不定,人家只是追了他很久,现在是表白被拒;或者酒后被他夺了贞洁;也有可能她是小三,对方答应了要离婚却一直不离;又或者,她是他的女朋友,但发现他和自己的闺蜜搅在一起……”梁意欢瞪大眼,到底是谁的想象力比较惊悚?“这年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要说惨,咱俩不也挺惨的吗?都是刚分手,前任就找了新人。否则,用得着我们孤男寡女的在这儿凑合着过节吗?”

“我们这样……居然是在过节?”在盖浇饭馆过圣诞还真是新鲜呢。

蒋天用叉子指着她:“别不知足啊,看看这牛肉,多新鲜,上面还特别用红椒和葱花摆成了圣诞树的样子,这可是节日限量特别款!”汗,无端地流下来。

又是一年平安夜,北京没下雪,但也已经被人们弄得很有气氛了。店铺前摆着挂满装饰的圣诞树,咖啡厅飘出《Jingle Bells》的音乐,橱窗面被喷上了“Merry Christmas”的字样……在这中华人民喜闻乐见的舶来节日里,每个人好像都有了安排。下午四点,研究室就没人了,梁意欢望着空旷的房间,一种悲凉两处忧愁。幸好这时候,蒋天来电话拯救了她。

“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在和齐淼吃意大利菜吧?”蒋天感慨。此时,门口的女人又扇了男人一耳光。

梁意欢叹气:“是啊,我差点被北风吹死在马路上。”

蒋天也叹气:“本来光熙的计划是很浪漫的,我听了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谁叫执行者是齐淼呢?”

梁意欢愣了,原来那一系列活动是裴光熙想的?虽然最后没听到唱诗,但她还是奇怪了很久,齐淼怎么会恰好知道她的愿望呢?她苦笑:“你不也是,去年还跟着雯雯在三里屯血拼呢。”忆往昔,两人俱沉默。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最近怎么样了?”

提到前女友,蒋天也苦笑:“应该挺幸福的吧。”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其实几天前,蒋天刚见过崔雯雯。因为考研的时间快到了,他跟人事请了假,那天是寒假前的最后一堂课。在离培训学校不远的地铁站口,他和崔雯雯几乎面对面撞在一起。等互相看清对方是谁,都尴尬了。崔雯雯手上拿着便携式购物袋,可能是到附近买东西的。

“你还好吧?”在对待前任的态度上,蒋天和齐淼很不同。他觉得买卖不成仁义在,到底是多年的感情,不是分手就可以消弭的。

崔雯雯轻声道:“还好。”她的头发长了些,柔顺地搭在肩上,大衣的质地很好,妆容也比以前精致了。看来,选对男朋友真的很重要。“你呢?初试要开始了吧,复习得怎么样?”

“也就那样子吧。”蒋天讪笑,“你知道的,我太懒,平时看书就马马虎虎的。”

崔雯雯也笑。往日把樱木花道那句“我是天才”挂在嘴边的蒋天如今也变得谦虚了起来。是不是分开了,就一定会变得陌生和客气?“如果考上了,记得请大家吃饭啊。”

“那必须的,要不齐淼和意欢那两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之后,蒋天有点无话可说,不自觉地踢起地板来;崔雯雯呢,似乎也NG了。也许他和她,都不具备完成这场对话的能力。数到第五个踏上扶梯的人,蒋天终于开口:“我跟意欢约了饭,先走了啊!”

崔雯雯赶紧摆手:“再……再见!”得到应允的男生兔子般背着挎包从她身边跳开,匆匆往扶梯跑去。很快,深灰色卫衣就越来越低,消失在她的可见范围里。

“你还好吧?”“还好。”可其实,根本就不好!当蒋天在地铁上思考着离开自己的崔雯雯似乎过得很不错时,他的前任正死死拽着手里的购物袋,掉下眼泪。这根本不是巧遇,因为她在附近已经徘徊了一个小时!

不该这样!不该遇到问题就缩头乌龟般地想起蒋天。现在的自己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即便见到他,跟他说话,他也帮不上什么。这道理,崔雯雯非常明白。可若明白就能实践,那很多事都会简单得多。所以她最后还是到这里来了。因为他是她到这座城市的初衷,也是她在这城市里仅有的温暖了。

前一天是周六,崔雯雯在汪一鸣家过夜。醒来已经接近中午,汪一鸣已经去加班了。她正懒懒地躺在床上玩手机,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把她吓得半死,原来是汪一鸣的妈妈。大妈脸上的不满把崔雯雯骇得屁滚尿流,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等她换好衣服,大妈也驾轻就熟地把给儿子带的东西归置完了,正慈禧一样端坐在沙发中间。

“晚睡晚起对皮肤太不好了。”大妈伸伸下巴,示意让崔雯雯坐。女生哆哆嗦嗦地把屁股放下,赶紧点头赞同。但大妈似乎仍不消气,她看着被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袜子和零食包装袋,脸色更加难看了:“一鸣呢?”

“他、他加班去了。”崔雯雯咽了咽口水。

大妈喝了口茶:“他这么忙,你是他的女朋友,更要好好支持他,我和一鸣的爸爸都很信任你的。”

是……吗?崔雯雯点头如捣蒜,心中却干笑。接着,大妈又像户籍调查员般询问了她的家庭背景、工作状况及和她儿子的感情进度。每个问题都让崔雯雯战战兢兢。送走大妈,已是三点了。崔雯雯关上门,靠墙滑坐在地上,感觉脱了层皮。

汪一鸣非常想和自己结婚,所以虽然对她不满,大妈的态度也不再那么强硬。这明明是好事,但临门一脚,崔雯雯却有些犹豫了。

再次开始工作后,她的专业知识和业务水平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自信心也提高了不少。但她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又有裙带关系,还是听到了不少非议。前不久,合伙人说中财开始招在职研究生,建议她去试试。崔雯雯听了非常上心,不多时便把资料查了七七八八,而后发现难点不在入学考试,而在接近十万的学费。

“别说十万,就是百万,对你家汪组长也是小菜一碟!”秘书听了她的烦恼,觉得这根本不是烦恼。对本地男来说这点钱算什么啊?最开始,崔雯雯也这么想,不过等她对汪一鸣开口,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在男友眼里,自己的上进心好像很可笑。“我们都要结婚了,婚后你还准备工作?”当时,她点点头,然后汪一鸣就皱眉了,“雯雯,你不需要像其他外地女生那么拼,我有能力养你,你就待在家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吧?这个行业太累、太辛苦,不适合你。”然后他转移话题,说起某家新开的餐厅。

那一刻,崔雯雯突然明白了。眼前的男人,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她买几千块的鞋、包、衣服,也愿意带她去世界各地住五星级酒店,就算她喜欢别墅他也可以努力赚钱给她买,但他对婚姻的定义,就只是“有个女人在家”罢了。在厌恶男友那种想法的同时,崔雯雯自己也困惑了,轻松快乐,有人在前面为自己遮风挡雨,不正是自己以前对婚姻的期望吗?

昨晚,汪一鸣说起结婚,她说起读书,两人又吵了起来。男人白天挨了上司的数落,情绪有点失控:“你为什么那么排斥领证,为什么还要读书,你到底想干吗?我分分钟可以叫我朋友把你给开除了!”

崔雯雯当时蒙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然后她拿包走人,边走边哭。回去的路上,她想到了蒋天。他从不会这样要求她,总是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喜欢包,他就吃俩月泡面给她买;她要英文简历,他就不睡觉帮她翻译。他不会干涉自己,唯一的缺点只是不想结婚而已。

蒋天和梁意欢闷头吃着圣诞版牛肉盖浇饭时,齐淼则在金融街的五星级酒店里和女朋友对着自助餐大快朵颐。相形之下,天上人间。

易葶用老爸在万豪的积分,换了一晚总统套房。齐淼这辈子都没到过如此高级的地方,行至餐厅,他瞬间被上千种随意选择的菜品震惊了!他开心地拿着盘子到处乱转,最后站到现煎牛排的队伍旁,激动之情难以抑制。

易葶在座位上,根本没有食欲。她呆呆地望着窗外,这种酒店,玻璃每天被擦得一尘不染,简直不像在北京。但这点距离感,正是她要的心理感受,因为今天是严启正的订婚宴。女生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齐淼,幸好还有人陪在身边,否则这样的节日肯定会变得像梦靥一般。不过,为什么心里还是一阵空虚呢?

“齐淼现在应该很爽吧?”“崔雯雯现在应该很爽吧?”

从饭馆出来,俩失恋的人默默感叹,觉得此刻的北风特别呼啸。蒋天出来时就穿了件卫衣,现在冷得把手缩在袖子里,又把袖子塞进卫衣的口袋,佝偻着很有些猥琐。他边走边想,人这种东西果然很贱,以前每次和崔雯雯过节,自己都被迫提前很久安排日程、准备礼物,边完成任务边觉得女生的这种形式主义有够烦人的。那时候特别希望分手,这样自己就可以在家安安静静地打游戏。可今年,当愿望真的实现时,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路过超市,蒋天突然仰天大吼:“不行,不能这样!”梁意欢诧异地看着他,不知所谓。只见愤青冲进超市,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一大袋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东山再起的力量!”蒋天大喝,“我们不能因为分一次手就忘记自己是大好青年,我们还有锦绣前程!一个前任算什么,未来还有千千万万的Next!”

千千万万?哪有这么多……“我不想打击你,但你所谓的东山再起的力量,就是它们?”袋子里,通化葡萄酒和薯片静静躺着。愤青点头,一脸豪迈。梁意欢翻了个白眼:“今年圣诞最惨的果然是我俩,没有之一。”

然而,她猜错了。通化葡萄酒虽差劲,但他们至少还能在室内享受温热的暖气片。而裴光熙呢?因为出门前把所有东西都放在研究室了,此刻,他正游荡在东京的大街上,像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