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普通钢铁的熔点差不多也就是她现在能瞬间施发的这个温度。即使这样都没有武器能完成导能,帮助她将魔能传导出去,温度就算再高些好像也没什么鸟用。所以在少女的认知里,目前的这种温度其实也足够用了,反正就连瑟兰的冶金工艺都那么差,别的地方不太可能突然飙科技飙出来一款能防御超高温的钢铁合金。
就在艾门这般思考的时候,她眼角一花,看到栏杆后面的巨蟒将巨型眼珠给吞了回去。可能是觉得没意思,它也不继续咬栏杆了,上下颚合拢甩了甩头,身躯一点点后退,重新没入了后方黑暗。
在这过程中她注意到这条蛇并不是一开始就没眼睛的——在它原本应该长着双眼的头颅两侧有两个干巴巴的凹坑。似乎那里曾经有眼睛过,只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挖掉了。
“啊……那确实是我们做的。”面对她的瞪视,白胡子老头点头承认,“在某方面拥有高阶力量的使徒,这种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关起来的。当初他重伤濒死,我们把他带回来,想要研究这家伙与众不同的融合魔能……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异神教这回事。还以为他的化身形态是用了拟态变形术模拟来的。”
“但回来之后我们很快发现并非如此。”他接着道,“那不是拟态,也不是什么融合魔能,是他原本的细胞被一种外来细胞给侵蚀改变了,这才让他显现出那副巨蟒的模样。”
“所以为了限制它,你们就挖掉了它的眼睛,切掉了它的毒液腺体。”艾门自然接了下去,“所以它才会重新用这种畸形的方式再长一只眼,而且是长在那种最不容易被挖掉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她突然觉得那条巨蟒不可怕了。它的畸形相貌和那只恶心的眼睛在她看来甚至还没有站在她身边的白发老者阴森吓人。她也第一次认识到了所谓的“研究”,所谓的“科学”,认识到那些知识其实和争斗一样,本身也是在无数的流血与牺牲之上才得以建立。而最让她感到恐惧和陌生的其实是她开始的那种思想——她居然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融合了异神血肉,再加上当时受了重创。他已经没办法再恢复人类的形体。如果站在个人角度我很乐意立刻结束它的痛苦,但艾门,你知道的……我的其他身份要求我为它们负责。”
安塔利亚蒙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他正在说的事和“待会出去后吃点什么”性质相同。艾门凝视他半晌,把头转了回去:“那么研究进展呢。对它的研究有收获吗。”
“肯定是有的。”老人点点头说,“为了防止它过强的力量撞毁囚牢,我们一开始还敲碎了它的脊椎骨。但就像它在双眼被挖后能重新再长出一只一样,它身体上破碎的部分都能通过一种难以解释的细胞分裂重新复原。所以为了延续观察、也为了防止它恢复过来把这里撞塌,我们会定期伤害它一次,通过每一次它的恢复周期来记录异神血肉的细节影响。”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女面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但安塔利亚蒙就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诉说:“这个周期耗费的时间是相同的,大概是二到三个自然月,它能依靠变异细胞的异常分裂将伤势补全。缺陷 处的器官如果仍然残留会有新的部分和其连接。而缺失器官的修复时间最长,要将近一年……这个结果说明异神教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创造出了‘异神母体’。侵蚀汉恩的血肉来自它,侵蚀珞芒的血肉也来自它。接受血肉融合且活下来的生命体,无论是否保留之前的神智,其血肉都会和‘异神母体’保持一种神秘联系。这种联系正是它内部分裂的主要诱因。”
“在目前做过的各类实验里,除非彻底将区间内的所有细胞全部杀死,否则想要切断这种联系就只能使用你的血液……你的血液对这种全新细胞有很强烈的清洗效果。我们拿其他物种做过实验,在将取自汉恩的细胞注入导致其变异后再次注入你的血清,发现实验体均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迹象。但因为得到你血液的时间并不长,我还没来得及将这方法用在汉恩身上。也不确定他这种长时间的变异维持下来是否还有恢复可能,我打算……”
“够了!”金发少女低吼一声,头发猛地左右晃动,“就让它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吧!别让他……至少别让他因为我的血重新恢复曾经的记忆……不管那可不可能,至少别这样……折磨它了。”
在今天之前,艾门曾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尽量去做坎索口中那种“冷酷”、“决绝”、“可以为大局牺牲任何东西”的人。生物活体实验在曾经的她看来根本就不在话下——她来到学校之前就有过活体实验和解剖实验的操作经历,更别说融合系的课程有不少都和活体实验息息相关。有这种情况做基础,她下来之前还以为自己“怎样都能承受得住”。
但她没想过这次的活体实验……那个实验体,曾经居然是个活生生的人。她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在操作台上切下兔子和羔羊的任何器官,可以面不改色的解剖死去的人类尸体而从这种行为中获取自己需要的情报。但她觉得她暂时还没法接受一个活生生的实验体是由人变的。更接受不了它在遭遇过一系列折磨后居然还有可能被恢复记忆,重新成为汉恩-波里蒂,那个所谓的“魔蛇使徒”。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看着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安塔利亚蒙再次点头:“你很成熟,很理智,很有天赋,对任何事物的认知都能站在尽量正确的角度而且能在其中夹杂你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不被世俗的观念完全影响,这非常难得……但可能,我是说可能——你同时也确实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或许在你看来我们做的一切都应该是温和的光明的理直气壮的,但实际上……就像你所看到的这样,外表光鲜的普兹林登也在地下藏有这种秘密。当学徒们乘坐升降梯在城堡里穿梭的时候他们不会知道数百米的地下会有这副炼狱场景。但这是必要吗?……是必要的。”
“我不能确保我的每一次实验,每一次对生命的伤害都有意义。但我仍然要这么做。”他半垂眼脸看着少女,“因为这就是我的职责。也是一个探索者必须要追求的东西。”
“不用安慰我……”喘了几下,艾门带着一副平淡笑容抬起头,表情重新恢复轻松,“我自己想想就能缓过来的。”
这些道理她都知道,她都懂。但知道它们和实践它们并不一样。现在的她觉得太突兀、难以适应的东西,也许今后的她会习惯它,逐渐对它习以为常。所以她不需要这种安慰,她靠自己能缓过来。
自己再怎么说也对这种事做过觉悟,之所以会突然失态,除了一次性受到的冲击太大之外,还和安塔利亚蒙那种纯粹的学者态度有关系。她知道自己暂时还做不到像老人那样站在完全中立及客观的角度从学术上分析得失优劣。但她会为了某些原因——就像老人刚刚举的例子那样——去努力适应这种观念。
“就像那句话说的。”她站在原地,一点点扭过头,将视线放到身后左侧的另一处牢房,死死盯着阴影中那个只能看出些许轮廓的女性身影。
“我们终将成为,当初最不理解的人……”
第137章 忽来的冲动(第一更)
第二天,清晨。普兹林登古堡只属于安塔利亚蒙的私人实验室里正有一位金发少女趴在桌台上沉睡。她手边放着一只笔、一本笔记本、几份在单张白纸上列出的表格和一大堆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玻璃器皿。一头金发侧过来披散在桌上,白净的脸蛋因为桌台挤压稍有变形。粉嫩的、光是看上去就让人想一亲芳泽的嘴唇被挤的咧到一边,放在金属桌台上当垫子的小本子已经被口水浸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