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只是因为他简单质朴?我觉得我的火气直往上冒。这兴许同下午的大雨、闪电和异乎寻常的黑暗有关。
我又问:“你为什么觉得我有这个义务?你为我做了什么?”
我说的一点不假。自从他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人物,他对我的态度就好像我欠了他的,就因为我表现得乐意帮忙。
他一脸茫然,平静地站在黑乎乎的店里,眼里毫无怨恨的迹象,好像对我的反应早有准备,只是亲眼看到才踏实。和我对视了一会儿,他把目光移开,我知道他要改变话题了。
他把绣着校训的湿淋淋的运动服往外扯了扯,说:“我的衬衫湿了。”见我没有回答,他扯了扯运动服别的地方:“我冒雨跑过来的。”
我仍然没有回答。他不再摆弄他的衣服,而把眼光投向积水的街道。他要是说话起错了头,想改个话题,就是这个样子:每次谈话不成功,都是以这种短句子结束,把话题扯到自己或者我正在做的事情上,这种做法让人很烦躁。现在他又故技重演,一边看着外面的雨,一边东拉西扯地说他看到的东西。他是想让我放他走。
我说:“梅迪在储藏室里。他会给你一条毛巾。你再让他给你泡点儿茶。”
但是,事情并未就此了结。对费迪南来说,没有哪件事能痛痛快快地了结。
我还是常到朋友舒芭和马赫什家去吃午饭,每周两次。他们的房子比较花哨,有点像他们自己。他们夫妇俩都很漂亮,肯定是镇上最漂亮的人。这一点谁也比不了,不过他们的穿着总是略显过头。他们房间铺着波斯和克什米尔地毯,还有旧铜器,这些是真正的漂亮东西,但他们又添加了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工粗糙的现代莫拉达巴德铜器,机器生产出来的印度神像画匾,耀眼的三叉壁灯等等。还有一尊沉重的裸女雕像,是用玻璃雕刻的。这雕像有几分艺术气息,让人联想到女性之美,舒芭之美。夫妇俩总是这么醉心于自己的美,就好像有钱人醉心于金钱一样。
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吃饭,马赫什问我:“你那位伙计怎么了?好像和其他人一样变得越来越狡猾。”
“你是说梅迪?”
“他有一天跑到我这里来。好像已经认识我很长时间的样子,那是在向那个和他一道来的非洲男孩炫耀。他说他给我带客户过来了。他说那个非洲男孩是扎贝思的儿子,也是你的好朋友。”
“我不晓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好朋友。他到底想干什么?”
“见我快要生气了,梅迪就跑开了,把那孩子丢在我这里。那孩子说他想要个照相机,但我看他并不是真的要什么东西,只是没话找话。”
我说:“但愿他掏钱给你了。”
“我没照相机给他。萨林姆,生意不好做。提成,一路要给提成,到头来没钱可赚,本钱都会亏掉。”
卖照相机是马赫什想出来的点子,结果搞砸了。马赫什就是这个样子,满脑子都是些小点子,总是想搞点儿新业务,但很快又都放弃了。他听说东部要建一个狩猎公园,而我们小镇将成为它的基地,他以为旅游业很快就会复苏。其实这里的旅游业只停留在欧洲的宣传画上,不过是为首都的政府造势而已。所谓的狩猎公园已经回归自然了,其实没人当过真。这里的道路、度假村本来就很原始,现在干脆消失了。游客(他们有可能对一些廉价的照相机感兴趣)也没来,结果马赫什不得不把照相机用分段运输法运往东部。分段运输是像我们这样的人运货到各地的常用手段(有的是合法经营,有的是偷运)。
马赫什说:“这孩子说你要送他到美国或者加拿大留学。”
“有没有说我送他去学什么?”
“他说是商业管理。这样以后就可以接管他妈妈的生意,把生意做大。”
“把生意做大!进十二打剃须刀片,一片一片卖给渔民?”
“我想他是想借朋友之手让你就范。”
道理很简单:如果有人在你的朋友面前说你要帮他如何如何,你就有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我说:“费迪南是个非洲人。”
再次遇到费迪南,我说:“我朋友马赫什说你要去美国读商业管理。你有没有告诉你妈妈啊?”
他听不出我话里的挖苦。但是换成这种说法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一时语塞。
我接着说:“费迪南,你不要到处跟人家讲一些无凭无据的事。你说,商业管理是什么意思?”
他回答:“记账、打字、速记。就是你平时做的那些事啊。”
“我可不会速记。那只是秘书课程,不能算商业管理。你也不用大老远跑到美国或者加拿大去学这东西,在这里也一样学,我想首都肯定有地方教。到了某个时候,你会发觉你想做的不止这些。”
这些话他不爱听,他的眼里充满了羞辱和愤怒。但这不能怪我,要找人算账的话,只能去找梅迪,而不是我。
他遇见我的时候,我正准备去希腊俱乐部打壁球。和过去在海岸的时候一样,我穿上帆布鞋和运动短裤,手里拿着球拍,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我走出客厅,站在走道上,意思是等他出来,我好锁门。但他仍待在客厅里,不用说,他是在等梅迪。
我走了出去,站到楼梯平台上。这里不时会停电,这天也是。火盆里有火,其他一些人也在外面生火,烟雾袅袅升起,萦绕在进口的装饰树中间:肉桂树、面包果树、鸡蛋花、凤凰树。听说这片居民区过去是不让非洲人和亚洲人进来住的,而现在这里烟幕缭绕,树木掩映,竟有几分森林村庄的味道。这些树我在海岸的时候就认识,我想海岸的这种树也是进口的。但在我心目中,它们同海岸和家乡,同另一种生活联系在一起。同样的树,在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假的,这个小镇也一样。它们看起来似曾相识,但只能让我联想到我现在的处境。
后来再也没听到过费迪南说留学的事,不久,他甚至摆脱了前程远大的公立中学学生的姿态。他在进行一些新的尝试。他不再两腿交叉靠在墙上,不再绕着工作台踱步,不再把东西拿起来又放下,也不再挑起严肃的谈话。
现在他每次来,总是一副严肃而凝重的表情。他总是把头抬得高高的,行动慢悠悠的,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落座就往下溜,有时几乎是躺在那里,一副懒散倦怠的样子。他对面前的东西视而不见。他愿意倾听,但懒得开口——这就是他想留给我的印象。我不知道他装成这样子是什么意思。后来听了梅迪的一番话,我才明白费迪南想要达到的目的。
学期中间,学校里出现了一些新面孔,来自东部的武士部落。这些人个个高大威猛。梅迪用羡慕的口气说,他们过去经常坐着轿子出行,由一群矮小人种的奴隶抬着。这些来自森林部落的高大的非洲人颇得欧洲人垂青。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有一些杂志写过他们,说他们不种地,也不做生意。他们和欧洲人一样,瞧不起其他非洲人。如今非洲已沧桑巨变,欧洲人照样赞赏他们,杂志上仍经常登载关于他们的文章和照片。事实上,欧洲人和非洲本地人都把这些非洲武士看成最高等的非洲人。
经历了诸多变故,学校里依旧弥漫着殖民时期的气息。这些新学生的出现在学校里掀起了一阵波澜。费迪南的双亲都是做生意的,他想尝试这些懒惰的森林武士的角色。在学校里他没法懒散,也装不出过去有奴隶伺候的样子,但他觉得可以拿我做练习。
不过,我知道关于那个森林王国的其他一些事情。我知道给他们当奴隶的那个部落曾反叛过,后来被血腥镇压,才给他们当了奴隶。不过非洲是个很大的地方,丛林掩盖了屠杀的声音,浑浊的河流和湖泊冲走了淋漓的鲜血。
梅迪说:“我们必须去那里,恩主。我听说那是非洲最后一块宝地。那里仍然有很多很多白人。那里仍然有很多白人,听说布琼布拉就是个小巴黎。”
要是他对自己说的话有点儿了解,我都会为他担心。他哪里是真的想到布琼布拉去找白人做伴?他哪里知道加拿大在什么地方,是干什么的?我对他太了解了,知道他的话只是说说而已。不过这都是些什么鬼话!白人被从我们的镇上赶跑了,他们的纪念碑也被毁掉了。但在那里,在另外一个镇上,还有很多白人,有武士,有奴隶。这把那些少年武士迷住了,把梅迪迷住了,把费迪南迷住了。
我开始觉得我的世界是如此简单,如此单纯。对我、马赫什以及镇上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希腊人、意大利人来说,世界真是太简单了。我们能理解它,要不是遇到这么多障碍,我们也能征服它。我们远离自己的文明,远离干实事、造东西的人,我们造不出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不具备原始的技能,不过这都不要紧。事实上,我们接受的教育越少,心里就越安宁,就越容易追随我们所属的一种或多种文明。
对费迪南来说这不可能。他永远不能变简单。越是尝试,他越是糊涂。开始我还觉得他的脑袋空荡荡的,其实并不是。他脑袋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乱成一团。
随着这些少年武士的到来,吹牛之风在学校蔓延开来。我发现费迪南——或是别的什么人——也在吹嘘我。也可能是我不小心说了什么。总之这个学期他们在说我很关心非洲年轻人的教育和福利。
我的店里开始有很多年轻人过来,有的是公立中学的学生,有的不是。他们有的手里拿着书,有的穿着运动校服,上面绣着校训Semper Aliquid Novi,一看就是借来的。他们都想要钱,都在我面前哭穷,说自己需要点儿钱去完成学业。胆子大些的一次又一次直接开口要,胆子小些的就在店里晃悠,直到店里的人全走光为止。个别的还会编点儿故事,无外乎自己的父亲去世了或者在遥远的地方,母亲在村子里,自己无依无靠,大志难酬这种话,和费迪南的情况半斤八两。大部分人甚至都懒得去编这些故事。
对这些愚蠢的做法,我先是吃惊,后来厌烦,再后来就开始害怕了。你骂他们一顿,让梅迪把他们撵出去,他们都不在乎。有的走了又来。他们好像都不理会我的反应,仿佛我已经被赋予一种特殊的“性格”,我对自己的看法根本无关紧要。这正是让我害怕的地方。他们貌似厚道,其实并不厚道,貌似单纯,其实并不单纯——追究起来,我想事情的源头是费迪南,他胡乱阐释我们的关系,他想利用我。
马赫什对非洲人有偏见,所以我那时把问题简化了,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费迪南是非洲人。”我想费迪南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肯定也会胡乱解释我和他的关系。我现在觉得他的谎言和吹嘘已经结成一张大网,把我捆在了中间。
其他外国人可能都遇到了我这种情况。最近发生的事情证明了我们的无助。现在局势平静下来了,但我们所有人——亚洲人、希腊人,以及其他欧洲人——都沦为受害者,都在被人暗算,只是暗算的方法有所不同。我们中有的人很凶,这些非洲人对他们有所顾忌,就是暗算也会小心翼翼,总的来说对他们还算恭顺。但对其他人就没什么顾忌了:就像对我一样,直截了当地要这要那。这完全符合这片土地的传统:在这里,人向来就是猎物。你对你的猎物说不上有多少恶意。你只是设了个陷阱。一次次失败,但你的陷阱会一直等待。
我到小镇后不久,马赫什跟我说起本地非洲人:“萨林姆,你要记住,他们malin。”他故意用了一个法语词,因为用wicked、mischievous、bad-minded这些英文词都无法准确表达他的意思。这里的人malin,就好像狗追赶蜥蜴,猫追赶小鸟。他们malin,是因为他们一直都把人当成猎物。
这些非洲人体格并不健壮,他们矮小而单薄,在广袤的森林和河流面前,显得非常弱小。但好像正是为了弥补这种弱小,他们喜欢用巴掌而不是拳头来伤害别人。他们用手掌伤人,喜欢推推搡搡,喜欢扇耳光。晚上我坐在酒吧或小舞场外面,不止一次看到原本只是一个醉鬼在推来推去,然后是一阵乱打,巴掌扇过来扇过去,最后演化成了刻意的谋杀。只要受害者受了伤,出了血,他们仿佛就不再是十足的人,行凶者就得把毁灭行动进行到底。
我无遮无拦。我没有家庭,没有国旗,也没有信仰。费迪南是不是把这种情况告诉了他的朋友?我觉得我这时候应该和费迪南谈一谈了,把事情搞清楚,要让他改变对我的想法。
如我所愿,机会不久自动送上门来。一天早上,店里来了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的像是本商业账簿。这小伙子属于胆子比较小的那种人,一直在店里晃荡,等人都走空了,才走到我跟前来。他走过来的时候,我发觉他手里拿的并不是地道的商业账簿。由于时常握攥,簿脊的中间位置已磨破磨黑了。这个年轻人显然是穿着他最好的衬衫,但我发觉这衬衫也没有我想的那样干净。他这身衣服肯定是遇到重要场合才穿,回到家就挂在钉子上,然后遇到新的重要场合又拿出来穿。衣服领子里面都成了黄黑色。
“萨林姆先生。”
我拿过账簿,他的目光转向别处,双眉紧锁。
账簿是公立中学的,从殖民时代后期传到现在,颇有些年头了。上面列着原计划建造的体育馆的捐款情况。封二印着学校的标志:盾形纹章和校训。扉页上写着校长的号召词。笔迹生硬,棱角突出。这本来是典型的欧洲书法,后来被这里有些非洲人学了去。第一个捐款的是省长,他的签名可谓大手笔,一签就是一整页。我翻看着这本登记簿,研究着官员和商贾们充满自信的签名。这些签名时间并不久远,但显得像是另一个世纪的东西。
其中一个签名引起了我特别的兴趣,签名者也是来自海岸的印度裔穆斯林,纳扎努丁经常提起他。此人对金钱和安全有一种很老派的看法,他用自己的所有钱财建造了一座宫殿。后来这个国家宣布独立,他不得不抛弃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宫殿。恢复了中央政府权威的雇佣兵曾经驻扎在里面。这座宫殿现在仍用作军营。从账簿上看,这位修宫殿的仁兄捐了一大笔钱。我还发现了纳扎努丁的签名——我有些吃惊。我都忘了他有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殖民地时期这些死气沉沉的姓名当中。
体育馆最后并没有建起来。人们的忠诚和对未来的信心,对身为公民的自豪感,通通付诸东流。只有账簿留了下来。有人看到它可以换钱,就顺手牵羊了。登记簿的日期显然改过,原校长的签名也被涂掉,改成惠斯曼斯神父。
我告诉面前的小伙子:“这册子我留下了,我要物归原主。是谁给你的,费迪南吗?”
他一脸无助,汗珠从皱着的额头上滚下来,他眨了眨眼睛,没让汗水流进眼里。“萨林姆先生——”
“你已经给了我,没你的事了,现在你走吧。”
他只好从命。
那天下午,费迪南来了。我预料到他会来找我,他想看我的表情,弄清楚我把登记簿怎么了。他叫我:“萨林姆?”我没有理他,就让他站在那里。不过他不会站太久的。
梅迪就在储藏室里,肯定听到他的话了。梅迪在喊:“喂……喂?”费迪南回了一声,随后就到储藏室去了。他和梅迪开始用方言聊,听上去聊得挺开心,声音很大,发出一阵阵笑声。我怒火中烧,立刻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账簿,走到储藏室。
储藏室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装在很高的地方,还被封住了,屋子里黑洞洞的。梅迪正站在梯子上清点靠墙那排货架上的存货。费迪南倚在靠另一面墙的货架上,在窗子正下方。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站在门口,举起登记簿向费迪南挥了挥,告诉他说:“你是在找麻烦。”
他问了一句:“什么麻烦?”
用的是那种死气沉沉的腔调。他并无嘲讽之意,确实是在问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的眼白,好像还看到他在咧着嘴笑。这张鬼脸!这张让人想起面具的脸!我也在想:“是啊,什么麻烦?”
说起麻烦,前提是有法律法规,并且得到所有人的认同。这里却是无法无天的蛮荒之地。以前有过秩序,不过是建立在欺诈和残忍的基础上,小镇之所以落到今天的田地,原因全系于此。现在没什么法规了,有的只是官僚。这班官僚你要是不塞钱给他们,就是天大的道理都会被他们轻易推翻。我只能对费迪南说:“不要害我,孩子,因为我能把你害得更惨。”
我现在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了。
我说:“你去把登记簿还给惠斯曼斯神父。要是你不去,我自己去。我还要让他赶你回家,让你永远不能回来。”
费迪南一脸茫然,仿佛遭到了突然袭击。接着,我注意到梯子上的梅迪。从眼神看,梅迪非常紧张惊恐。我发觉我犯了个错误,不该把火全发到费迪南一个人头上。
费迪南的眼睛亮了起来,眼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这个可怕的时刻,他看起来就像老电影里的丑角,身体前倾,几乎要失去平衡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仍然直直地盯着我,怒容满面,不住地往地上吐唾沫。我的话深深伤害了他,他快疯了。他的双臂垂在身体两侧,看起来比平时更长。他的双手握了握,但没有攥成拳头。他的嘴张开着。我原来还以为他在笑,现在看他根本没笑。要不是光线太暗,我一开始就能看清楚。
他那样子够吓人的,我在想:“瞧这模样,他要是看到受害者的血,看着敌人被宰杀,应该就是这种表情吧。”顺着这思路往下走,我又想:“就是这种愤怒把小镇夷为平地的。”
我本可以再进一步,把愤怒催化成眼泪,但我没有这么做。我想我已经让他们认识到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走了出去,让他们在储藏室里冷静一下。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俩的说话声,不过声调柔和多了。
到了四点钟,商店要打烊,我大声喊梅迪。他巴不得趁这个机会出来活动,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一声:“恩主。”然后皱着眉头,表示他对打烊这件事十分上心。
费迪南也出来了,神色平静,脚步轻盈。他叫了我一声:“萨林姆?”我回答说:“我会把登记簿还回去。”我看着他走开,沿着红色的街道走在光秃秃的凤凰树下,经过小镇集市两旁简陋的小屋。他走得慢吞吞的,身影高大而忧伤。
<hr/><ol><li>[4]非洲中东部的布隆迪共和国的首都。​</li><li>[5]malin为法语,兼有“恶毒”、“狡猾”、“淘气”的意思。后面三个英语单词的意思分别为“邪恶的”、“恶作剧的”、“坏心眼的”。​</li></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