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还想再看下去,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不是人类发出来的,更像是战场上受伤马匹的嘶鸣声,重重地捶打在心脏上。她的身体莫名地痉挛,被什么东西裹住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h4>58</h4>
2006年10月6日,21点48分。巫咒殿。
和寒冰殿一样,巫咒殿的规模也不大,却透着股神秘的原始气息。
墙上全是远古时期的壁画:赤裸着上身打猎的原始人,被驱赶奔跑着的马群,庆祝丰收的歌舞。
方媛看到一幅祭祀的壁画。祭台上绑着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孩,面露戚容,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戴着恐怖面具的巫师,对祭台下面密密麻麻的人挥手示意。所有的人,一律跪着,虔诚地聆听着他的指示。
接下来的一幅,巫师似乎传达完了神的谕示,依然戴着面具居高临下地望着族人。那些原本跪着的族人,早已站起来,手牵手围着篝火疯狂地舞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憧憬。谁也不曾在意,那个被绑在祭台上的年轻女孩。此刻,她的头垂了下去,显然已经死了,被作为祭品献给了所谓的神。
方媛还想再看下去,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不是人类发出来的,更像是战场上受伤马匹的嘶鸣声,重重地捶打在心脏上。她的身体莫名地痉挛,被什么东西裹住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她想赶紧捂住耳朵。可是,没用,那声音的音量并不大,却能从她手掌间的缝隙中钻进去,刺激着她的耳膜,通过神经细胞传导至大脑中枢。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仿佛有个飞虫在耳朵里面“嗡嗡”响,震得她头昏脑涨。
巫咒?这就是传说中的巫咒?方媛虽然对巫咒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如此让人难受。
巫术是人类最古老的文化,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中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影响了整个人类的心智发展。无论是古老的东方文明还是后起的西方文明,甚至美洲原始的印第安人文明,巫术文化的身影都隐含其间。
中国自古就将巫术当做一种神秘的学问,掌握巫术的人称为巫祝,代君主和天地鬼神交流沟通。后来,巫祝演变成一种官职,西周的周公世家为巫祝,既是宰相、实际的统治者,又是一名极其聪明的巫祝。一向英明神武的汉武帝,也因怀疑太子刘据对他使用了巫蛊之术,将其和两个皇孙一起害死。
方媛正胡思乱想着,身旁传来一阵念经声:嗡阿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仿佛一阵清冷的风,吹走了方媛耳朵里的飞虫,吹散了她脑子里的杂念,她的心境渐渐平静下来。
昨天深夜,她的身体差点被一种奇怪的乐器声所控制,完全不听她神经系统的指挥,变成行尸走肉般。万分危急时,有人念起了这种稀奇古怪的经,她才得以幸免于难。现在想来,那个念经人,肯定就是方振衣。
奇怪的声音消失了。
方媛回首,看到方振衣宝相庄严,宛如神佛附体般。
“你念的是什么?”
“《金刚上师咒》。”
“哦,和我们说的话不一样?是梵语?”
“是藏语,西藏密宗的一种。西藏密宗有个术语叫加持,意指将佛力加附于众生中。《金刚上师咒》是莲花生大师所传的密咒,这十二个字是他的智慧心的发射,具有他的加持。因此念《金刚上师咒》能获得巨大的加持和功德,从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十二因缘中解脱出来。”
方媛还想再问,方振衣却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走进巫咒殿,沿着壁画搜索着。据说,每个祭司宫殿都有个出口,通向月神宫殿。可是,巫咒殿里却没有看到。显然,那是道暗门。
方媛跟在方振衣后面,慢慢前行。
然后,她看到一只飞翔中的鹰。
壁画上的人类和马群都是粗线条的,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可是,这只鹰却画得很精致。尤其是眼睛,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冷冷地看着她,狠毒,阴冷,又带有几丝嘲讽的意味,仿佛邪恶的神魔在看着一个濒临死亡的卑微生物。
方媛打了个寒战。
再认真看,却发现那只鹰不是壁画上的,而是油画上的。鹰的下面,是一艘行驶在碧蓝大海中的华丽海船,甲板上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仿佛在倾听寻找着什么。船的前方,一群外形妖艳的鱼尾海妖正在嬉笑歌唱。
这个故事,方媛听说过。在古希腊神话中,那些美丽的海妖有着美妙动人的歌喉,用甜美的歌声引诱航海的年轻男子,让他们的船触礁后船毁人亡。
怪不得,鹰的眼睛那么诡异阴森。传说,鹰能嗅到猎物的死亡气息。它早就预料到了海船上年轻男子的结局。
这幅油画,在原始壁画中显得格格不入。方媛多看了几眼,竟然发现鹰的眼睛在动!
鹰的眼睛,怎么会动?
巫咒殿中,除了他们进来的那道门外,其余四处都是墙壁。一般来说,你想看到别人,别人至少可以看到你的眼。想要监视他们,又不被发现,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的眼睛伪装起来,比如这只鹰眼。
方振衣还在前面摸索,完全没有察觉到油画中鹰眼的变化。
方媛大叫:“方振衣,小心鹰眼!”
与此同时,脚底下旋转起来,墙壁也跟着地面旋转。方媛站不稳,摔倒在地上,随着地面一同旋转。
方振衣急忙赶来,还是慢了一步。他脚下的地面也在旋转,凭空伸出来的墙壁拦住了他的去路。
幸好,旋转很快就停了。
方振衣绕过墙壁,找到方媛所在的位置,却看不到她的人影。
“方媛!”方振衣惘然四顾,隐隐听到低微的呻吟声。
她受伤了?
方振衣循着声音过去,方媛正躺在地上,头发凌乱,遮住了她的脸。
“你怎么了?”方振衣走上前,扶起方媛。
方媛轻微地咳嗽着,等方振衣靠近时,突然连声大喝!
方振衣如受重击,捂住胸口,后退了几步。
这个人,并不是方媛。而是巫咒祭司的传人香草。
原来,她开动机关,隔离方振衣和方媛。然后,她将方媛打晕,藏了起来,换了方媛的衣服在此等候方振衣。
巫咒术虽然神奇,却也要靠近对方,尤其是在对方心神不宁、心怀恐惧和贪婪时效果才好。
香草得意地笑了。可是,没过几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方振衣只是揉了揉胸口,低声念了几句《金刚上师咒》,就仿佛没事人一样。
“怎么可能?”香草不敢相信,嘴角沁出几缕鲜血。
方振衣面无表情地说:“刚才,你的巫咒已经被我用密宗三密中的声密所破,元神受损,本应收手。可是,你却执迷不悟,一心想害人,强自使用巫咒术。现在,你的气场已溃散,所剩时间无几。”
香草惨笑:“巫咒术对你根本就没用?”
“只能说,你的巫咒术伤害不了我。”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让我守在巫咒殿?”香草靠在墙壁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次,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方振衣摇摇头,默默地走过去。
在另一个房间里,他找到晕厥中的方媛。
<h4>59</h4>
2006年10月6日,22点05分。降头殿。
降头殿里面乱得很,有的桌椅都已经残缺了,随意地摆放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里没人?”方媛从方振衣身后探出头来,东张西望。
“不知道。”方振衣没有放松戒备,将条形的包裹抓得紧紧的。
“今天死的五个人里面,没有死于降头的。当年,叛乱的也不止摄魂祭司一个人吧?”
“祭坛之乱时,降头祭司是支持摄魂祭司的,听说在和蛊毒祭司互殴中双双战死。”方振衣的目光慢慢地在房间里移动,叮嘱方媛,“小心,跟在我后面,别乱走。”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降头殿。
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矮小的黑影对着两人无声地怪笑。
墙壁里发光的石头突然熄灭了。
方媛连忙抓住方振衣的手,却被方振衣毫不客气地甩掉。
他一只手拿着应急灯,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条形包裹,仿佛一把出鞘的剑,凛凛生威。
应急灯四处照射,始终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用怕,萤石被挡住而已。”
萤石的光芒是不会消失的,只是嵌在墙壁中,外面已经多了一层石板,遮住了光芒,给人的感觉仿佛萤石熄灭了。
黑暗中,矮小的黑影慢慢逼近,悄无声息。他的行走方式如猫般,手掌先着地,中间虚空,脚掌落下毫无声音。
然后,两人听到小孩嬉笑的声音。
小孩的笑声充满了欢愉,童稚的声音也甚是好听,在寂静的深夜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阴风阵阵,寒意乍起。
方媛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鬼降?”方振衣脸色突变,提着应急灯的手仿佛在微微颤抖。
方媛躲在方振衣身后,颤声问:“世上真的有小鬼降?”
她听说,小鬼降是南洋最厉害的降头术,用孕妇的胎儿或夭折的小孩尸体所炼制,分为佛油鬼、供奉鬼、血鬼几种。其中又以血鬼最为恶毒,降头师以自己的精血喂养,怨气极重,威力极大,据说其隐形善变、刀枪不入,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也许有,也许没有。”方振衣没有答话,而是缓缓放下应急灯,仰声长啸。
但听得啸声明澈,铿锵高亢,绵绵不绝,远远地传送出去,激扬回荡,震得方媛两耳发麻。
小孩的笑声被方振衣的啸声所压制,干笑了几声,格外的生涩,仿佛被沉重的东西所压住般。
方振衣第一声啸声未绝,紧接着发出第二声啸声,重叠在一起,隐隐有君临天下之气度。
这次,小孩的笑声彻底消失了。
方振衣不再长啸,提起地上的应急灯,朝身后射过去。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脸上蒙着黑色丝巾的白衣少女,冷冷地望着他。
方振衣轻喝道:“装神弄鬼!”
黑色丝巾被摘了下来,赫然是程灵寒。
“是你?”方媛对程灵寒有印象,记得她是柳雪怡的朋友。
“你好,方媛。”程灵寒微笑着和方媛打招呼。
“你……你是降头祭司的传人?”方媛有些不信,这么娇弱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会去学那么恐怖邪恶的东西。
“我也不想学,可是没办法。”程灵寒叹息着说。
“没办法?”方媛叫了起来,“你不学,谁能逼着你学?”
“她家里人逼着她学。”方振衣插嘴说,“她的降头术是家传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降头祭司就是她的先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绳金塔那群和尚的传人。”程灵寒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杀气腾腾地说,“你和他们一样,都喜欢多管闲事!多管闲事的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程灵寒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反复说着:“多管闲事的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方媛好奇地问:“你说那么多遍做什么?”
方振衣却一脸肃穆,一把抓住她的手,紧张地望着程灵寒。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程灵寒的头,竟然离开她的身躯,缓慢地朝他们飞了过来。
方媛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相信,一个人的头能离开身体而不死,并且唠唠叨叨说着恶毒的话。
《聊斋》里有一个关于人头离开身体后说话的小故事,名为《快刀》,说的是明代末年有一个盗贼被抓住了,要被砍头,听说有个士兵的佩刀特别锋利,请求让他执行。士兵一刀挥下去,那盗贼的人头一下子就滚出去数步之外,在地上转动未定时,口中称赞道:“好快的刀!”
可是,那盗贼也仅说了三个字后就死了,但程灵寒却一直不停地说,眼中凶光毕露,不断伸出舌头舔嘴唇,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好的美味般。
“飞头降?”方振衣眼神充满了疑惑。
传说,飞头降是降头术中最厉害的一种,练好后降头师的头颅能够脱离身体飞行,以吸食血液为生,遇猫吸猫血,遇狗吸狗血,遇人吸人血,尤喜孕妇胎儿。
程灵寒的头颅越来越近了,却闻不到一点血腥味。
方媛躲在方振衣身后,看都不敢看。
其实,方媛经历了这么多事,胆子早就锻炼出来了。如果是独自面对,她当然不会如此畏畏缩缩,因为没有人可以依赖。但和方振衣在一起,有了依靠,自然就不会贸然冲锋陷阵。
飞头降,怎么会没有血腥味?
方振衣轻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方媛,应急灯掉头映射。
灯光映射处,一袭黑衣的程灵寒正站在离他们只有五六米远的地方。
原来,他们第一次所看到的程灵寒,只是镜中的反射。程灵寒根本就没有穿白衣裙,而是穿着黑衣裙,站在没有头的白衣裙木偶身后。
然后,她偏离白衣裙木偶,慢慢朝方媛靠近,而镜子里显示出来的却是她朝方振衣靠近。
方振衣朝身后微微扬手,只听得“咣当”一声,击碎玻璃无数。
程灵寒想绕过方振衣去抓方媛,却被方振衣手中的条形包裹击中,单手扶地,艰难地站起来。
方振衣皱了皱眉:“你真的是降头祭司的传人?”
“嗯。”程灵寒刚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很失望吧?原来降头祭司如此不堪一击。”
方振衣说:“你根本就不会小鬼降、飞头降!”
程灵寒叹息着说:“我本来就不会。”
方振衣慢慢地走上前,俯身看到程灵寒脸上隐隐显现出的黑色花瓣,不禁怔住了。
程灵寒却微笑着,对方振衣吐出了一口气。
黑色的,有着醉人芬芳的香气。
距离太近,方振衣想躲也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
“爱情降。”程灵寒微笑着说,“我唯一学过的降头术。”
“你脸上的黑色小花,就是爱情花?”
“是的。”程灵寒咳嗽起来,“对不起,我被爱情降反噬,无法自解,只能转嫁给你。”
“没关系。”方振衣居然客客气气地说,“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程灵寒苦笑道:“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走,我本来就留不住你。”
“再见!”
方媛一肚子疑问,却被方振衣拉着走出降头殿。
程灵寒等方振衣走后,这才慢慢站起来,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他对你用的,也是丰城点血术?”背后,竟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的。”程灵寒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般,“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中了我的爱情降,随时可能发作。”
“爱情降,能伤害到他?”
“只要他心中有爱,就会被爱情降伤害。”程灵寒笑了,“这么多年来,我只学了这一种降头术,你应该相信我。”
“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身后的声音变得冷峻起来,“希望他能如你所说,爱情降发作伤重不治而亡。否则,你的结局不会比柳雪怡好多少。”
想起柳雪怡的结局,程灵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方媛跟着默默前行的方振衣,问:“你怎么不说话?刚才,你是不是中了程灵寒的暗算?”
“嗯。”
“她对你做了什么?”
“施了爱情降。”
“爱情降?”方媛若有所悟,“怪不得柳雪怡能让杨浩宇喜欢她,是不是她暗中对他施用了爱情降?”
“是的。”
“那她为什么对你也施爱情降?”
“她只会这一种降头术。”
“所以,她故意假装施用小鬼降、飞头降,就是让你放松戒备,然后利用你的同情心,查看她的伤势时一击而中?”
“是的。”
“那你会怎样?是不是也会被她强制爱上别人?”
“不会,我中的爱情降,与柳雪怡中的不一样,是施术人被反噬的爱情降。”
“那会怎样?”
“会死。”
“……”
<h4>60</h4>
2006年10月6日,22点28分。蛊毒殿。
殿中央坐着一个年轻的男生,高大魁梧,阳光帅气,对着他们微笑,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
方媛并不认识他,却有些眼熟。
“你是医学院的学生?”
“我叫楚煜城,是学校男排队主攻手。”楚煜城仿佛贴心的朋友般,“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害我等了这么久。”
方媛问:“你在这里等我们?你就是蛊毒祭司的传人?”
楚煜城反问:“我如果说我不是,你们相信吗?”
方媛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相信。”
方振衣压低了声音对方媛说:“你站在这儿,先别进去。”
“为什么?”
“蛊毒殿里有古怪。”
确实,在寒冰殿、巫咒殿、降头殿里,各个祭司的传人都没有像楚煜城一样正大光明地站出来。事实也证明,这些人远不是方振衣的对手。
就连冥火祭司的传人,看到方振衣也落荒而逃。
楚煜城为什么敢正面挑战方振衣?
难道,他的实力远超那些祭司传人,对付方振衣有必胜的把握?
方媛不信。
楚煜城的笑容里肯定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你小心点。”
“嗯。”
方振衣把应急灯交给方媛,缓步走向楚煜城。
楚煜城脸上的笑容更加诡谲了:“你就是方振衣吧?这么晚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来点夜宵?”
“不用了。”方振衣仔细观察身边的环境。
没有陷阱,没有其他人。楚煜城和他之间,只隔着一张红色的桌子。
只是,这桌子上红漆的颜色让他很不舒服,和血液的颜色过于接近,隐隐闻到几缕淡淡的血腥味。
“你猜对了,这张桌子是用人的鲜血染红的。”楚煜城拿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竟然是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他伸手拎出一条毒蛇,硬生生地撕断蛇头,将还在冒血的蛇身放入口中吮吸,然后恶狠狠地望着方振衣,仿佛他吮吸的不是毒蛇的躯体,而是方振衣的躯体。
“你受伤了。”方振衣淡淡地说,“而且是很重的伤。虽然你现在看上去没事,但如果不好好医治的话,后患无穷。你想用蛇血、蛇胆来解毒,根本就没用。”
“关你什么事?”楚煜城毫不领情,“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好了。”
“我很好,谢谢你的提醒。”方振衣不卑不亢地说。
“是吗?”楚煜城怪笑一声,“你很快就不好了。”
他扔掉蛇身,伸手抹了把满是蛇血的嘴唇,狞笑了几声,忽然尖声吹起了几声响哨。
方振衣侧耳聆听,听到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层层叠叠,仿佛无数只蚊子在耳旁飞舞般。
然后,一只拇指般大小的马蜂朝他飞了过来。
方振衣面色突变,扭头就跑,边跑边喊:“方媛,快跑!”
方媛微微一愣,还没听明白,方振衣已经风驰电掣般跑到她身边,拉着她就往回跑。
后面,“嗡嗡”声越来越大,仿佛响雷般。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跟在他们后面呼啸而来。
原来,是毒蜂!成千上万只毒蜂!楚煜城竟然在蛊毒殿里养了一群杀人毒蜂!
方振衣跑得好快,方媛跟不上他的步伐,好几次都差点摔跤。
两人慌慌张张地往回跑,狼狈不堪。这种毒蜂的飞行速度并不快,却一直不离不弃,死死地跟在后面。
两人正跑着,迎面走来一个人,差点被撞倒。
定睛一看,原来是寒冰殿的芳芳。
她不待在寒冰殿等待救援,跑来这里做什么?
“快跑!”方媛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尽管如此,她还是好心提醒芳芳。
方振衣却一句话也没说,用力拉着方媛从芳芳身边一掠而过。
芳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蜂拥而来的毒蜂就疯狂地扑到了她身上。
“啊——”顷刻间,芳芳全身上下布满了毒蜂,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她仿佛一条受伤的蚯蚓般,躺在地上不停地扭动。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毒蜂却越来越多。
方振衣跑出好远,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时,芳芳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方媛一把甩开方振衣的手,想要往回走,却再次被方振衣拉住了。
“你过去,也只是毫无意义地送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振衣撕下条形包裹上的麻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把药粉撒上去。
他寻了根木棍,将麻布缠上去,做成一个小火把,蹑手蹑脚地走到芳芳尸体前十余米的地方,将火把点燃。
方媛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脚有些发软,身体都在发麻。
“你在干什么?”
方振衣说:“在杀毒。”
原来,他是以毒攻毒。
毒蜂的嗅觉极为敏感,靠嗅觉来寻觅食物。而方振衣所用的毒粉燃烧后能散发出类似花香的味道。
果然,芳芳尸体上的毒蜂们再度飞向火把,如同飞蛾扑火般。可是,毒蜂们最多在火把面前飞行三五秒钟,就纷纷掉落在地上。
没多久,火把旁边掉落了一地的毒蜂。
“好了!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还有什么玩意。”方振衣恨恨地说,他也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再次回到蛊毒殿,楚煜城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他吹了几声响哨,却只有零星的几只毒蜂飞出来,被方振衣用条形包裹轻轻击落。
楚煜城轻叹一声,一只金黄色的蝴蝶出现在他的身旁,围着他飞来飞去。
“好漂亮的蝴蝶!”方媛惊叹道。
“金蝶?”方振衣吃了一惊,“你居然学会了金蝶蛊?”
楚煜城冷笑:“你没想到吧?”
方振衣摇头:“你已经受了重伤,再施金蝶蛊,身体吃得消吗?”
“还不是因为你?”楚煜城恶狠狠地说,“你如果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话间,金蝶翩翩飞来,恍若梦幻中的动画场景般,有着一种醉人的芬香。
在离方振衣七八米远的地方,金蝶突然加速,如流星般迅捷地扑向方振衣。
方振衣没有躲闪,只是挥了挥手,似乎有白色光芒一闪而过。
是剑光!
好快的剑!
条形包裹上的麻布彻底散开了,露出一把古色古香的剑。
剑在剑鞘中,仿佛从来没有拔出来过。
坚硬如铁的金蝶被方振衣手上的宝剑从中削成两半,如枯叶般掉在地上。
楚煜城如受重击,脸色变得灰黄,颤声说:“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剑?”
“镇火。”
“原来绳金塔的传说是真的,世间真有镇火、驱风、降蛟三宝剑。”楚煜城的眼角、鼻子、嘴巴、耳朵都开始流出鲜血。
方振衣摇头道:“你这又是何苦?”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楚煜城强自站起来,摇摇晃晃,口中念念有词。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被削成两半的金蝶慢慢地靠在一起,仿佛两块磁铁般紧紧地吸牢了。接着,它的翅膀不停地颤动,竟然再度飞了起来!
“铄金毁骨,不死金蝶?”方振衣轻叹道,“世上真有这种事。”
传说中,金蝶蛊原为金蚕蛊的变异体,有着类似于蚯蚓的强烈再生能力。和蚯蚓不同的是,金蚕和金蝶并不能重新生成两个生命体,而是伤口处的肌肉组织迅速溶解,形成新的细胞团,将伤口黏合。
金蝶围着方振衣飞舞,始终保持七八米的距离,不敢靠近他。
它是有灵性的生物,刚才差点死在方振衣的剑下,心怀疑惧,又怎敢再试剑锋?
可是,它的主人楚煜城不肯罢休,一再督促它、命令它攻击方振衣。
金蝶显得烦躁至极,飞回到楚煜城身旁,摇头晃脑,似乎在和楚煜城沟通。
楚煜城却极不耐烦,咒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亮。
终于,金蝶受不了楚煜城咒声的催逼,展翅而起,攻击的对象却不是方振衣,而是楚煜城!
它在楚煜城脖间轻轻地叮了一口,翩然飞向地下通道的深处,倏忽不见。
楚煜城停止了咒声,用手按着脖子,苦笑着说:“它宁可背叛我,也不愿攻击你。”
“那是因为它知道那是死路。”方振衣淡淡地说,“它不想陪着你死。”
“我死了,它也活不过三天的。”
“对它来说,能活三天算三天。蜉蝣羽化,朝生暮死。它能破茧化蝶,亦是异数。你一直控制和束缚着它,只把它看做杀人的利器。殊不知,作为天地间的灵物,它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你和它,从来就没有达到人蛊合一的境界,所以在生死关头,它才会舍你而去。”
“也许你说得对。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楚煜城眼中突然露出企盼的眼神,“你是佛门子弟,你告诉我,真的有西方极乐世界吗?”
方振衣默然。
“好累啊!”楚煜城轻声叹息着,头颅无力地垂落到桌子上。
<h4>61</h4>
2006年10月6日,22点46分。魔音殿。
魔音殿的布置相当典雅,楼阁奇秀,雕梁画栋,到处是雕栏玉砌,古色古香。
墙壁上、长椅上,摆满了各种乐器,一尘不染,有的表面被磨得熠熠发亮。
一个年轻男子静静地坐在檀木桌前,高冠汉服,极其儒雅飘逸,隐有高士之风。
“是你?”方媛似乎很失望,“吉振轩,我真没想到,魔音祭司的传人竟然是你。”
女孩总是希望优秀的男孩死心塌地地爱着她,哪怕她根本就不爱对方。这点,连方媛也不例外。
是的,她接受不了吉振轩,但她更接受不了吉振轩对她的感情只是一场卑鄙的骗局。
吉振轩微微一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方媛说:“是的,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讨厌你。”
吉振轩依然笑容可掬:“没关系,你还不了解我。我相信,你会接受我的。”
“做梦!”方媛没好气地说,“你守在这里做什么?和那些人一样,想抓我们?”
吉振轩收敛了笑容,诚恳地说:“你放心,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只是想让你听几首曲子。”
“是不是和昨晚一样,听那些邪恶的音乐,让我动弹不了,成为任你操纵的行尸走肉?”方媛想起昨晚的乐器声就有气。如果不是方振衣及时解救,她真不知道吉振轩会对她做些什么。
“对不起,昨晚的事,我向你道歉。”吉振轩像一个犯错的小孩,满是羞愧之色,“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意,昨晚只是个恶作剧。”
“是吗?”方媛看了眼方振衣。
月神族的人实在太狡诈,太恶毒,紫蝶、芳芳、香草、楚煜城……她实在没办法相信吉振轩。
方振衣忽然问:“这房间里的古乐器,都是你自己收集的?”
“是的。”吉振轩骄傲地说,“外面的那些人,哪懂什么音乐?有的人,会填一点词,唱个走调的‘绵羊音’,就一夜蹿红,成为什么新秀歌手,真是好笑。还有些所谓的专业音乐人士,头被门夹傻了,要么是不学无术,要么是昧着良心说谎,将这种‘绵羊音’吹捧为绝世经典,让人听着就想呕。”
他站了起来,走到一张椅子旁,拿起一个类似手掌的多管乐器,说:“这是排箫,音律美妙,古人说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的乐器就是指它,据说吹得好的话能招来凤鸟。”
吉振轩将排箫放在嘴里,轻轻吹了起来,箫声如清泉轻轻流淌,如流云漫天飞舞,让人有种远离凡尘喧嚣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倾听天籁。
很快,一曲结束,方媛却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这个呢,又是什么?”她指着另一个长方形的木头乐器问。
“这个是木瑟,是我国最原始的丝弦乐器之一。《诗经》中记载的‘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中的瑟指的就是它。”
吉振轩轻轻弹了几下,瑟声如凤鸣,清逸悠扬。
“可惜,你不会弹琴,瑟要和琴合奏才好听。琴瑟合鸣,方能体现其妙处。”
“好了。”方振衣暗地里捅了捅方媛,“吉振轩,你弹奏的音乐很好听,不过我们现在有事,等过了今晚,我们再来欣赏你的音乐。”
吉振轩对方媛说:“能否再听我弹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