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祭司传人(2 / 2)

女生寝室4:玉魂 沈醉天 1415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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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听一曲,你就让我们过去?”

“当然。”

“那你弹一曲要多少时间?”

“十几分钟而已。我想,不会耽误你们的。”

吉振轩再度坐到了檀木桌前,揭开桌上的绸布,里面是一具古琴,在荧光中泛着墨绿色丝缎般的光泽。

“好漂亮的琴!”方媛惊叹道。

“此琴是明代制琴名家仿司马相如绿绮所作,虽非真迹,却也算是精品了。”

司马相如的绿绮?听说,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就是因为听了他弹的《凤求凰》琴曲。

吉振轩整好衣冠,点火焚香,对方媛颔首微笑后,这才开始弹奏。

但听得琴声悠扬,初时深沉,如层峦叠嶂,微透高洁之意。不多时,琴声忽变,虽取高山之音,却寄流水之声。

方媛感觉琴曲清新脱俗,欢快舒畅,宛若涓涓细流绕着高山潺潺流淌,隐有结交之意,轻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吉振轩脸色微变,五指轻跃,琴声渐急。涓涓细流忽奔腾而起,仿佛突遇险滩,汇集而成滚滚飞瀑,直泻深谷,声响轰鸣,却又暗潮涌动,颇有不平之气。

方媛不想触怒吉振轩,低声轻吟:“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此诗是隋唐重臣虞世南所作,借蝉喻人,虽寥寥几字,却尽显其清高脱俗、从容自信之风。

吉振轩凝视着方媛,若有所思,琴曲微乱,仿佛翠竹在风中微微摇摆。

他虽因缘际会,成为魔音祭司的传人,本质却喜欢音乐胜过权力,原本就不热衷于月神族的复兴。那天见了方媛后,惊若天人,爱情在那一刹那间如火山般突然爆发,一种异样的情感在他内心深处悄然萌芽、生长,充满了他心灵的所有空间。

他突然好想和方媛在一起,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尘世,找个山清水秀、翠竹如画的地方隐居。每天弹琴纵歌,吟诗写文,那该是一件多惬意的事情啊!知音难求,能不被这个尘世污染的红颜知己更是难求。他看到方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女孩眼神中独有的宁静祥和,那是没被虚荣、权力、金钱以及各种各样的欲望所困惑的眼神,只有内心有着强烈精神信仰、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吉振轩强凝心神,慢声轻吟:“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首琴词,便是司马相如初遇卓文君弹的《凤求凰》。吉振轩此时弹来,益发显得情意切切,柔媚婉转,忽如龙吟凤鸣,忽如闺房私语,情感奔放浓厚,却又旖旎缠绵,让人怦然心动。

方媛却没再说话,抿着嘴,低着头静静聆听。

吉振轩吟罢,见方媛没有反应,戚戚然颇有悲色。此时,他的琴曲变得轻佻起来,仿佛一池春水,风乍起,春意绵绵,柔韵细细,如朝露润花,又如晚风拂柳,仿佛有温柔的指尖轻轻滑过。

方媛初时倒不觉得什么,但没过多久,她就心跳脸红,一种难以述说的情欲渐渐升起,全身懒洋洋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慵倦,很想倚靠在一个厚实宽厚的肩膀上,享受那种微微触电的感觉。

她甚至听到了身体舒展的声音,仿佛一枚青涩的果实,在春风细雨的滋润下渐渐膨胀、成熟。

怎么会这样?

方媛抬头,看到的是吉振轩如火一般炽热的眼神,热烈地期待着什么。

她想大叫,喝住吉振轩别再继续弹下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体仿佛被琴声所控制住了,和昨晚的情形一模一样。

方媛正惊慌失措时,耳边突传来一声佛喏,有人轻声诵念:“问曰:若复有人志求佛道者,当修何法最为省要?答曰:唯观心一法,总摄诸法,最为省要。问曰:何一法能摄诸法?答曰:心者万法之根本,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法俱备;犹如大树,所有枝条及诸花果,皆悉依根。栽树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树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则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又是达摩祖师的《破相论》!

两年前,她曾经听绳金塔下的夷大师念过,对她的人生观有着深远的影响。没想到,方振衣现在念的也是这篇《破相论》。

方媛恍如醍醐灌顶,凝住心神,心中风光霁月,渐渐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情欲。

方振衣继续吟诵:“长明灯者:即正觉心也,觉之明了,喻之为灯;是故一切求解脱者,身为灯台,心为灯炷,增诸戒行,以为添油;智慧明达,喻如灯火。当燃如是真正觉灯,照破一切无明痴暗,能以此法,转相开示,即是一灯燃百千灯,以灯续燃,然灯无尽,故号长明……”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却是方媛在高声吟诵。

她已恢复常态,对方振衣羞涩地微笑着,带着小女儿态,别有一番风情。

与此同时,吉振轩手指已乱,琴弦应声崩断,他面如死灰,鲜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方振衣对吉振轩正色道:“可惜,你本质不坏,但刚才所弹之曲,已入了魔道。魔由心生,善恶一线,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方振衣朝方媛示意,带着她越过吉振轩,穿过魔音殿。

吉振轩看着方媛走过,一脸戚容,想要说什么,一张口,却喷出一口鲜血。

方媛于心不忍,停住了脚步,看着吉振轩,欲言又止。

“小心!”

最终,吉振轩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h4>62</h4>

2006年10月6日,23点03分。冥火殿。

红。鲜艳的红。映入眼帘的,全是大片大片的红色。

墙壁、桌椅、亭榭、台基、廊道全是红色的!整个冥火殿,都是清一色的深红,妖艳凄迷。

走进冥火殿,方媛心里就仿佛被沉沉的石头压住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方媛,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是“吕阿姨”的声音。他换了男装,穿了件深红色的长袍,换了个红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全身上下和冥火殿的颜色一模一样。加上萤光暗淡,如果不仔细辨认,还真难以发现。

方媛讥笑着问:“我应该叫你吕阿姨,还是吕叔叔?”

“叫我吕叔叔,或者叫我名字,吕聪。”

“我还是叫你吕阿姨好了,反正我也叫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口。”

吕聪怒喝道:“方媛,你别太过分!你别以为有方振衣替你撑腰,就不得了。你真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吗?”

想起被吕聪害死的仙儿和何剑辉,方媛心里就有气:“我叫你吕阿姨还是好听的,其实,我更应该叫你杀人犯!”

吕聪不怒反笑:“杀人犯?杀人犯又怎么样了?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那些雄性动物为了求偶交配还不是一样相互斗殴?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大自然的法则。何况,我才杀几个人?那些政客豪商,动动嘴,就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方媛无语。像吕聪这样的人,早就形成了偏激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为人做事根本就不会考虑其他人。其实,他所信仰的,何尝不是现代社会上大多数人的人生信条?在这种人心中,只要有利可图,任何东西都可以出卖,良心和道德只不过是拿在嘴里愚弄他人的工具。

吕聪看方媛不说话,更加得意了:“你知道吗,方振衣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太软。这也不怪他。身为佛门子弟,当然不能杀生。你信不信,我如果和他生死相搏,他只想制伏我,而不愿杀我,出手间自然有所保留。这里又是我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可燃烧的,而且宫殿里还布置了许多机关。现在是晚上,我随时可以让萤石熄灭掉。而且,他还要照顾你。天时、地利、人和我占尽了,此时此刻,方振衣根本就没有胜算。”

方振衣没有说话,默认了吕聪的分析。

吕聪继续说:“何况,即使我打败了,我还可以破釜沉舟,封闭前门和后门,将整个宫殿烧着,拉着你和方振衣同归于尽。”

方振衣说:“你不会的。如果你想这么做,不用说出来。”

吕聪抚掌大笑:“真不愧是方振衣。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想这么做。但是,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我也只能这么做。”

他突然换了种口气,变得诚挚无比:“方振衣,你和方媛萍水相逢。只要你让我把方媛带走,我保证把沈轻裳毫发不损地交还给你。如果你想硬闯,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方振衣沉吟道:“我也想把方媛交给你,换回沈轻裳,只是……”

吕聪急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非要去月神殿不可。”

吕聪神色微变:“你不但想保护方媛,还想破掉七星夺魂阵?”

方振衣笑了:“其实,这两件事本就是一件事。只要方媛没事,七星夺魂阵就发动不起来,月神就没办法复活。”

吕聪默然。

许久,他才幽幽地说:“既然这样,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方振衣说:“那倒未必。你想想,他为什么让你们守在祭司殿?明知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还要让你们来送死,居心何在?”

方振衣所说的“他”,就是七星夺魂阵的主阵人,也是这一系列凶案的策划者。

吕聪冷笑:“我岂不知他的居心?但又有什么用?你既然师承绳金塔一脉,应该知道月神族中权势最大的不是月神和七大祭司,而是月神守望者。”

方媛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月神守望者?”

方振衣解释道:“在月神族中,月神本人并不管理具体事项,而是由七大祭司商议裁决的。七大祭司裁决不了的,交由月神守望者处理。听说,月神的能力虽然神鬼莫测,但也有弱点,尤其是刚复活时特别稚弱。这时候,月神守望者就显得特别重要,他一方面要扶持复活后的月神,另一方面又要威慑七大祭司,让他们不起异心。不过,六十多年前,不知为什么,月神守望者突然失踪,七大祭司之首的摄魂祭司发动祭坛叛乱,月神族内讧崩裂,七大祭司几乎全军覆没。”

吕聪说:“那是月神守望者不在。如果月神守望者在的话,又岂容摄魂祭司撒野?”

方振衣说:“听说,月神守望者通晓七大祭司的修炼法门,对每一个祭司都有必杀的绝技对付。如果传说是真的,你们想必不是真正的祭司传人,而是由月神守望者训练出来的,本意是用来对付摄魂祭司、布置七星夺魂阵,对吧?”

“不错!我和他呕心沥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复活月神,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吕聪缓缓从袖底抽出一把软剑,剑身通红,上面刻了只展翅的火凤凰。

“这把剑,名为祝融,五金带火。听说,你有把上古宝剑,名为镇火,何不拿出来?”

方振衣轻轻摇头:“剑乃凶器,如不是万不得已,最好别出鞘。”

吕聪扬眉,讥笑着说:“剑本就是为杀戮而生,如不出鞘,又有何用?”

说罢,吕聪整个人如一团烈焰般冲向方振衣。凡是他所经过的地方,都冒出熊熊大火。墙壁、桌椅、亭榭、台基、廊道全都烧着了!

方振衣岿然不动,剑未出鞘,然剑气凛然。

方媛匍匐在地上,用丝巾捂住嘴巴,以免被烟火呛到。火灾中,很多人并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窒息而死。

两人很快交错在一起,瞬息间又分开。

方振衣的剑仍然在鞘中,似乎从没出鞘过。

吕聪站得笔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祝融剑,仿佛不相信般。他微微晃动,祝融剑开始崩裂,变成一片片碎片,散落在地上。

说也奇怪,整个冥火殿都开始燃烧起来,可方振衣所站的地方却没看到一点火星,仿佛有风般,将他四处的火焰往外吹。

方振衣没理会吕聪,一把将方媛抱起来,如闪电一般冲进火焰中。剑光闪动中,冥火殿门的铜锁被削断,两人冲出了冥火殿。

吕聪随后追来,走出冥火殿后却奇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冒出青白色的火焰。

那是他身体自燃的火焰!

他呻吟了一声,怔怔地望着手上的青白色火焰,突然痛苦地大叫一声,状若疯狂地扑向方振衣。

方振衣回首,放下方媛,闭上眼睛,轻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吕聪就要扑到方振衣面前,想要和他同归于尽,却只感到剑气凌人,眼前一片白光乱闪。想要伸手抱住方振衣,却发现手不见了,

不但是手,脚、身躯,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头颅,跌落在地上。

好快的剑!这是吕聪最后的意识。

他的残躯,继续冒出青白色的火焰,在昏黑的地下过道中幽幽地燃烧着。

<h4>63</h4>

2006年10月6日,23点28分。摄魂殿。

方振衣推开门,只看到一个小小的房间,如一个立方体,里面什么也没有,墙壁上泛着斑驳的痕迹。

方媛问:“这就是摄魂殿?”

方振衣说:“应该没错。”

“可是,摄魂殿怎么会是这样的?”

“听说,摄魂殿前有一个九宫阵。”看到方媛一脸迷惘的样子,方振衣笑了,“九宫阵是中国神秘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奇门遁甲天、地、人、神四基中的地基。其实,只不过是术数原理的运用。”

正说着,小房间的门关住了,里面传来一阵“嘎嘎”的机械摩擦声,声音停止后,门又开了,还是一样的铁锈小房间,和刚才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摄魂殿是月神殿的最后一道屏障,为了保护月神的安全,月神族在摄魂殿的前方设置了这个九宫阵。共有九个房间,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方形格子,每过九十九秒就会相互移动一次,每个房间只开一道门。不懂阵法的人,进去后碰运气走出来的概率只有千分之几,这样月神族就有足够的时间安排部署。”

“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肯定会走了,对不对?”

“其实,九宫阵很简单的。什么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宫都不用理会,只需要找到中间的中宫。这如同数学中的九宫格一样,再怎么变化,中间的那个数字5是不动的。找到中宫后,看透其运行规律,再找到离宫就可以走出这个九宫阵了。”

等下一个小房间开门后,方振衣和方媛走了进去。

“现在,我们要留意房间的运行方向。”

九十九秒后,房间向左旋转,开启右边的门。

再过九十九秒,房间向右旋转,开启上边的门。

方振衣说:“这个九宫阵,房间是顺时针方向运动,可房门却是逆时间方向开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次运动,房间向上运动,开启左边的房门。”

果然,一切如方振衣所料。

“再一次运动,就到了离宫方向,可惜房门却向下开。也就是说,这个房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宫,是出不去的。不过,我们可以下去,先到中宫。”

向下的房门开启后,方振衣和方媛走到另一个房间。

等了九十九秒后,周围传来“嘎嘎”的声响,他们所在的房间果然原地不动,开启向上的门。

“这个是向左开房门的,下一个,就是向上开房门的,也就是真正的离宫。”

可惜,离宫向上开门时,两人所在的中宫门却朝左开,进不了离宫。

方媛问:“现在怎么办?”

方振衣说:“少安毋躁。我们只要记住那个离宫方位,等它能与中宫相连时进去就可以了。”

果然,转了两格后,离宫的门朝中宫打开。

两人走了进去,站在离宫中静静等待。

八转一轮回,没过多久,离宫就转为原位,门朝上开。

方振衣和方媛走出离宫,顺利走出九宫阵。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满眼尽是流光溢彩的水晶石,柔和的黄、绚丽的红、洁净的白、深沉的黑、亮眼的绿……晶莹剔透,仿佛置身于水晶宫中,绚烂的景象会立刻令人震惊得无法呼吸。

“好漂亮啊!”方媛心醉神迷。这样纯粹灵动的水晶,没有几个女孩不喜欢的,“原来,秦爷爷这么富有!”

“你错了。”方振衣一脸正色地说,“这里的水晶并不是属于他的,而是月神族的。他在这里布满水晶,本意就是让人心神不宁,为外物所诱,他才好趁机施展摄魂术。”

“幸好秦爷爷没有传人,我们可以轻松过去。”

方振衣的脸色却很奇怪:“她没告诉你吗?”

“她?她是谁?”

“她就是和你同寝室的秦雪曼,摄魂祭司的嫡亲曾孙女,也是摄魂祭司现在的唯一传人。”

“啊!”方媛说,“怪不得我总觉得她神神秘秘,言行举止和她的年龄身份很不相符。原来,她就是秦爷爷的后人啊。”

“摄魂祭司既然暗算了月神,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月神复活。所以,秦雪曼的使命是破坏七星夺魂阵,阻止月神的复活。不只是她,当年摄魂祭司并不是独自反叛的,他还联合了降头祭司、魔音祭司、冥火祭司。此外,他还请求绳金塔的高僧们困住月神守望者。谁知,事情成功之后,魔音祭司和冥火祭司突然发难,重伤他和降头祭司,意图控制整个月神族。摄魂祭司虽为七大祭司之首,猝不及防中亦身受重伤。祭坛之乱后,月神族四分五裂,除摄魂祭司外,其余六大祭司不知所终。后来,月神守望者脱困而出,摄魂祭司只能远走避仇。”

方媛不解:“月神守望者不是被绳金塔高僧困住了吗?他又怎能脱困而出?”

方振衣说:“绳金塔的高僧们终是世外高人,参天地之道,悟神佛之学。从某种角度来说,月神族和他们原本殊途同归。只不过,月神族后来渐入魔道,他们才勉强出手制约月神族。月神守望者又岂是易与之辈?若与其生死相搏,必造杀孽,有违其修行宗旨,实非其所愿。”

方媛无语。

世事如棋,娑罗双树。世人的生死,在这些高人眼中,亦只是六道轮回而已。

“那你呢?你也是佛门子弟,为什么不怕造杀孽?”

方振衣幽幽地说:“我虽出自佛门,却不想成佛。”

“前面,就是月神殿了?月神守望者,就在那里等着我们?”

“是的。”方振衣突然笑了,“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他了。我保证,你肯定想不到会是他。”

“他?”

听方振衣的语气,自己似乎认识月神守望者。

他又是谁呢?

“走吧,快到时间了。”

方振衣悄无声息地朝前方走去。他的背影,在白色的灯光中影影绰绰,仿佛被风吹得飘忽不定。

<h4>64</h4>

2006年10月6日,23点45分。月神殿。

方媛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美丽的宫殿。

北京故宫虽然宏伟,却太庄严,骨子里透着股帝王的尊贵;凡尔赛宫殿虽然精美,却太奢华,处处是人工雕琢的痕迹;罗浮宫虽然浪漫,却太艺术,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某个历史遗迹。

月神殿则不同,从里到外都是用各种美玉雕砌而成,纯粹而天然。宝座、桌椅、屏风上都嵌有一层流光溢彩的玉石,透光而不透明,上面雕有各种纹图,飞龙、麒麟、凤凰,在荧光的照射中若隐若现,仿佛活的一般游离不定。

最奇的是,在月神殿的中央,屹立起一座小小的玉山,是用一块整玉雕琢而成,上面还刻有书生、小姐、亭榭、流水、山林,各具形态,巧夺天工,让人叹为观止。

整个月神殿,其实就是一座玉的宫殿,翡翠、玛瑙、猫眼、珊瑚、青金、绿松、羊脂,可谓应有尽有,争奇斗艳,把方媛的眼睛都看花了。

可惜,她没心情细细品味。月神殿的七个圆形玉柱上,绑着七个女孩:苏雅、秦雪曼、吴小倩、程灵寒、柳雪怡、凌雁玉、沈轻裳。

七个圆形玉柱,以北斗七星方位排列好,随着时间缓缓转动。

月神殿的宝座上,坐着一个神采飞扬的老人,满头银发,两眼炯炯有神,中气十足:“很好,你总算及时把方媛带来了。”

“是你?章校长?”方媛不敢相信,“你就是月神守望者?”

方振衣说:“月神守望者和祭司一样,也是一脉相传的。”

章校长轻声说:“方媛,我的孩子,你别怕,过来让我看看。”

方媛看着慈眉善目的章校长,突然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方振衣说:“也只有在校长的位置,才能保住月神殿的秘密。否则,医学院这么多新的建筑工程,月神殿早就被发现了。”

章校长大笑:“还是方振衣聪明,不枉我养育你一场。”

方媛怔住了。

方振衣微笑着解释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到处流浪,和野狗在垃圾堆里抢食。是章校长好心收留了我,并且托人把我送进了寺庙中。”

方媛有种一脚踏空,突然掉入深渊的感觉。

“我就知道,绳金塔的那些僧人会来纠缠我,所以早就布好了这步棋子。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局。”

秦雪曼叹息着说:“不错,这一切都是一个局。月神复活的七星夺魂阵,需要七个具有特殊精神力量的年轻女孩。我和程灵寒是首选的目标,沈轻裳自然是方振衣特意挑出来的,吴小倩天赋异禀,苏雅天资聪慧,柳雪怡情降缠身,凌雁玉八字俱阴,我们七个,正好成为夺魂七星阵的祭品。今天上午的五件意外死亡案件,只不过是七星夺魂阵发动前的引子,将我们七人诱进陷阱。今天是中秋节,也是月亮最圆的时候。晚上十二点,才是七星夺魂阵真正发动的准确时间。”

古人很早就注意到月亮能够影响到人的情绪和身体健康。欧美科学家证实,月亮能够像影响海洋的潮汐一样影响到人类的精神活动。在满月之时,精神病人更容易发作,社会治安问题更多。他们推测,人其实也有生物潮汐的,在满月时生物潮汐能够达到最高潮,容易伤感和思念。从某种意义来说,月圆之夜,人的精神活动更加活跃。

章校长笑着说:“不愧是摄魂祭司的嫡亲曾孙女。”

“可惜,我没想到的是,我一直寄存厚望的方振衣,绳金塔高僧的传人,竟然是你派去的卧底。”

程灵寒幽幽地说:“既然方振衣是你的人,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守降头殿?”

秦雪曼说:“傻丫头,做戏当然要做全套。方振衣既然是他的人,他又怎不知方振衣的能力?你又怎能伤得了他?他这么做,一石三鸟,一来借刀杀人,铲除这些曾经帮过他的祭司传人;二来将方媛顺利带到月神殿;三来试探方振衣是否忠心。要知道,七大祭司中,摄魂祭司和降头祭司早已被列为叛徒,方振衣如果想对付月神族,肯定会与你我联手。”

“可是,他中了我的爱情降!”

“章校长既然能破你的爱情降,自然就能帮方振衣解爱情降。章校长,我说得对不对?”

章校长大笑:“对极了。像你这么聪慧的女孩,我真舍不得让你牺牲。”

此时,秦雪曼竟然笑得出来:“有件事,你想过没有?七星夺魂阵岂是那么容易发动的?这六十多年来,月神为什么一直没复活?难道你的前人,就没有试过七星夺魂阵吗?”

章校长说:“当然试过,只不过没有血玉,一切都是枉然。即使找到血玉,没有血玉认可的主人,亦是枉然。现在,血玉已经找到,方媛也被血玉认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方振衣,你知道怎么做了?”

方振衣没有说话,他铁青着脸,伸手抓住方媛,将她拖到了一个立方体长箱面前。揭开蒙盖着的黑布,赫然是一口水晶棺材。

水晶棺材里躺了个女孩,很年轻,穿着民国时期改良过的旗袍,瓜子脸,微翘的鼻子,小巧的嘴唇,五官配合得极为协调,仿佛精心计算过,给人一种很完美、很清秀的感觉,比荧屏里的明星们都要漂亮得多。

奇怪的是,女孩仿佛死去多时,而尸体竟然显得很鲜活。而且,女孩的眉眼之间,竟和方媛有几分相似。

方振衣掀开棺材盖,对方媛说:“进去!”

“不!”

可是,容不得方媛挣扎,方振衣一把将她抱进水晶棺材里,盖上棺材盖。

方媛躺在旗袍女孩的身边,非但没闻到恶臭味,反而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

“好了,时间快到了,你们祷告吧。”章校长阴森森地笑。

“等一下!”秦雪曼仿佛在犹豫,“有件事,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章校长不为所动,“你别想拖延时间。”

秦雪曼叹了口气:“我老实告诉你吧,月神之所以复活不了,是因为我曾祖在她身上下了封印!想让月神复活,必须先破了我曾祖的封印!”

章校长半信半疑,走向秦雪曼。他知道月神的死和摄魂祭司有关,但具体的情形却不得而知。

“那要如何才能破除你曾祖的封印?”

“其实,很简单的,我告诉你……”秦雪曼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生怕别人听到似的。

章校长不由得走近了些,几乎和秦雪曼面对面了。

“你就要死了!”一直没说话的沈轻裳突然瞪着章校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沈轻裳的眼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迷离而又凝重,完全无视章校长的锐利眼神。

章校长不禁怔了怔。

沈轻裳这个小女孩,竟然能完全不受其精神力的干扰。

就在此时,秦雪曼突然对章校长吹了口气。

<h4>65</h4>

章校长眉间微痒,心中一惊,疾步后退。

“你干什么?!”

秦雪曼笑嘻嘻道:“我什么也没做。中午吃饭时,牙齿中间卡了一根鱼骨头,刚才被我吐掉了。”

“鱼骨头?”章校长伸手去摸眉心,手指间有一点血迹。

“鱼骨头怎么会刺出血来?难道……”章校长摇摇头,“不可能的,你小小年纪,不可能会有那早已失传的东西。”

秦雪曼微微一笑:“你既然知道七星夺魂阵,不会不知道射影勾魄针吧?”

章校长冷“哼”一声:“射影勾魄针只有月神才有,又不是你们秦家的,你用不着拿它来吓我。”

“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刚才不是说了,月神其实是被我曾祖害死的。她手上的射影勾魄针自然也被我曾祖顺带拿来用了。”

章校长脸色微变,怒喝道:“解药!”

“抱歉,解药刚才被我吞下去了。”

原来,射影勾魄针是随着解药藏在牙缝中,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用。因为射影勾魄针带有剧毒,使用时必须服用解药,被射中的人无药可解。

章校长皱着眉头怒吼一声,射影勾魄针被他挤了出来,掉在地上,特别细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他再聪明,也想不到,被绑住的秦雪曼竟然还有这么一招撒手锏。

然而,厄运并没有结束。

他的身后,有剑光惊现!

宛如一道气冲牛斗的白虹般,带着凛冽的寒意呼啸而至。

章校长年龄虽大,动作却很迅捷。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没有回头,而是顺着剑气向前腾挪了几步,等到方振衣招式用尽后才转身。

“方振衣,你也背叛我!”章校长怒不可遏,原本红光满面的脸突然间变得铁青,满头的银发坚硬起来,无风自舞,眼睛死死地盯着方振衣。

章校长的眼睛,露出可怕的淡淡青光,似乎比宝剑还要锋利,刺得方振衣都睁不开眼睛。

方振衣忍住疼痛,闭上眼睛,双手握剑,凭着记忆再度挥向章校长。

可是,这次,他的攻击没一点效果。

他的双手,似乎被另一双无形的手所握住了,根本就没办法正确挥剑。

不仅仅是手,他整个人,都被无数道看不见的绳索所绑缚,无力挣扎。

脑袋里面仿佛爬着成千上万只蚂蚁,疼痛欲裂。耳旁全是非常难听的噪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

“当”的一声,镇火宝剑掉落在地。

方振衣竟然连剑都拿不住了。

章校长脸上露出残忍狠毒的笑意。

所有的祭司都要凭借道具,或者近身,才能影响别人的精神力。可身为月神守望者的他,只需要站在那里,集中精神,就可以用念力去控制对方。

每个人身上都有磁场,都会产生脑电波。

有专家估计,普通人只是利用了大脑4%左右的能力,天才如爱因斯坦,也只用了10%左右。月神守望者修炼的是激发大脑的潜能,利用自身的磁场和脑电波去干扰和控制别人。

方振衣虽然自小在佛门修行,身体机能强于常人,却也抗拒不了章校长的脑电波干扰。事实上,人的所有行动,都是通过神经中枢下达命令的,如果神经中枢出了问题,人的身体就会如中风般瘫痪。

不仅是方振衣,不是攻击目标的众人都感到一阵恶心烦躁,头昏脑涨。秦雪曼、吴小倩还好,毕竟修行过摄魂术和蛊术,抵抗力强些。苏雅、程灵寒、柳雪怡、凌雁玉、沈轻裳则痛不欲生,大脑里仿佛有把锯子一样,锯来锯去。

方振衣见情况紧急,勉强摄住心神,俯身捡起镇火宝剑,脚却歪歪斜斜,竟然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上。

“去死吧!”章校长狂笑,眼睛里绿光闪烁,仿佛恶狼一般。

剑在手,却不是挥向章校长,而是慢慢凑近方振衣的喉咙。

方振衣竭力抵抗,握剑的手不断颤抖。然而,他终究抗拒不了章校长对他脑磁场的控制,宝剑在他的脖间划出一道伤口。

痛,微微地痛。

方振衣借着痛感神志略清,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痛感,原本就是人类保护自身的有效方式。

章校长摇头道:“方振衣,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倔犟,不服输。”

方振衣惨笑,艰难地举起手中宝剑。

这时,月神殿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悲怆的古琴曲,极其慷慨激昂,隐有戈矛纵横之声,杀气凛然。

章校长正凝神对付方振衣,乍听到古琴曲,微微分神,精神力有所涣散。

“振轩,你在做什么?!”

吉振轩干咳着,抹去嘴角的血迹:“对不起,老师。”

章校长冷冷地说:“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老师?”

“谢谢你教会了我这么多东西。”吉振轩痛苦地说,“可是,我不能为虎作伥。方振衣说得对,你已入了魔道。”

章校长大笑:“什么是道,什么是魔,难道,还要你来教我吗?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小小牺牲又有何妨?古往今来,谁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吉振轩咬着嘴唇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滥杀无辜。你答应过我,不伤害方媛的。”

“傻小子,我没伤害她。她是未来的月神,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吉振轩惊讶地说:“方媛就是月神?不可能的!你……”

直到这时,吉振轩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不但利用我,还利用其他的学生。所以,你才不让我们相互来往,命令我们把守祭司殿,让我们和方振衣拼个你死我活。其实,你一复活月神,就会把我们杀了灭口。”

“是又怎样?”章校长不屑地说,“凡是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他的眼睛,有绿光莹莹流动。

吉振轩脸色突变,手指还没接触到古琴,胸口如受重击,原本受伤的身体更是控制不住,仰头喷出一口鲜血。

方振衣一直在暗自调息,此时也只能勉强出手,连人带剑化作一道白光刺向章校长。

章校长仿佛早已知道方振衣的心思,提前躲闪,轻易躲过方振衣的剑气。

月神殿里的石英钟指向午夜十二点。

“时间到了!七星归位,月神复活!”章校长“嘎嘎”笑道,银白色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来。

他已将全部的脑磁力发挥出来。

方振衣心中轻叹一声,撑着宝剑半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章校长用脑磁力逼迫秦雪曼等七个女孩。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月神殿里竟然飘来了一只金色的蝴蝶。

是楚煜城的金蝶蛊!

它是被水晶棺材里的兰花香气引来的,却被章校长的脑磁力干扰得烦躁不堪。

如果是其他毒物或蛊虫,早已远远逃离。已经失去主人、来日无多的金蝶蛊却怒气冲冲飞向章校长。

章校长猝不及防,等他发现金蝶时已经躲闪不了,被金蝶在眉心狠狠地叮了一口。

蛊毒诱发了射影夺魄针的毒性。

两种剧毒交错在一起,章校长再也压制不住,他心神受损,肌体免疫力和抵抗力迅速崩溃。

“怎么会这样?”章校长看着空中翩翩飞舞的金蝶,不敢置信。

数十年的心血,即将成功时,竟然会被一只小小的金蝶所破坏!

“善恶有报,天道循环。”方振衣恢复了常态,站了起来,“章校长,这只金蝶,是死去的楚煜城的金蚕蛊所变。楚煜城因你而死,临死前心生善念,借金蝶赎去一生罪孽。”

章校长瞪着眼睛,大叫道:“我不信!”

方振衣没理会章校长,他走向玉柱,用宝剑割断秦雪曼等人身上的绳索。

吉振轩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水晶棺材前,放出方媛。

金蝶竟然钻进水晶棺材,停在了民国女子旁。

再过三天,金蝶就死了,这是它为自己找的墓地。

吉振轩不敢招惹金蝶,扶着方媛悄悄远离水晶棺材。

章校长还不死心,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水晶棺材前,看着棺材里面的民国女子,突然间大叫道:“活了!月神活过来了!”

民国女子本来显得很鲜活的尸体,竟然慢慢地衰老、腐烂,流出恶臭的尸水。才一会,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月神复活了……你就是月神……”章校长对着方媛跪拜起来,疯狂的眼神让方媛心悸。

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爆破声。

方振衣脸色微变:“不好,月神殿要封闭了,快走!”

秦雪曼也急了:“爆破的地方是摄魂殿的九宫阵,那个九宫阵牵连着地下宫殿的总机关,如果强行爆破,总机关会自行封闭所有进出口。”

众人相互搀扶,急忙往回赶。走出月神殿后,众人才发现章校长还在里面。

吉振轩还想去救章校长,却被秦雪曼拦住了:“你回去也没用,月神殿已经关了。不但是月神殿,整个地下宫殿都要关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走到摄魂殿,九宫阵已经被完全破坏了,萧强正带着全副武装的刑警们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

方媛没时间解释,她告诉萧强,整个地下宫殿即将封闭。

萧强让刑警们背着女生们迅速撤退。身后,是不断落下的巨大石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