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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女婢
窦昭却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宋墨见她精神不好,以为是自己夜里吵了她,笑道:“要不,明天要床前支个榻,我就在榻上睡吧”
怎么也舍不得分室而居。
窦昭笑道:“那我还得半夜起来看看你的被角捂严实了没有,更麻烦。你就好生地歇在床上歇了,别想一个出是一出了。”
得了她的话,宋墨不由得扬了眉笑。
那笑容温暖而和煦,让清晨的空气都变得明快起来。
几天以后,杜唯过来禀告窦昭:“那李氏姐妹所言具实。她们父亲的那个师兄,不仅仅是落草为寇,还绑了福州镇抚司佥事的外室,偷了他们家的银子,这才被锦衣卫盯上了。”
窦昭不由失笑。
杜唯见她感兴趣,就道:“李家也是倒霉。武夷一个姓殷举人,早就瞧中了李家的那三百亩良田,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这次李家犯事,那殷举人趁机给福州镇抚司佥事送了一百两银子,福州镇抚司佥事就给李家安了个通寇的罪名,还把李家的家产充了公。好在那福州镇抚司佥事和陈大人关系不错,由陈大人说项,把人给保了出来,还将那三百亩良田还给了李家的人。”
窦昭暗暗点头,带信给陈嘉,让他把金桂和银桂送过来。
陈嘉听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他反复地叮嘱李氏两姐妹要忠心不二,听话乖巧,手勤眼快:“夫人若问起你们,不能像上次见着赵管事的媳妇似的,抱着人家的大腿就唤救命,贵人们都只喜欢听高兴的事”他能想到的都说了个遍。最后还不忘记威吓两个小姑娘,“只要你们要半点的差池,我怎么把你们家给捞出来的,就能怎么样把再把你们家给送进去。”
以至于两个小姑娘见以窦昭的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面色发青。
素心不由瞥了陈嘉一眼。
两个小姑娘虽然不是那活泼的性子,可也应对得体,怎么几天的功夫,就像苦菜花似的,全然没有了精神。
也不知道这个陈嘉跟两个小姑娘说了些什么
瞧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惊恐的眼神,和上次相比,简直换了个人似的,比英国公府田庄上送来的粗使丫鬟都不如,怎么能近身服侍夫人
她在心里嘀咕着。思忖着万一夫人瞧不中这两个小姑娘,把这两个小姑娘安置到哪里好。
窦昭却觉得这两个小姑娘不错。
皮肤虽然晒得有些黑,手指也比较粗糙,但眉目间显露出几分正气,一看就是那种自幼受庭训的孩子,好好指导一番,相信很快就能适应颐志堂的生活了。
她笑着问起两姐妹家里的情景。
妹妹金桂怯生生地不敢说话。躲在姐姐金桂的身后。
金桂虽然也腿肚子打颤,可不敢不说话,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道:“我们家兄弟多,姊妹少。两个堂姐都已经出嫁了,只有我和妹妹在家。除了每天早上帮母亲做一家人的饭菜之外,还要打扫院子,浆洗、缝补衣裳”
她怕惹了陈嘉不高兴。真的把她家里的人都送到了大狱里去了,一句家里的事都没敢提。更不敢在窦昭面前喊冤了。
窦昭哪里知道,只是对金桂这种以武传家出身的孩子很感兴趣,笑道:“你是浆洗、缝补全家人的衣裳吗”
金桂点头,战战兢兢地道:“我们家世居武夷,没有分家,一共有四十几口人,都住在一起,洗衣做饭这样的事,都是由大伯母领着我们一起做的。”
窦昭沉吟道:“你们家出事,你大伯母她们也都被抓了吗”
金桂的眼泪涮地一下落了下来,哽咽道:“除了我七叔带着几个堂兄在外面历练之外,其他的都被抓了”
她说到这
里,很想求眼前这位待她很和善的贵夫人把她的家人救出来,可想到陈嘉的话,她又不敢说,只好可怜兮兮地望着窦昭,希望窦昭能突然间良心发现,主动问起她家里的事来。
窦昭看着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去打听过了,不是什么大事,陈大人已经出面帮你们洗清了你们家的冤情,你们家里有也已经都出狱,被允公田亩也还给了你们家。你们且安心地在我这里当差,等大些了,自会放了你们出去和家里人团聚。”
金桂和银桂喜极而泣,咚咚咚地给窦昭磕头。
窦昭让甘露将两姐妹携了起来,把人交给了素心调\教,并对两姐妹道:“你们若是惦记着家里的,可以给家里的人写信,到时候交给赵娘子帮你们托人带回武夷就是了。”
两个小姑娘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扑通跪下又要给窦昭磕头,被素心眼明手快地拉住。两个小姑娘自家知道自家的力量,不禁朝素心望去,却见素心温柔娟秀,哪里像是练家子,不由得大为惊讶。
素心趁机带着两个小姑娘退了下去,告诉她们怎样才做到迥乎不同而让放松戒心情,又告诉她们怎样才算得上是个合适的大丫鬟
金桂和金桂虚心受教。
窦昭放下心来,和陈核的母亲商量着素心的婚事,却突然得到消息,舅舅赵思进京述职,人已到了通州。
她喜不自禁。
仔细算算,她已经有十四年没有见舅舅了。
也不知道舅舅现在怎样了
是像上世一世两鬓斑白清瘦憔悴,还是因为改变了命运又仕途顺利而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窦昭迫不及待换了件衣裳就去了玉桥胡同。
舅母和表姐正指使着丫鬟婆子打扫庭院,陈列摆饰,采卖鸡鸭鱼肉,忙得团团转。
窦昭看这样子就知道舅母已得了信,她问舅母:“舅舅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京都他贴身的随从怎么说”
为了保证旅途的顺利。都会有贴身的随从在前面安排食宿,报信等。
“说是后天的下午进城。”
舅母抑制不住喜悦拉着窦昭去了内室,吩咐丫鬟们端些新鲜的果子过来,道,“你也别急,你舅舅一回到京都,我就把你来过的消息告诉他”
窦昭连连点头,道:“那我后天一早去城外迎接舅舅吧舅舅去任上的时候,我才三岁。舅舅肯定已经不认得我了”她显得很激动。
舅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
宋墨过来了。
“就知道你会来玉桥胡同探望舅母。”
他笑道,“我也到舅母这里来蹭顿饭吃。”
舅母非常的高兴,连声说着“求之不得”。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的好菜招待他们用晚膳。
赵璋如就凑在窦昭的耳边哼道:“看,都追来了他这样天天粘着你,你也不腻”
窦昭可不愿意让别人说宋墨,道:“我不觉得腻啊我觉得挺好的,我很喜欢。”
把赵璋如说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却让耳尖的宋墨的嘴角都要翘到了天上。
用过晚膳,窦昭和宋墨打道回府。
宋墨突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个紫檀木的匣子递给了窦昭。
窦昭奇道:“是什么”一边说。一面打开了匣子。
猩猩红的漳绒内衬,放着枚通体无暇的羊脂玉璧钏。
璧钏上的莲花纹朴拙大方,古雅自然,有着雍容华贵的漂亮。
“这是”窦昭不解地望着宋墨。
宋墨嘴角含笑。道:“这是奖励你的。”
“奖励我奖励我什么”
宋墨不告诉她:“你收着就是了。”
窦昭一头雾水,可任她怎么问,宋墨就是不说。她只好将璧钏收下了,道:“这璧钏是哪里来的你怎么突然带了件首饰在身上”语气中颇有怀疑。
宋墨笑容飞扬。道:“今天戴建约了我吃饭,我路过玉宝轩。看着这璧钏挺不错的,就买了回来。”
窦昭的生辰,因家进有客,又有宋宜春在堂,不好大操大办,只是下了碗寿面。但宋墨一直惦记着,送了根莲花羊胎玉簪子给窦昭,见这璧钏和那簪子十分相配,就买了回来。原本准备过几天找个理由送给窦昭的,今天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在马车就将璧钏拿了出来。
“真的吗”窦昭斜睨着宋墨。
“骗你干什么”宋墨倒坦荡荡的。
只要不是收的贿赂就好。
窦昭安心地收下,问宋墨:“匡家的事办好了”
“好是自然。”
宋墨语气中带着几分傲然,“伯彦马上要参加春闱了,我要是没把这件事办好,他分了心,岂不是我的过错”
窦昭笑盈盈地望着他,突然亲了他一口,悠悠地道:“这是给你的奖励”
宋墨正色道:“明天我要请伯彦和十二舅兄他们喝酒,像我这样帮了忙还倒贴的,是不是还能要个奖励”
窦昭笑得直不起身来。
两人一路说笑回了英国公府。
他们的马车路过英国公府的大门口时,和喝得醉醺醺刚回来的宋宜春擦肩而过。
宋宜春听到马车中传来的那如银铃般欢快的笑声时,他的脸色顿时如乌云盖顶般的阴沉。
窦昭根本不知道宋宜春的郁闷,她在家里搬箱倒框,找了两方从父亲那里顺来的翕砚,两匣子胡定墨,两匣子狼毫笔,两个块和田玉的章料,一个掐丝珐琅银制的暖墨炉,用礼盒包好了,第二天去了玉桥胡同。
这算是个过度章节吧,马上就要开始第三部分了,大家先耐着性子看看,很快就要到精彩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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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过关
阜成梅花报春早。
可现在到底还只是一月底,风吹过,位于京都西侧的阜成门还是让人冷得有些瑟瑟发抖。
赵思站在茶楼前,望着眼前这个梳着妇人堕马髻的陌生女子,眼眶忍不住就湿润起来。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当年还只是咦咦学语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了,这期间,他又错过了些什么呢
“寿姑”他有些颤抖地伸手虚扶着窦昭,示意她快些起来。
窦昭站起身来,喊了声“舅舅”,眼泪已簌簌落下。
前世,她错识了舅舅隐忍痛惜。今天,又是舅舅帮她争取到了西窦一半的财产,她才能像今天这样过得如此逍遥,两世为人,舅舅都从未亏待她过,反观她,前世的误会,今生的无力相助,她欠舅舅的,都良多可今天,她得生活幸福美满,又能和舅舅见面,最喜庆的事也不过如此,她不应该哭,应该笑才是。
窦昭仰起脸,从心底绽放出一个笑容:“舅舅,您这次要调任,应该会在京都多呆些日子吧”
她礼貌地寒暄着,但泪水还是糊涂着她的视线。
赵思“嗯”了一声,眼角也不由水光闪动:“我会在京都多呆十天,等办完了你表姐的婚事,我们就要启程前往湖广”
他有很多话想问问自己这个唯一的外甥女,可男女有别,分离的太久,话到嘴边,不知道从何问起,怎么开始,只有这样循规蹈矩不出错的应答,好像才是最适合的。
舅舅和外甥女站在茶楼黑漆描金的大字招牌下。身边是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却静伫沉默,有些不知所措。
舅母眼中含泪的一声“扑哧”笑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看你们这舅甥,不见的时候彼此挂念,如今见着了,倒没话说了。”
她携了窦昭的手,对舅舅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寿姑在这时等了你大半天了,寿姑的女婿给我们在玉桥胡同租了个宅子。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去。”
听说那个英国公世子给自己租了个院子,赵思不由眉头微蹙。但想到今天是舅甥重逢的好日子,他立刻舒展了眉头,笑着朝妻子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跟着窦昭的马车。回了玉桥胡同。
路上,窦昭还沉浸在见到舅舅的复杂心情里,赵璋如已低声和窦昭道:“你有没有失望我爹竟然是这样一个不拘言笑的老古板。”
她说着,长叹口气,全身放松地瘫靠在了大迎枕上,悠悠地道。“不过,对我也有点好处。他今天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以后肯定盯着你。我就轻松了。也不知道宋炎见了父亲会不会胆怯你都不知道,上次别人给我说的一个秀才,就是因为见到父亲竟然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被父亲给否定了”
窦昭就是有再多的心思也被赵璋如的话说得笑了起来人。
她打趣着赵璋如:“怎么想反悔了不成你现在已经定了亲,就算是舅舅把宋炎问得哑口无言。你们也只能到了日子成亲或者是你担心宋炎怕为舅舅为难”
宋炎毕竟是那个和赵璋如共度一生的人,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赵璋如的脸红得像朝霞。伸手就要拧窦昭的脸:“让你胡说八道”
窦昭偏头躲过,笑道:“我现在可是双身子,你要是欺负我,我立刻告诉舅舅舅母去”
“你除了会靠状,还会干什么”赵璋如气鼓鼓地望着窦昭,眼睛瞪得像甜杏。
窦昭呵呵地笑,低声道:“我还会给我的表姐攒私房钱。”
“去你的”赵璋如的脸再次红了起来。
她的婚期正式定在了二月初二,前几天窦昭给她送添箱礼,竟然是一座四进三间的宅子和一个田庄。舅母觉得太贵重,不愿意收,窦昭不悦,道:“舅母难道和我也要算得清清楚楚”
舅母想了想,大方的道谢,收下了窦昭的添妆。
但趁着舅舅换衣裳时问起窦昭的近日的情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
赵思勃然大怒,道:“你怎么能收寿姑的东西”
舅母最清楚自己丈夫的性格,她知道,如果窦昭给女儿添妆的事他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定会气得半死,不如自己趁早和丈夫说清楚,才能顾全寿姑的一片心意。
她不悦道:“寿姑是谁你就和她丁是丁,卯是卯的,生怕沾了她一点点的,你就不怕她寒心你怎么不将心比心地想一想你什么时候心胸变得如此狭窄我们住的这宅子是寿姑她女婿的,你是不也要即时搬出去朋友之间还有通义之财,难道寿姑连你的那些朋友都不如我当她是我女儿,女儿孝敬我的东西,一丝一缕我都喜欢,我都高高兴兴地收了。更不要说这是她送给她姐姐,是她给她姐姐做面子,心痛她姐姐成亲之后不宜,给她姐姐的私房钱了。”
赵思默然。
舅母走了出去,吩咐丫鬟们摆膳,然后站在庑廊上等丈夫气消。
不一会,赵思就面带几分愧色地走了出来,和妻子并肩站在了庑廊上,面无表情地道:“什么时候开饭我肚子饿死了这些日子不是吃干粮就是吃驿站的那些鬼东西,就没有一天吃饱过”
舅母抿了嘴笑,吩咐丫鬟:“去请了小姐和表小姐出来吃饭。”
小丫鬟应声而去。
舅母帮舅舅整了整衣襟,转身进了厅堂。
赵思忙跟了进去。
等到窦昭和赵璋如进来的时候,俩人正和和气气地坐在桌前说话,哪里来看得出来刚才曾经置过气。
舅舅真诚地向窦昭道谢,并道:“你母亲只有你一个,我也只有璋如她们三姐妹,这世上,你们最亲不过,你们以后要互相帮衬才是。”
又后悔。“你大姐本想跟着一起来,可你大姐夫去年九月的会试落第,心里正不舒服,我没让她来。”
窦昭知道,三年后她的这个大表姐夫会连闯过乡试、会试成为庶吉士,在工部观政。
她安慰舅舅:“大表姐夫一定会金榜提名的,您莫要着急。这人的一生哪有都是顺风顺水的时候,他现在还年轻,多些历练,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舅舅听了失笑。道:“你小小年轻,说话却像大人,竟然还知道人的一生都不可以平安顺遂”有些小瞧她。
窦昭不由嘟了嘴。
难得看到她这样的小女儿态。舅母和赵璋如都笑了起来。
气氛顿时变得活泼,窦昭感觉到自己和舅舅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大家随意地说着闲话,直到小丫鬟摆箸,大家才安静下来。
却有小厮来禀:“英国公世子爷过来了。”
窦昭大吃一惊。
今天宋墨应该在宫里当值。
赵璋如却朝着窦昭挤眼弄眉。
舅母已喜上眉梢地站了起来,对舅舅道:“怕是砚堂知道你进京。特意请了假来给你接风”
因为这门亲事是窦世英的主意,虽然妻子在信中说窦昭的婚姻幸福,可他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又有宋墨两桃挑三士般地打压各地武林人士的消息传到西北军中,连带着他对宋墨也生出几分不满来。听说宋墨登门,他沉思片刻。这对小厮道:“也不是外人,就请了来厅堂一起用晚膳。”
那小厮本就是颐志堂的人,闻言立刻飞奔而去。很快就请了宋墨进来。
宋墨恭敬地给赵思行礼。
赵思心里就更纠结了。
姿容昳丽,手段狠毒,寿姑怎是他的对手
他微微颔首,顾不得丫鬟就要上茶,对宋墨道:“你随我来书房。”
宋墨恭谨地去了书房。
赵璋如立刻凑到了窦昭的面前
:“完了。完了,父亲肯定是去考核世子的功课去了。我大姐夫哥在我父亲面前都兵败如山。更不要说世子了”
窦昭瞪她:“你对世子有点信心好不好”
她不怕舅舅考宋墨的学问,就怕舅舅因为父亲的原因,对宋墨先入主为,让宋墨受委屈。
不过,舅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窦昭思忖着。
赵璋如则道:“我有信心有什么用他得过关才是”
听着她们嘀咕的舅母喝斥赵璋如:“一天到晚只会大惊小怪的。你父亲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吗”
可她到底还是怕宋墨肚里的货太少,被丈夫削了颜面,不由朝书房望去。
但愿世子如你所说的还有两分真才实料
赵璋如朝着窦昭使眼色,正襟坐好,不再说话。
一时间,厅堂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眼看着茶盅里的茶渐渐地冷了下去,赵思和宋墨才一前一后地出了书房。
窦昭看着神色肃然地舅舅,长长地松了口气。
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情况。
她朝宋墨望去,果然看到了宋墨眼底的笑意。
窦昭这才彻底地放心。
舅母也放下心来。
她知道丈夫对窦世英的心结,既然丈夫没有厌恶宋墨,可见两人刚才在书房变得不错。
“吃饭,吃饭,”她忙笑道,“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宋墨笑盈盈地坐在了赵思的下首,帮赵思酌酒。
赵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来。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喜笑颜开。
晚后,大家移到西间的宴息室喝茶,赵思甚至和宋墨点评起了西北军中的各个将领。
回程的路上,宋墨佯装擦汗,长叹道:“舅舅可比岳父难对付多了”
窦昭咯咯地笑。
宋墨突然道:“我决定了,以后生了个女儿,就像岳父待你一样,如果生了个儿子,就像舅舅待我一样。”
窦昭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心里却一片酸楚。
宋墨,想做个好父亲,却只能拿了父亲和舅舅做参考。
宋宜春,全然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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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喜酒
既然舅舅到了京都,静安寺胡同和槐树胡同都少不得要给舅舅接风洗尘。
舅舅却以还没有到吏部述职为由,把两边都推了。
五太太就登门拜会窦昭,道:“冤家宜结不宜解。那王氏也没有个好下场,我们两家总不能就这样断了几辈子的交情。你还是劝劝你舅舅吧你五伯父现在好歹在内阁,有什么事,跟你五伯父打声招呼,岂不是便利何必看那沐川的脸色。”
窦昭这才知道原来舅舅搭上了沐川的关系。
难怪前世大表姐夫能在工部观政。
她不由感慨。
舅舅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都能和京都的大佬搭上关系,真是不简单。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死,舅舅如果进了翰林院,只怕仕途上会更顺利一些。
而舅舅之所以舍近求近,恐怕也是因为她和母亲的缘故吧
窦昭不以为然,笑道:“有的时候形势所逼,不得已为之。您总不能让舅舅得罪那沐川吧”
五伯母觉得她不懂事,道:“你舅舅毕竟和我们家是姻亲,就算是亲近沐川,沐川也不会把他当成心腹,反而会事事提防他,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可见前世舅舅有多艰难
窦昭眼泪都快要落下来,顿时对五太太心生厌恶,索性恶心她,不以为了意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走汪渊和路子,人家戴建走汪渊的路子还当上了辅首呢我舅舅若走汪渊的路子,也不算丢脸何况世子和汪渊的交情还不错,我想这个面子汪渊还是要卖给世子的。”
五伯母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却不能发脾气,忍气吞气地走了。
窦昭立刻跳了起来,去了玉桥胡同。
舅舅去了吏部。因为舅舅的到来。赵璋如的婚事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她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自然不好像从前那样随意走动。
窦昭到的时候,舅母和过来帮忙的郭氏正拿着两匹料子在那里犹豫不决。
见到她,立刻朝她朝着手道:“你快来帮我看看,哪匹料子用来做双朝贺红的礼服好。”
郭氏也笑道:“我和舅太太都犹豫半天了,还好你来了。”
窦昭见两匹料子都是一样的,不过一个是宝瓶牡丹纹,一个是四季如意纹,笑道:“那就一样做一件好了。表姐想穿哪件穿哪件,反正第三天她还要去见婆婆。”
宋炎由宋为民的妻子和长子陪着,昨天住进了离玉桥胡同不远的步步高客栈。宋墨还抽空去拜访了宋家的人。
舅母听着就啐了窦昭一口,对郭氏道:“你别听她的,她现在是暴发户,做起衣裳来都是讲成双成对,我们不能和她比。”
郭氏捂了嘴笑。
窦昭就问她:“怎么没有看见品姐儿你应该常带她出来走动走动才是。小孩子就是要多认识人。多经历事,只有如此,才会不怕生,才会不亢不卑,落落大方。”
郭氏温顺地道:“我记下了。明天就带品姐儿过来玩。”
两人说着,六伯母纪氏带着媳妇韩氏和七斤过来了。
郭氏想想刚才窦昭的话。不由感激地望窦昭一眼,跟在窦昭的身后去了垂花门。
七斤活泼好动,看见窦昭戴了对掐丝灯笼的金耳环。就盯着不放。
窦昭和韩氏开着玩笑:“七斤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小财迷,现在就知道金子好看了。”
韩氏莞尔。
窦昭就挽了六伯母,道:“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纪氏笑道:“你十一哥和十二哥都在家里闲着,我怕舅太太这边有什么事要人跑腿,就特意过来跟舅太太说一声。让他们兄弟俩明天就过来,没有什么跑腿的事。在这里帮着舅老爷招待客人,也能让他们历练一番,是他们的造化”
舅母连声道谢。
窦昭地感慨。
这家里的子弟多,就是好办事。
宋家的子弟也很单薄,以至于宋墨想矮子里面拔长子找个能帮衬他的人都没有。
不管是男是女,还是多生几个孩子吧
窦昭笑着跟纪氏等坐到了宴息室的大炕上。
女人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话很多,眨眼就到了晌午。
赵思回来了。
知道窦家的几位太太奶奶在这边做客,派人来问了个安,在外面摆午膳。
窦昭却悄悄地跑了过去,开门见山地问舅舅:“你是不是走了沐川的路子”
舅舅错愕,随后以为是窦家要窦昭来做说客,很是气愤,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对窦昭道:“这些朝中的大事,你别管。我自有分寸。就是不靠着窦家,我们赵家也不会怵了谁。你只管好好生儿育女就是。”
窦昭知道舅舅误会了,笑道:“五伯母是去了我那里去了,不过,我倒不是为了五伯母的缘故才来和您说这些的。太子毕竟不是万皇后的亲生儿子,辽王又在辽东一言而蔽天下,那沐川又是皇后娘娘一手抬举起来的,自皇上偶尔犯病之后,皇后娘娘甚至给指使禁卫军,人心不足蛇吞象,世子如今都对这些事避而远之,舅舅也要小心才是”
赵思骇然,道:“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是世子吗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窦昭扯着宋墨的虎皮大放阙词:“世子说,后宫是庙堂的缩影,让我多和后宫的贵人走动。”
赵思勃然变色。
窦昭趁机告退。
赵思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一个下午。
窦昭听说后,不由暗暗点头。
很快,舅舅的任免就出来了。
像之前他们听到的小道消息一样,他去了湖广,在武昌做知府。
同样是知府,相比庆阳,武昌不仅地理位置,繁冲程度都比不上武昌重要。这对舅舅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进步。
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舅母,之前虽然有人承诺,可到底也只是承诺,如今落下实来,她也可以准备去湖广的事了。
窦昭因在湖广有田庄,对那边略有了解,她叮嘱舅母:“如今湖广已取代浙江,成为朝廷的粮库。又不像浙江人多地少,舅母若是过去,不妨多置些田产。”
舅母连连点头。并问她:“你要不要也置些产业”
窦昭想了想,笑道:“行啊那这件事就拜托舅母了。”
她和舅母在玉桥胡同说着体己话,却不知道舅舅悄悄去了颐志堂,拜访了宋墨。
两人关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宋墨才神色凝重地送同样神色凝重的舅舅出了门。
晚上窦昭回到家里。宋墨把舅舅来过的事告诉了她,并困惑地问她:“你真的觉得辽王有问题吗”
窦昭道:“你若是相信辽王,又为何让人去查他这些年来到底给京都的那些大小官员关字多少礼”
宋墨就有些烦躁地在屋子里度着步。
窦昭从背后抱了宋墨的腰,幽幽地道:“我们别管这些事了。只要我们不贪心那拥立之功,谁登基做皇上也不敢短了你的,你又何必去费那心思”
宋墨抚着腰间细嫩修长的手。长叹口气,答应她:“我们不管这事,置身事外好了。”
他心里却明白。
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现在在的这个位置。太敏感了。
如果换个地方就好了
念头一闪而过,他突然想到了姜仪。
他虽然只见过姜仪几百,可姜仪给他的感觉却是个颇有见识又颇有些进取心的青年人,进入神机营,一直是他梦想甚至是骄傲。而他也从不掩饰能进入神机营确自豪,怎么他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嫌弃起神机营辛苦来
宋墨决定找个机会和姜仪谈谈,却因为赵璋如出嫁在即,做为窦昭的夫婿,他希望给赵思留下个好印象,不当值的时候就在赵家帮忙,一时间找不到比较自然的机会和姜仪说这件事。
而赵璋如因为有了六太太和郭氏、窦昭等人的帮忙,进行的非常顺利。
尽管如此,她的婚礼上还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马友明到五军都督府来办事,路过玉桥胡同,知道宋墨的表姨姐招赘,不请自来,送了二十两银子的礼金,跑来喝喜酒。
这等给面子的事,舅母自然要好生招待。
她专为马友明在花厅里开了一桌,请了宋墨和窦政昌、窦德昌等人作陪。
酒喝到了一半,纪咏来了。
他还穿着上朝的官朝,朝窦德昌嚷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请我我要不是今天提早回家,还不知道寿姑的表姐出嫁呢”
窦德昌恨不得把纪咏的嘴给捂上。
窦政昌则有不安地望了宋墨一眼,拉着纪咏就要往外走。
纪咏皱眉,不屑地瞥了眼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喝酒的宋墨一眼,道:“发生过的事你们难道能当没发现过吗还学什么老庄之道,我看你们也就只能当个乱典的儒生。”
马友明茫然不知所措。
寿姑显然是个女子的闺名,可这与宋墨和这位纪大人有什么关系啊
宋墨在心里冷笑。
窦昭现在可是他的妻子,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想破坏他和窦昭的感情,门都没有。
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看出了窦昭的美好罢了。他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对自己没有信心的男子,只因妻子过于美好就会生出愤然之心,觉得妻子夺了自己的风头。
“十一舅兄,”他笑着邀请纪咏入席,“来的都是客,纪大人既然给了礼金,我们也不能怠慢他不是我看,就让他和我们坐一个桌吧正好我和马大人准备划拳,人多,热闹些。”
纪咏嘴角掠过一丝讥讽。
以为我是文人就不擅长喝酒
划拳
看我不输死你
他甩开窦政昌的和坐到了宋墨的对面,微微地笑道:“划拳,我也会”
姐妹们,兄弟们,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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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喝醉
“八匹马啊,五魁首”
在布置最雅致的花厅,响起了走卒贩夫才会吆喝的声音。
纪咏却神色如常地伸了伸撸着的衣袖的手臂,指了指宋墨面前的酒盅。
宋墨一言不发,笑着举杯而尽。
花厅再次响起“七星照”的声音。
然后喝酒的变成了纪咏。
马友明望着自己眼前纹丝不动的酒盅,又望了望堆在花厅一角的酒坛,悄声地问窦政昌:“这是个什么情况我到现在可是滴酒未沾。”
窦政昌满脸窘然,忙举了杯:“我陪马大人喝一盅。”
马友明却摇了摇头,将手覆住了酒盅,道:“莫要坏了规矩,那就没意思了。”
窦政昌面红如布,尴尬地道:“我不会划拳。要不,我们行酒令吧”
马友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然后搔了搔头,道:“可我不会行酒令,我只会划拳啊”
“这,这可怎么办”窦政昌为难地道。
真是读书读愚了
马友明暗暗摇头。
怎么办
自然是想办法把这两个人给
分开了。
不然大喜的日子,若是喝醉了,岂不是给赵家添麻烦。
他在心里腹诽。
一巴掌就拍在了宋墨的肩膀上,笑道:“世子爷,我来和纪大人划两拳吧看着你们喝得豪爽,我这心里可是痒痒的。”
素来大方的宋墨却笑吟吟地推开了他,道:“来的可是客,今天纪大人为贵,你且忍让忍让。”
难道你不是客
纪咏在心里嘟呶着,笑道:“一个也是喝,两个也是喝,我素来不怕人多。我们不如来划三个拳好了。世子又何必拒马大人于千里之外”
言下之意,宋墨请个帮手来他也不怕,就怕宋墨为了面子不答应。
不可沽名学霸王。
宋墨可不上这当,笑道:“可见纪大人不太会划拳,三人拳,自然是各算各否,纪大的疑心也太重了些。”
暗指纪咏没有胆量。
纪咏不屑地朝着马友明挑了挑眉。
马友明的确有和宋墨联手的意思,但他性格爽直,以强为尊,自不会逞那口舌之争。当然也不会把纪咏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他笑着举起了酒盅,说了句“这一杯。我先干为敬”,算是正式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花厅里又响起了划拳声。
只是这一次喝酒的变成了马友明。
宋墨和纪咏都瞪着马友明。
马友明只好尴尬地道:“要不,我们行酒令吧”
纪咏撇着嘴角,道:“就怕世子不答应”
宋墨微微地笑,笑得矜持而又温煦:“陪客嘛。只要纪大人觉得好,我有什么不答应的。不过,酒盅不过瘾,我看,拿碗来好了。”
纪咏冷笑,抬眼看见旁边的茶几上放着副牙牌。他目光微转,高声喊了丫鬟进来,吩咐她拿几个海碗进来。然后起身随手抓了几张牌放在了黑漆描金的海棠花茶盘里,道:“那我们就以为这几张牙牌为令,各作一七言,世子以为如何”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吭声的窦德昌争了起来。
行酒令,那可是文人的强项。
而且当世之人都苦读四书。很少有人在诗词上下功夫,连七叔父都不忍心考校宋墨。可见宋墨诗文平庸。不管什么说,宋墨也是他的妹夫,纪咏的妖孽是人皆尽知的,谁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墨吃暗亏吧
“行酒令倒是人越多越好。”
他装着看不清楚形势,笑道,“我也来参加一个吧”
宋墨看出窦德昌是想给他出头,就更不愿意窦德昌被牵连进去。
他拿过茶盘把牙牌一一覆成背面,笑道:“那我来做行令官吧”
窦德昌只好把茶盘推到了窦政昌的面前,道:“还是我哥哥做行令官吧我和表哥,四四姑爷一起喝酒好了”
宋墨口口声声称他为“舅兄”,他也习惯了称宋墨为“四妹夫”,可看着纪咏冷峻的面孔,他临时机变地尊称了宋墨一声“四姑爷”。
纪咏听着脸色果然有些不好看,却也没有多纠缠,示意窦政昌摸牌。
窦政昌一看,是张一枝春。
这令有些麻烦,好在不算生僻,也不知道这位马大人能不能接得上来。
他担心地看了不会行酒令的马友明一眼,道了句“雪壑苍苍粉黛绿”,喝了碗酒。
中规中模,和他这个一样。
马友明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对窦政昌说了句“草堂玉阶暗香生”,喝了酒。
倒出乎窦政昌的意料之外。
纪咏接着吟了句“碧池杏雨铺素锦”,然后望向了宋墨。
宋墨不紧不慢地喝了酒,含笑道:“杨柳末叶花飞舞”。
全句不带然冬,却以春物咏冬景。
纪咏目光微凛。
窦政昌和窦德昌松了口气。
窦德昌尽饮面前的酒,笑道:“日暖桐花袖满风”。
竟是庄家输了。
窦政昌陪饮一海碗酒,接着摸了张一索。
马友明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世子爷最擅长这种文绉绉的酒令了,反倒是酒划拳不太在行。
这纪大人挑了世子最擅长的和世子比划,不输还有鬼。
屋里响起了吟诗声。
很快,窦政昌就七、八海碗下肚,脸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马友明不忍,接过了茶盘,做起了庄家。
喝酒的变成了马友明。
马友明不由暗暗咆啸。
窦家的这些亲戚怎么都这么强悍,敢情谁做庄家谁倒霉。
好在他的酒量好,一时半会难不到他。
纪咏开始引经据典,每翻一张牙牌,就增添一条规矩,最后把做诗的范围划在了四书五经里。
宋墨依旧面冠如玉,优雅地喝着酒。行着酒令,只可怜了窦德昌,半晌才得一句,窦政昌更是喝得糊里糊涂,文不对题,马友明索性认罚。
半个时辰之后,花厅里只剩下宋墨和纪咏两是清醒的了。
马友明心头还有一点明镜,他一把抓住了个进来给他们换盏的丫鬟,低声道:“快去跟你们家太太说一声。”
把那丫鬟的惊吓声关在了喉咙里,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知宾先生过来了,笑着对他们道:“那边送亲的人就要到了,几位爷且先到茶房里喝几杯茶。也好商量着等会怎么陪新郎官喝酒。”
纪咏凝视着宋墨,不动如山。
“纪大人,今天新郎官为大,我们不如改天到千佛寺赵紫姝那里好好喝两盅。”
宋墨却站起身来,若有所指地朝着他颔首。转身离开了花厅。
纪咏脸色铁青。
马友明模模糊糊地看着宋墨离开,趔趄着起身跟了过去,道:“世子爷,您去哪”
宋墨扶住了马友明,吩咐陈核:“马大人喝得有点多了,你去管事的说一声。给马大人安排一个地方歇一歇。”
陈核恭声应是,过去扶马友明。
马友明却突然急了起来,他挥着手臂。差点打在了陈核的脸上。
“我没事,我没事”他想抓住宋墨的胳膊,却有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几次都差之毫厘地错过了,“世子爷。我实际上是来找你的却一直没有机会,你不知道。我这些天过得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世子爷,我知道您是聪明人,您出入宫闱就像出入你自个家里一样,我就想讨您一句话我不聪明,可我会跟着聪明人走啊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着您”
他拍着胸脯,“砰砰”作响。
宋墨却在他说出那句“您出入宫闱就像出入您自个家一样”的时候看见纪咏和知宾先生走了出来,他顾不得细想马友明的话,低声喝斥陈核“还不把马大人安置个合适的地方”,甩手走了。
陈核连拉带拽地把马友明给弄走了。
纪咏目光微寒。
那知宾先生却不知死活地羡慕道:“这人,做到了英国公世子的份上,就算是没枉活一生了。您瞧那个马大人,从三品的武官,可以世子爷面前还得拍脯表忠心世子爷据说今年才十七岁,您再看和他同龄的那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悬梁刺股地读,想博个功名呢可就算是他们能少年中举,可若是想像世子爷这样,只怕是努力一辈子也未必如愿以偿”话说到最后,语气已带着几分唏嘘。
纪咏没有说话,望着宋墨远去的方向目光却越发的冰冷。
文华大训得到了皇上的赞誉,余励也没有倨功,在皇上面前把几个和他一起编书的人都称赞了一番,特别是年纪最小的纪咏,既然有探花的名头,又有机敏的眼神,让余励觉得他前途无量,想和他结了这善缘,对他犹为嘉奖。
皇上心悦,特宣了纪咏进殿,闲聊了几句。
纪咏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完了。
谁知道前几皇上下旨让翰林院整理周礼合训,特命他也参与修正。
曾祖父闻言大悦,提醒他:“这是个机会,一个让你名留青史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伯父和父亲也喜难自制,一个狠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摆到他面前求他挑选;一个则走路都怕声音重了打扰到了他,让他不胜其烦,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偏偏身边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赞喜他:“你年纪轻轻的,不仅得了探花的名衔,还有两次机会参与皇上作序的文集整理,本朝文坛,注定会留下你浓墨重彩的一笔。”
言下之意,他就是在翰林院做一辈子的修编也是值得骄傲的。
今天余励把他叫去,又是如此地老生常谈了一番,让他心里糟糕透顶,思忖自己要是被困在翰林院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书,还不如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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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抱怨
纪咏不想干了。
可若是他不干了,别看曾祖父处处维护着他,只怕会第一个不饶他。
公中的月例,纪家的资源,决不会再向他倾斜。
凭他探花的名头,修了文华大训的资历,又能干些什么呢
他在翰林院里琢磨了半天。
首先这吃穿用度不能少,不然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其他是小厮仆妇得养着,难道还要他自己去端茶倒水成
再就是四处游历的银子要充足,他可不想靠着什么润笔费之类看人眼色过日子。
说来说去,都是银子作怪。
怎么能弄到银子呢
纪咏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玉桥胡同。
路上看到有人家在做喜事。
他绕道而行。
却听见看热闹的人说着什么“是个西北来的地方官,借了英国公府的宅子招女婿”之类的话,他想起前几天母亲含糊其辞地说着什么“这么巧,可千万别碰着”的话。
他伫足沉思。
应该是窦昭的舅舅赵思嫁女儿。
以窦昭和她舅舅的感情,她肯定会去帮忙的。
这件事要不要和窦昭说说呢
念头闪过,他的脚已自有主张地迈进了张灯结彩的如意门。
没想到窦昭没见着,却见着了宋墨。
真是倒霉啊
纪咏摸了摸还有沉的头,问知宾先生:“赵大人在哪里我有话跟他说。”
知宾先生知道纪咏就是前头宜兴纪家的子弟,少年探花,前途无限的清贵翰林,哪里敢怠慢,忙领着纪咏去了赵思那里。
赵思正和几个同科说话,见纪咏进来。颇有些意外。
好在赵思那几个在同科不是在翰林院供职,就是在六部任给事中,同是读书人,都认识纪咏这个年少得意的两榜进士,自有人向赵思介绍纪咏,也有人和纪咏打着招呼。
纪咏笑容温和,举止谦逊地一一还礼,风度翩翩,俨然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
赵思对他心生好感。
纪咏大方地求见窦昭:“原是表兄妹,只是年岁渐长。表妹又嫁为人妇,不免瓜田李下,要避些嫌。还请舅舅派人领了我去和表妹说上几句话。”
君子不欺暗室。
他这样坦坦荡荡地求见,让在座的诸位都不由暗暗点头。
赵思也流露出几分欣赏,但还是道:“你有什么话,也可由我转述”
纪咏道:“皇上命我跟着余大人修正周礼合训,我小时候在表妹的案头上看见过一本礼仪注疏删翼。我曾去向七叔父借阅,但七叔父说他没有这本藏书,我想问问表妹,是我记错了还是这本书是表妹的私藏若是私藏,能否借阅。古者加冠礼必在庙中,天子四次加冠。礼却只有一次,我一次没有找到出处,想问问表妹。有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屋里的闻言大惊,赵思更是惊诧地道:“寿姑懂周礼”
“是啊”纪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不仅懂,而且很是精通。我这几天找书都找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偏生余大人又催得急。我没办法了,只好偷个懒。”
他说着,朝着众人团团行礼,道,“还请诸位大人行个方便,不要声张。”
谁愿意向个女子请教这些学问上的事。
众人皆露出“明白”之色,齐齐称“知道,定不会说出去的”,看纪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亲切,更有人劝赵思:“这是正经事,你派个老成的人陪纪大人去见过令外甥女就是了。”
赵思也觉得这件事的确是不易声张,也不便拦阻,他叫了家中的一个年过六旬的忠仆,把纪咏带去了东厢房,又让人去请了窦昭过来说话。
窦昭一头雾水,见到纪咏的时间更是诧异。
那忠忙笑着将前因后果说了遍。
窦昭气结,因顾及站在两人中间的忠仆,只能狠狠地瞪了云淡风轻的纪咏一眼,小声质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得个女才子的名声”甚至不好否认自己对周礼并不十分的精通。
纪咏不以为意,皱着眉道:“我难得见你一次,有要紧的话跟你说,你别像那些庸俗妇人,只知道一味的嗔怒,分不清重点主次”
窦昭竖眉。
纪咏已抱怨道:“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成什么”他喋喋地将自己在翰林院的处境夸张地说了一遍,然后道,“我知道你名下有很多的产业,大掌柜云集,我现在有大约五千两银子的私房钱,你能不能找个人帮我打理这笔钱,保持我以后的衣食无忧。”
窦昭立刻就明白他
想干什么。
她仔细地考虑道:“这编书不像其他的事,别看那些翰林金榜题名,可若非饱读诗书之人,还就真不能胜任。怕就怕你的外声在外,皇上想起编修什么书籍就想到了你,你恐怕就会陷入其中不能动弹,休想跳出翰林院。若是如此,的确是蹉跎人生”
纪咏闻言大喜,兴奋地道:“我就知道四妹妹不同其他人那你觉得哪位大掌柜能帮我打理财产”
窦昭冷着脸,道:“哪个也不合适”
纪咏愕然。
窦昭道:“你以为做生意很容易吗它也像你读书似的,要投入全身的身心,雨天想着卖伞,晴天想着修伞,日夜枕伐,随时北货南调,南货北卖”
纪咏烦起来:“说来说去,你就是给个甜枣我吃”
“你又想自立门户,又听不得别人不同的声音,你让我说什么好。”
窦昭冷言道,“你倒觉得,你不应该以已之长比其他之短你既然离擅长读书,就应该好好走仕途才是。纪老太爷说得有道理,现在对你,是个机会,你既然可以帮着皇上编书。未曾不能由此亲近皇上,就看你是把自己定在一个只能编书的文人,还是一个精通法典,能为皇上排忧解难的官吏了”
纪咏欲言又止。
赵家的那位忠仆却早已是目瞪口呆,不知所谓。
窦昭觉得自己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至于怎么做,端看纪咏怎么选择了。
“你若是执意要拿了私房钱去做生意,再给我带个信也不迟。”
窦昭说着,转身离开厢房。
纪咏坐在太师椅上陷入了沉思。
有小厮在帘子外面探头,朝着那忠仆使眼色。忠仆半晌才反应过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低声道:“什么事”
小厮声音更低:“老爷问。纪大人和表小姐说得怎样了纪大人怎么没有回书房。”
忠仆忙道:“你去回了老爷,就说表小姐早回了内宅,纪大人正坐在椅上发呆,我怕纪大人不知道去书房的路,所以在这里候着呢”
实际上是监视纪咏不乱跑。
小厮明白忠仆言下之意。笑着去回了赵思。
赵思又听到自己派去内宅打探窦昭的媳妇子说窦昭已经回了内宅,正陪着窦家六太太和五太太在说话,他放下心来,吩咐那小厮:“你去跟老罗说,让他好生服侍纪大人”
小厮笑着去了厢房。
赵思的几位同窗七嘴八舌地恭维他有个好外甥女,又问她这外甥女嫁到了何家。夫婿是哪家的子弟。
赵思一一答了。
那些人都露出可惜之色。
有人甚至道:“当初赵大人怎么就没有给令外甥女选个读书人”
赵思想到了窦世英,心里就一阵的烦燥,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生硬起来:“我在西北为官。外甥女的婚事,是他父亲窦万元定的。”
这些人自然也是认识窦世英的。
有人“咦”道:“那窦万元怎么是你家的姑爷不是说他是王又省的女婿吗”
赵思没好气地道:“我妹妹是嫡妻,病逝后,他扶了王又省的女儿做继室。”
屋子里一时冷了下来。
还好有小厮进来禀告,说新郎官的轿子到了。
大家俱是笑呵呵地催着赵思去迎新女婿。有说有笑地去了拜堂的正厅。
行过礼,新人入了新房。喝过交杯酒,新郎官又出来给大家敬酒。
一时间厅堂里欢声笑语,倒也喜庆热闹。
宋墨摸到站在庑廊上看热闹的窦昭身边,帮她紧了紧风帽,笑道:“怎么不进去要不要我护着你挤进去”
窦昭手抚着小腹,笑道:“我怕挤着孩子。”
宋墨想想,不敢勉强,又见庑廊上有风,虚扶着她往旁边的茶房去:“到那边坐坐,我倒杯热茶给你,等他们闹过,我们就回去,明天一早再来。”
窦昭点头,随着宋墨去了茶房,坐在锦杌上,端着宋墨沏的茶小口小口地喝着,和他说起纪咏的事来,并感慨道:“人在就聪明了,就做什么事都事半功倍,也就不懂理珍贵,他又如此的绝才惊艳,只怕纪家的人为他都要多掉几根头发。”
宋墨却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但他神态间却一片风轻云淡:“你也别总把他当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他都及冠了,你总不能一辈子在他身后帮他收拾乱篓子吧你得试着放手,让他长大才是。”
窦昭失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他若是真的想做什么生意,我就介绍个好点的大掌管给他好了,至于其他的事,我们也管不着。”
宋墨不由在心里嘀咕。
什么“我们”,是“你自己”好不好
我可从来没准备帮他
他若是辞官回家江南,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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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静观
且不说宋墨如何故作大方,只说马友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个陌生的厢房,顿时大吃一惊,顾不得头沉如石,一跃而起,喊着贴身的小厮的名字。
他的小厮应声而进,手里还端着洗脸水笑着走了进来:“爷醒了昨天您和英国公世子爷还有世子爷的几个舅兄喝酒喝醉了,陈核大哥就把您安置在了这客房里休息。我昨天守了您一夜,结果您连新娘子的婚礼都错过了。如今赵家新招的女婿正在厅堂里认亲世子爷和夫人也在。您是洗漱一番之后立刻过去,还是等用了午膳再去和赵大人打声招呼,到时候再和世子爷一起回去。”
又啧啧道,“世子爷的几位舅兄小小年轻,竟然能爷拼一拼酒,真是厉害”
亲卫军中谁不知道神机营的马友明马参将是海量
马友明闻言面色发白,道:“我昨天喝醉了”
小厮点头,拧了热帕子过来。
马友明接过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脸,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地道:“那我昨天喝醉了酒,可曾说过什么胡话没有”
小厮仔细地想了想,道:“是陈核大哥扶你过来的,你当时嘴里嚷着什么世子爷,您别走,我说的句句属实,我这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您的身上了之类的话,小的见事关重大,没敢让其他人服侍,就守在门外,倒也没有其他的人过来。没多久您就睡着了,一直到天亮,也没有说话。”
完了,完了
果然是心里有事喝不得酒,酒量比平日浅显不说,竟然说起胡言乱语起来。
他心里拔凉拔凉的,却明白自己这是把事藏得太深。没有个说话的人,人醉了,就有些管不住自己地乱嚷起来。
酒能乱事,古人诚不欺他
马友明苦笑。
偏偏自己一点也记不起来跟宋砚堂说过些什么了。
他在屋里打了几个转,对那小厮道:“我们暂且在这厢房里歇了,如果是其他人问起,就说我宿醉还没有醒,如果是英国公世子问起来,就说我在厢房里等他。”
如果自己真的对宋砚堂和盘托出,宋砚堂应该会来找他才是。
小厮应喏。服侍着马友明梳洗。
宋墨却正笑吟吟地和他的新晋连襟行着礼。
宋炎面红如赤,赧然地喊了声“世子爷”。
宋墨笑道:“可不敢表姐夫如此称呼,表姐夫喊我砚堂或是妹夫才是。”
和宋炎并肩而立的赵璋如面色一红。抬头看了眼宋墨。
赵思眼底却浮现一丝笑意。
宋炎却不好意思喊他“妹夫”,低声喊了声“砚堂”,和宋墨行过礼,被人引了去厅堂的西边,和赵太太及众女眷见礼。
大家的目光都随着宋炎朝西望去。
宋墨却垂睑想着马友明的话。
亲卫三营二十二卫。神机营排第一。马友明二十出头就能坐上神机营参将的位置,除了出身好之外,个人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谁能给他穿小鞋
又是为了何事要和他结怨
他想到了姜仪。
当初是马友明引见姜仪给自己认识的,又是马友明求自己将姜仪调到了五城兵马司,可见两人的私交不错,在神机营里。十之八九被当成一伙的。现在姜仪和马友明在神机营里都待得不痛快,可见是涉及到了派系之争,自己若是再在马友明的身上搭把手。多半会卷入到神机营里的派系之争里。
可马友明是他的朋友,这个忙他一定是要忙的。
只是他是金吾卫的人,捞过界可是军中大忌。
宋墨知道这些日子风头很健,很多人都妒嫉羡慕恨地等把他拉下马或是看他倒霉,但他要用绝对的压制自己的父亲。就得让自己有着砸压一切的力量,必须高调再高调。直到让人提起来就害怕到不敢轻易得罪,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他若旗帜鲜明地插手神机营的事务,只会让神机营的那些大佬们反感,如果是他自己,他倒不怕,可涉及到自己的朋友,就不能不慎重了
昨天晚上只顾着和窦昭说话了,也没有仔细想想这件事。
宋墨悄声吩咐陈核:“你去跟杜唯说一声,让他查查神机营现在都有几座山头”
有备无患,先了解一些总归不错。
陈核不动声色地动出了厅堂。
宋墨笑着和众人一起望向厅堂的西边。
马友明一直等到和宋墨出了玉桥胡同,宋墨也没有提起昨天的事。
他不禁脸色雪白。
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
他昨天是醉酒,除了他并没有把事情和盘托出之外,还有种可能那就宋砚堂会当他所说的话都是醉话,佯装不知道,就这样水过无痕地过去。
马友明自认为没有看错宋砚堂。
他觉得如果是其他的事,宋砚堂也许不会如此,可涉及到宋砚堂除了是金吾卫的同知,还是英国公府的世子,他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宗族打算
想到这些,马友明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
窦昭却是心情愉快的。
解决了舅舅的后顾之忧,又告诫了舅舅,和前世相比,想必舅舅能过得更轻松些。
她和宋墨商量:“舅舅说他们二月十二就启程,我想送两千银子的程仪,然后请舅舅他们吃顿饭,你看如何”
宋墨想了想,道:“不如就在家里设宴吧也让舅舅知道我们过得怎样。”
窦昭点头,笑道:“正好,送走了舅舅,就给素兰办喜事。”
宋墨就温声叮嘱她:“你月份越来越重,小心别辛苦自己。”
窦昭笑盈盈地点头,回到家就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宴请舅舅的事。
宋翰屋里的管事妈妈吕正家的来请她示下:“二爷屋里的一个二等的丫鬟,两个三等的丫鬟到了要放出去的日子。夫人看我什么时候叫了三家的娘老子来接人好”
窦昭让若朱拿了黄历进来,笑道:“那就定在三月初三吧,那天是个黄道吉日。”
把时间放宽松些,正好给府里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时间折腾。
吕正家的恭声应是,曲膝福了福,就要退下去。
窦昭叫住了她,笑道:“你们家那口子再在怎样了孩子们可都好家里有没有什么为难之事”
吕正家的一愣,忙道:“多谢夫人关心,我们家那口子如今在庄子上当差,孩子们也都很听话。一切安好。没有什么为难之事”
话音刚落,她就惴惴不安起来。
她原本是自己夫妻原是国公爷的人,夫人不打脸就算是了的。怎么会抬举自己夫人如此问,不过是客气话而已,自己怎难登鼻子上脸的说家里什么为难之处,这才说一切安好的。
可转念一想,这样的回答。不免让夫人觉得自己夫妻如今还受着国公爷的照顾,自然要和与国公爷事事处处都不对的世子夫妻划清楚界线。
丈夫的遭遇,让她早就明白,自己一家子不过是君蝼蚁,世子爷和夫人若是想让他们死,英国公决不会为此而为他们说句话的。
她想向窦昭解释。又不知道怎样开口。
一时间又悔又恨。
谁知道窦昭却没有追究她这些,而是和风细雨地道:“世子爷最看重的就是一母同胞的二爷了。二爷眼看着年岁渐长,我又只是他的嫂嫂。有些事,多有不便。他屋里的事,还要你多操心。你把二爷照看好了,世子爷和我都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长嫂如母。
窦昭现在又主持英国公府的中馈,什么事管不到宋翰的屋里去
吕正家的想到英国公和世子爷的罅隙。却对窦昭的话没丝毫的怀疑。
她非常的意外,面对窦昭散发出来的善意。差点喜极而泣。
世子爷的确像夫人所说的那样,最看重二爷了。自己既然是二爷屋里的管事嬷嬷,以后一心一意的照看好二爷,也未曾不是一条出路。
吕正家恭敬地给窦昭磕头,誓言旦旦地表示会好好照看宋翰林。
窦昭莞尔,道:“我对二爷屋里的事不熟,二爷屋里丫鬟的人选,你就多费费心了。”
吕正家的有片刻的犹豫。
窦昭已道:“既然是二爷身边服侍的,最好是以二爷意志为好。”
吕正家的松了口气,低头靠退。
窦昭微微笑,吩咐若朱:“把宴请舅老爷的菜单拿过来,我还要仔细看看琢磨琢磨。”
若朱笑着去拿了菜单,却向她禀道:“夫人,老大人过来了,说有要紧的事要见您。”
老大人,是指昭的父亲窦世英。
窦昭忙去了小花厅。
窦世英正烦燥地在小花厅里来回踱着步子,看见她进来,没等她行礼,就愤然不平地道:“你说你舅舅到底要怎么才愿意消气这么多年了,我对他一直是冷脸挨他的冷屁股,他还是一点也不领情。难道要我以死谢罪,他才会原谅我不成”
窦昭默然。
很想告诉他,我是赵谷秋的女儿,你对我说这些有些不合适吧
可望着沮丧地瘫坐在太师椅上的父亲,她又说不出口。
不仅如此,她心底还泛起淡淡的酸楚。
若朱见状,一溜烟地跑去了外屋的书房。
等宋墨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窦世英父女大眼瞪小眼,神色木然地面对面坐着。
他朝着窦昭使了个眼色,责怪窦昭道:“岳父大人来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然后笑着前给窦世英行了个礼,道:“岳父,您难得到府上来一趟,我书房里正巧还有瓶御赐的葡萄酒,让寿姑给我们顿桌酒席,我们去小酌几盅。”
女儿竟然还没有女婿贴心
窦世英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随宋墨去了前院的小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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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在父母家陪父母过十一,没有网线,不知道昨天的结果,今天早上起来,已经看不到粉红票的成绩了,只有等十二点钟之后的起点官方的公布,我觉得有点忐忑不安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满
窦昭有些哭笑不得,她对素兰道:“你说,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素兰抿了嘴笑,道:“夫人应该高兴才是,老大人和世子爷关系这么好。”
“是啊”窦昭叹道,“我不是个好女儿,幸亏还有世子。”
她的心情重新又愉悦起来,亲自去厨房指点灶上的婆子做了桌酒席让人去了外院。
窦世英和宋墨絮叨了一番,心情大好,在颐志堂呆到了华灯初上之时才打道回府,待到赵思一家离京的时候,他已不把赵思对他的冷漠放在了心上。
如果是自己的妹妹遇到了这样的事,他恐怕也很难释怀。
这世上没有谁能让所有的人满意,何不坦坦荡荡地做人只要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砚堂说的太对了。
只要问心无愧,至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
他只觉得神清所爽,一扫这么多年的阴郁,给赵思准备程仪和别礼,亲自送到了玉桥胡同,在舅母略带几分歉意的神色中气定神闲地喝了杯茶,和舅母聊闲了几句,起身告辞。
舅母去了书房。
见丈夫正心浮气躁地在那里练字,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赵璋如那里,问她行李可都收拾妥当:“可别丢三落四的。”
赵璋如却满不在乎,道:“这是寿姑的宅子,就算有什么东西落下了,自有寿姑帮我们收着,她在湖广有田庄,到时候让人带到湖广就是了。”
舅母怒目。
正巧宋炎进来,知道后笑道:“娘你别担心,有我帮着看着。不会落了东西在这里的。”
赵璋如红着脸朝丈夫笑了笑。
舅母不禁笑着摇头。
还好有宋炎。
他自幼吃百家饭长大,为人细心谨慎,正好弥补了女儿的粗心大意。可也正因为如此,女儿的活泼开朗又弥补了宋炎敏感细腻,这桩婚事,倒是极好。
不痴不聋,不估阿翁。
她笑着去了堂厅。
窦昭送走了舅舅一家,开始筹备素兰出嫁之事。
她给素兰准备了和素心一样的嫁妆。
陈核非常的不安,要素兰将这份嫁妆推辞:“姐夫是因为家底微薄,又为夫人当差。我却是世子爷的乳兄,有世子爷照顾,倒不必如此。”
素兰却摇头。道:“长者赐,不敢辞,东家赐下的东西也是一样。你我就应该欢欢喜喜接了,只是以后接人待物的时候想想东家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人做事。该怎么选择所为不所为,就算是对东家的报答了。”
陈核没想到大大咧咧的素兰会讲出这样一番朴素的大道理来,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只是把她当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哄着,待她从此多了一份尊重。
陈母见陈核真心喜欢媳妇,想到死去的陈桃。觉得这世上祸福无常,待素心就多了一份包容,素兰嫁过去之后。出乎窦昭意料之外的过得很幸福,这倒是让窦昭没有料到的。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
就在素兰出嫁的前两天,吕正家的带了两个小丫鬟到上院东厢房来领宋翰院里的夏裳,听说窦昭在后院看仆妇们整理后院的花草,她想了想。去了后院,给窦昭请了个安。
窦昭已经微微有些显怀。她站了会,觉得有些累,坐到一旁铺着毛皮垫子的美人倚上,顺手从茶几的青花瓷高脚盘中拿了两个福建进贡的蜜桔赏给吕正家的:“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吕正家的谢了又谢,低声道:“我听樨香院的人说,国公爷有意把樨香院的钏儿拨给二爷使,可那钏儿是近身服侍过国公爷的人,怎好塞到二爷的屋子里来,这件事,还请夫人帮着拿上主意。”
近身服侍过宋宜春的
怎样个近身法
说实话,她还真没打听出来。
窦昭沉吟道:“我说过了,二爷屋里的事,二爷拿主意就行了。若是这是二爷的意思,我自然要拦上一拦。”
言下之意,若只是吕正家的意思,哪怕这钏儿是曾经近身服侍宋宜春的,她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吕正家的人脸涨得通红,半晌才道:“夫人有所不知,那钏儿长得像妖精似的,是个男子看她都眼直,二爷年纪还小,如果知道国公爷把钏儿拨到了自己屋里,怎么会拒绝而且那钏儿原本是惹了国公爷屋里的白芷姑娘,被白芷姑娘上了眼药,惹了国公爷,国公爷这才一怒之下把钏儿姑娘拨到二爷屋里使唤的。这样的人进了二爷屋里,还不得把二爷屋里给闹得乌烟瘴气啊”
她说着,跪在了窦昭的面前:“还请夫人成全奴婢的一片拳拳之心。”
白芷
她不是宋宜春屋里的二等丫鬟吗
自己上次去香樨院侍疾的时候,只见到了落雁和沉鱼两个大丫鬟并几个还在总角的小丫鬟,她当时就奇怪,怎么宋宜春身边只有这几个丫鬟,后来看了英国公府的仆妇册才发现,宋宜春屋里有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十二个三等的丫鬟,还有若干不上等的丫鬟,媳妇子,共计四十四人。
她还没有机会认识,没想到因为一个二等丫鬟钏儿,让她提前和樨香院的丫鬟有了接触。
窦昭道:“这件事,我会斟酌的。”
吕正家的失望而去。
窦昭高声喊着“素心”。
甘露进来笑着应道:“夫人怎么把这件事也给忘了素心姐姐领着素绢姐姐去给侄少爷送果子去了。”
窦昭失笑。
今天是第三场乡试,像前两次一样,她准备了新鲜的果子让素心送去考场。
平时总有什么事喊素心喊顺了口。
等天夏天赵良璧回京,素心也要回家了,自己好像连个说心里话的婢女都没有了。
自己得慢慢地习惯身边这些心腹丫鬟一个个地离开才是。
窦昭想起了陈曲水进来。
难怪那些男子都喜欢用幕僚。
除了见多识广,宾主能长久地相处下去,习惯了彼此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法而变得越来越默契。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她在屋里转悠了良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让甘露去请了陈曲水过来。
陈曲水在窦昭的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笑道:“素心出嫁了,夫人肯定觉得很不习惯,没有个能商量内院之事的人,这才找了我来吧”
窦昭脸色顿时有点红。
陈曲水却笑道:“实际上,夫人不找我,我也会来找夫人。”
他说着,神色渐端,“我至今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夫人的时候。别馆主病得快不行了,夫人穿着件大色素面褙子,淡定从容地走了进来。光鲜的颜色,一下子让屋子里都变得明亮起来。别馆主让我求您收留别氏姐妹,你心露不忍,却依旧冷静地衡量得失,那种胸有成竹的自信。让你如丢在瓦砾中的宝石,只有那一丝的阳光,就闪烁着璀璨耀眼的光芒。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小姑娘一定是聚千万宠爱于一身,才有这样的气派和坚韧。
“等我知道了夫人的处境之后,就只有佩服了。
“所以当夫人请我去做西席的时候。我心动了。
“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给哪位封吏大吏做幕僚了,我却可以协助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成为一个家族的主宰。
“夫人果然没有记我失望。
“审时度势,理智地放弃了独身的打算。和世子爷成为了一对恩爱夫妻。
“可现在,在您名正言顺地掌握了英国公府主持中馈的权力之后,您反而开始犹豫,踌躇,迟疑。把段师傅他们当成了普通的护卫养着,把我当成风烛残年之人护着。和当初您进府时的决定背道而驰。
“但我了解您。
“您既然决定了为世子爷解开父子恩怨之谜,您肯定会做到的。
“我就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又有了什么变故。
“可不管是什么变故,我只想告诉夫人,我们真定来的这些人和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夫人有个万一,我就是想做程婴,以我和夫人密切的程度,恐怕也是不行的。”
窦昭微微一震。
不行吗
陈曲水心里却如掀起了千层浪似的。
果然,夫人遇到了悠关生死之事。
他又道:“就算是夫人此刻把我们这些人全都打发回了真定,我们这些无根的萍,夫人觉得有谁会维护我们”
一语点醒梦中人。
在她让陈曲水带着段公义等人进京的时候,真定这些人的命运就和她绑在了一起。
不是她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她的确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窦昭目光变得坚毅如山。
陈曲水笑了起来。
窦昭起身,道:“先生,我们去后院的凉亭说话。”
那里视野开阔,虽然大家都能看见她和陈曲水,可谁告近他们,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陈曲水颔首,和窦昭去了凉亭。
春风料峭,窦昭和陈曲水却在凉亭里坐了快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返回了小花厅,继续说话。
“这么说来,你怀疑辽王”陈曲水面色灰败,望着窦昭的目光显得有些晦涩。
窦昭微微点头。
陈曲水低下头,半晌未语。
初春的风吹过,玻璃窗外的刚刚冒出绿意的枝叶微微颤抖,已有了春的柔顺。
第二名啊,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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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遣散
陈曲水温声问窦昭:“那你有什么打算”
窦昭很坚定地道:“我要保住我们这个家”
陈曲水沉思。
不论是谁,都会如此想。
可大势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得偿所愿呢
他想到了满院痛苦呻\吟的男子和至今无法站立行走的庞昆白,想到了磅礴大雨中窦昭和宋墨的对峙,想到宋墨扶着窦昭时那外人罕见的温暖表情,他的心突然砰砰乱跳,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陈曲水知道,那是希望掌握投身于改变历史洪流的欲\望,一如多年前,当他知道自己仕途无望时,对一展抱负的渴望。
他微微地笑,柔声道:“我走过很多的地方,看过很多的风景,人生在世,不过如此。夫人不必替我担心,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就是了。我虽不才,却也会鞠躬尽力,死而后已。”
最后一句话,出自诸葛亮的出师表。
窦昭莫名地就懂了陈曲水的意思。
是啊,她有什么好怕的。
成王败寇
如果她失败了,定国公府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所以,她只能往前冲。
辽王又怎样太子又怎样
与她有什么关系
在她身陷圄囹的时候,是素兰和素心护着她,段公义等人求了她;在她痛苦地纠结着前世和今生之时,是宋墨执着和热情让她的心舒缓地跳了起来。
这些人,才是她应该珍惜的,才是她应该守护的,才是她应该拼尽全力保护的
她要向前走。
古往今来,多少豪杰就死在了犹豫不决上。
她要向前走。
就如她重生以来一直所做的一样。
坚忍不拔地向前走
和身边这些爱护自己。尊重自己,怜惜自己的人一起。
窦昭扶着自己微微凸的腹问,朝着陈曲水淡淡地笑,眼眸却像晨星般快乐地闪烁起来。
明亮璀璨,熠熠耀眼。
那个真定的窦昭,又回来了。
陈曲水起身,退后两步,徐徐地给朝窦昭行礼:“夫人,谨请吩咐。”
窦昭笑了起来。
孤单的世上。多一个人陪伴,就会多一份勇气。
她朝着陈曲水做了个“请
坐”的手势,道:“我这些日子接手了英国公府的中馈,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照理说,英国公府是百年显贵。像这样有着传承家族,传承的不仅仅是爵位和财产,而应该是深厚的人脉和支撑这个家族繁荣昌盛的忠仆。
“深厚的有脉,过年的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了。
“不仅京都的缨簪之家,就是朝中的大臣,驻各地的卫所,都有人给英国公府送年节礼。有些皇亲贵戚的礼还送得不轻。
“可忠仆,说实话,我却一个没有看见。
“世子爷身边,多是定国公府的人。
“英国公身边。多是蒋夫人死后提拔的。
“我也知道,蒋夫人死后,英国公府的仆妇都受到了清洗,颐志堂和英国公府决裂。又让很多受到了牵连。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英国公府怎么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粉墙新画。没有一个老成的管事压得住镇啊
“不说别的,您就看刚刚到英国公身边当差的曾五。不过机缘巧合,因父亲会养马顺着父亲一起投靠到英国公府的一个粗使的小厮,却走了前院大管事黄清的路子,做了英国公贴身的小厮。这要是放在我们窦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不住上查三代,也要仔细观察两三年,才敢把人拨到身边,从三等的做起。”
这也是为什么前世王映雪气焰嚣张,今生她掌握了西窦的一半产业,可高升忠于的还是父亲的缘故。
陈曲水毕竟只是个寒门儒生,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些事。如今听窦昭这么一说,他也也有感触。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英国公府的时候,二百多人的英国公府,却静悄悄没有一点人声。”
陈曲水回忆道,“仆妇们都仰首挺胸,脸上带着既傲慢又谦卑的笑容,看我的眼神,大多数都透着几分不屑。
“当时带我进府的是严朝卿。
“我们迎面遇到个两鬓花白,姓厉的管事。
“严朝卿不仅恭敬地向他行礼,而且在成管事问起我的时候,还编了个说辞很耐心地向他解释。
“事后,严朝卿向我解释,说这位厉管事曾经服侍过老国公爷,现在专司新进府小厮的礼仪,在英国公府颇有威望。最后还开玩笑地对我说,英国公府这样的老仆还很多,让我以后眼睛放亮一眼,别惹这些老头子。
“我当时就想,不知道英国公会不会觉得这些曾经服侍过老国公爷的老仆会碍眼。
“您再看现在的英国公府,不管是世子和英国公,都有些肆无忌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曾经贴身服侍过自己的丫鬟都能塞到儿子的屋里,就算那丫鬟是清清白白的,可这种事怎么说得清楚,传出去了英国公府成什么地方了”
陈曲水说着,心中一动,望向了窦昭。
就看见窦昭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两人都不由得神色微变。
陈曲水迟疑道:“您怀疑英国公趁机将那些碍他眼的人都人除了。”
“这不是怀疑,是肯定。”
窦昭道,“但我曾经听世子说过,蒋夫人在世的时候,家中的不管是中馈还是庶务,都是由蒋夫人在打理,蒋夫人走得急,肯定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英国公交待,英国公未必就对这府里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肯定有漏网之鱼。我觉得我们应该双管齐下,你想办法查查外院管事的来历,我来查内院仆妇的来历,加上还有从田庄里调来的这些丫鬟,抽丝剥茧。总能找到一两条有利的线索。至于辽王那里,世子也有了戒备,正在查他。等有了什么消息,我们再做打算。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英国公府掌握在我们手里,经营的像铁桶似的,谁也打不进来,等到辽王起事的时候,我们才能安安心心地应付朝中大事。”
陈曲水郑重地道:“夫人,您只管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就成了。”
窦昭亲自送陈曲水出了书房。
然后叫了若朱进来。
四个取名“若”字的小丫鬟中,她是最机敏的一个。
窦昭招她到身边,低声吩咐她:“你不是和二爷屋里的大丫鬟栖霞有走动吗国公爷想把樨香院的钏儿拨到二爷屋里使唤,你给栖霞透个声,看看栖霞有什么反应再就是想办法和樨香院的丫鬟们搭上话。”
若朱的祖母姓崔。和祖母是没出五服的堂姐妹。
她能跟着窦昭到真定,与她祖母有关。
若朱灿然地微笑,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宋墨这边却没有什么进展。
照他所得到的消息,神机营虽然个个出身不凡,山头林立,可以都指挥使王旭的统领下,却个个都像小老鼠似的。敢怒而不敢言,整个神机营王旭说话才算数。不仅如此,王马明、姜仪和王旭的关系都非常的好,特别是姜仪。因为精通文墨,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王旭的文书,王旭想提拔他,才放他出来做了名小旗。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呢
宋墨回到内室的时候。看见窦昭坐在灯下翻着本厚厚的账册。
他从不把外面的糟心事带回家里。
洗梳更衣之后,心情已变得愉悦起来。
他问窦昭:“在看什么呢”
“看看家里这些的来来去去的都换了哪些丫鬟”窦昭笑着给他斟了杯茶。问他,“你知道家里的仆妇里有谁服侍过你祖父吗”
宋墨一愣,想了想,道:“我还真没有印象。”
窦昭嗔道:“你自己家的事你怎么都不清楚。”
宋墨歉意地道:“十五束发。母亲觉得我过了十五岁,再这样频繁地跟着大舅跑就不好了,希望我在十五岁之前多了解一些定国公府的事,十五岁之后,就开始熟悉家中事务。这样,就可以掌握两府的人脉。”
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表情也显得有些苦涩,“不曾想筹划赶不上变化”
所以宋墨还不如自己了解英国公府。
窦昭几乎要倒仰。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蒋夫人对自己这个长子的期许。
窦昭道:“定国公府的人毕竟是定国公府的人,若是蒋家的那些表兄遇到大赦,能回到豪洲,这些人怎么办有多少会留下来又有多少会回去”
宋墨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徐青就是个例子。
蒋家落得个如此的下场,徐青宁愿守着蒋家的那些寡儿孤母,也不愿意跟着他到京都奔个前程。
不过因和宋宜春正对峙着,缺人手缺得厉害,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现在窦昭提起,宋宜春又被他压制的使不出力来,他觉得也是要招些人手的时候了。
他笑道:“要不,你把陈先生借给我使使我身边不是缺人吗”
窦昭笑道:“我的人难道不是你的人说什么借不借的你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我相信他们也愿意为你办事。”
宋墨笑道:“我也正好想借段公义使使,让他帮我招些人手。”
段公义和谭家庄有关系,借段公义招人手,那就是从江湖中找了。
窦昭道:“护卫什么的倒好说。就算是蒋家表兄们回来了,也可以借来使使,倒是这能够安心把背心托给他的忠仆却不好找,我觉得你也应该从田庄里抽些手充实颐志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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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寻找
宋墨听了皱眉,道:“英国公府现在还是父亲的,从田庄里找人手冲充颐志堂,牵扯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甚至是忠仆,忠于的是英国公,而不是某个人。
当宋宜春是英国公的时候,他们自然忠于宋宜春;可当宋墨是英国公的时候,他们则有忠于宋墨,而宋墨现在需要的,是绝对忠于他的人。
窦昭理解宋墨的顾忌,笑道:“什么事都有正反两面。你只想到国公爷是英国公府的主人,他们会忠于国公爷,你却没有想到你自己是名正言顺的英国公世子,英国公府的继承人,只要你没有做出损害英国公府利益、名誉之事,那些人既然忠于的是英国公府,他们就不会因为国公爷的私怨对付你,只要他们能保持中立,你就能用。何况,让这些人看看国公爷到底做了些什么事,说不定反而对你有利总好过你用定国公府的人,让宋国公府的那些人看着英国公府的继承人亲近别人冷落他们在好得多”
宋墨闻言心头一震。
他想到了母亲在世时,英国公府的那些老人们对母亲打置疑。
或者,这也是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设局陷害他的原因之一。
在英国公府很多人的心目中,母亲和他是亲定国公府的。
所以父亲有处置那些老人的时候,他保持了沉默。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宋墨的心头掠过,让他抓却抓不到。
他端着茶盅,陷入了沉思。
窦昭拿了针线出来做。
直到他放下手是的茶盅,她这才道:“砚堂,如果你同意,这件事交给我怎样”
由她出面。既表达了未来的英国公夫人对这些世仆善意,又可以理解为宋墨对当初的举动隐隐有后悔之意,更能安抚那些被大清洗之后世仆的恐慌,进可攻,退可守。
宋墨立刻明白了窦昭的用意,只是没等他反对,窦昭已道:“夫妻之间相处,有些女子喜欢躲在丈夫的羽翼之下,有些则有希望和丈夫并肩共同面对生活中的波折。大多数女子都喜欢前者。可当丈夫有困难的时候,也有些女子会选择后者。我觉得,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只要他们夫妻之间觉得好就行了,只是一味的拘泥形势。反而让夫妻生分。”
她眨着眼睛望着宋墨,神色有些俏皮。
宋墨“扑哧”一声笑,道:“你就说你想帮我有什么打紧的想当初,我可是你手下的败将”
窦昭笑道:“我这不是怕伤了你的自尊心吗”
“自尊心”宋墨佯作左顾右盼的样子,“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见过我只知道,要不是我死皮赖脸的,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我的”
这下轮到窦昭笑不可支了。
“那你想怎么样嘛”她娇嗔地斜睇着他。
宋墨被她看得热血沸腾。却装模作样地思忖道:“我想要干的事太多了,一时间还真不好选择。要不,这次记下,下次我想到了。你还给我。”
“这种事还能欠账的吗”窦昭和他贪嘴,“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你快想”
宋墨就嬉皮笑脸地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窦昭红着脸啐了他一声,道:“你自己个人做梦去吧”转身下了炕,高声问着丫鬟晚膳好了没有。
宋墨哈哈地笑。和窦昭一起去了宴息室。
第二天,却拨了杜鸣手下一个叫刘章的小厮过来给窦昭使。
窦昭让他暂时服侍陈曲水。
陈曲水如虎添冀。很快把外院管事查个一清二楚。
他神色凝重地来见窦昭,苦笑道:“真的被夫人料到了,现在英国公府的管事除了京都以外的田庄庄头和大掌柜,原在京都要管事都换了,或是从前管事的徒弟,或是亲戚。那位厉管事,据说是病逝了。”
窦昭的神色亦不轻松,叹道:“我这边也一样,被换的管事嬷嬷,多是从前在外院服侍的人中比较出挑的,或是从外面新进府的,从前的老人,一个不见了。”
陈曲水道:“那现在我们从哪里下手好”
他们都明白,这些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世了。
窦昭交给了他一份名单,道:“这是我从内宅历来当差丫鬟媳妇子的名册上抄下来的,你看看,看能不能从那些早前嫁出府的丫鬟里找到一鳞半爪来人天性是要交朋结友的,那些出了府的丫鬟不可能因为了府就和从前的关系都断得干干净净。”
陈曲水应声而去。
窦昭有些烦燥地站在庑廊下看丫鬟、婆子剪枝翻土,整理院子里的花树。
随着进入三月,天气变得暖和起来,风吹在脸上暖醺醺的,让人想睡。
那些粗使婆子还好,和窦昭相处了这大半年,觉得她为人和善,脾气再好不过,笑吟吟地上前和她打了招呼,手脚麻利地干着活,拂风几个从田庄里进府,刚刚跟着素心学完了规矩的小丫鬟却不由,个个战战兢兢,抬水浇花之余不住地用眼角睃着窦昭。
窦昭就发现其中一个小丫鬟做事非常的伶俐,别人都是粗使的婆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却能听到婆子们吩咐“拿剪刀过来”的时候随手拿把扫帚在旁边扫着剪下来的枝叶。
她就指了那小丫鬟问身边服侍的甘露:“叫什么名字”
甘露也注意到了,笑道:“叫拂叶,天津那边田庄送过来的。曾祖父那一辈曾经在英国公府当过差,祖父曾在外面做过大掌柜,因家中子嗣单薄,到了她这一辈,只有她这一个女儿,父亲又只是田庄里的一个庄户,想女儿嫁个好人家,这才托了大兴田庄庄头家的将她送进府来。”
窦昭道:“她原来叫什么名字”
甘露想了想,道:“好像叫什么美仪。”
“是美贻吧”窦昭道。“匪汝之为美,美人如贻。”
甘露满脸的困惑。
窦昭道:“她是母亲只生了她一个,还是家里的兄弟姐妹出了意外”
甘露赧然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窦昭笑道:“那就去打听打听。”
甘露出了庑廊。
窦昭进了内室。
不一会,甘露进来禀道:“夫人,打听清楚了。原来她还有个叔父,一个同胞哥哥,一个堂弟,叔父因醉酒掉进河塘里淹死了。哥哥十五岁的时候病逝了,堂弟从
娘胎里就带着哮喘,三岁的时候夭折了。”
窦昭颔首,让甘露退了下去。
第二天,她让几个叫“拂”字的小丫鬟们和金桂、银桂一起打络子。
拂叶和另一个叫拂风的小姑娘打得最好。特别是拂风,不仅会打寻常的梅花络子,就是连那非常复杂的蝙蝠络子、蝴蝶络子都打十分精巧美观,让已经十三岁却一直认为自己针线不错的银桂很是佩服。
窦昭笑着问拂风:“我看你的手很巧,除了会打络子,你还会些什么针线”
拂风很是激动,满脸通红地道:“我还会盘扣子。盘很多种扣子,双飞蝶、海棠花,都难不倒我。”
“哦”窦昭笑盈盈地望着她,道。“你是跟谁学的”
“跟我祖母学的。”
拂风骄傲地道,“我祖母曾经在府上当过差,什么都懂,还知道给人接生。我们家,都是我祖母说了算。这次进府。也是祖母的意思,说有机会服侍夫人,是我的福气,让我在听夫人的话,好好当差,以后自有我的好日子过。”
窦昭笑着点头,目光从几个小丫鬟脸上扫过,声音徐缓地道:“你祖母说得不错,你们好生当差,主家自不会亏待你们。”
金桂银桂几个不好意思地笑,拂叶、拂风和一个叫拂雪的小丫鬟却朝着窦昭福了福,恭地应着“定不负夫人的教诲”。金桂银桂看了,这才慌慌张张地起身,七嘴八舌地跟着拂叶几个说着“不负夫人教诲”之类的话。
窦昭笑着称“好”,坐了一会,就出了宴息室去了书房。
她让甘露请陈曲水过来,把写着拂风、拂叶和拂雪名字的笺纸递给陈曲水:“你好好帮我查查这三家人的经历。”
陈曲水把笺纸折成小方块放进了衣袖里,神色有些兴奋地道:“夫人,我发现那个厉管事还有个弟弟,因从小患有腿疾,不能行走,求了老国公爷开恩,放了藉,跟人学了裁缝,在宛平县开了一家裁缝铺子。蒋夫人去世之前,英国公府还常照顾他的铺子,给些小活他做。可自从蒋夫人去世之后,这间裁缝铺子就再也没有接到过英国公府的活了。”
窦昭非常的意外。
她以为蒋夫人做了英国公夫人之后,会用蒋家的人没想到,蒋夫人也用宋家的人。
窦昭低声道:“你可与那厉裁缝说上话了”
“说上话了。”
陈曲水道,“厉管事只有一个儿子,曾在英国公府外院的回事处当差,儿媳妇是夫人屋子里的一个二等丫鬟,两个孙子,长孙在英国公书房里当差,次孙在京都的点心铺子里当学徒,英国公府出事的那天,除了在点主铺子里当学徒的孙子,儿子,媳妇和长孙都染病而亡。我找去的时候,厉裁缝莫名吓得脸色发白,我一诈,这才发现,原来厉管事的次孙,在祖父和父母相继出事之后,以为自己的祖父和父母是犯了什么事,吓得连夜逃到厉裁缝那里,由厉裁缝安排,跟着别人南下海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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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寻根
英国公府所有的仆妇都签过卖身契的,如果逃走,就成了黑户,一旦被逮住,就算被打死,也不过是罚几两银子就可以了结的事。
厉管事的次孙逃走了,却从来没有人说过。
是有人为厉管事隐瞒还是当年死的人太多,根本无从查起
窦昭脸色微变。
她主持中馈之后,内院的账册就交给了她,她可以通过府里历年的开支查到英国公府的一些陈年旧事。但外院的账册却是掌管在宋宜春的手上,他们对外院的情况就显得相对无力,只能想办法慢慢地查证。
“如果能拿到外院仆妇的名册就好了”陈曲水也觉得很头痛,“至少可以知道到底哪些人没了踪影,拔出萝卜带着泥,说不定能查到更多的事来。”
窦昭想了想,道:“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倒是厉裁缝那边,他还说了些什么以他一个小小的裁缝,又没有户籍,找谁做的担保,竟然能南下跑船”
陈曲水不由朝着窦昭伸出了大拇指,道:“夫人的思路还是那么犀利”
窦昭失笑,道:“这里又没有旁人,你这样抬举我,也不过是锦衣夜行罢了。还是说正事要紧”
陈曲水呵呵地笑了数声,这才敛容道:“夫人猜得不错。和厉裁缝一起去跑船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英国公府回事处的一位三等管事,姓何,名源。他的父亲曾是英国公府的一位帐房先生,奉蒋夫人之命,多次去广东查看世子爷的产业,他正式在回事处当差之前。曾多次跟着父亲去广东那边玩耍,在那边有几个朋友。
“一个姓李,名小栗,名父亲早逝,祖父是门房的管事,他子承父业,也在门房里当差,和何管事是一起长大的,关系非常的好。英国公府出事的那天,他们因为喝多了酒,悄悄地歇在门房里,这才逃过了一劫。
“厉管事和何安源的父亲关系很好,厉裁缝到府里结账。也是经得何源之手。两人非常的熟悉。
“何源逃出去之后,第一个找的,也是厉裁缝。
“后来南下跑船,也是何源提议的。
“他自己因为出府的早,厉管事的事,知道的不多,直到侄孙逃到他那里。他才知道英国公府出了事,也曾经进城打听,不仅什么也没有打听到,而且从前认识到的很多人都暴毙了。他这才感觉到害怕,为了保住哥哥的一点血脉,这才同意侄儿跟着何源南下的。
“他原还担心有人找来,谁知道却没有人理睬他们。
“他这几年一直关注着英国公府。也曾偷偷地打听过当年的事,却一无所获。
“何源南下之后。曾辗转让人给他带了两次口讯,都是问京都的局势,英国公府如何的境况。
“厉裁缝说,何源他们实际上是很想回府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英国公府如何了,又回府无门,这才只能一直在外面飘泊的。他还说,知道夫人屋里需要人手,没有继续用真定的人,而是在各田庄里选婢女,他很高兴,就盼这些人能得了夫人的重用,他们也有个盼头。”
窦昭非常的意外,朝窗外望去。
窗外风和日丽,几个还在总角的小丫鬟在院子里踢毽子。
“大兴田庄的事,竟然能传到一个跛了脚,早年出府,在宛平做裁缝的人耳朵里。他可能真的对英国公府的事不太清楚,可若说他和英国公府的这些人一点联系也没有,我可不相信。”
她笑着扭过头来看着陈曲水,道,“我原只想从她们身上找到一两个能用得上的线索,没想到我竟然买椟还珠,还是小瞧了她们。现在看来,我身边的这几位叫拂字的小姑娘,恐怕你都要帮我查查了。我可是给了他们快两个月的时间选人。”
陈曲水笑着是。
待宋墨回来,窦昭把厉管事的事告诉了他。
宋墨闻言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道:“当年虽然乱,但也不至于死了那么多的人,有人逃走,也不稀奇。”
原来宋墨知道。
可他为什么没有追究呢
窦昭突然明白过来。
宋宜春要陷害宋墨,就算那些仆妇之前不知道,之后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维护他,没有一个人代他向外界救援,甚至没有一个人为他抱不平。所以宋宜春对这些人大开杀戒的时候,他选择了袖手旁观,冷漠以待。
那时候,他一定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被叛吧
因而他才会一门心思地只用定国公府的人。
窦昭心中酸楚,心疼地搂了搂他,道:“他们不过是些仆妇,见识有限,只知道听国公爷的就不会错,大祸临头的时候,也只知道像鸟兽般本能地逃跑,那里还顾得上许多。现在人冷静下来了,不就后悔了吗要不然,陈先生去,一没有用刑,二没有引诱,他就把当年的事如竹筒里倒豆子似的,全都告诉了陈先生。
“我犯了错,你都原谅我了。
“他们这些人,就更不值得你计较了。
“从前的事别想了。
“如果有能用的,我们就暂且先用用。如果不能用,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的。他们那些逃走的人没有了户籍,一辈子不能见光,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也算是老天爷代替你惩罚那些人了。”
宋墨失笑:“你别为了安慰我,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都胡扯一通。”
他扳了窦昭的肩膀,望着她的红唇,“你什么时候犯过错我怎么不知道那些人能和你比吗他们给你提鞋都不配。我长这么大只为你妥协过,他们凭什么有这面子啊”
得,越说让宋墨越记恨了。
窦昭只得胡搅蛮缠:“反正你说过,这件事交给我来办的,我说什么,你只能应什么。”
宋墨还就真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老虎会把兔子放在心上吗
就算是这群兔子里偶尔冒出个把披着兔皮的狼。也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办法没能查出母亲的死因,他甚至不会同决让窦昭管这件事。
不过,如果他们这些人能乖乖地配合窦昭,他也会不计前嫌装作不知道,任这些人自生自灭
依俯英国公府生存的人,没有了英国公府,他们什么也不值。可英国公府没有了他们,就算是元气大伤,也可以慢慢地恢复。
宋墨不想因为这些人让窦昭心情大坏。笑道:“那你说,让我干什么”
“你想办法把前院的历年当差的名册给我弄来瞧瞧。”
窦昭眨着眼睛望着他。
宋墨肃然道:“这东西我当年见过,好像有几箱子,你确定你要从中找线索”
窦昭埋汰他:“好像有人查了几年都没有查到,可见是不得章法了”
“好啊竟然敢编排我”宋墨去挠窦昭。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窦昭笑着躲开。
宋墨不依不饶。
两人笑成了一团。
拂风红着脸笑着对拂叶道:“世子和夫人真好”
拂叶的小脸却绷得紧紧的。道:“好不好,要等他们过了二十年再说。”
拂风不由咋舌,道:“姐姐说话好厉害啊”
拂叶瞥她一眼,转身朝他们歇息的后罩房走去。
拂风皱了皱鼻子,快步跟上。
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拂风回首,就看见若朱急匆匆地进了正屋。
“世子爷在内室,”她不禁喃喃地道。“不知道出了什么急事”
这种情况下之下,不是急事仆妇们是不会去打扰宋墨夫妻的。
她站在抄手游廊上,一副想知道又不敢上前打听样子,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颇有些可惜地回首,猛然发现对面一个人影,正静静地看着她。
拂风吓了一大跳。尖声就要叫出亚,那人影却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捂了她的嘴。
“你要干什么”耳边传来一个气极败坏的声音,“要是惊动了世子爷和夫人,仔细你的皮”
拂风听见那人影说话,心中一松,这才发现捂着她的人是拂叶。
做婢女的,最忌讳大惊小怪。
她讪讪然地笑,奇怪地道:“你不是已经过了耳房吗怎么又折了回来”
拂叶没好气地道:“你跟着我走都走不丢了,我能不回来找吗”然后道,“你还傻傻地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跟我回去”
拂风讨好地朝着拂叶笑了笑,跟着拂叶出了正院。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们即将离开正院的时候,拂叶若有所思地回头瞥了一眼正院。
内室,窦昭和宋墨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在白芷的屋里发现了写着钏儿名字,钉着银针的小人”窦昭沉声问若朱,“国公爷屋里的管理嬷嬷是黄清的姐姐唐黄氏,她怎么说”
若朱道:“唐嬷嬷吓得半死,只嚷着让人去找国公爷,闹得府里人皆尽知,偏偏国公爷又去了三公主府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着,看了窦昭一眼。
看样子,这其中还有内幕
虽然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利用这件事一扫宋宜春的后院,可这个事也容易惹火上身,还是让宋宜春自己去伤脑筋吧
她可只是个儿媳妇哦
窦昭怕宋墨管闲事,拉了宋墨的手,笑道:“不是还有大总管吗国公爷不在府里,这种事他应该出面才是啊你快去帮我问问大总管,樨香院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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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假设
若朱应声而去。
宋墨笑着拧了拧窦昭的鼻子,只当没有看见刚才若朱瞥向窦昭的目光有些事,在窦昭的权利范围,他就应该学会视而不见。
很快,黄清苦丧着个脸过来。
“夫人,这是内宅的事,我一个外院的管事,怎好出面”他进门就跪在了窦昭的面前,“还请夫人出面帮,平息事态。”
窦昭正拿着湿帕子在给一盆人高的金钱树清洗叶子,这份金钱树是她准备过两天送给宁德长公主生辰用的。
见黄清跪在她面前,她看也没看黄清一眼,所有的注意力依旧全部集中在那棵金钱树上,一面继续擦试着叶子,一面有些心不在焉地道:“黄
大总管这话说的有些急了。我一个做媳妇,怎么能管到鳏居的公公屋里去更何况国公爷素来不管颐志的事,颐志堂也素来不干涉英国公府的事,”她说到这里,回着凝视着黄清,“黄总管可想清楚了,一定要我出面平息事态吗”
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
黄清身上直冒冷汗。
窦昭就笑道:“我看大总管还是快点把国公爷找回来才是正理。”
然后把湿帕子交给了一旁服侍的若彤,由着小丫鬟服侍她净手。
黄清应是,连滚带爬地出了暖阁。
若彤撇了撇嘴,不满地道:“出了事就知道来找夫人了早干什么去了。夫人,你可千万别插手樨香院的事。”
窦昭笑了笑,回了内室。
宋墨在书房还没有回来。
窦昭就问若丹:“世子爷在干什么呢”
若丹笑着将刚刚沏好的茶放在了她的面前,笑道:“世子爷正和严先生说话呢”
窦昭就在内室裁了几件小衣裳。
一更鼓的时候,宋墨回来了。
窦昭拿了衣裳他更衣,随口问他:“在说什么呢和严先生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宋墨没有瞒他。等小丫鬟都退了下去,他这才把马友明醉酒的事告诉了她,并道:“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让人看着马友明,结果今天发现马友明把妻子儿都悄悄送回了老家,一些珍贵的器皿都没有带走,像是避祸似的。偏偏我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正想着明天下了衙要不要约马友明喝顿酒,和他说说话。”
窦昭听着心中一动,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宋墨不由笑着在“哎”了两声,抻出手指在她的眼前晃。
窦昭好笑地打掉了他的手指。
宋墨道:“别担心,我会帮你弄到外院历任仆妇名册的。”
窦昭失笑,想了想,道:“我不是在想这件事。我们在想辽王的事。”
宋墨诧异。
窦昭望着他不语。
宋墨踌躇半晌,最后才低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窦昭不答反问:“砚堂,如果你是辽王,想做皇上,要做些什么”
宋墨眉头微戚,随后脸色大变。
窦昭忙问:“你想到了什么”
宋墨表情有些异样。
窦昭忍不住道:“你想到了什么,好歹也跟我说一声才是。”
宋墨叹气。捧着窦昭的脸亲了一口,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说你胆大或者是你既不聪明也不胆大,但运气特别的好”
这是窦昭第一次在宋墨面前明目张胆地借设辽王会谋逆
她不免有些着急,道:“你别和我兜圈子了。快跟我说说。”
宋墨小声道:“如果天下太平,辽王如果真存了这样的心思,只能通过宫变。若想宫变成功,就得有风驰电掣般的迅速。等到大家知道事情有变的时候,已掌握了局面。
“但若想掌握局面。首要是在亲卫军和内侍里有心腹。
“前者可兵箭交加,让皇上没有反抗之力;后者传递消息,让辽王掌握内营的动态,关键的时候,还可以暂时对皇上封锁消息,麻痹皇上。
“万皇后如今主持内宫事务,内侍之事,有万皇后操持,自是万无一失,至于亲卫军,锦衣卫暂且不论,金吾卫是守护宫禁大门,五城兵马司防守内城,神机营住驻外城外,还有五军营遥相呼应,不管哪一卫闹腾起来,这件事都成不了。”
他说着,表情变得冷峻起来。
“而其中又以金吾为为重中之重。若是金吾卫能不动声色把内营的消息封锁起来,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其次是神机营。内宫一旦变天,神机营配有火枪,短途行军,天下间没有比他们更强悍的卫所了,而且他们离京城最近,只要有皇上或是太子的手书,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也兵,金吾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仅形势有可能逆转,辽王也有可能被瓮中捉鳖,再无反抗之力。
“再就是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
“如果神机营攻城,五城兵马司是支持辽王的,凭着金吾卫和五城兵马司,虽然有风险,但鹿死谁手,在这种情况之下,若驻扎在宛平的五军营也支持辽王,和城内的五城兵马司、金吾卫联手,则大势定矣。
“反之,如果神营机和金吾卫联手,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就算是接到了皇上或是太子的手谕前来勤王,且不说五军营实行不如神营机,五军营的军营离这里有半天的路程,等他们赶到,只怕局势已定。”
皇上的亲卫,岂是那么好策反的。
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错,就可能满门抄斩。
窦昭听听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辽王可真是个人才
竟然能宫变成功。
可惜前世辽王对宫变之事讳莫如深,济宁侯府又如风烛残灯,经不起折腾,她哪里敢打听宫变之事,不然知道了辽王的布置,也可以少走些弯路。
但最厉害的是宋墨。
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不仅有大局观,而且头脑清楚明了,难怪前世辽王带了他进宫。
她道:“如果宫变成功了,接下来应该是文臣们的事了吧”
宋墨点头,道:“让行人司当值的行人或是翰林院当值的人拟圣旨,由当值的内阁大臣出面证实圣旨所实,再找个封疆大吏带着上贺表,这件事就算是了。至于大家心里怎么想,新帝登基后是否能坐稳大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窦昭的思维渐渐清晰起来。
前世,那个正巧当值的内阁大臣应该就是戴健了,封疆大吏十之八九是郭颜。
她思忖着,宋墨已揉着她的头发感慨道:“你这脑瓜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到这上面去”
窦昭偏过头去。避开了宋墨的手,顺了顺头发,道:“我这不是没事就胡思乱想着如果我是辽王,会怎么办吗”她说着,拉了宋墨的手胡诌道:“说起来也奇怪,先有日盛银楼的事,后又有匡卓然的事。这么巧就让我们都碰见了,想不深想也不行。你说,这会不会是上天庇佑我们,事事都让我们给遇到了呢”
宋墨想了想。觉得窦昭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他沉吟道:“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他把姜仪和马友明的异样告诉了窦昭,“若辽王准备如我们猜测的那样行事,此时也应该在神营机上下功夫了”
窦昭愕然。愣了半天,才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宋墨苦笑。道:“我能怎么办只能静观其变呗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当的。现在先把马友明给捞出来了再说。”
“就算你把马友明捞出来了,把他放在哪里”窦昭道,“他可是神机宫的参将打草惊蛇怎么办”
宋墨见窦昭话里有话,笑道:“你有什么主意”
窦昭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们都面临的同样的窘境,何不商量着共同进退,彼此间还有个照应。”
宋墨从来没有想过要有相助。
他有些犹豫。
窦昭又怕自己的决定是错的,宋墨听了自己的,反而行错走差。
她又忙道:“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好了,我又不是当事人,只能建议。”
宋墨点头,笑着又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这你这个狗头军师足以,其他的人不足为患”
“真是自大”窦昭顺着头发,瞪了宋墨一眼。
宋墨哈哈地笑,神色非常的轻松。
窦昭大为佩服。
宋墨虽然比她小一岁,却比她这个两世为人的人都要冷静理智,不怪前世在大家的一片唾骂声中,他依旧圣眷日隆。
两人梳洗了准备歇息。
若彤跑了进来。
“世子爷,夫人,”她额头上有薄薄的汗,“樨香院那边又是哭又是闹的,连前院都惊动了,如今大家都窃窃私语地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窦昭有些意外,道:“国公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若彤道,“刚刚回来没多久。”
窦昭望着宋墨。
宋墨神色寡淡,道:“既然是父亲屋里的事,还是交给父亲处置吧你我都不方便插手。”
窦昭就吩咐若彤:“天色已晚,大家早点睡,明天还要服侍世子爷进宫。”
若彤退了下去。
窦昭和宋墨歇下。
她以为宋墨会睡不着,谁知道宋墨很快就发出了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
窦昭不由笑了笑。
宋墨能漠视宋宜春的事,再好不过了。
她亲了亲宋墨的面颊,吹了灯。
墨暗中,亮起一双如晨星般的眸子。
他凝视身边的女子良久,轻轻地把女子搂在了怀里,贴着她的面颊呐呐地道着“你可知道,我只有你一个人了”,然后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慢慢地陷入了甜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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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交心
第二天早上宋墨去上朝,窦昭这才听说樨香院昨天晚上闹腾了一宿。钏儿被白芷抓花了脸,虽然连夜请了大夫来,但痕迹太深,就算是伤好了也破了相,上院不可能用个破了相的女子为婢,而白芷则被宋宜春绑了起来,发下话来,只等叫了人牙子发卖出去。
窦昭不由得皱眉,问若朱:“这件事可与栖霞有关”
“不知道是否与她有关。”
若朱的脸色有些苍白,道,“不过,钏儿知道自己破相之后,曾大骂栖霞蛇蝎心肠,还诅咒她不得好死我想,就算这件事不是她做的,肯定也与此有关。”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钏儿被毁了不说,连白芷也落得个被撵出府的结果。
她心中有些不安。
窦昭则心生愠意。
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争斗起来却动辄要人性命。而这些却是宋宜春近身服侍的,从此也可以看出宋宜春的为人与心性。
她开导若朱:“我们虽然给她递了把刀,可她是拿着刀去威胁别人,还是趁人不备的时候捅别人一刀,却由她自己决定。但栖霞这个人,你与她打交道,要多留个心眼。”
“谢谢夫人教诲,我记下了。”
若朱感激地给窦昭行礼,若有所思地退了下去。
宋翰来拜访窦昭。
“香樨院的事,想必嫂嫂已经听说了。”
他神色尴尬,道,“如今父亲哪里还有心情管我屋里的事,可我屋里的三个丫鬟早已订下了婚约,却是等不得了,还请嫂嫂帮我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先将这几个丫鬟放了出去。”
挺有意思的。
窦昭微微地笑。
他身边的栖霞手段毒辣。他却服侍过他的人体恤有加。
她笑道:“这些事,府里都是有惯例的,不过是因你屋里补充的人还没有选好,耽搁了。这本是嫂嫂的错,嫂嫂这就差人去办这件事。”
可能没想到窦昭会向他道歉,他脸上闪过一丝讶然,道:“嫂嫂言重了,是我心太急。好在我屋里事少,暂时缺了她们也不打紧,所以才来向嫂嫂讨个人情。”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宋翰样才起身告辞。
窦昭吩咐若朱:“你去打听打听,二爷为何要急着把这三个人放出府去”
若朱应喏,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迟疑道:“夫人,您就这样把给放了出去,合适吗”
窦昭笑道:“他们有人给我的过一声招呼,让我不放人吗我只要照着老祖宗的规矩行事,就没有错。”
不要说把府里适龄的丫鬟放出去了。就算是她不通过宋宜春就给宋翰安排丫鬟,也是她的职责,她不过是想看看宋宜春和宋翰对此有什么反应,这才顺势而行的。
让她施展的是宋宜春屋里的人这么经不起事,略施小计就乱了套。
她下午就将三个丫鬟放了出去。
等到宋宜春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
他勃然大怒。让唐嬷嬷给窦昭传话,问为什么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她就擅自将三个丫鬟放了出去。
窦昭淡淡地道:“国公爷不是让我主持英国公府的中馈吗怎么。这内院进出丫鬟还得禀了国公爷不成莫非英国公府的规矩与众不同我说呢,怎么樨香院闹腾起来大总管竟然来求我出面平息事端可见这府里的人得要好好约束约束才行了”
唐嬷嬷怎么敢提黄清,挑三捡四是给宋宜春回了话。
宋宜春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都没有说话。
而窦昭既然打定主意不让他舒服,唐嬷嬷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派了高兴家的去给宋宜春递话:“二爷年纪还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世子爷像二爷这么大的时候,屋里只有几个粗使的丫鬟,日常起居都是由小厮们服侍。夫人的意思,二爷屋里的几个丫鬟都正值妙龄,既然放了出去,也不要再添丫鬟了,添几个小厮好了。以后二爷出去行走,身边也有跑腿的人,也免得让樨香院的几位姑娘惴惴不安。夫人问国公爷意下如何”
宋宜春气得嘴角直抽。
高兴家的吓得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跑了。
宋宜春在屋里大骂窦昭不孝。
宋墨知道后,脸色铁青地低声说了句“为老不尊”,去了醉仙楼。
他约了马友明喝酒。
马友明见小小的一间雅室,只摆了两副杯筷,知道宋墨可能是要问他那天醉酒的事,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直到酒过三巡,两人谈得投机,他才有勇气问宋墨:“您是如何看辽王和世子的”
宋墨默然。
屋里一片安静,落针可闻,气氛却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宋墨慢慢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徐徐地道:“那你又是为什么把妻儿老少都送回老家呢”
马友明脸上的颜色骤然间褪得干干净净,端着酒杯的手也有些发颤。
宋墨在此时幽幽地低声道:“立嫡还是立贤,从古至今都争论不休。辽王性情豪爽,与我相投。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又何须我们看待。”
马友明精神一震。
宋墨,这是在和自己交底啊
他忙道:“不瞒世子说,辽王这几年与众臣交好,对神机营又特别的优侍,前些日子,有人也像刚才那样的问我,我虽如世子一般的想法,却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不敢如此回答,原准备含糊其词地敷衍了事,谁知道对方却非让我说个清楚明白不可。您也知道,我们神机营向来以王大人马首是瞻,我想探探他的口气,几次话题都绕到这个问题上,又被王大人四两拔千斤般地绕了回去,我心急如焚,只好出此下策,把家中的妻儿老少都送回老家去”他说着。丢开精致小巧的青花瓷酒盅,顺手就将身边的酒坛子提了起来,拍开封泥,咕噜噜喝了一大口,道,“世子爷,我没看错您,您是个爽直之人,别的我也不说了,我跟着您走。”
至少。不会被同伴算计。
他一改这些日子的阴霾,眉宇间显得精神了几分。
宋墨笑道:“你跟我走若是我走错了呢”
马友明豪爽地笑道:“是我自己选的。成王败寇,我老马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昨天晚上和窦昭一席话。让他茅塞顿开。
他不应该一味的纠结着怎样把自己从这个泥沼中摘出来,而是应该主动出击,站在辽王的立场上思考辽东的布署,从而避免掺和到夺嫡之中去。
神机营既然是辽王一个绕不过去的地方,何不就从神机营开始
宋墨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盅。道:“我喝完,你随意”一饮而尽。
马友明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抓起酒坛,往嘴里倒着酒。
宋墨笑望着他把那一坛酒喝完了,这才攸攸地道:“你过些日子。还是把妻小都接回来吧你的反应太直接,小心他们重新布置。”
既然大家都没有证据证明辽王的野心,就只能谋定而后动。
马友明的举动。只会让对方提高警惕,说不定还会为了神机营参将这个职务,陷马友明于不义。
马友明爽快地应了,讪然笑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妥如果对方要对付我,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家里人。可就是止不住抱了几分侥幸。”
“这本是人之常情。”
宋墨笑容温和地和马友明感叹了几句,然后说起姜仪来。“你不觉得他离开神机营,有些违背常理吗”
马友明眉头紧锁。
宋墨沉声道:“据我所知,他曾经能王旭做过文书,王旭又一路提携他做了总旗,按理说,他们的私交应该很好,姜仪应该常去拜访王旭才是。你说,会不会是姜仪知道了些什么,为了避嫌,所以宁愿放弃了大好的前途,也要请你出面找我,调到五城兵马司的”
马友明闻言拍着大腿,又气又悔地道:“这个小兔崽子,枉我待他那么好,他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一声不吭地先把自己给洗干净了”
宋墨笑道:“又有几个人能像你我似的把话说开呢”
“也是啊”马友明想了想,叹道,“还好我胆子大,不然还在那里自己个人折腾自己个人呢”
宋墨笑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姜仪好好谈谈才是。”
马友明迟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是没有办法,避不过去了,他人小位卑,我看,就别把他拖进来了。”
宋墨不由暗暗点头,笑道:“这只怕由不得我们我们总得知道王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吧”
马友明赧然,道:“我这就去把姜仪叫来。”
宋墨颔首。
很快,姜仪就过来了。
宋墨发现他身上带着股寒意,就不动声色地问他:“今晚你不当值吗就这样走开,要不要紧”
因宋墨还督管着五城兵马司,姜仪不敢马虎。
他笑着给宋墨和马友明斟了酒,恭谨地道:“我们五城兵马司五天一轮,今天正好轮到我休息。”
宋墨就温声道:“那你的头发怎么进了雅间就开始湿漉漉的”
虽说已是仲春,但京都早晚的温差还是很大。像醉仙楼这样的高档酒楼,地龙还没有停,在外面待久了的人,进来后寒气就会化为水渍。
姜仪神色有些慌张,但却没有狡辩,只是紧抿着嘴,神色戚苦地站那里,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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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结盟
宋墨叹了口气,指了指下首的圈椅,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姜仪犹豫片刻,恭谨地坐了下来。
宋墨这才温声道:“你在神机营做得好好的,还刚刚升了总旗,怎么突然要调到五城兵马司你也不要跟我打马虎眼,说什么神机营里辛苦,我问过你在五城兵马司的顶头上司了,他说你到现在还是每天寅时就起,围着护城河跑两圈才去衙门。这可不是一个怕苦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姜仪垂着眼睑,半晌都没有做声,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
马友明气他吞吞吐吐,自己把他当成过命的朋友,他却把自己当成路人,愤然地一脚踢在了他的椅脚上,不悦地道:“别人以为你在秋围上拿了个第三的好名次,就能和世子爷平齐平坐,那是世子爷为人谦和,不和你计较这些,你别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人,给脸不要脸”
姜仪苦笑:“马大哥,我若是想瞒着世子爷,这些日子也不会跟踪世子爷了,总想找个机会和世子爷巧遇了。我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马友明想到刚才宋墨说姜仪头发湿漉漉的话,恍然大悟。
原来宋墨早就知道姜仪跟着他,所以才让他去把姜仪叫来的。
宋墨微微地笑。
马友明沉声道:“这里没有别人,世子爷和我都没有把你看外,你有什么话说不得”
姜仪的表情更为苦涩。
他突然拿起刚才给宋墨倒酒的酒壶,对着壶嘴就咕噜噜大口地喝起酒来。
马友明不禁朝宋墨望去。
却看见宋墨正笑容宽和地望姜仪。
马友明心中一动。
宋砚堂心智可真是坚韧。
这么大的篓子,他都能不动如山。
若真到了那一天,他也能慷慨赴义吧
马友明想到这里,热血沸腾。
人生谁无一死,端看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鹅毛。
能和宋砚堂这样的人物走一遭。也算是没辱没自己的一个名字
仿佛拔开了满天的乌云,这些日子压在他心头的惊恐不安顿时在阳光下烟消云散,让他的心也跟着亮堂起来。
宋砚堂自不必说,自己好歹也是朝中最年轻的将领之一,加上姜仪这个能在秋围上勇夺第三的家伙,他就不相信,还闯不出条生路来
若真是走了麦城,那也是命,是运。谁也不怨。
他豪情满怀,不知不觉中坐直了身子。
而那边姜仪在灌了大半壶下口绵柔后劲却霸道的陈家酿之后,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勇气:“去年六月六,我去帮王大人晒书,无意间发现一本穆武王的兵书。一时间爱不释手,又怕被王大人家中的人看见失了礼仪,就躲在书房的屋梁上翻阅。结果看到了一半,王大人和个中年青衣文士走了进来,我就更加不敢动弹了。谁知道他们喝退了身边的小厮,还让人守在书房四周,悄悄地说起话来。
“书房高大轩朗。我在东边藏书的屋梁上,他们在西边的宴息室,相隔的有些远。王大人和那文士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楚。不过。王大人显得有些激动,面色阴沉地屋里子打了好几个转,高声问了那文士一句以何为凭。
“那文士就呈上了一块玉佩,并道:这是王爷十五岁那年秋围射死一只老虎。皇帝亲手赏的,天下间只有这一块。决无重复。
“王大人踌躇了片刻,才接过了玉佩。
“那文士又道:只要事成,入阁拜相,不在话下。
“王大人没有作声,那文士就起身告辞了。
“我吓得身子都僵了。
“王大人一离开书房,我就迫不及待地从后门溜了出去,又从前门走了进去,装着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样子。
“后来我发现,辽王送给王大人的礼,远远高于其他卫所的都指挥使,不仅如此,我还无意间听王家的仆妇暗中讥讽王大人新收的一位姿容绝美的通房,吃块五花肉就说好,还喜欢用泡的辣白菜伴饭吃
“王大人待我有知遇之恩,我理应和王大人共进退才是。可我还有祖父祖母,叔伯兄弟,一大家子人,怎么能连累他们”
他说着,歉意地瞥了眼马友明:“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思来想去,只好求了马大哥没想到世子爷待我如何照顾,不仅立刻把我调去了五城兵马司,还在五城兵马司里给我安了个总旗的位置,我”他面露愧疚,“我见世子爷和顾玉那么好,顾玉又频繁出入禁宫和辽东,我有心给世子爷提个醒,又怕世子爷嫌弃我多事,这才犹豫不决,只好有事没有事的时候跟在世子爷的身后,看有没有机会跟世子爷说上两句话”
高丽,靠近辽东。
喜欢吃五花肉,辣白菜,也就说,王旭新收的那位通房,是个高丽女人。
难道辽王和高丽牵上了什么关系
马友明的神色微变,朝宋墨望去。
宋墨正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拂着茶盅里的浮叶。
他神色怡然,面色如常,和煦地对姜仪道:“多谢你这么关心,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原想和你私底下说上两句话,派人去找了你几次,可惜都没有找到人,这才发现你的异样。话已至此,我们本应该心昭不宣,不过,我还是要借着马大人问我的话问你一句你对辽王和太子怎么看”
姜仪霍霍起身,差点带翻了身后的圈椅。
“世子爷,”他朝着宋墨抱拳作揖,“我们姜家满门忠烈,断然没有谋逆之人”
宋墨含笑颔首,重新请他坐下,又亲手给他和马友明斟了盅酒,然后端着酒盅站了起来,凝声道:“马大人。姜仪,请饮了此杯酒,以后祸福与共,生死相托”
马友明和姜仪都很激动地站了起来,举起酒盅和宋墨轻轻地碰了碰,很干脆地一饮而尽。
宋墨欣慰地笑了笑。
三个人重新落座。
宋墨把对窦昭说过的关于神机营的重要性对马友明和姜仪说了一遍。
不再像盲人摸象,两人眼睛一亮。
马友明索性道:“世子爷,您既然事事心中都有数,肯定也有了对策。”
他说着。朝姜仪望去,姜仪朝着他点头,示意自己愿意尾其后,他心中大定,继续道。“我们都是粗人,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别的我们不敢说,世子爷指哪打哪,决无二心,我们却是能做到的。”
如果想避开这场风波。宋墨还的确需要马友明和姜仪帮忙。
“既能坐在这里说话,就是旁人。”
他没有客气,干净利索地道,“刚才我也说了。辽王若想成事,内侍、金吾卫、神机营、行人司、内阁大臣、封疆大吏,缺一不可。行人司、内阁大臣、封疆大吏还好说,那是夺宫之后的事了。当今之急,是内侍、金吾卫和神机营。内侍和金吾卫由我负责;马大人在神机营。负责盯着王旭,通过王旭的动向,我们就可以了解辽王的动向,没有比这更方便快捷的办法了。姜仪你负责观察五城兵马司的动静,然后趁机多多接触五军营的人,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他们必定会收服其中一个。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发现蹊跷的机遇很大,到时候对方怎么用兵,就会全暴露在我们的面前。”
马友明和姜仪不住地点头。马友明道:“如果对方再逼问我,我怎么回答好”
“你就说神机营向来以王大人马首是瞻即可。”
宋墨沉吟道,“但你千万要记住了,收些薄礼可以,切不可写下什么白纸黑字的东西,辽王成事还好说,如果辽王败露,你就算躲过了这一关,依旧有可能万劫不复”
“世子爷放心。”
马友明忙道,“我一定会小心的。”
姜仪欲言又止。
宋墨却像看中了他的心思似的,笑着对他道:“我们三个人在醉仙要喝酒,瞒不过有心人。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求了马大人请我喝酒,答谢我把你调到五城兵马司之恩。等过些日子,我会渐渐把你升至南城指挥使甚至是五城兵马司的佥事或是同知,方便你行事”
这样一来,姜仪才有身份地位和五军营的人交际应酬。而且会给别人一种错觉,觉得姜仪是通过马友明的路子巴结上了宋墨,才步步高升的,还可以让宋墨、马友明、姜仪的交往变得正常。
姜仪惊愕得嘴巴可以塞下一枚鸡蛋。
马友明则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还不快谢谢世子爷”
姜仪脸涨得通红,忙起身向宋墨道谢。
宋墨笑道:“也不知道你这指挥使能做几天,能做几天总比从没做过
好。”
姜仪就是说出王旭之事时还有些顾虑,现在却只有心悦臣服。
他肃然起身,恭敬地给宋墨行礼,正色地道:“在下定不辜负世子爷的苦心,把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的事打听得清楚。”
宋墨笑着点头。
三个人又商量了些细节,直到华灯初上,才各自回府。
宋墨先去了书房,和严朝卿说了半天的话才回内室。
窦昭正在灯下翻着厚厚的册子。
宋墨瞥一眼,却是外院历来当值的仆妇名册。
他有些意外,笑道:“陆鸣这么快就把东西给弄好了”
“嗯”窦昭笑着起身去帮宋墨拿了件家常的道袍,笑道,“还很细心地把册子掸了灰,弄干净了才送过来。”
宋墨由小丫鬟服侍更了衣,在炕上坐了,惬意地喝了口热茶,笑道:“记他一功”
窦昭抿了嘴笑,让甘露把册子收好,准备明天再看。
宋墨就把醉仙楼的事告诉了窦昭。
姊妹们,兄弟们,送上今天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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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登门
前世,王旭掌管了一段时间的锦衣卫,之后被宋墨给踢了下去,没多久就致仕,没有了消息。
可见王旭也是个关键人物。
窦昭不由抚掌:“如此甚好。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掌握先机了。”
宋墨却沉吟道:“也不知道翰林院和内阁那边,他找得是谁”
窦昭笑道:“你忘了日盛银楼的事吗”
当初张之琪邀了窦世英入股,其中窦世英、张之琪各占三分之一,郭颜、赵培杰、陈宋明共占三分之一。
郭颜是前内阁首辅曾贻芬的女婿,从前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曾贻芬去世之前,他外放陕西按察使。
陈宋明是行人司的司正,天子近臣。
赵培杰是翰林院学士兼詹事府少詹事,东宫属臣。
前世辽王登基,郭颜以陕西巡抚衔升至兵部尚书,英武殿大学士,入主内阁;陈宋明升国子临祭酒;赵培杰在宫变之后,自缢于家中;没窦世英什么事。可今生窦世枢前提入阁,窦世英也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又因窦昭发现的早,逼着窦世英退了日盛银楼的股本,让窦世枢出了局,事情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辽王终还是搭上了戴建。
宋墨自然不知道窦昭的“未卜先知”,却能通过这件看到事情的本质。
他皱眉头紧锁。
现在郭颜不过是个参议,自己既能提拔姜仪做到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或是佥事同知之职,辽王也能抬举颜郭做个布政司,按擦使之类的封疆大吏。
宋墨喃喃道:“郭颜和赵培杰都好说,前者不升到正三品,不可能影响政局;后者是东宫属臣。崔便宜手下几个徒弟和我都很熟悉,找个人盯着他不难;倒是陈宋明那里,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他出身勋贵,五军都督府这边好说,翰林院那边恐怕插不上手窦家有没有可能助宋墨一臂之力呢
窦昭差点脱口将窦启俊给供了出来。
今年春闱,他会金榜题名,然后考中庶吉士,在行人司观政。
他头脑清晰冷静,处事稳健有谋略。是个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问题是现在春闱的结果还没有下来。
窦昭苦笑,道:“要不,这件事你交给我来办吧父亲和六伯父都在翰林院任职,认识得人多,我找他们商量商量去。”
“岳父学的是老庄之术。你还是别去打拢他老人家的清静了。”
宋墨想着岳父的性格,委婉地拒绝了,“我来想办法好了。”
他还有点顾忌。
如果窦昭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会不会求了纪咏帮助
纪咏待窦昭如何,他不好说,可窦昭却把纪咏当成亲人似的,而且纪咏又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这等谋逆夺宫之事,别人听了可能会吓得瑟瑟发抖,他听了肯定会精神一振,唯恐天下不乱。
他又不是要争那从龙之功。只盼着能避开这场风波,全身而退就好们,何必所事情闹各沸沸扬扬,人皆尽知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
宋墨再次叮当嘱窦昭。
窦昭笑着点头,却在心里盘算着还有几天才会放榜。
就在这时。郭氏身边得力的嬷嬷来给窦昭递话,说魏家逼着窦明将陪嫁交给窦家的打理,王家的人气得不得了,高氏亲自问窦家道理。五伯母被冤得有说不出话来,指天发誓,窦家决没有托管窦明陪嫁的事,并约了王家一起,择日去魏家说清楚,为窦明张目。听五伯母的意思,窦家这边除了她和窦氏,还准备邀六伯母纪氏和窦昭出面。
窦昭听了冷笑,赏了那媳妇子一个封红,问了问静姐儿的事,这才端茶送客。
得到五伯母派人来请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和窦明向来不和,与其去了看她的白眼,还不如两相干净,各过各的。她有窦家的叔伯婶婶帮着出面就行了。”
那婆子无没办法,只得照着原话回了五伯母。
五伯母叹气。
蔡氏就道:“既然四姑奶奶都不管这事,您看我们”
五伯母就狠狠地瞪了自己的这个儿媳一眼:“这关系到窦家的名誉,我们怎么能不出面”心里不免遗憾。
长媳温柔敦厚,可惜没生下儿子,在家里没有底气,镇不住二儿媳。二儿媳能说会道,长袖善舞,又诞下了嫡长孙,但太过势利,目光短浅,不是当家理事的人。
看样子五房只能指望着孙子了。
她起这念头,商量过窦世枢之后,把蔡氏生的两个儿子都抱到了自己至里教养,因上蔡氏生出罅隙来,这都是后话了。
到了和王家约好的日子,五伯母和六伯母按品大妆,蔡氏和郭氏也都打扮雍容华贵,大方得体,和高氏、庞玉楼,还有高氏的儿媳高明珠一起,去了济宁侯府。
魏廷珍簪着翠牡丹叶,穿着云霞翟文褙子,神色倨傲地站在二门口迎客。
五伯母看着心里就有气。
要不是这个大姑姐,魏家能有这么多事吗
她一改往日的谦和,笑着上前就刺了魏廷珍一下:“没想到大姑奶奶这么早就回了娘家。瞧这阵势,我刚才眼花,还以为是明姐儿呢”
言下之意,讥讽她一个出嫁的姑娘,却插手娘家的事,多管闲事。
魏廷珍眼睛微眯,毫不示弱地笑道:“我也是刚踏进垂花门,远远地看着三品,四品的霞帔都有,还以为是大朝会,不由在这门口多停留了片刻,倒惹得亲家太太看花了眼,真是不应付。”
她说着,捂了眼笑,一双眼睛却鄙夷地在窦、王两家的女眷上打了个转。
蔡氏见婆婆态度强硬,自然不会说魏廷珍说过去,笑道:“我窦、王家两都做官的多,除了夫人,还有淑人,孺人,并不稀奇,不像夫人的娘家和婆家,除了超品的夫人,就没有其他的品阶,让人远远地望过去,哪位是夫人,哪位是太太,一目了然。也难怪大姑奶奶会看错。好在大姑奶奶娘家的弟弟娶的是我们窦氏女,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大姑奶奶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满屋命妇的场面。”
窦家和王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王家的二太太庞玉楼那张嘴,也不是只长着好看的。她说着,目光就落在了庞玉楼的身上,“王家二太太,您说,我说的可是这个理”
庞玉楼对王映雪住在家里吃公中的,用公中的,还吃穿嚼用都是好东西,本来就不高兴,要不是王许氏发了话,她根本不想来。但窦家的接力棒已经传到了她的手里,她若不出头,岂不要被窦家给笑死
闻言她笑吟吟地上前了几步,站在了蔡氏的身边,小意温柔地道:“我刚才也把大姑奶奶认成了我们家五姑奶奶。谁让这府里除了我们家五姑奶奶,别人都没资格穿着超一品外命妇服饰呢还请大姑奶奶不要放在心上。”
田氏虽是也一品命妇,但因是孀居,按品大妆的时候,所以有的金银翠玉都只戴半副,以示区别。
魏廷珍面如寒霜。
窦家六太太纪氏可不想就站在这里和魏家的大姑奶奶吵起来,让魏家仆妇看笑话。
她笑着上前打圆场:“我们既然来了,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太夫人”
高氏和纪氏想到一块去了,接了她的话笑道:“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太夫人了再到花厅时说话”
窦王两家的女眷纷纷笑着应“是”,好架势,就算是魏廷珍不答应,也会径直去见田氏。
魏廷珍望着这浩浩荡荡的两家人,想到自己孤身作战,不由脸色铁青,和五太太等人往田氏的院子去,心里却暗暗思忖,还是多生几个孩子好。像她和魏廷瑜就们有姐弟俩,有什么事只能互相照顾,张家除了一同母胞的三兄弟还有五个姐妹,所以她婆婆的寿辰才能过得那么热闹,当初父亲把她嫁到张家,也与张家兄弟多有关系。
田氏早和女儿商量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教训一下窦明,她自家知道自家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打定主意不出面,五太太等人来拜访她,她就在头上系个额帕装病,拉着五太太的手诉苦:“哪里有这样做人儿媳妇的,婆婆病了,也不来服侍,我命真苦啊”
五太太笑着不作声。
蔡氏就在旁边道:“听说我们家五姑奶奶小产至今,还每天在用药,是不是太操劳了。我看贵府没几个仆妇,要不要从窦家拔几个人懂养生的嬷嬷过来,服侍我们家五姑奶奶把身子养好了。要不然这子嗣上艰难起来,可就麻烦了。”
田氏不由得畏缩了一下。
魏廷珍却大恨。
难道以后窦明生不出儿子,你们窦家想算到这次小产上不成
她正要出言反击,紧跟着蔡氏的庞玉楼接着蔡氏的话道:“还有这样的事我们怎么没有听说我们五姑奶奶的这性子就是太绵柔了些,这子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她说着,嗔怒地望着魏廷珍,“我们五姑奶奶年轻,刚嫁过来不懂事,大姑奶奶可是生养过好几个的,怎么也不提醒我们五姑奶奶几句。这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大姑奶奶可不能让姑爷乱了门庭。”
看书的姐妹兄弟们,先送上今天的第一更。
第二更推迟到晚上11点左右。
、第三百八十二章 问由
魏廷珍听得火冒三丈,正要回庞玉楼几句,窦明的乳娘周嬷嬷扶着着窦明过来了。
“为了我的事,给诸位伯母婶娘嫂嫂们添麻烦了。”
她曲膝给窦王两家的女眷行礼,一袭大红刻丝的袍子,挂骨瘦如材的身上,空荡荡的,让人看着不由平添几分心酸。
那庞玉楼就惯是会做表面文章的,立刻上前拉了窦明的手,一面擦着眼角,一面哽咽道:“我的好姑奶奶,不过一个年关没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都是过来人。谁家的媳妇做小月子不是鸡鸭鱼肉地伺候着,出了月子就胖几斤,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是瘦得不成人样子了这样是让我们家老祖宗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你,急急地催着你舅舅们给你外祖父写信,让你外祖父把那云南上好的药材寻些来给你补身子。”
她说完,望着魏廷珍,诚恳地道,“府上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连上好的药材都没有”她又望向蔡氏,“她嫂嫂,我那里还有两包上好的天麻,一斤血燕,只是那百年的人参前些日子婆婆身体不适,给婆婆用了,只剩下了小半截,也不知道够用不够用”
言下之意,这人参就由窦家出了。
蔡氏在心里把庞玉楼骂了个狗血淋头。
百年的人参是什么价钱,是天麻、血燕能比的吗
可当着魏廷珍的面,她却不能拒绝。
要不然就规矩,没体面的就是窦家了。
果然是些狼子贼心,做不得同伴。
她笑道:“五姑奶奶婆家没有。也就只能指望我们这些娘家人了。我等会就吩咐嬷嬷送几支人参过来给五姑奶奶补身子,她舅母你放心好了。”
却没有说是多少年份的人参。
庞玉楼在心里撇嘴。
天天标榜自己是读书人家,关键时候就露出了商贾的本来面目,还处处瞧不起他们庞家
两人一番明争暗斗。五太太暗自不悦,和蔼可亲地对魏廷珍道:“既然亲家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就去明姐儿屋里坐坐吧”
这是要演正戏了。
在场的人自然是笑着纷纷应好。
一群人去了窦明上房的宴息室。
丫鬟们上了茶点,轻手轻脚地全都退了下去。
坐在上座的五太太笑道:“娘家人出嫁的姑娘陪嫁。为了是让出了嫁的姑娘有个依靠,大姑奶奶也出嫁的姑娘,却提出让窦昭掌握明姐儿的陪嫁,实在是与礼不合,不要说明姐儿了,就是我们窦家,也不会应答的。
“原本这话我们不理睬就是了。哪怕是大姑奶奶这官司打到御前,也是通不过的。可大姑奶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这件事。一副不要我们家五姑奶奶陪嫁的样子。我们的几位老爷就奇怪了。魏家怎么就想出这样一个点子来所以才让我和王家的两位太太一起,来问问五姑爷。
“常言说得好,长嫂如母。济宁侯没有兄弟。只有你这一个姐姐,你多多照应也是应该。不过这件事却涉及明姐儿陪嫁的归属。我想,大姑奶奶不通过济宁侯就决定,恐怕有些不合适。这里也没有旁的人,不如把济宁侯请过来,问问济宁侯的意思,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窦王两家人多势众,魏廷珍也无意和窦王两家做那口舌之争,闻言立刻打发人去请魏廷瑜,并道:“谁家不希望做媳妇的陪嫁多些,不仅体面,子嗣也得些余荫。可你们家五姑奶奶的脾气也太大了些,动不动就把娘家抬出来,我们只想清泰平安地过些安安稳稳日子,实在是经不起你们家五姑奶奶的折腾,只好出此下策,请了两家的长辈们来商量这件事。”
她的话音刚落,早已等在书房的魏廷瑜就神色匆忙地赶了过来。
窦明一见他,眼泪立刻止不住地落下来。
她小产了,魏廷瑜不疼不痒地安慰了她几句,就和他娘、他姐姐沆瀣一气,开始算计着怎样给她穿小鞋。
这样的魏廷瑜,太让她失望了。
她的心都凉了一半。
他难道不知道,她若是把陪嫁交出去,以后他们夫妻就得看魏廷珍的脸色过日子
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活吗
看人的脸色,能快活得起来吗
他怎么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味的听他母亲和他姐姐的。
她哭倒在周嬷嬷的肩头。
周嬷嬷心疼地搂着窦明,小声地安慰着她。
魏廷瑜已有大半个月没有和窦明说上一句话,如今见她哭得像雨打的海棠似。他不由心中一软,脸上露出几分踌躇来。
五太太看着暗暗点头,待魏廷瑜行过礼即道:“你们魏家提出来的要求太过匪夷所思,我们家几位老爷就差了我来问一声,侯爷到底对明姐儿哪里不满,要这样磋磨她令她小产了不说,你还要我们窦家托管明姐儿的嫁妆侯爷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魏廷珍看见魏廷瑜的样子就知道要糟,没等魏廷瑜开口已插言道:“亲家太太,您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们怎么就磋磨窦明了”
五太太做了个手势,示意魏廷珍不要再说,温声道:“大姑奶奶,这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我们虽然都是外人,可到底盼着他们夫妻能过好。我们还是听侯爷怎么说吧”
窦明那边也抽抽泣泣地抬起头来,双眼含泪地望着魏廷瑜,如弱风秋药,楚楚动人。
魏廷瑜顿时脸涨得通红,不敢再看窦明一眼,喃喃地道:“我,我对明姐儿没什么不满”一句话没说话,就感觉到了姐姐那刀子似的眼神,想到卧病在床的母亲。脑子里嗡嗡作响,又喃喃地道,“就是岳母,人品太差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明姐儿总跑去见她娘,我们劝也劝不住。这才出此下策是明姐儿不听话,不是我们要磋磨她”
满屋的错愕。
五太太不由和高氏交换了一个目光。
如果是这个理由,还就真的说得过去。
但这次他们来是为窦明出头的,怎么让魏廷瑜说过去
五太太只得昧着良心道:“侯爷这话说得太不应该了子尚不言父过,你一个做女婿,怎能议论岳母。而且你所谓的人品太差,也说不过去。我和你岳母做了十几年的妯娌,她除了不太爱交际应酬之外,实际是挑不出其他的什么错”
“五伯母”窦明突然打断了五太太的话。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红红地望着魏廷瑜。声音尖锐地道,“侯爷心里不就是嫌弃我生母是妾扶正的正好,我娘婆两家的人都在这里。把这件事给说清楚了。”
她说着,泪水汪汪地看了五太太一眼。“我娘虽是妾室,却是在嫡母过世一年之后才扶正的,当时也拿了赵大舅的同意书,并按着赵大舅的意思,将西窦一半的财产赠于姐姐做了嫁妆,这都是在官衙里立了文书的,有证可查。”
她身子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魏廷瑜,“你说我母亲人品性,你倒说说看,我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个做晚辈的这样非议”
魏廷珍一口就啐在了窦明的脸上:“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怎么嫁到我们家来的,你忘了,我们魏家的人可没有忘”
窦明脸上的颜色立刻褪得干净,只剩下苍白。
她哽咽着问魏廷瑜:“侯爷也是这么想的吗”到底还顾念着那点夫妻情份,没有把魏廷瑜婚前就答应和她在大相国寺里见面的事说出来,不愿意把事给做绝。
魏廷瑜尴尬得要命,狠狠地瞪了魏廷珍一眼,扭头把目光落在了窦明的身上,安抚她般的柔声道:“没有这样的事,这门亲事,本是我心甘情愿的”
魏廷珍恨得咬牙切齿,站起来就道:“你既嫁到我们魏家,就是我们魏家的人了。若你生母只是妾扶正,有窦家诸位长辈承认,我们魏家就算是吃了这哑巴夸,认了可你生母算个什么东西,腊月里进窦家的门,五月里就生下了你什么东西”她呸一口,道,“要不然你姐姐怎么得了西窦一半的财产,你出嫁却只有二万两银子的陪嫁呢你不明白,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连个妾生子不算,是个奸生子”她指着窦王两家的女眷,“你娘家的人都在这里,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问你娘家的人啊看我有没有说一句谎话是我弟弟老实憨厚,才捏着鼻子和你这样过下去,你还不知好歹,让你立个规矩,你还故意把我们魏家的血脉给流掉,你明明知道我弟弟是两代单传,你这不是要我们魏家绝后吗”
她的话,像刀似的捅进了窦王两家人的心里,让宴息室里一时没有了声音,让窦明像风中的叶子似的颤抖起来。
“你胡说八道。”
她尖叫地叫了起来,“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你就是看不得我和侯爷过得好,在这里造谣中伤。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为什么总是看我不顺眼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魏家的侯爷闲赋在家,是我去求的我外祖父,为侯爷谋了个差事;娘卧病在床,是我拿了陪嫁的药材给她补身子;你婆婆生辰,是我花钱重金给你做面子,给你婆婆送了份厚礼,你还要我怎样”
她嘶声问着魏廷瑜,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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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张目
魏廷瑜满脸愧疚,呐呐不语,眼角却瞥向了魏廷珍。
刚才被魏廷珍戳心窝子的高氏瞧着怒不可遏。
别人都是宁折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魏廷珍倒好,生生一个搅屎棍子,非把娘家搅得不得安宁,把明姐儿的婚事搅黄了不可。
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徐徐地对魏廷瑜道:“长辈的事哪里容得我们这些做小辈的置喙。侯爷和明姐儿过日子,您只说明姐儿有哪里对不起您的地方是不孝顺公婆,还是不尊敬小姑,或者吃酸捻醋,没有给您怀上子嗣您怎么能把明姐儿还没有出生之前的事都算到明姐儿的头上呢这待明姐儿也太不公平了要知道,这门亲事,可是你自己选的。”
五太太听着大急。
王家的这位大太太,可真是端正有余,急智不足。
这么一说,岂不就是承认了窦明是奸生子
她急急地朝着蔡氏使眼色。
蔡氏却愣愣地望着窦明,一副惊讶的样子。
她从前只是隐隐听说王氏仗势欺人,逼得七叔父不得不把她扶正,没有想到王氏被扶正之前还有这桩公案
难怪窦昭那么的有钱
七叔父的一半财产啊
那是多少钱
她在心里暗自琢磨,哪里还注意到婆婆曾递给了个眼神给她。
五太太无奈地暗暗叹气。
也不怪蔡氏这副模样。
当年的事说出来不管是窦家还是王家,都脸上无光,他们都不愿意提及。谁还会主动跟晚辈说叨这些
纪氏从头到尾都站在赵谷秋那边的,高明珠只怕连王映雪是扶正的都不知道,现在能出面和魏廷珍打擂台的也就只能指望庞氏了。
她朝庞玉楼望去。
庞玉楼却一副口渴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喝着茶。半晌也没有抬头。
五太太是应酬场上的常客,她那点小计量,怎么逃得过五太太的眼睛,可五太太就算知道庞玉楼要置身事外。又能怎样,只得赤胳膊上阵,见高氏唱了红脸,她少不得唱唱白脸,态度强硬地道:“我们家嫁姑娘,陪上大笔的银钱,出嫁的姑奶奶吃的是自己,穿得是自己的,难道还错了不成若你们只是因为我们家七弟妹的事要窦家出现管理明姐儿的陪嫁。我们窦家是决对不会答应的你们若是觉得不满。上有顺天府。下有大理寺,一个在你们隔壁坊,一个在刑部大街上。街门前的八字墙都朝着外,谁都可以走得进去。你们直管去告我们窦家好了
“正好我们窦家也是一肚子委屈,要找个地方说道说道。
“济宁侯府和我们家的四姑奶奶从小订的娃娃订,真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到如今,真定的人还以为我们家四姑奶奶嫁的是济宁侯府。济宁侯和我们家四姑奶奶好好的一桩姻,你上窜下跳的,硬生生地把这桩婚事给拆散了”
五太太不提还好,提起来魏廷珍就是一肚子的火。
要不是王氏设了圈套让她弟弟钻,窦昭名下西窦一半的产业,早就是他们魏家了。她弟弟又怎会守着窦明这个破落户过日子。
魏廷珍面色阴沉地站了起来,张口就要和五太太理论。
五太太冷笑一声,把她要说的话给压了下去:“魏家的大姑奶奶,您可别把这屎盆子扣到我们窦家的头上来。是谁为了退亲,约了我们家七太太去大相国寺听佛法是谁明明即将娶姐姐过门却私下和妹妹相约同游禅院又是谁在我们窦家赶过来要把明姐儿接走的时候跳出来挡在了明姐儿的面前魏家的大姑奶奶,您可别以为上嘴皮和下嘴巴碰个头,就能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要不要我把兵部武选司郑郎中的太太请过来做个证要不要我把从前近身服侍侯爷,却在侯爷成亲之前被你们撵到了田庄的随从叫过来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我把顺天府户房的婚书找出来给景国公府国公夫人瞧一瞧”
她连珠炮似的一大通话,让魏廷珍额头的青筋直冒。
这个老虔婆,什么都知道,却阴恻恻地不做声。
难道别人都说读书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说就说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她甘示弱地讥笑,“男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一旦沾着个淫字,就等着沉湖吧”
“是吗”五太太看魏廷珍如看白丁的目光,不屑地道,“难怪你如此的嚣张,原来是个无知妇人大律你恐怕从来没有见过吧竟然说出这种田间妇人之语,也不怪魏家这几年落魄得厉害,你在婆婆面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
她的话,正好点中了魏廷珍的死穴,魏廷珍跳起来就要和五太太理论,却被魏廷瑜给拦住。
“姐姐,”他又羞又愧,低声道,“你少说两句若是官司打到顺天府或是大理寺,我也没办法脱了干系,别的不说,一百的杖责是要领的。”
魏廷珍错愕,立刻想到了辱没良家子,是可以杖责一百的。
“姐姐,如今窦大人掌管着刑部,打官司,我们打不赢他们的。”
魏廷瑜再次小声地提醒窦魏珍,“要不,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他从小就怕女人吵架,五太太那副吃人的样子,让他实在是怵得慌,“让窦家帮着管理明姐儿的陪嫁,也的确说不过去我们不如和窦家商量商量,以后不让明姐儿回娘家见王氏就行了”
他软语相求,却让魏廷珍差点倒仰。
事到如今,他竟然求起情来。
那之前的种种岂不白做了还平空得罪了窦王两家
她怎么生了这么个弟弟
魏廷珍忍无可忍,一巴掌就打在了魏廷瑜的肩膀上,低声嗔道:“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有你这样行事的吗先前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你把姐姐当什么人了你还让不让姐姐做人了”
魏廷瑜真是左也难,右也难。
他捂着肩膀低声道:“那,那怎么办如果是别人,那一百杖罚银就是了。可我们是和窦家打官司。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让我受那一百杖的。而且这件事还可以说成是诱\奸甚至是苟合到时候丢脸的只可能是我们。打官司,我们赢不了窦家的”
魏廷瑜都要疯了。
这是她弟弟吗
不帮着她,还拖她的事腿
可惜此时的宴息室里除了窦王两家的女眷,就是魏廷珍姐妹和窦明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姐弟身上,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其他的人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高氏不由得心中一喜。
只要魏家服软,这件事就好办了。
她忙对五太太道:“亲家夫人,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有些事,也不必分得如此清楚。我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以后五姑奶奶必五姑爷关上门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行了。我们这些人。毕竟只是旁人。只要他们好。有什么过不去的”她又问纪氏,“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纪氏笑着点头。
她们原来就是来吓唬魏廷瑜的。目的打达了,自然要息事宁人了。
她笑着对魏廷瑜道:“侯爷。您还不快给明姐儿陪个不是她刚刚小产,伤了身子还没有恢复,就这样跟着受了场罪,心里不
知道有多难受呢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明姐儿计较那么多了”说着,朝拉了拉坐在她下首的蔡氏的衣袖,示意她打圆场。
蔡氏此刻也回过神来,她忙笑吟吟地站了起来,把还在那里抽泣的明姐儿半扶半推地送到了魏廷瑜的身边:“还不给侯爷陪个不是你这样闹腾侯爷都没有和你计较,可见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你以后可不能如此惹侯爷生气了。”
窦明红肿着眼睛悄悄地朝魏廷瑜望去,那怯生生的样子,立刻击中了魏廷瑜。
魏廷瑜红色通脸,赧然地小声道:“是,是我的不是”
魏廷珍气得牙齿咬得吱吱直响,一把就将弟弟推到了旁边,大声地喝着“慢着”,冷若冰霜地道:“这件事要想这样算了,你们得答应我们几个条件才行”
眼看着就要把魏家的气焰打下去了,五太太怎会善罢甘休
“这件事没有什么条件好讲”她立刻道,“这大半年,我们看在侯爷待明姐儿好的份上,能包容的就包容,能马虎的就马虎,却不曾想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心虚胆小,怯懦可欺。士可忍孰不可忍,要么我们看在侯爷面子上下步为例,要么就照大姑奶奶的意思,我们衙门里见”
魏廷珍色厉内荏,依旧不松口:“衙门里见就衙门里见”
魏廷瑜忙道:“五伯母,我姐姐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明姐儿以后不要回娘家。”
他说着,目光温柔地望向了窦明,“每次明姐儿去了娘家回来,都要好一阵子不高兴我只想好好地过日子,不想天天这样吵闹不休”
窦家几代经营,到如今正是声势鼎盛,鲜花着锦之时,魏家竟然让窦明从此以后不要再回娘家
那窦明在婆家受了委屈找谁申冤找谁张目
这济宁侯之前来看他一表人才,行事磊落,遇到事才知道,原来是个全然没有主张,见识的。
还好窦昭没有嫁给他,不然窦家就失了宋砚堂这样的强援了。
五太太几乎要露出嘲讽之色来,却听见窦明幽幽地道:“是不是我不见我娘,这件事是不是就此掠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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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失心
这是什么话
五太太听着大吃一惊,就听见魏廷瑜语带几分欢喜地道:“那是自然我们魏家怎么会觊觎媳妇的陪嫁不过是不喜欢你仗着自己陪嫁丰厚就不听劝阻,有事没事都要往娘家跑罢了。你不再见七太太,一心一意地做魏家的媳妇,我们又何必要把你的陪嫁委托给窦家的人打理”又道,“你嫁到我们家也有小半年,你扪心自问,你嫁过来的时候,我娘等你如何如今又待你如何我母亲性情温和,待人最是善不过,为何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你怎么不想想这其中的缘由却只知道一味的指责我娘的不是。你再看你自己,又变得了一个怎样的人哪里还有我刚认识你时的半点影子”
窦明默然。
五太太看着不由急了起来。
这个窦明,怎这样的糊涂
哪对夫妻不是从蜜里调油到渐渐生出罅隙甚至是两看两厌的
说到底,都是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摩擦日积月累引起来的。
她却听信了魏廷瑜的话,觉得只要顺着魏廷瑜,他们的关系就会像刚成亲那样的好。
可人心却是壑欲难填的。
今天他哄你为了夫妻和美不认自己的亲娘,明天就能哄你为了个贤惠的名声给他纳妾,后天就能哄你为了家族兴旺变卖陪嫁
这本是姑娘要出嫁时,母亲要叮嘱女儿的。
可看窦明这样子,王映雪什么也没有说。
王映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该说的一句话也没说。不该说的却一句不撇,硬生生把窦明教唆成了这个样子抢了姐姐的未婚夫还能理直气壮地走在大街。
真是不要脸
五太太不由在心里把王映雪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当着魏家众人的面,她又不能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分析给窦明听,只能等事后跟窦明说了。
五太太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焦灼起来:“明姐儿。你身子骨不好,小心站的时候长了发晕,快让周嬷嬷扶着你去歇会。这里有我和你舅母,不用你操心”
窦明轻轻地摇头。
她为了嫁给魏廷瑜。不仅得罪了父亲和窦昭,而且让窦王两家的人瞧不起。
窦家和王家早已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
她如果离开魏家,重新回去窦家或是王家,岂不要让那些人笑掉了大牙
实际上从她代窦昭嫁给魏廷侯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了退路。
她只能过好,不能落破。
魏家已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她怎么能和魏家撕破脸到时候她又能去哪里呢
窦明心中苦涩,黯然地道:“多谢五伯母关心。只是常言说得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我已是魏家的媳妇。自然要尊夫如天。”
她曲膝给五太太行礼。低声道,“母亲那里,恕女儿不孝。还请五伯母多多照应。”
“明姐儿”纪氏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六伯母,”窦明神色平静,淡淡地道,“我如今忠孝难两全,总要选一样,您也别怪我恨心。”
纪氏肃然地望着窦明,嘴角微颤。
半晌,她颓然地坐下,长叹了口气。
魏廷珍看着,满面春光,眉宇间止不住的得意。
窦家厉害又如何,窦明还想做魏家的媳妇,窦家就得低头
但她向来有点小聪明,知道这个时候不易再惹怒窦王两家的人,否则窦王两家破罐子破摔,最后吃亏的,还是窦明和魏廷瑜窦明不过是五太太的堂侄女,可魏廷瑜却是她的胞弟。窦家可以不心痛窦明,她却不能不心痛魏廷瑜。
她撩了暖帘,高声地喊着丫鬟:“还不吩咐灶上的婆子做几个拿手的好菜,今天夫人娘家的亲戚要留在这里午膳”
窦王两家的女眷哪还有颜面留在魏家用午膳,本已把魏家压得透不过气来,马上就能打个翻身仗了,谁知道窦明却跑出来自己拖自己的后腿,让形势逆转不说,这失了先机,窦明以后想要拿捏魏家,恐怕是不能了。好在这次窦王两家也没有给魏家好脸色看,魏家想把欺负窦明,也要想想窦王两家的势力,勉强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五太太脸色铁青地道:“我们不比大姑奶奶,没事就能耗在娘家我屋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回去示下,这午膳就不用了,改天再来打扰明姐儿。”
她说完,看也没看窦明一眼,和纪氏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高氏深深地看了窦明一眼,尾随五太太和纪氏出了宴息室。
魏廷瑜咯咯笑着送客。
五太太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出不来。
上了马车,她不禁低声道了句“我们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蔡氏也满脸子气。
见过傻的,没见过像窦明这么傻的。天时地利人和,竟然自己求了饶,白白便宜了那个没把她放在眼里的魏廷珍。
她很想问问奸生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看见婆婆和六婶婶的脸色都非常的难看,她只好把满腹的狐疑压在了心底,帮五太太和纪氏各倒了杯茶,应酬似地安抚着两位长辈:“五姑奶奶年纪还小,不免会做错事,娘和六婶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外,等五姑奶奶大些了也就好了。”
“她年轻是还小。”
和五太太对面而坐的纪氏却冷冷地道,“可越是年纪小,却越能看出本性来。狗尚不嫌弃家贫,她活生生一个读过孝经、女诫的人,竟然能说出是不是我不见我娘,这件事是不是就此掠过不提的话来。可见性情有多么的冷酷无情”又道,“你们再看寿姑。小小年纪就知道好坏。那妥娘,不过是奉了赵氏之命照顾她两年,她就又是给添妆。又是抬举她的男人,把她照顾的衣食无忧。可再看看我们这位四姑奶奶,身边的丫鬟婆子有几个能长久的更不要说受她恩惠为她卖命的了可见平时不是我偏心,实在是她这个人让人喜欢不起来”
还说自己不偏心
明姐儿身边不是还有个周嬷嬷吗
蔡氏听了暗暗好。觉得纪氏还是不一般地偏心窦昭。
五太太闻言却是一愣,越想越觉纪氏的话有道理,对窦明竟然生出几分忌惮来。
觉得窦明的心肠真硬,对生她养她的母亲的尚且如此,对自己就更没有什么感情了,自己就算是对她再好,只怕也难以捂热她那颗冰冷的心。
她一路沉默地回了槐树胡同。
窦世枢去了衙门,却怕窦家的女眷在魏家受辱,派了个小厮在家里等消息。
五太太想想今天的事就觉得沮丧。提不起兴致来。让那小厮给窦世枢带了句“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的话。自己则悻悻然地躺下了。
蔡氏服侍母亲歇下,立刻差了贴心的嬷嬷回娘家。
那嬷嬷悄声对蔡太太道:“我们家十奶奶说,窦家出大事了。让你得空就去看看她。”
窦家是当朝阁老,他们和窦家又是姻亲。窦家出大事了,说不定就会连累到蔡家。
蔡太太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让人准备了些糕点,待那嬷嬷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去了窦家。
知道亲家太太只是来看看外孙,被窦明之事闹得心情不佳的五太太和窦太太寒暄了几句,就让贴身的嬷嬷带着蔡太太去了蔡氏的宅子。
蔡氏关门上,和蔡太太说了一下午的话。
王家那边,高氏却和高明珠感慨:“这做人父母的,有时候还真得自省其身,不然连自己的子女都连累,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高明珠婷婷玉立,明眸皓齿,当得起“明珠”二字。
她正亲自服侍着高氏洗梳,闻言拿着梳子的手不由得一顿,犹豫道:“虽说姑母不像话,可被做女子的这样嫌弃,总归是不太好”
高明珠很想说,以后窦明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窦明横竖姓窦,有事自有窦家出面,他们王家夹在中间,算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知道,王家上上下下待这个表妹不同一般,当初还差点把窦明嫁给了王楠。这话别人说得,她却说不得。
高氏对自己的这个侄女歉儿媳妇很是了解,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而且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就转身冲着她笑了笑,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你避着就是了。我那里,自会对你祖母说。”
高明珠松了口气。
高氏头疼着怎么去给婆婆回话。
庞玉楼却被有这么多的顾忌。
她夸张地做了个拉人的举动,高声道:“拦往拦不住,明姐儿的话就那么说出来。不要说是我了,就是窦家的五太太霍氏,都脸色大变。您说,姑奶奶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怎么就说得出这样绝情的话来难道真是有了男人就忘了娘不成”
“胡说”王许氏拍着榻沿,生怕庞玉楼还说出什么让人脸红的乡间俚语来,“你说事就说事,嘴里乱七八糟些什么”
庞玉楼听着在心里冷笑。
你不是把你的那个被夫家撵回来的女儿当宝贝吗吃我的喝我的,还对我指手画脚的,我就要恶心死你们
她立刻做出副瑟缩的样子,喃喃地道:“窦家也太小气了,不过是要他们拿两支百年的人参给明姐儿补补身子,他们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你给我住嘴”王许氏气得面如锅底,终于撇过了庞玉楼,厉声问高氏,“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庞氏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不相信窦明会连母亲都不认罢了。
高氏在心里嘀咕着,恭谨地把经过向王许氏讲了一遍。
王许氏当场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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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愠色
王家乱成了一团。
高氏、庞玉楼和一群丫鬟婆子冲着王许氏又是掐人中,又是用冷帕子敷脸,王许氏总算是醒了过来。
她幽幽地吩咐身边的人:“这件事不许告诉姑奶奶”
众人自然是恭声应“是”。
她犹不死心地问两个儿媳妇:“明姐儿真的说出那样的话来”
高氏和庞玉楼微微颔首。
王许氏大哭起来:“我这是造得什么孽啊我辛辛苦苦地养了个白眼狼出来,竟然会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认了,世上有这样做子女的吗窦家怎么也不管一管,难道就任她这样作贱自己的母亲不成他们窦家不是号称礼仪传家的吗我事事处处想着明姐儿,把她排在我的孙子孙女前面,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弥补对映雪的愧疚不然她一个姓窦的,凭什么在我们王家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她骂着,喊高氏,“你亲自再去问明姐儿一声,她是不是铁了心不认映雪如果她不认映雪,她也休想我们王家再管她的事。我就当没有映雪是死了丈夫,孩子夭折了,她与我们王家,再也没有关系”
高氏真心不想再去看魏家人的脸色,可婆婆的吩咐
,她又不得不从,只能硬着头发应下来。
庞玉楼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劝着王许氏:“娘,您让大嫂去问明姐儿,还不是自取其辱明姐儿说这话的时候,可不只有我和大嫂和大侄儿媳妇在跟前,窦家的人也在跟前。那五太太当时就傻了眼。连问了她几声你难道就不顾念你娘十月怀孕生下了你,明姐儿都没有一丝后悔或是犹豫,您让大嫂去问什么啊我们难怪还会骗您不成你要是不相信,大可派人去窦家的人。又何必急巴巴地跑到济宁侯府去丢脸呢”
王许氏呆住,半晌才颓然地靠在了大迎枕上。
可这样事到底没能瞒住关心女儿陪嫁的王映雪。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愣地望着胡嬷嬷,脸色雪白:“不可能。我的明姐儿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定是庞氏在我母亲面前诽谤明姐儿,我要去问个清楚”
王映雪拔腿就要往门外闯。
胡嬷嬷一把抓住了她,劝道:“我的好太太,二舅太太骗您,难道大舅太太也会跟着二舅太太扯谎不成五姑奶奶这么做,定是无可奈何的权宜之策,您只管安心等着,等过几天事情平息了,五姑奶奶就会来看您了。”
是吗
王映雪问自己。
心却锥心的痛起来。而事情也远比她们想像的复杂多了。
没多久。就有小道消息隐隐地传出窦明是奸生子的事。甚至把当年王又省的升迁,赵谷秋的死,窦昭的嫁妆都联系在了一起。
可谣言这种事通常当事人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窦昭也不知道自己坐在家里。也有祸事上门。
她和陈曲水研究着外院那些管事的出身来历,研究着“拂”字辈原这群小姑娘身后的祖父祖母们或是外祖父外祖母。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窦昭不禁感慨,“从表面上,这些人都没有什么联系,可若是从外祖父和外祖母这边查起来,却发现他们都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像个老树盘根似的,支持着英国公府的日常运作,国公爷怎么就敢贸贸然把那些管事和小厮给收拾了的”
陈曲水也有些傻眼。
他看着上面一个个的名字,头皮有些发麻地道:“拂风的祖母,竟然服侍过两代国公夫人,直到陆太夫人去世,她才由蒋夫人做主,回了自己儿子身边荣养。而拂叶祖母,却和拂风的祖母曾经一起上院一起服侍过陆太夫人,还有这个拂雪,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看上去像养不活了才送进来求条出路的,可他的祖父却曾经做过老国爷的随从,还曾救过老国公爷的命,因为瘸了脚,做不得重活,这才跟着了自己的儿子在田庄上生活”
“都是蒋夫人之前,陆太夫人和老国公爷重用的老人。”
窦昭神色凝重地道,“那蒋夫人主持中馈之后呢是全都换上了她自己的人还是留在府里的那些人都遭到了宋宜春的清算”
想起这些人的遭遇,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良久。
陈曲水叹道:“若是想问老国爷的事,找他们定是一问一个准,可想知道蒋夫人的事,这些人恐怕是没有什么用处。”
窦昭却不着么想。
她笑道:“什么事都有因才有果,从老国爷身上,未必就查不出蒋夫人的事来。”
“哦”陈曲水知道窦昭素来有主意,闻言来了精神。
窦昭道:“按道理,英国公就算不懂庶务,也应该找个信得过的男子帮英国公打理才是,怎么英国公府的庶务从前却是蒋夫人在打理”
陈曲水眼睛一亮,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窦昭不由抿了嘴笑。
陈曲水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和自己在一起久了,见惯了她的强势,早已不把女子当家视为稀奇,才没有往这方面想。
她道:“我一直就很奇怪,为什么蒋夫人去世后,英国公变化如此之大。是他本性如此,一直在蒋夫人面前伪装还是有什么事刺激了他如果是前者,他为什么会畏惧蒋夫人如果是后者,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陈曲水道:“我觉得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蒋夫人主持中馈的时候,老国公爷还在世。如果蒋夫人是以势压人,老国公爷不会如此平静把家里的事交给蒋夫人”
窦昭笑道:“你看,这就涉及到了老国公爷。拂叶拂风的祖父祖母,多多少少都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陈曲水点头。
两人商量着怎么去拜访这些人。
宋墨回到家。第一句话就问“夫人在哪里”,知道窦昭早上忙了一上午家中的琐事,下午和陈曲水在小书房里说话,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并没有谁来拜访她时,他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魏廷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当初是他选择了窦明,毁了和窦昭的婚约,现在又以窦明是奸生子为由。找窦明的麻烦。
他到底要干什么
成了亲之后才知道怀里的美人在画上的时候最漂亮,所以后悔放弃了窦昭还是知道窦昭名下有西窦的一半产业见财起心想重提当年的旧事
他怎么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翻得起这层波来
宋墨闷闷不乐地换了日常惯穿的靓蓝色杭绸袍,面如玉冠般的脸上显得有些阴郁。
甘露吓了一大跳,忙道:“世子爷,我这就去请夫人过来。”
以为他是恼了窦昭和陈曲水在小书房里秘谈。
“不用了。”
宋墨皱了皱眉头道,“夫人在和陈先生说话,你不要去打扰。”
真的不用吗
甘露恭声应是,心里却犹豫不决。
宋墨朝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一个人坐在炕桌边。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甘露决定还是跟夫人说一声。
陈曲水听说宋墨已经回来了。自然不好再在小书房里呆下去。
他和窦昭一起去见了宋墨,笑着告辞。
宋墨很客气地把他送到了门前。
窦昭已从甘露那里听说宋墨的心情不好,见宋墨折了回来。就笑着挽回了他手臂,歪着头打量着他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脸有点阴。像要下雨的样子。”
宋墨失笑,道:“你别听那些丫鬟说风就是雨的,我只是有点累,不想说话而已。”
又去摸她的肚子,柔声道,“孩子今天乖不乖”
“孩子乖得很”怀孕最初的三个月过去之后,窦昭能吃能睡,还长胖了,“高兴家的得了舅母的话,每天叮嘱我在院子里走三圈,我现在连我们家后院后面有几棵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宋墨就笑道:“高兴家的差事当得好,得赏”
窦昭咯咯地笑,问他:“你今天又干了些什么”
“什么事也没有干。”
宋墨道,“顾玉进宫去给皇后娘请安,我,他,还有高远华三个,晚了一下午的茶。后来董其来了,请我们去醉仙楼用晚膳,高远华觉得醉仙楼碰到的净是些熟人,不想去,董其就建议去千佛寺胡同小李记家吃私房菜,顾玉又不干了,说什么去小李记家不如去朝阳门外新开的一家万春楼,高远华又觉得太远,大家站在那里半天没拿定主意,结果皇上传高远华去问话,我和顾玉都懒得和董其应酬,就散了。”
窦昭奇道:“顾玉怎么没有跟着你一道回来”
宋墨笑道:“他坐着我的马车到了大门,却被家中的小厮给拦住了,说是他四弟不太好,云阳伯让他快回家去瞧瞧。”
顾玉下面还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行四的那个今年才三岁,自打落地就病病歪歪的。
窦昭道:“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我已经让人跟过去了,若是不不好,会来回信的。”
窦昭就问起顾玉的婚事来:“还没有定下是谁吗”
宋墨道:“今天顾玉进宫,就是去探皇后娘娘的口气了。谁知道娘娘却说,只要顾玉喜欢,不拘是什么出身都行。顾玉刚才在马车上,就是和我说这件事。听他的口气,好像云阳伯有意为他订永恩伯家的十一小姐,他不太满意。”
他说着,摇头道,“他原想借借皇后娘娘的势,不曾想皇后娘娘却是这样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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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差事
难道顾玉今生和前世一样,会娶了永恩伯家的十一小姐为发妻
窦昭有片刻的沉默。
顾玉何止是对冯氏不满意,简直可以说是憎恶。
冯氏是永恩伯弟弟的孙女,窦昭前世没有见过,只听人说冯氏相貌平常,性格怯懦,为人木讷。
顾玉在辽王登基后的第二年,以无子为由,休了冯氏。
冯氏在冯家的家庙里自缢身亡。
冯家的人给她装殓的时候,才发现冯氏还是女儿身。
冯家为此和顾家闹到了殿前。
辽王自然是维护顾玉的,说什么冯氏平庸,不足以担当云阳伯夫人等等。冯家不仅没有讨了好,永恩伯还被罚了两年的俸禄。没过几天,老永恩伯就病逝了,冯家也因此而失了圣心,一蹶不振,从一等的贵勋很快沦落到三等。
而顾玉却得万皇后赐婚,很快迎娶了安陆侯周朝的嫡长女。
这位周氏窦昭却见过,人长得漂亮不说,还写擅书画,云阳伯去世后,顾玉的父亲被暴出孝期宣淫的丑闻,顾玉跳过父亲,直接继承了云阳伯的爵位,顾家因此很乱了一阵子,周氏却能把顾家的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京都贵勋圈子里都说云阳伯娶了个惠淑的妻子。
可奇怪的是,顾玉和这位周氏的关系也非常的冷淡。
他从云阳伯府搬出来,和宋墨毗邻而居。宋墨内宅美女如云,他的内宅则是姬妾成群;宋墨没有子嗣,他却隔三岔五就弄出个庶子或是庶女出来。然后让人送回云阳伯给周氏扶养,据说因为孩子太多,他过年回云阳伯府祭祖,甚至没有认出自己的庶长子来。
一时间。他和宋墨都成了京都的风景。
这一世,他难道还要走前一世的老路不成
窦昭想了想,道:“既然顾玉不太满意,你就帮帮他吧别让他太为难。”
宋墨“咦”了一声。笑道:“你不是说再也不做媒了吗怎么管起顾玉的事来”
窦昭赧然地辩道:“他舅舅不爱,舅舅不疼的,我这不是可怜他没人管吗这夫妻可是一辈子的事,勉强在一起,总归是不好”
宋墨却来了精神,凑到她面前问她:“你觉得这夫妻是一辈子的事”一面说,一面还像是情不自禁似的,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那情景。要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以至于在屋里服侍的甘露红着脸退了下去。
窦昭拨开他的手。嗔道:“乱闹些什么在宫里过了一夜,也不嫌腰酸背痛了还不快去梳洗了,我帮你按按肩膀”
宋墨灿然地微笑。高声地应了一声,去了洗漱的耳房。
窦昭忍不住笑着摇头。
宋墨有时候比她这个两世为人的还要稳重。有时候却像个孩子一样的幼稚。
自从她有次在宫时值了夜回家后向她抱怨值房的床太硬,挺得他不舒服,她明明知道他在撒娇,却依旧心痛他,帮他按摩解泛之后,他每次值夜之后就要说自己腰酸背痛。
宋墨很快只穿着件中衣进来,趴在炕上,由窦昭且他按着背。
和前几次一样,她按了几下,宋墨就不让她按了:“这个要力气,等你生了孩子,再好好帮我按按。我们两天都没见了,说说话吧”
窦昭想到他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好,笑道:“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若是累了,歇手就是了。”
继续给他按着背。
宋墨却有些不安心地翻身,接着窦昭要她陪自己躺下。
窦昭见他实在没有心情,依言偎在了他的怀里。
宋墨却没有说话,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把她好好的一个纂儿弄得乱七八糟。
看来是真的遇到事了
窦昭越发的温柔小意起来,旁敲侧击地问他这两在在宫里都遇到了什么事。
宋墨又怕窦昭担心,想了想,把窦明的事告诉了窦昭。
“奸生子”窦昭有些意外,道,“她们去魏家之后,六嫂带着静姐儿来家里串门,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我。不过,没有说这件事。可能是怕我难堪。这件事虽然于窦明的名声有损,可父亲也一样难逃责难,”她有些担心地道,“不知道父亲现在如何了你明天去瞧瞧父亲吧他和你说得到一块。如果是我去,只怕又会不欢而散。”
宋墨笑道:“你放心吧,这件事你和岳父大人都成了受害人,倒是你的五伯父,被翰林院的那些翰林们攻讦,说他利益薰心,连自己的族兄都要管计。又有人传出来,说这件事是你二伯祖母做的主,与五伯父当时在京都,根本不知道情,又有人说你二伯祖母太糊涂,怎么同意将这样一个妇人扶正。现在最丢脸的是王家了,甚至有人把王又省年轻的时候曾在青楼买醉,没钱付资,得同年相助才得以脱身的事给翻了出来,说王又省此人伪善好色,人品不端,所以女儿才会宁愿给人帮妾云云,把火烧到了王又省的身上。”
窦昭听了怎么觉得这么高兴呢
她嘴角翘了起来。
宋墨就稀罕地道:“哎哟,原来你讨厌王又省”
“你这不是废话吗
”窦昭嗔道,“母亲自缢,固然与她的性子有关,可若王映寻不是王又省的女儿,我母亲会如此吗他们家倒霉,我自然高兴。”
宋墨立刻有了主意,道:“你说,我们给王又省穿穿小鞋如何”
窦昭心中一惊,忙道:“他如今好歹也是屈指可数的封疆大吏,你还要紧的事,可别为了个王又省,把自己给拖进去了。”
“你放心好了。”
宋墨比窦昭还高兴地道,“我还要和人白头偕老呢可不想把时光都浪费在他的身上。”
窦昭想到他上一世的跋扈。心里就不踏实,非要宋墨承诺她。
宋墨笑着勾了窦昭的指头,道:“我们拉勾,成不成”
窦昭就真得和他拉勾。
宋墨笑得不行。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我怎么就娶了个这么有趣的媳妇”
窦昭忙提醒他:“孩子,你小心孩子”又和他调侃道,“你现在才知道你媳妇不错啊”
宋墨突然安静下来,松下她。小心翼翼地捧了她的脸,笑容渐褪,端容凝视着她的眼神,正色地道:“我早就知道我娶了个好媳妇”
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娶了进门。
他悄悄地说在心里对自己说。
决定把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永远不对窦昭提起。
窦昭却被宋墨认真的表情吓了一跳,忙道:“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出”宋墨扑哧一声笑,翻身仰面躺在了她的身边,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道,“我只是觉得这世上的事很奇妙。你我一个在真定。一个在京都。天各一方的人,却能接为夫妇”
而且还这么的好。
难道是上天为了补偿他所受的苦难
他在心里暗暗地道。
窦昭也觉得很奇妙。
前世她只是后宅中一个默默无闻的妇人,他却是让整人朝野都悚然的焦点。念生,却机缘巧合地成了夫妻。而且他待自己还如此的好,真像做梦似的。
念头闪过,她不由得一愣。
自己不会真的在做梦吗
她就掐了宋墨一下。
宋墨哎哟一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满是关切:“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窦昭笑了起来。
就算这是梦又如何
她愿意长醉梦中不愿醉。
窦昭扑进了宋墨的怀里,抱着他不说话。
温暖的怀抱,清冽的味道。
这是宋墨。
怎么会是梦
窦昭轻轻地吻了吻宋墨的下巴。
宋墨搞怪似乎低声惊呼,凶巴巴地道:“你也挑逗我后果是要自付的。”
窦昭呵呵地笑,带着几分纵容。
第二天,宋墨休沐,去了东平伯府。
他穿了件竹叶青的杭绸直裰,春风中,他如玉的面孔静谧而从容,如暖暖的春日般让人微醺。
东平伯不由感叹道:“世子爷真不亏是京都的第一美男子”
宋墨不由皱了皱眉。
东平伯这才惊觉自己失语,忙笑请宋墨去了书房。
宋墨就说起姜仪的事来:“他和我有些香火缘,又是马大人推荐的,人又机敏,总得给他个机会。正好五军营那边有个同知的位置,我想推荐南城指挥使过去,调姜仪为南城指挥使,您看如何”
五军营里的人轻易不能离营,就算升了一品,也不及五城兵马司自由,有油水啊
这简直是硬生生地让南城指挥使给姜仪挪位置嘛
东平伯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让宋墨不高兴,他很爽快地答应了,把正他只是代理五城兵马司,这种顺水推舟的人情不送白不送。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起魏廷瑜来:“在副指挥使上呆了两年,是不是要调整调整”
宋墨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和煦地道:“侯爷那边虽然比是妹夫,却比我年长,又有王家操心,有些事我倒不好插手”
东平伯想到魏廷瑜是走得王又省的路子来的五城兵马司,又想到这些日子京都对王又省的流言蜚语,自认找到了原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声道:“原来如此世子爷的顾忌不无道理。”
他笑着请宋墨品茶,揭过了这一段。
但姜仪巴结上了英国公世子宋墨擢了南城指挥使的小道消息还是像野火般地在五城兵马司时传开了。
补上昨天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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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责难
五城兵马司的人看魏廷瑜,目光中就带着几分好奇。
魏廷瑜后知后觉,直到姜仪正式走台上人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他想起同僚们看他的目光,在衙门里一刻钟也呆不下去了。
魏廷瑜回去对窦明道:“你哪天抽空去趟英国公府看看寿姑,宋砚堂近日提了一个和他没有任何亲戚关系的人做了南城指挥使,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是论亲还是论交情,宋墨都应该提拔他才是。
姜仪的事让他突然惊觉,自他成亲之后,他和宋墨就从未曾在一起喝过小酒,说过体己话。
自己这些日子的确是太疏忽宋墨了。
窦明听着大怒,可想到两人刚刚和好,又只得把那怒意强压在心底,脸上的笑容就不免有些勉强,道:“寿姑也是你能喊的你小心在宋砚堂面前说漏了嘴,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也知道,自从我嫁给你之后,窦昭就再也没有给我一个好脸色,我去找她,还不如你直接去找宋砚堂。你不常说宋砚堂从前和你有多好吗你和他说说,这点小事应该不难吧”
魏廷瑜自己知道自己的事。
就算当初宋墨待他最好的时候,提携他做生意,送他马,介绍朋友他认识,他对宋墨知道的越多,对他的畏惧就越深,到了最后,在宋墨面前已有些唯唯喏喏了,怕说错了话,怕喝多了酒。被宋墨所厌。因而英国公府出事的时候,他想趁机和宋墨撇清,这才对姐姐说出那番话来的。现在宋墨待他即冷淡又疏离,他哪里还敢往前面凑
可当着窦明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硬了头皮,请宋墨喝酒。
宋墨听说魏廷瑜登门心里就觉得硌得慌,吩咐陈核:“跟下面的人说一声。以后济宁侯来家里,请到外院的小花厅里奉茶就行了,用不着兴师动众地到处找我或者是夫人。”
又道,“我今天还要给皇上写陈条,你去问问济宁侯有什么事如果不要紧,就帮他办了。如果要紧,就跟着他说一声,我还有事,让留话给你。我自会斟酌一二的。”
说来说去。就是从此以后不见济宁侯。也不帮他办什么事。
陈核在心里嘀咕。
这魏廷瑜可真是脑子里少一根筋,他怎么还敢踏进颐志堂
陈核去了花厅。
魏廷瑜要求宋墨升官,这种事怎么能跟一个小厮说
他嗫呶了半晌。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失望地起身告辞。
陈核忙把宋墨的话吩咐下去。
魏廷瑜去了景国公府。
魏廷珍听说了。顿时气得直跳脚。
“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那宋砚堂因为窦明的原因不待见你。”
她抱怨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窦明是个坏事的种子,让你别娶她,你不听,现在好了,眼睁睁到手的城南指挥使飞了你要是不听我的,以后还有你受的,你等着好了”
魏廷瑜烦得要命,道:“这都是从前的事了,你反反复复地这样提有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休了窦明不成”说到这里,他看到姐姐眉眼一动,吓了一大跳,忙道,“就算晚把窦明休了,难道宋砚堂就能和我像从前一样说不定到时候得罪了窦家和王家,更麻烦”想打消姐姐的念头。
魏廷珍听着果然眼神一黯,沉默片刻,道:“这件事我问问你姐夫有没有什么主意”
魏廷瑜不想回去,一面陪着侄儿侄女玩耍,一面等张原明回来。
张原明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好道:“要不你去求求东平伯他不是汪大河的岳父吗这也是层关系。”
魏廷瑜又去找汪清海。
事前魏廷瑜的前途,汪清海自然是义不容辞,亲自陪魏廷瑜去东平伯府。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魏廷瑜就这样到处折腾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个着落,反倒是把原东城指挥使郝大勇给惊动了。
多亏英国公府的走水案,他在英国公府世子爷面前露了脸,也跟着沾了光,英国公府走水结案之后,他擢了五城兵马司佥事,又因东平伯是兼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平时并不管五城兵马司的事,他和英国公府世子有这段香火缘,东平伯就把五城兵马司的事都交给了他协理,他现在俨然是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好不得意。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能和宋墨、东平伯的关系更进一层,能得了他们的推荐,坐上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位子。
他就问身边的人:“英国公府世子爷最近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吗”
身边的人想了想,道:“英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娘家的堂侄金榜提名中了进士,这算不算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他一巴掌就拍在了那人的肩膀上,把那人差点拍倒在地:“你这蠢货,这么好的事,怎么不早说这种事不值得庆贺,还有什么事值得庆贺”
郝大勇立刻备了二百两银子的贺礼去了槐树胡同。
听说是宋墨朋友来贺,槐树胡同的大总管面色有些怪异地打量了他两眼。
四姑爷都交得是些什么朋友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请自来啊
他忙叫了个管事把郝大勇请到了花厅里奉茶。
郝大勇就看见了几个五城兵马司的熟面孔。
他毫不拘束地和那些人打着招呼。
窦世枢听了不由得头痛,想了想,吩咐大总管:“你去跟世子爷知会一声人来了就是客,可总得让世子爷知道,不还礼也要道声谢。”
大总管应声而去。
宋墨正陪着窦世英听翰林院的一帮人在那里吹牛。闻言笑着跟窦世英解释了几句,就要出去待客。
窦世英却一把拽住了宋墨,道:“我和你一起去。他们既然给你面子,我们也不能太怠慢别人。”
宋墨只好摸了摸鼻子。跟在窦世英后面和郝大勇等寒酸。
都是有眼色的人,郝大勇等见宋墨虚扶着自己的岳父亲自出面招待他们,又对窦世英毕恭毕敬的,自然知道这马屁往哪里拍。一个人口若莲花,赤\裸\裸地奉承着窦世英,把个窦世英弄得落荒而逃,心里却说不出来的舒服,找到窦世枢道:“砚堂朋友的礼金你直管收下,把名单给个我就成了,我来还这份情。”
人家哪里是奉承的是你,人家奉承的是宋砚堂
你去还情,那些人能和宋砚堂扯上关系了。还不得高兴的倒履迎接
窦世枢话到嘴边。看着窦世英那副完全不懂其中蹊跷的样子。又咽了下去。
他现在有个好女婿了,自有女婿帮他打点这些,自己这是替他操得哪门子的心
“行啊”他爽快地吩咐大总管等会给窦世英抄份礼单过去。
窦世英就对宋墨道:“你放心。这些礼金我来回”
或者是因为窦世英觉得对自己的生活有办法做主,他有意无意地。选择了用金钱来弥补这种缺憾。
宋墨隐隐感觉到了一点窦世英微妙的心态,并没有推辞,而是投其所好地笑道:“寿姑前两天还责怪我乱收礼,您也看到了,人根本不是我请的,又是窦家的好事,我总不能把人给撵走吧您能出面,就再好不过了。”
窦世英就叮嘱他:“你不要和寿姑吵。她怀着身孕,脾气是有点古怪的。想当初,她娘怀他的时候,寒冬腊月的,眼看着要生了,却嚷着要吃香椿,我到哪里去给她弄啊”
突然间回忆起从前的事,他的神色有些恍然。
宋墨却不敢让窦世英沉浸在往事中,他忙道:“岳父,伯彦马上要考庶吉士了,他和我们家一向很亲,我们在京都也有好几处房产,您看我们要不要收拾间宅子给他读书。若是他考中了庶吉士,还要在京都待三年,到时候身边也得有人照顾,自己有落脚的地方岂不更好”
窦世英喜欢宋墨用“我们”这个词。
他满脸是笑的不住地点头,道:“我们去和伯彦说说,看他是什么意思。”
宋墨拉了个丫鬟问窦启俊在哪里。
丫鬟笑道:“五少爷被太太们拉进去问话还没有出来呢”
宋墨就笑吟吟地望着窦世英:“您说,我们要不要救救他”
窦世英也来了兴趣,道:“自然是要想个法子把伯彦给拎出来了”然后对那丫鬟道,“你就跟他说,我有朋友过来了,让五少爷出来见见。”
丫鬟曲膝行礼,快步去了内院。
窦世英却和宋墨相视而笑,就像两个一起做了什么趣事的同道中人,颇有些遇到了知音的味道。
窦启俊此时正和窦昭站在正屋院子的石榴树旁说话。
“这些日子忙着下场,匡家的事我还没有谢谢四姑夫和四姑姑,”他歉意地笑着,眉宇间尽是蟾宫折桂的兴奋和喜悦,“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子,再登门拜访,好好地和四姑父喝上两盅。”
匡家在知道了是谁在打他们家主意之后,觉得自己的船队既然被有心人入了眼,就如同一块肥肉,这个不来咬两口,那个来会来,最终决定把船队低价卖给了汪格。
匡卓然则有决定悬梁刺股地考进士。
窦昭觉得
这样也好。
没有官身保护的商家始终摆脱不了被奴役的命运。
等匡卓然举业有成,匡家也可以重振其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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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会继续在节假日加更。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人选
而在离此不远的小茶房里,蔡氏却拉着母亲蔡太太不停地抱怨道:“娘,我只是说给您听听,您到好,传得到处都是,连我公公一块儿排编上了。这要是让窦家的人知道了,不休了我,也要把我送到家庙里去。您这么大的年纪了,什么事没有经历过,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乱子来”
正说着,大开的茶房外面有动静,蔡氏忙低下头来,一面沏着茶,一面佯装出副和母亲聊天的样子:“既然供了痘娘娘,如今侄儿大好,应该让嫂嫂去庙里还个愿才是。”
看着是两个小丫鬟进来提热水,她松了口气。
窦明的事越传越玄乎,越传越没有谱,已不是普通的内宅八卦了,偏偏这些日子窦启俊下场,家里的人都很紧张,婆婆甚至吩咐她和郭氏分明给窦启俊做了两件应景的新衣裳和考篮考帘等,她一时也没有功夫回娘家和母亲说这件事。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母亲,母亲又只在几位来贺的夫人面前打转,让她没有机会说,好容易才抽个空把母亲拉到了茶房,没说上两句话她就噼里啪啦地嗔怪开来。
蔡氏讪讪然地笑,等两个小丫鬟出去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没人,她这才窘然地低声道:“我只对你姨母说过,谁知道你姨母会告诉她小姑子”
她姨母的小姑嫁到了景国公府,和景国公府的二太太石氏私交最好。
窦氏不由瞪眼:“您难不知道景国公府的三个媳妇各自为政打擂台,狠不得要分出个生死来你还敢跟姨母说这件事。现在怎么收场”
已经升上到了爷们讨论的范围,她能怎么办
难道还跳出来说是自己说的不成
就算是她想认错,到时候账算到她的身上去了,他们家老爷只怕都要被责难
蔡太太被女儿逼得没有了退路,只好唬了脸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反正被窦家知道了。我这才张脸也得舍了。”
是啊被窦家知道了,母亲没脸不必说,她这个做媳妇的也会跟着倒霉,况且这件事已经不是窦家能左右的了,与其被唾沫星子淹死,还不如就这样站在旁边看热闹好了。
反正她又没有造谣。
窦明的确是奸生子。
王家的确是仗势欺人逼死了赵氏。
这么一想,她顿时心安理得起来,口气也变得绵软:“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以后凡是涉及到窦家的事,都多个心眼。别像这件事似的闹出笑话来,让外面的人看窦家的热闹。您可别想了,您是窦家十爷的岳母,窦家丢脸,您也一样跟着没面子”
见女儿柔和下来。蔡太太腰杆立刻直了起来。
“好了,好了”她颇为不耐烦地打断了女儿的话,“这些道理我还要你教,你只管好生服侍你婆婆,照顾好我的几个宝贝外孙就行了,说这么多做什么让别人听去了,反而麻烦。”
说完。抬脚就茶房外走,“姚阁老和戴阁老的夫人都过来了,娘还要去说几句话,你沏了茶。也快点过来。”
又小声嘀咕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白白放过了。”
蔡氏翻了翻眼睛,端着大红海棠花的托盘跟着出了茶房。
窦启俊则被请到了书房。窦世英问他有什么打算:“照我说,五哥这边虽说。可到底住着三家人,不如我那里宽敞,又离六哥近,去我哪里住最好。可砚堂的话也有道理,你刚到京都,不免要结朋交友,跟我们这些叔伯们住在一起,不仅不自在,你的那些同科们也不好登门,不如单门小户地住着。正好砚堂在玉桥胡同有个小宅子,赵家就是在那里办得喜事,你也是知道的,离翰林院隔着一条街,你不如暂时在那里落脚,以后寻了好更好的地方理说。”
窦启俊大喜。
他这几上四处游历,五湖四海、三流九流的朋友很多,有些长辈未必就看得上眼。能单独住,当然是最好不过。不过,父母在,不远游。他的长辈多在京都有宅子,他却在外面凭房子住,不管是五叔祖还是六叔祖只怕都不会答应,这个念头也不过是在他脑海时一闪,现在窦世英提出来,他有些迟疑道:“只是五叔祖和六叔祖那里”
窦世英道:“自有我去说,你只管安心考上庶吉士就行了。”
窦启俊素向喜欢这个待人亲切随和的七叔祖,闻言忙笑呵呵地道谢,问起宋墨来:“怎么不见四姑夫住他的宅子,总管跟他道声谢吧”
窦世英眉头微蹙:“他被他那些朋友给拉去说话了。”
又不满地道,“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请自来,又一个人急巴巴地和他私下说话,有什么事不能家里去说,非要借着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好好的一场喜宴,被弄得四不像。”
“可能是有事求四姑夫。”
窦启俊解释道,“衙门里不好说,英国公府的门槛太高又迈不进去,只好寻了这个机会。”
今窦启俊是主角,他都不介意,窦世英还有什么不悦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去了坐满翰林院学士的书房。
拉宋墨说话的,是郝大勇。
他神叨叨地道:“济宁侯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软,常常好心办成了坏事。别的不说,就前几天,有个姓王的家伙,说和景国公府是什么亲戚,要在东大街开个绸缎铺子,为了铺子的佣金,和牙人闹了起来。这关我们五城兵马司什么事那家伙却把不各怎地把济宁侯给说动了,济宁侯带着城东兵马司的人过去,把那牙人吓得落荒而逃。
“照我说,既然是景国公府的亲戚,怎么景国公府不出面,要济宁侯出面
“就算是因为济宁侯在五城兵马司里任职,这事后。不要说景国公府的大总管了,就是普通的管事,也派个来打声招呼才是。
“可景国公府倒好,像没这事一样。
“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姓王姑母曾经奶过景国公府世子爷,只是他姑母早就去世了,景国公世子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可济宁侯不仅认了他,还接受了他二成的干股,如今姓王的打着济宁侯的幌子,在城东做起了卖买。弄得城东得绸缎铺子都要礼让他三分,生意好得不得了。”
他偷偷地打量着宋墨的神色,“你说这事办的那姓王的如此狡猾,只怕济宁侯要吃亏了”
郝大勇想干什么
宋墨微微笑,摆明了立场:“济宁侯虽和我是连襟。可我也不好管到他府上去,这种事,只怕还得靠他自己警醒。”
也就是说,世子爷是不管的
郝大勇得了信,立刻精神百倍。
他笑着朝宋墨拱手作揖,道:“您说得对,有些事只能自己靠自己。谁也帮不上。”
宋墨笑了笑。
郝大勇起身告辞:“放了榜,几家欢喜几家愁,金榜题名的固然喝得酩酊大醉,那落榜的。就更喝得糊里糊涂的,甚至有人趁着酒意跳湖的,我们回衙门里看着点,酒席我就不坐了。改天再单独为窦进士庆贺。”
一个进士老爷,在其他地方自然是万人传颂。稀罕得不得了。可在京都,三年一放榜,密密麻麻一堆名字,不与自己相干,谁记哪几个士子中了进士。
像郝大勇这样自认为一辈子都不会和那些翰林院的酸儒打交道的,就更不记得了,只得顺着窦世枢的名头称了窦启俊做“窦进士”。
宋墨失笑,亲自送郝大勇出了侧门。
郝大勇十分的兴奋。
他贴身的随从困惑道:“我瞧着世子刚才什么也没有说收拾济宁侯,合适吗”
“你这笨蛋,如果世子要保济宁侯,我刚才说出那番话,世子只要应我一句济宁侯刚到五城兵马司不久,还不懂这些,只要请你多多指点他就是了,我不仅不能踩济宁侯,还得制造个机会让他升迁。”
他颇有些得意洋洋地道,“这件事办好了,世子爷不谢我都不行”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急着回衙门。
宋墨不动声色地回了书房。
窦世英、窦世横正和余厉等人说得高兴,见宋墨进来,年轻些的笑着和他打招呼,像余厉这样的老资格则矜持地坐在那里等着宋墨去打招呼。
大家毕竟不同圈了。
宋墨随窦世英的辈份大方地和这些人应酬,余厉几个老儒看了不由微微颔首。
就有人问窦世英:“怎么没有看见你们家二姑爷”
窦家世代耕读,像窦世英这样把两个女儿都嫁入了勋贵之家的,到目前为止还是独一份,大家对他的家事因此比较了解。
窦世英闻言脸就有些黑。
早就让人给济宁侯府送过信了,魏廷瑜到现在也没来。
宋墨给窦世英解围,笑道:“刚才还在这里的,被太夫人叫进去问话了,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众人就哄笑起来,拿了窦启俊开玩笑:“你是怎么脱得身,也给你五姑夫支支招”
“我有什么办法”窦启俊笑着,若有所思地瞥了宋墨一眼,“我还是我七叔祖和四姑夫捞出来的,这样是再进去,恐怕连我七叔祖和四姑夫都出不来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窦昭俊从此对宋墨却多了几分亲近,等到贺宴结束,主动上门拿了钥匙,搬去了玉桥胡同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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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旧人
窦昭月份重起来,肚大如箩,宋墨颇为担心,倒是太子妃介绍来的稳婆看着满脸堆笑,道着“没事”:“夫人的屁股大,是个好生养的。”
窦昭记得自己第一胎是顺产,对稳婆的话颇为赞同,安慰宋墨:“你去忙你的,有什么事,我让武夷去叫你。”
英国公府的应酬特别多。
宁德长公主的寿辰之后,接着就是三公主、万皇后、太后娘娘的寿辰,待到六月十六,又是万寿节,到了下半年,是辽王和太子的寿辰,这还没有算上各皇子公主,王公大臣窦昭觉得不在黄历上注上一笔,回事处若是忘了提前内院,算得出差。
今天宋墨正和顾玉、严朝卿几个商量着太后娘娘的寿辰,稳婆过来了,宋墨丢下顾玉进来也跟着进来了,送什么寿礼给太后娘娘,还没有定下来。
“不要紧。”
宋墨有些敬畏地望着窦昭的肚子,柔声道,“我不在,正好让他们各抒己见好了。”
说着,回头望向稳婆,“万一夫人生不下来怎么办”
稳婆不由瞪大了眼睛。
万一生不下来,那就只有闯鬼门关了
可这话那稳婆怎么敢说
她噎了噎,道:“生产的时候还会在太医院的御医在场,我也略懂些金针之术,不会有事的。”
宋墨就问太医院的哪位御医擅长看妇科,哪位御医擅长看儿科,初生的孩子吃什么补药好,林林总总,问了一大堆。
稳婆笑吟吟地耐心帮他解释,心里却不暗停地嘀咕。
这不是女人应该关心的事吗怎么到了英国公府世子爷这样,全颠倒了。
外面的人都传英国公世子杀人不眨眼。要不是太子妃发了话,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就这样,一路上她的腿还一直打着颤儿。没想到英国公世子爷根本不传说中青面獠牙的凶恶彪汉,而是长得面如冠玉,目如点漆,丰神俊朗,仪度雍容。她活了三十几年,高门大户也进得不少,却从来没有看见过比英国公世子爷更漂亮的男子了。最最重要的是。世子爷待世子夫人那贴体的关心,一看就发自内心。
世子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她不禁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见这谣言真是能杀死人
窦昭却娇嗔着拉了拉宋墨衣袖,小声道:“新生的婴儿吃什么补品舅母去湖广的时候,事无巨细都曾叮嘱过我,六伯母又把王嬷嬷派过来服侍我。我们都不懂这些,听大人们的就是了,别想当然的乱来,辜负了长辈们的一片好意。”
言下之意让他捣乱。
宋墨讪讪然地笑,嘱咐了她几句“要是累就躺着别动”,去了外院。
窦昭望着他的背景,微笑着摇头。
真是关心则乱。
宋墨也有这一天。
真是有趣。
可心里也甜甜的。像含了块糖似。
她吩咐甘露给稳婆打赏。
三月底,由宋墨做主,窦昭打听过这个人之后,把素绢许配给了外院回事处一个叫徐良的管事。甘露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
甘露笑着拿了个沉沉的钱袋子给稳婆。
稳婆又惊又喜。
早就听说英国公世子夫人陪嫁丰厚,没想到出手也这样大方。
她说了几句吉利话,笑着和甘露嫁出了内室。
窦昭就由若朱扶着下了炕,在正房的院子里溜达。
这是她上一世的经验。
生产前越是动得多。越容易生。
送了稳婆回来的甘露就端了个小茶几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摆着瓜果、糕点。
宋大太太带着儿媳
妇谭氏过来了。
窦昭想到她曾经要介绍稳婆给自己,以为她是关心自己生产而来。见风和日丽的,吩咐小丫鬟端了锦杌放在葡萄架下,请大太太和谭氏喝茶,吃果子。
大太太笑着问了她几句关于生产的事,话题突然间就转到了姜仪的身上去了:“听说那小伙子长得十分精神。你这怀孕,生产,静养,怎么也得个小半年,有些事,你自己心里要做个打算才是。”
窦昭茫然了片刻才明白大太太在说什么。
她不禁失笑,道:“让大伯母费心了,我想这些事世子爷自有安排,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应该操这些心。”
大太太闹了个大红脸,和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隐瞒地道明了来意。
原来谭氏的父亲也在五城兵马司里任职,如今已升了城北兵马司的指挥使,宋墨到任后,他曾多次拜访宋墨,宋墨待他也很热情。可到了升擢的时候,却变成了郝大勇
而郝大勇掌管了五城兵马司之后,对宋墨越来越不尊敬,竟然以怨报德,打起了济宁侯的主意,处处给济宁侯穿小鞋不说,前些日子还公然查起济宁侯的事来,把济宁侯和一个姓王的一起在东大街开绸缎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大太太道:“虽说朝廷命官不允许行商贾之事,可这满朝文武,谁家不做点卖买单靠那份微薄的奉禄,还不都得饿死啊得饶人去且饶人,郝大勇这么做,五城兵马司的上上下下都很有怨言,我那亲家翁怕世子爷受了牵连,特意让我来跟夫人说一声,让世子爷别被那姓郝的蒙骗了”
窦昭笑而不语,瞥了谭氏一眼。
别人不知道,谭氏心里却明白。
她父亲这是眼红郝大勇和姜仪得了宋墨的器重,在宋墨面前给两人上眼药呢
谭氏脸涨得通红。
窦昭这才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徐徐地道:“既是如此,我让人领了大太太去前面书房吧世子爷正在书房里和顾公子说话。”
说着,高声喊了若彤,一副摆明了不管的样子。
大太太吓了一大跳,失声道:“夫人。济宁侯可是你的妹夫。”
窦昭冷笑,关是告诫半是警示地道:“济宁侯虽是我妹夫,可世子爷却是我丈夫”
大太太骤然变色,带谭氏告辞。
甘露知道窦昭在外人面前素来维护宋墨,见大太太婆媳走了,这才低声道:“这件事,您真的不问问世子爷吗”
窦昭道:“世子爷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每个人到我面前来胡诌一通我都要和世子爷对质一番,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甘露赧然。
窦昭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因为陈曲水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个六旬老者同行。
老者姓宋,名锦,字世泽。
他就是原名叫美贻,现在叫拂叶的祖父。
宋世泽虽然年过六旬,身材不高。却腰身挺得笔直,花白天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粗布袍子洗得干干净净,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显得非常硬朗。
他跪在窦昭的面前,老泪纵横:“我自家祖一辈就被赐姓宋,到了我这一辈。更是得国公府的恩典,在老国爷书房里服侍,及长,又放出去做了大掌柜。孙夫人去世。蒋夫人掌家,老国公爷又重病缠身,我主动提出来去天津卫的庄子里和儿子媳妇一起过活。老国公爷去世,我曾帮着送三我万万没有想到。国公爷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熟识的人都不见了不说,连个缘由也打听不出来。想请世子爷拿个主意。世子爷身边护卫如林,等闲人根本不能近身,我又是在世子爷出生的时候就出了府,就算是自报家门,世子爷也未必认得我。我火急火燎的,直到听说夫人吩咐大兴田庄的庄头送进个丫鬟到颐志堂服侍,这才觉得有了盼头,把唯一的孙女送了进来夫人,我们盼这一天,可盼了三年了”
他咚咚地给窦昭磕着头。
窦昭不由扬眉。
能给家主送三,可见是贴心体己,极有体面的管事。
他离开英国公府去天津卫的田庄荣养,应该是新旧交替,为蒋夫人的人挪地方。而蒋夫人之后重用蒋家的人,他们这些人后代也因此没有了机会继续进府当差,流落在了各个田庄,成了普通的农户。
她示意陈曲水把人扶起来,让人给宋世泽端了张了小杌子坐下,徐徐地道:“按理说,英国公府当家的是国公爷,你却说你想找世子爷拿个主意,可见你心里明白,你熟识的人是为什么不见了的,至于说缘由也打听不出来,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你既来见我,可见心里早就有了盘算,我们不防打开天窗说亮话,反落得个坦诚相待。像你这样虚虚实实地试探我,我可没这时间,也没这兴趣。要知道,我这里除了你孙女,还有个祖母曾经服侍过两任国公夫人的,有个曾经在老国公夫人屋时当了差的。我虽不知道名字,宋总管是府里的老人了,应该很清楚才是。我既然能找了你来,也能把她们找来。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宋世泽表情一僵,随后露出窘然之色。
世子夫人能找到他,固然因他有心留下了线索,可也看得出其人的精明能干。第一次见面,怎么能保全国公爷的面子又给世子夫人留下好印象,他自从知道英国公府要在田庄的世仆时选丫鬟的时候就琢磨到今天,谁知道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而事情已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容不得他再审时度势,犹豫不绝了,就算是说错了,也不外乎如此。
他咬了咬牙,扑通一声又重新跪在了窦昭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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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旧事
“求夫人给我们这些人一个出路。”
宋世泽咚咚咚地给窦昭连磕了三个头,对从前的事也不再讳莫如深,“蒋夫人当家的时候,喜欢用定国公府的人;国公爷当家,我等更是如同他老人家的肉中刺,眼中钉;世子爷如今又走了蒋夫人的老路,我们这些枉有拳拳之心,却报效无门,求夫人成全我等的一片忠心,重新将我等的后人归于门下效力。”
他的反应,在窦昭的预料之中。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心思,他们又何必在自己放出话去要重用宋家世仆的时候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让陈曲水找了去。
不过,有些话却得说清楚。
她笑道:“宋掌柜是明白人,那你可知道世子爷为何走了蒋夫人的老路”
宋世泽犹豫片刻,低声道:“世子和国公爷罅隙时,我等这些留在府里的老人袖手旁观,看着世子爷罹难,世子爷心中有气,不想再用我等之人”他说着,猛地抬起头来,高声道,“夫人,世子爷可曾留意过,侍卫处的胡护卫,回事处李管事,账房陈管事、王管事等人,在蒋夫人的丧礼之前已不知道了去向”
窦昭心中微愕。
她还真没有留意过。
那个时候她一心只想着怎样让宋墨从宋宜春手中逃脱,光明正大地回到英国公府去,哪里留意英国公府这些管事的变故。而且在那种情况之下,就算她想留意,也顾不上,也没有人手。
她沉吟道:“这几个人是老国公爷留给蒋夫人的人还是留给世子的人”
宋世泽闻言顿时对窦昭忌惮起来。
她虽然出身官宦世家,却对勋贵之家的规矩作派十分的熟悉了解,而她和世子爷的婚事是临时起意定下来的,她嫁到英国公府没多久。直到年前才开始主持英国公府的中馈们,却能着眼关键,可见是个极不寻常的女子。
他再看窦昭,目光主显得有凝重:“这几个人是老国公爷留给世子的人。”
这个答案,让窦昭心中一震。
老国公爷已去世多年,那时候宋墨还只是咦咦学语的孩童,英国公府的中馈和庶务都已交给蒋夫人打理,而老国公爷还特意留下了几个人给宋墨使唤,可见老国公爷对蒋夫人还是有所保留的。
火石电光中,一个念头闪进了窦昭的脑海。
她不收失声道:“这些人蒋夫人并不知道。而是在老国公爷临终的时候交到了国公爷手里可是如此”
宋世泽再也无法掩饰对窦昭的震惊,深深地望着窦昭,徐徐地点了点头。
窦昭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以宋墨出事的时候。英国公府才会没有一个人出声。
培养一个忠心耿耿的仆妇,是多么的不容易,宋宜春就这样像收拾白菜萝卜似的把胡护卫,李管事等人给收拾了。
她想想都觉得可惜,心痛。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前世宋墨才会独身一人狼狈地逃出京都
宋宜春,得有多恨宋墨,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啊
窦昭神色渐肃,道:“当年出了什么事让老国爷不得不把英国公府交给蒋夫人打理”
宋世泽神色晦涩难明,半晌,他才看了陈曲水一眼。示意事关重大,请窦昭让陈曲水回避。
“陈先生负责打理我所有的事务,”窦昭却淡淡地道。“没有什么事他不能知道的,你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了。”
陈曲水听着,身微欠身,朝着窦昭感激地揖了揖。
宋世泽错愕。
他原以为陈曲水是世子爷宋砚堂的人,不过是拨给了窦昭差遣。没想他竟然是世子夫人窦氏的人。
宋世泽想到这一路上陈曲水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手段
能把这样一个人收于麾下,窦夫人。又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他的神色比起刚才,恭敬中又多了几分郑重。
宋世泽说着从前的旧事:“陆夫人自第一胎小立之后,就坐不住胎,等怀国公爷的时候,已年近四旬,在床上足足躺了七个月,才有惊无险地生下了国公爷。老国公爷和陆夫人非常的高兴,爱若珍宝。待到启蒙的年纪,又是个读书的种子,老国公爷不知道有多宽慰。也许正因如此,国公爷的性子有些散慢,待人待物也不怎么上心。
“当时的广恩伯世子爷,现在的广恩伯和国公爷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非常的好。
“广恩伯府和英国公府不同,自怀淑公主的驸马董麟被泛为庶民之后,董家每代都为世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广恩伯府也渐渐落魄下去。
“定国公被授于福建总兵,广恩伯就起了心思,想和福建那边的大户人家联手做海上生意。国公爷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广恩伯找来的时候,国公爷就给定国公写了封信,请定国公对广恩伯的事多多照应。
“本来福建的那些大户人家做海上生意是人皆尽知,心照不宣的事。多广恩伯一个不多,少广恩伯一个不少。定国公收了收函,只说让广恩伯自己小心,别站在风口浪尖,让他不好做人就是。
“广恩伯为此还曾写了封信来感谢国公爷。
“可正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过了两三年,有人举报福建一大户和倭寇做生意,还为上岸的倭寇提供庇护。
“定国公当时已升至福建巡抚,正在整顿福建吏治,怎能容得下这种事自然是当成大案要案重点的查。
“谁知道查来查去,却查出了广恩伯。
“定国公想到广恩伯和国公爷的关系,心中甚是不安,连夜派了心腹的幕僚来见老国公爷,并带话给老国公爷,这件事他最多能拖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不管查出什么事来,都只能上报朝廷,请圣意裁决。
“老国公爷震怒,亲自带人抄了国公爷的书房的内室,不仅查出了广恩伯写给国公爷的信,还查出了广恩伯夹在信中的巨额的银票。
“老国公爷气得当场就给了国公爷一耳光。
“国公爷却跪在我老国公爷面前又是诅咒,又是发誓,说自己没有染指福建那边的生意,广恩伯送给他银票,他也不知情。
“蒋夫人也给国公爷求情。说国公爷不是那样的人。还说。等闲人得了这么多的银票,怎么也要找个地方藏起来,怎么会这样大大咧咧地夹在书信里。可见这全是广恩伯的主意。
“老国公连声骂国公爷孽障。找了幕僚和大总管为国公爷善后。
“蒋夫人扶着国公爷回了屋。
“谁知道走到半路,国公爷突然挣脱了蒋夫人的手跑到外院,带着几个护卫去找广恩伯对质。
“广恩伯自然不会承认。
“不仅如此,还算是给广恩伯报了个信,让广恩伯把自己的首尾给收拾干净了。等到定国公那边正式上报朝廷的时候。受牵连的只有福建那边的几家大户,京都这边,却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一点关系。
“从此广恩伯和国公爷就再也没有了往来。
“老国公爷则开始手把手的教国公爷庶务。
“只是国公爷当时一心想读圣贤书,对这些琐事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进展缓慢,反倒是蒋夫人。帮着国公爷出主意,暂露头角,让老国公爷感叹不己。
“本来这种事也稀松平常。谁年轻的时候不贪玩。等年纪渐长,也就好了。
“可老国公爷却因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染了风寒之后就卧病不起。
“老国公爷眼看着时日不多,国公爷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老国公爷没有办法,这才把家业托付给蒋夫人的。”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老国公爷见定国
公如日中天,怕蒋夫人向着娘家,国公爷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怕到时候英国公府为定国公府所用,这才留了一手,指望着世子爷长大以后支应门庭,和定国公府分庭抗礼。”
宋世泽说到这里,语气开始哽咽。
“那几个人,都是老国公爷看了又看,试了又试,当时府里最拔尖的人,是托孤之人,就这样没了”
也就是说,老国公爷从来不曾看好宋宜春,早早就打算好了跳过宋宜春把家业交给宋墨
窦昭道:“国公爷应该不止做了一件这样的事吧”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老国公爷不可能轻易的死心。
宋世泽的的哽咽噎在了喉咙里。
窦昭静静地喝着茶,耐心地等他开口。
宋世泽长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轻声道:“国公爷被惯坏了,蒋夫人又是个十分有手腕的女子,国公爷根本不是蒋夫人的对手,老国公爷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算是间接地承认了窦昭的猜想。
她不禁奇道:“老国公爷难道就没有想到世子爷会受蒋夫人的影响,亲近蒋家的人吗”
“怎么没有想到。”
宋世泽苦笑道,“可国公爷没有能力挑起英国公府的重任,总不能让国公爷把世子爷也给教得不懂稼穑吧只要世子爷被教导成了个能支撑起家业的男子,英国公府就不可能事事以定国公府为尊,与其留下什么话让定国公忌讳,还不如就这样让世子爷受定国公的教导。不管怎么说,世子爷也是蒋夫人十月怀孕,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人可因为男人向着娘家,却会为了儿子和娘家翻脸。自古以来,这个道理就没有颠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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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旧闻
所以老国公爷算准了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孙子还是自己的孙子,不管定国公待宋墨怎样的好,最终宋墨还是会一心一意维护英国公府。
窦昭不由在心里冷笑。
前世,宋墨就亲手斩断了英国公府的传承
如果老国公爷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日的决定
宋世泽见窦昭脸上闪过的冷意,想到窦昭同样是做人媳妇的,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为老国公爷辩护:“老国公爷这么做,实际上是有原因的”他犹豫道,“国公爷年轻的时候,曾经养过一个外室”
外室
窦昭大吃一惊,差点跳了起来。
在宋墨的描述中,她觉得宋宜春和蒋夫人虽然算不上琴瑟和鸣,却也相敬如宾,怎么突然冒出个外室来
而且自从宋宜春和宋墨反目之后,宋宜春的事全都被宋墨扒拉出来,宋宜春如果曾经养过外室,宋墨不可能一无所知。蒋夫人的死,最有可能是和宋宜春感情有了纠葛,可宋墨在分析蒋夫人的死因时却从来没有朝这方面想,可见宋墨也不曾听说过这件事。
事情如此隐密,定然不简单。
她脸色一凝。
宋世泽忙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自从老国公爷亲手杀了那女子之后,国公爷就没有再犯。定国公家的人性情刚烈,老国公爷防着蒋夫人,也是怕蒋夫人掌权之后做大,和国公爷秋后算账,坏了英国公府的前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窦昭哪里还听得下他的解释,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仔细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家里却从来无人谈起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哪些人”
宋世泽踌躇道:“这件事除了老国公爷、陆老夫人、国公爷、蒋夫人、我和两个已经去世的老管事,就是当年的蒋家也不十分清楚。
“这件事要说,还得从国公爷和蒋夫人的婚事说起。
“当初老国公爷瞧中了蒋夫人,主要是因为蒋家的女人善生养,其次是因为蒋夫人小小年纪,已帮着梅夫人主持中馈,处理起定国公府的事来井井有条,游刃有余,在京都的勋贵圈里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贤淑。可国公爷却不怎么满意。他一心想娶个读书人家的女子为妻,觉得蒋夫人出身将门之家,肯定没有读过多少书。还是陆老夫人想办法让国公爷见了蒋夫人一面,国公爷这才欣然同意了婚事。
“国公爷和蒋夫人成亲之后,一开始两人的感情还很好。但蒋夫人常常把兄长怎样怎样挂在嘴边,国公爷看夫人就越来越不顺眼,有一次甚至发生了口角,国公爷将一盅热茶朝蒋夫人泼过去,气得蒋夫人脸色发白,小半年都没有理睬国公爷,要不是陆老夫人从中劝和。两人恐怕还会接着闹腾下去。
“就是在这个期间,国公爷去万明寺散心,遇到了一位小娘子,父亲早逝。和寡母哥哥过活,不知怎么,国公爷就和这女子走到一块去了,还在万明寺后置下了个小小的宅院。不时和这小娘子幽会。
“这件事被国公爷身边的小厮悄悄地报给了老国公爷知晓。
“本来蒋家就素来有广纳姬妾的习惯,老国公爷并不担心蒋家。只是觉得这小娘子未出阁就国公爷勾勾搭搭的。只怕品行有些不端,就派了已经去世的陈管事去打听。
“陈管事打听出那小娘子早年曾订下一门亲事,因传出与自己表哥有些首尾,被退了亲。
“国公爷哪里能让这种女子进门
“让陈管事去了结此事。
“谁知道陈管事回来却说,那女子怀了身孕,已经有三个月了,是国公爷的骨肉。
“老国公爷一听就傻了眼。
“英国公府子嗣单薄,老国公爷不免有些舍不得。
“正在此时,又传出蒋夫人诊出喜脉。
“老国公爷患得患失,既担心外面的那位生下庶长子,蒋夫人生下嫡长子,两个孩子隔得太近,对国公府不利;又怕外面那个生下的是庶长女,蒋夫人诞下嫡长子,白白惹得蒋夫人心里膈应;最担心的还是外面那位生下庶长子,家里生下的却是嫡长女,给英国公府留下后患。
“这件事被陆老夫人知道了。
“还是陆老夫人的主意正。
“说不管外面那位生下的是哥儿还是姐儿,都是庶孽,都留不得。
“孙子以后有的是,就算将来蒋夫人没有儿子,也可以正经地纳了良家女进门,为英国公府开枝散叶。
“老国公爷听了,派李总管带着陆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去给那小娘子灌药。
“那小娘子却是个心里有城府的,李管事走后,她就躲了起来。
“老国公爷大怒,更加觉得这小娘子心术不正,把老奴从保定叫回来,和李总管一起把人找了出来。
“老奴刚领了命,国公爷就跑过来向老国公爷求情,还说,是他把那小娘子藏起来的,老国公爷要责罚,就责罚他。还说,他不过是一时糊涂,看在那小娘子有了他的骨血的份上,这才继续养着她的,并不是要把她纳进门。并向老国公爷保证,只等那小娘子生下了孩子,他就会和那小娘子断得一干二净,再无瓜葛。不管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会抱给个好人家收养,以后男婚女嫁,与宋家绝对没有关系。
“自己的女人可以不认,自己的孩子却绝对没有不认的道理。
“老国公爷怎会答应
“国公爷就去求蒋夫人。
“蒋夫人是个明理的,说若是国公爷喜欢,把这女子纳进门也无妨,可这孩子却留不得,两个孩子的岁数相差太近。如果那小娘子同意,只要她打了孩子。蒋夫人就立刻做主,让她进宋家的门。
“老国爷的脸色有些不好。
“陆老夫人却觉得这样极好。”
说到这里,宋世泽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显得有些黯然。
“国公爷听了,高兴得直打转,拉着蒋夫人的手谢了又谢,揽着陆老夫人的肩膀亲亲热热地喊着娘亲,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老国公爷随后就知道那小娘子原来就躲在万明寺。
“而且小娘子愿意打下孩子,只求能进宋家的门。
“老国公爷当场就踹了国公爷一脚。红着眼睛瞪着国公爷道:这样的女子,你还要纳进门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想找点事做
“国公爷傻傻地捂着被老国公爷踹过的地方,不解地问老国公爷:不是你们说的吗只要她愿意打了孩子,就让她进门。怎么她愿意打了孩子。你们又反悔了
“说着,国公爷像想到什么似的,拔腿就往外跑。一面跑,还一面嚷着:我就知道,你们是骗我的把窕娘的藏身之处骗出来之后,就要对付我们,你们根本就没准备让她进门
“老国公爷气得半死。让身边的小厮按住了国公爷,把国公爷交给了我看管,带着李管事,亲自去了万明寺。
“没多久。老国公爷就回来了。
“满脸疲惫地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一直在屋里像困兽般狂躁的国公爷突然推开了老国公爷就跑了出去。
“我很担心,在得老国公爷的默许之后,跟了过去。
“炕上的被褥上全是血,那小娘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地瘫在炕上。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国公爷抱着那小娘子嚎啕大哭。
“我上前试了试鼻息,好像已经没有气了。就退了出去。
“没多久,那小娘子身边的一个丫鬟领着那小娘子的兄长来了。
“他呆呆地推开了门,进了屋。
“不一会,就传来悲恸的哭声。
“再后来,小娘子的兄长和国公爷打了起来。
“我看着国公爷毫不抵抗地挨打,就把国公爷给拉了出来,陪着国公爷在万明寺旁边的一个小酒馆里喝了两盅酒,看他迷迷糊糊地醉了过去,这才把他带回府。
“老国公爷又派了我去处理后事。
“那小娘子的兄长倒是个硬朗的人,把老国公爷赏的银子全都给丢了出来,他那寡母却是个有意思的,等小娘子的兄长一转身,她就出来把老国公爷赏的银子全都捡了起来,还和我讨价还价,多要了二千两银票。
“事后我回了保定,李管事被派在了国公爷身边当差。
“我听李管事说,国公爷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乱来过。
“又因为是老国公爷看不上那小娘子的人品,不让那小娘子进府的,蒋夫人从此更加理直气壮,反倒是国公爷,好像对这件事有些心虚,在蒋夫人面前做小伏低,特别是生下世子爷之后,国公爷被广恩伯拖累的时候,蒋夫人当时正怀着二爷,挺着大肚子给国公爷求情,国公爷对蒋夫人就更是百依百顺了。
“老国公爷看着直摇头。
“可劝了几次都没用,没有办法,这才只好把英国公府托给了蒋夫人,又留了几个人给世子爷。”
窦昭听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宋宜春年轻的时候还曾做过这种事
可这又与宋宜春和宋墨之间的罅隙有什么关系呢
宋宜春总不会为了一桩陈年旧事就把和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发妻和传承家业的嫡长子都杀了吧
他有这样深情吗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就算如此,前世的宋墨也不可能因为宋宜春害死了蒋夫人就弑父杀弟,断了英国公府的传承吧
窦昭想到了樨香院里的那几个丫鬟。
难道说宋宜春本质就是个好色淫徒因为蒋夫人的原因,一直苦苦地压抑,时间长了,心理发生了变化
也不对啊
正常如老国公爷判断的那样,蒋家素来有广纳姬妾的习惯,蒋夫人对这种事应该不会太在意才是,宋宜春想纳个把美人为妾,蒋夫人不会阻拦才是,宋宜春有什么必要装模作样的
或者是蒋夫人与众不同,因为看多了妻妾之争,所以特别反感别人纳妾
窦昭有些头痛。
不知道这件事还好,知道了,反而在往事中陷得更深了,变得更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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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女色
窦昭把宋世泽安顿在了陈曲水的小院,并对宋世泽道:“若是有谁问起,就说是陈先生的朋友,来探望陈先生的。”
宋世泽迟疑道:“如果有人认出我来”
“那也没什么关系。”
窦昭笑道,“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又做走南闯北,做过英国公府的大掌柜,见识不凡,你看着对方来意灵活机变就行了。我相信宋掌柜的能应付得来。”
宋世泽不由在心里嘀咕。
敢情自己急巴巴地跑到英国公府来,还有个功能是做诱饵啊
可事已至此,他已在英国公和世子爷之间做了选择,容不得他三心二意,他如今只有一心一意地跟着颐志堂走下去了,如果能因此解了世子爷的心结,纵然是个诱饵,他也认了。
拿定了主意,宋世泽也就没有了怨气。
他恭敬地给窦昭行礼,随陈曲水退了下去。
窦昭立刻出门去找宋墨。
金吾卫的衙门设在五军都督府,但在内宫有个值房。宋墨今天当值,在值房坐营。她就在五军都督府旁的一个小茶馆里等。
或许是因为周围都是六部衙门的缘故,这个小茶馆门脸不大,进去却曲径通曲,别有洞天。要不是廖碧峰跟着,她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这样一个地界。
督促茶馆里的博士给窦昭上了茶点之后,廖碧峰就带着武夷几个退到了外面的庑廊下。
窦昭坐在幽静的雅间,这才感觉到自己来
得有些冒失。
宋墨和宋宜春反目之前,宋墨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父亲。自然对宋宜春的事停留在表面,可父子对立之后,宋墨没有少查宋宜春,宋宜春也没有少查宋墨。如果宋家春在那位窕娘之后还首尾,宋宜春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可见宋宜春真如宋世泽所说,从此以后没有再犯。
十几年前的旧事。而且是宋墨出身之前的事了,自己这样急巴巴地抓着不放干什么
窦昭失笑。
可也不能否定,她很好奇那位窕娘是个怎样的女子,竟然能勾得宋宜春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来。
她吩咐若朱给自己续了杯茶。
宋墨匆匆地赶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宋世泽悄悄进府,他是知道的,窦昭这样突然找来,他很是担心,甚至连是董其和他一起当值也顾不上了,托董其看着点。自己急急地出了宫。“有什么事你让人带信给我就是。怎么自己跑来了你这个样子,可轻不起车马的颠簸。”
窦昭笑着摸了摸肚子,道:“你别担心。我是坐轿子来的。”
又见他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知道他赶得急。吩咐若彤打了水进来给宋墨梳洗,扭头道,“我和宋世泽见了面,他说了些陈年往事,我听说有十分感慨,就来找你了。”
她坐到了宋墨的身边,把和宋世泽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宋墨。
宋墨的眼睛越瞪越大,窦昭讲完之后,他半晌才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神色有些呆愣。
任谁听到自己的父亲当年曾经做过这样的事心情都不可能很好。
窦昭轻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本来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那小娘子也去世了,与我们没有了关系,只是觉得婆婆正怀着你,发生了这样的事,婆婆的心情肯定很复杂,所以还是想告诉你,至少让你知道婆婆曾经的难处”
也许在她的潜意思里,宋墨对宋宜春的感觉越淡薄,父子交锋之时,宋墨就会越安全,所以她才会把这些告诉他吧
宋墨的听了,情绪果然有些低落,道:“也就是说,父亲把祖父留给我的人全都清除了”
他跳过了外室的事,说起了那几个管事。
“嗯”话传到既然可,再多说,不亚于在宋墨的伤口上撒盐,窦昭道,“听宋世泽话里的意思,正是因为如此,国公爷对你不利的时候,才没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宋墨沉默了一会,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恢复了一惯的冷静从容。
窦昭既放心又心疼,笑道:“这茶馆是谁开的心思到巧。全做成了一个个小小的亭院不说,除了供应茶点,还供应饭菜,我难得出来一趟,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用晚膳吧”
她进门的时候看见影璧上挂着写了菜名的木牌,知道这家茶馆还供应酒菜。
宋墨偶尔也借这里应酬朋友,和属下说事,知道这茶馆里茶水还可以,吃食却不敢恭维,但见窦昭兴致勃勃,也就凑着趣儿让廖碧峰去茶博士那里取了菜单来,点了几个这里做得比较好的菜肴。
等茶的时候,窦昭就和宋墨说起她在真定和窦启俊几个去法源寺吃斋菜的事来。
宋墨听得津津有味。
窦昭却想起了邬善。
好久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可这念头一闪而过,她很快被宋墨那少有的爽朗笑容所吸引,把邬善抛在了脑后。
邬善站在石榴树前,看着那个仪容雍容矜贵的男子笑意温柔地扶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上了马车,有半晌的呆滞。
窦启俊轻轻地摇了摇头。
邬善回过神来。
他朝着窦政昌、窦德昌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们快进去吧免得又遇到什么熟人,又得打半天的招呼”
邬善听说窦启俊中了进士,特意请了窦启俊吃饭,选来选去,没想到选中了和窦昭同一家茶馆,见到了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窦家叔侄也没有想到窦昭会出现在这里。
大家相视一笑,也就把这茬给揭了过去。
窦德昌就提起邬善的亲事来:“你和你表妹都订亲三年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邬善赧然。道:“等九月乡试之后就办喜事。”
“如此甚好。”
窦政昌道,“今年我们也要下场,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你家喝喜酒”
邬善笑着应“好”。
这几天他读书有些不用心,上次乡试落了第。这次自己用心功课,如果能考中了举人,又听母亲的话娶了表妹,母亲也不会再反对自己和窦家的人来往吧
他笑着请窦家叔侄进了雅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充满了莫名的悲伤。
倒是窦昭,回到颐志堂后有些睡不着,她找了若朱说话:“你想办法查查樨院香的丫鬟们为什么辄扎得那么厉害”
从前她以为是争风吃醋,有些膈应,听都不想听,现在却很想知道缘由。
若朱恭声应“是”,窦昭这才安心歇下。
过了两天,若朱来给她回话。
“夫人。国公爷耳根子软。谁服侍的好。就抬举谁,可没两天,又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责罚那些身边服侍的。”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樨香院的丫鬟为了能在国公爷面前出头,就千万百计地讨好国公爷。诬告陷害,无所不用其极,偏偏国公爷一味的只听得进好话,听不进歹话,时间一长,你踩我一脚,我捅你一刀的,樨香院的丫鬟们也就个个变得像仇人似的了。据说当初白芷就是踩着钏儿上的位,没想到钏儿能拨到二爷院里去,结果钏儿临走前还给白芷下绊,白芷差点儿被国公爷给撵到田庄里去,白芷这才不服气,要给钏儿一个教训”
窦昭看着心中一动,道,“白芷和钏儿都是国公爷身边近身服侍的,她俩人可被国公爷收在房里”
若朱的脸涨得通红,低声道:“没有樨香院里的人都知道,国公爷从来不沾染丫鬟的,白芷和钏儿最多也不过是人长得漂亮些,嘴甜些,讨国公爷喜欢些,可说到收房,自蒋夫人去世之后,也就收了一个叫杜若的在屋里。”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听落雁的口气,那个叫杜若的丫鬟好像有些不简单,除了服侍国公爷,她平时哪里也不走,一个人呆在厢房里做针线能一做就是一整天,头都不抬一下,也不到国公爷面前去凑热闹,丫鬟们的冷言冷语也不放在心上”
窦昭让人带信给杜唯查杜若的来历。
原来杜若是犯官之后,被贬为奴籍。
她又让杜唯去查宋宜春从前的通房。
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入府为奴的,就是父兄是府上有体面的管事没有一个出身卑贱的,而他对这些丫鬟们都很不错,在府里的时候温柔体贴不说,放出去的时候,都给了大笔的妆奁,走得心无怨怼。
真是有意思
窦昭捧着茶盅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藤萝轻轻地呷了一口。
据宋世泽说,那窕娘姓黎,祖上也曾出过翰林,到了她父亲那辈虽然败落,可家中一年也有三百两银子的出息,不仅能供得起一个哥哥读书,还能给她攒下一笔嫁妆。
看来,宋宜春很看重一个人的出身,并不是那种看着女色就昏头的人,他对服侍自己的女人还是有个基本要求的。
这样有好也有坏。
好处是这些女子通常都受过比较好的教育,其次是这样的女子比较容易抬姨娘。
可这么多年来,宋宜春都没有妾室。
是他觉得这些女孩子都不足以给他当妾室呢还是蒋夫人不同意呢
窦昭想了想,直接去问宋墨。
“你在想些什么呢”宋墨这些日子有些忙,没顾得上窦昭,不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在干些什么,失笑地拧了拧窦昭的鼻子,道,“母亲生下天恩之后,身体不好,也曾提出给父亲纳个妾室,父亲挑来挑去,不是不满意人家的出身,就是人家不愿意做妾,这件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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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起意
窦昭笑道:“婆婆出身将门,身体应该很好才是,怎么生了二爷之后会身体变得很差呢”
宋墨的神色黯了下去,他低声道:“我娘和我二舅的关系最好,含珠表姐是二舅的遗腹女,我娘怀天恩的时候,含珠表姐突然出水痘,高热不退,我娘急得不得了,曾专程进宫向太后娘娘求药,又连着几天和二舅母衣不解带地照顾含珠表姐,后来就动了胎气,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好。
“之后又遇到祖父去世,虽然宫中派了太监和女官出帮着操办葬礼,但母亲也不能撒手不管,又动了一次胎气。
“等到生天恩的时候结果大出血,差点就丢了性命。天恩也因此生下来十分的虚弱,落地三天还不吸不动乳水,外祖母当时全副的心思都放在母亲身上,也顾不上天恩,就把天恩交给父亲,父亲哪里知道带孩子,只好把大伯母请来照顾了天恩两、三个月。
“母亲也因为觉得亏欠天恩良多,对天恩特别的纵容,只求他能身体健壮,平安清泰地长大,不敢求别的,”他说着,苦笑,“矫枉过正般,天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开国立朝百余年,功勋之家的大多数子弟都像宋翰林这样,
如果没有前世的经历,窦昭觉得有宋翰这样的一个小叔子也不错,可她深信宋墨不会无缘无故地弒父杀弟,宋宜春和宋翰就肯定有问题。
但她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
窦昭因此言不衷地安慰着宋墨:“十个指头还有长短,你总不能要求二爷和你一样吧他从小的底子就没有你好,能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已经是老天眷顾了,你不能得陇望蜀,惹了天愿。”
宋墨揽了她的肩膀笑,亲了亲她的面颊。
窦昭就转移了话题。道:“你说,翰林院的事,交给伯彦如何”
“伯彦”宋墨非常的意外,迟疑道。“这样好吗”
“我觉得他比较合适。”
窦昭道,“一来是他这些年游历了不少地方,为人稳沉持重不失正直侠义又机敏多变,由他这个新科进士出面和赵杰培、陈宋明打交道,不那么起眼,也能让赵、陈两人不那么警觉。”
她说着,帮宋墨整了整衣襟,笑道,“二来我也有点私心如果事情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口才。比较容易打动五伯父做出正确的选择。免得把窦家也给拖了下去。”
窦启俊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人。
宋墨自然更愿意用自己人。
他思忖道:“那我找个机会和伯彦说说,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离辽王宫变只有三年了,时间越来越紧迫。
窦昭不由催宋墨:“那你早点跟他说。”
宋墨心有所触。道:“也不知道辽王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样遥遥无期地等下去,真是让人心焦。”
窦昭提醒他:“他想成事。总得有个机会吧皇上只要身体一日健康,他就一日没有借口进京。”
宋墨听着眼睛一亮。
第二天就邀了窦启俊在醉仙楼用晚膳,随后宋墨进宫当值,窦启俊脸色苍白地跑来见窦昭,却坐在她的花厅里欲言又止,满脸的不安。
窦昭叹气,索性和他开门见山:“这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却怕万一是事实,两边都是一大家子人,防患于未然,总是好一点。”
窦启俊点头,神色还有点恍惚。
窦昭让陈曲水送窦启俊回家。
马车走了一半,窦启俊才回过神来,抬头却看见晃动的灯光下陈曲水沉静如水的面容,他不由一愣,撩了车帘,马车外是段公义和陈晓风矫健的身姿。
他徒然间意识到,他的这个四姑奶奶,很是不平凡,好像很早以前,就为今天的一切做好了准备。
念头闪过,他不禁失笑。
那时候四姑奶才大多太,辽王还没有开府,事情怎会像自己想像的那样。
自己今天真是被吓着了,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他笑着向陈曲水道了谢,跳下了马车,洒脱地朝陈曲水挥了挥手,大步进了家门。
陈曲水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地笑了起来,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窦昭却蒋夫人,宋宜春从前的旧事越来越感兴趣。
过了佛生日,窦启俊考中了庶吉士,宫中又赏下了五毒香囊和碇子药,窦昭趁着窦世英休沐语,回了趟静安寺胡同,除了给父亲送端午节的节礼,还把宫中赏的碇子药给父亲带了两瓶。
闺女回来看他,窦世英自然是喜出望外,留了她在家里用了午膳,又在书房里检查了一下窦昭的字,赏了她两块上好的寿山石印料。
窦昭笑道:“爹爹倒记得清楚,每次都送我同样的东西。”
窦世英得意洋洋地道:“你从小就喜欢这个,我怎么不记得。”
窦昭望着窦世英鬓角的银丝,想了想,道:“父亲和七太太难道就就准备这样拖着不成您就没有想过找个人在身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被女儿问及自己的私事,窦世英显得有些狼狈。
他猛咳了几声,左顾右盼地道:“砚堂去做什么了怎么也不来接你”
窦昭也不好往深里说,笑道:“他被马友明拉到神机营去了,掌灯时分才回来,我跟他说会早点回去,让他别来接我。”
窦世英就想起窦明来。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和窦昭说话的兴致锐减。
窦昭以为父亲是累了,陪着说了几句
话,就起身告辞了。
窦世英没有强留,道:“既然砚堂不来接你,你早点回去也好。”
把她的轿子送到了大门口。
因快到端午节了。静安寺香客如织,英国公府的轿夫怕冲撞了窦昭,因而拐了个弯,从静安寺后面的石碑胡同走。谁知道石碑胡同有家娶媳妇。爆竹声不绝于耳,轿夫只得绕过石碑胡同,从阜城街走宣武街穿玉桥街。
轿子晃晃悠的闷着头往前走。
窦昭无聊中撩了帘子朝外望,却一眼看见了万明寺高高的塔尖。
她心中一动。对轿旁的段公义道:“我想去万明寺上炷香。”
“这可不行”段公义笑呵呵地道,“今天到处都是上香的人,您现在可挤不得。您要是实在想去看看,等我晚上回去和严先生商量了,等我们跟万明寺的主持打过招呼了,再陪您过来上香。”
又道,“不是我现在到了京都进了英国公府人变得讲究了,而是您今时不同往昔,受不得这累。”
窦昭微微地笑。道:“要不。我们就在万明寺旁边找个清静的地方坐坐吧我正好有事让你去打听。”
段公义就吩咐轿夫把轿子停在了路边。派了个人去打前站,寻了个离万明寺还有两条街的小茶馆,把窦昭安置在了小茶馆的雅间。
窦昭道:“有户姓黎的人家。一个寡母带着个儿子闺女住在这附近的二条胡同,十七年前搬走了。你去帮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老邻居知道他们搬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远亲来投靠,切莫引起别人的注意。”
黎家自前朝就在这里居住,就算是搬走了,那些老邻居也不可能断得那么干净。当初风声紧,他们可能不好联系老邻居,可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说不定有些老邻居知道他们的去向也不一定。
段公义有狐疑,但什么也没有问,应声而去。
窦昭就坐在茶馆的二楼竹帘后面打量四周的人群。
难怪当年宋宜春会把金屋设在这万明寺附近,这里有条专卖胭脂花粉的夹街,人来人往,而且以女人居多,加上万明寺常有女香客来拜佛,离黎家也近,不管是宋宜春还是黎窕娘在这里进出都不会太惹人注意。
她坐下来喝了两盅茶,段公义折了回来。
他的表情有些讪然,道:“邻居说自从黎家的女儿暴病身亡之后,黎家就卖了祖屋搬走了。我问搬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倒是现在住在黎家祖屋的那户人家,对黎家好像很了解似的,问了我很多话,我眼看着要漏馅了,只好落荒而逃。”
他红着脸道,“夫人,对不住,没把你交待的事办好。”
窦昭有些惊讶,道:“你可打听清楚现在住在黎家祖屋的是什么人”
“问了。”
段公义道,“说是黎家多年的老邻居,见他们家卖得便宜,就买了下来。还说,头两年也有人上门打听黎家来着,没想到过了十几年,又有人上门打听黎家。”
窦昭一愣,道:“那你可曾问是什么人上门打听黎家”
“我问了。”
段公义不好意地道,“可那户人家对我起了疑心,说黎母就是京城人士,哪里有远在河北的亲戚我没敢继续往下问。”
看样子这种事还得专业的人士来干
窦昭笑着安抚了他两句,有些失望地打道回府。
只是好刚踏进门,就有小厮来禀:“锦衣卫的陈大人派了媳妇子来给您送端午节礼,那媳妇子正等着门外,想进来给您问个安,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人家好歹给自己找了两个身手不俗的丫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窦昭笑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小厮笑着称“是”,转身领了人进来。
也不过是代陈嘉给她磕两个头,说几句喜庆的话。
窦昭见那媳妇子相貌周正,举止进退有度,说话有礼有节,是个十分稳妥之人,心中生出几分好感来,让人打赏了那媳妇子两个上等的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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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端午
陈嘉新买进来的这个媳妇子当家的叫姚二,夫妻俩都是南边人,原在一大户人家的世仆,后来那大户人家犯了事,这些妇仆受了牵连被发卖,正巧陈嘉托了锦衣卫的同僚帮着寻几个可靠的仆妇,那边的锦衣卫为了巴结他,就买了这一家子孝敬他。他见这妇人办事很有章法又稳当,就让她管了自己内院的事,陶二则在大门当值,两个儿子一个跟着父亲做事,一个在外院扫院子,倒是最小的女儿跟着母亲在内院做了个管花草的小丫鬟。
陶二家的是第一次到英国公府走动,来前陈嘉曾反复地叮嘱过她,让她知道了英国公府对陈嘉的重要性,一路上她心里都是忐忑不安,待见了英国公府门前一溜送节礼的黑漆平头马车,心里就更是打鼓了,没想到陈嘉在英国公府有这样的体面,英国公世子夫人不仅亲自见了她,还赏了她上等的封红,她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回去的时候跟陈嘉说起,不由得就带了三分喜色。
陈嘉也有些意外。
英国公府可不是你来送礼就放你进去的,没有三品的官身,门房看都不看你一眼,他如今不过是个正四品,要不是走了世子夫人这条路子,哪有他站的地方派去的妇怎么可能得见得到窦夫人
他想着这走动还要再密切些才好。
第二天就提了两缸上好的雄黄酒去看段公义。
段公义心里明镜似的。
可没有陈嘉还有王嘉,何况陈嘉还对他脾气,他有什么好介怀的
他当既整了几个下酒菜留陈嘉在家里喝酒。
陈嘉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自然是欣然应允,建议把陈先生出请过来小酌两杯。
段公义摆了摆手,道:“陈先生这两天有事,抽不出空来。等下次你来,我们再请陈先生过来喝两盅。”
陈嘉忙问是什么事。
段公义笑着看了他一眼。
他脸色一红,道:“我能有今天,全依仗窦夫人。一直想报答夫人,偏偏夫人什么都不缺,我就是想送个东西,也送不到点子上去,就想着能不能给夫人出把力,所以才这么一问。”
陈嘉说得有意,段公义听着有心。送走陈嘉后,他立刻去见了窦昭。
窦昭正在应酬陆家两位来送节礼的少奶奶,段公义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窦昭。
“夫人。上次你让我打听的事。我不是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吗”他给窦昭出主意。“你看能不能让陈嘉陈大人帮着打听打听他手下是专干这个的,我们可比不了”
窦昭心里一直好奇黎家搬走后的最初两年是谁在打听黎家的事,闻言也有些动心。但还是道:“毕竟是府里从前的旧事,让人知道了总是不好。”
段公义嘿嘿笑道:“我看那陈嘉通透得很。我们随便找个理由就是了,就算他知道是为什么,也会装聋作哑的。”
窦昭思忖道:“这件事我先和世子爷商量了再说。”
毕竟关系到宋宜春的名誉,当年的事被人捅了出来,宋墨这个做儿子的脸上也无光。
谁知道宋墨根本不在乎宋宜春会影响取自己,笑道:“那个陈嘉巴不得能给你办两件事,你有什么事只管交给他去办好了”
窦昭道:“万一他知道的太多了怎么办”
宋墨失笑道:“他靠着我上位,就算什么也不知道,也贴上了我的标签,想改弦易辙,他也就别想在官场上混了。”
窦昭想想,还就真是这个道理。
宋墨笑着摇头,道:“你们这些女子,就是喜欢琢磨着这些家长里短的事,这都过我多久,还想知道黎家怎样了”
窦昭嘻嘻笑,道:“这不是闲着无事吗”
宋墨想到窦昭有事的时候特精神,没事的时候就像蔫了似的,不由微微地一笑。
她要是觉得这些事有意思,就随她去吧
宋墨就和她说起这段时间他的打算来:“太医院那边,得让人盯着才行。不过太院院的那些御医大多是几代人都在太医院里当值,想讨个口讯不容易。前些日子皇上不是总嚷着头痛吗我让严朝卿这几想办法和几位进京送节礼封疆大吏的幕僚搭上话,到时候他们肯定会纷纷推荐擅长医治头痛的名医入值太医院的。事情会好办很多。”
太医院关系到皇上的安危,因而管束最为严格。
窦昭叮嘱他:“你要小心,别把自己给牵扯进去了。”
“嗯”宋墨笑着握了握窦昭的手,这才叫了小丫鬟进来更衣。
段公义则去了陈嘉位于玉桥胡同的宅子。
两人在上房内室的炕上喝酒。
段公义半真半假向陈嘉抱怨:“我去了二条胡同好几趟,也没问出个东南西北来。倒是去的次数多了,竟然被人给认出来了。可见这探密之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陈嘉听着来了精神,笑吟吟地道:“若是事情没有什么忌讳,我派几个人帮你打听打听。”
“那敢情好。”
段公义笑道,“你是世子爷的人,就算有什么忌讳,那也不对你。”
陈嘉就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问了一遍。
段公义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多半是当年英国公留下来的风流债,现在世子爷和国公爷斗法,要重提旧事。
他只要把黎家的人找到,这件事就算是全活了。
这可不是他最擅长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英国公府的旧事,段公义能把这件事交给他,不是世子爷点了头。就是窦夫人点了头,而这两位能点多,多半是段公义给他说了项。
陈嘉笑眯眯地给段公义斟酒,喝完酒。塞了个荷包给段公义,亲自送他到了大门口。
打听黎家的事,就算是交给了陈嘉。
窦昭松了口气,在家里等消息。
结果湖广那边来信。说赵璋如诊出了喜脉。
窦昭自然是喜出望外,吃食药材金银饰物绫罗绸缎,张罗了整整一车,派人送去了湖广,她则和宋墨开始准备端午节进宫给皇太后,皇后等贵祝贺之事。
在慈宁宫,窦昭遇到了窦明。
她比出嫁前瘦了很多,显得下巴尖尖,眼睛大大。更显楚楚动人。
窦明也看见了了窦昭。
她的目光顿时变成了刀子。
窦昭穿了件大红色的朝服。和长兴侯夫人、兴国公夫人、东平伯夫人等朝中一等一的功勋之家的当家主母一起低声说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年轻的面庞在一群三、四十岁的妇人中间特别的打眼。
而她们刚一踏进慈宁宫的宫门。皇太后身边最体面的苗姑姑就带着一群宫女迎了上来,笑盈盈地和窦昭等人打着招呼,态度恭谦地领着她们往皇太后的寝宫走去。不像她们这些因为早就没有了实权而渐渐落没的二、三等功勋之家的夫人们,得站在影壁前等。皇太后宣召,才能觐见
好看着窦昭目不斜视跟着那群夫人绕过影壁。
窦明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还有人在她的耳边抱怨:“真是同人不同命。三十年前我随着我婆婆进宫的时候,不过通禀一声就能见到宫里的贵人了,哪像现在,还要外面等着”
窦明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热。
有人低声道:“那个年轻的,是英国公世子夫人吧听说和太子妃的产期是前后几天可真是好命。若是生下了一个和皇孙同一天生辰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恐怕太子妃心里都记得,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又有人道:“你以为人家英国公府和你一样眼皮子浅世国公世子生下来没几天就封了个世袭的四品佥事,还没有学会走路就开始参加秋围,满朝谁家有这样的体面他们家的嫡长孙,就算是七月半出生的,也一样前程似锦,你帮着操个什么心”
窦昭的预产期是六月中旬。
被反驳的人不悦,有些幸灾乐祸地道:“说不定英国公府的嫡长孙还真就等到七月半出生呢”
“胡说些什么”就有人喝道,“这可是在宫里,小心隔墙有耳。”
那位夫人还想说什么,两个宫女从影壁后面绕了出来。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其中就有一个宫女笑道:“不知道哪位是济宁侯夫人”
窦明一愣。
旁边有人推了推她。
她忙上前回答。
宫女笑道:“老祖宗听说您是英国公世子夫人的妹妹,想见见您呢”
那宫女话音刚落,窦明仿佛听到了一片艳羡的感叹。
她的拳手握得更紧了。
可当宫里的贵人,她不敢流露半分。
窦明笑盈盈地向两位宫女道谢,跟着她们往太后的寝宫去,在绕过了影壁之后,她还塞了两个红包给两位宫女。
两个宫女很大方地笑着收了下了,还道:“人人都说窦大人把家财都给了两个女儿做陪嫁,窦夫人进宫也是这样的大方,可传言不假,我们就不客气了。”
窦明气得咬牙。
窦昭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什么时候得了父亲一半的财产
想到这里,她心头就像油蒙住了似的,透不过气来。
等给皇太后磕过头请过安后,她差点倒仰皇太后把她招到面前仔细地打量了她半晌,竟然抬头对身边的皇后娘娘和一群内外命妇道:“还是砚堂的媳妇长得好看些,济宁侯的夫人,太单薄了”
还好
没有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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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大殿
单薄,在面相上通常是指一个人没有福气。
皇太后在众人之前把窦明招去,却让窦明得了这样一个名声,那还不如不提交招见。
窦明怨念众生,可说她的是皇太后,就算是这样说皇上,皇上也只能笑吟吟地听着,她还敢露出不耐烦不成
她只好恭顺地低下头。
偏偏皇太后在内宫纵横惯了,什么话都敢说,小小的一个外命妇,在她老人家看来,说你,那是抬举你。
所以在见过窦明之后,她开始和皇后说起这面相来:“历代美人图为何是瓜子脸,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都养在深阁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人看不见,只好拿了那些下作的女子做样子,瓜子脸有什么好的”皇太后说着,摸了摸自己人腮帮子,“这天圆地方,额头主了福禄寿禧,从上自下越来越尖,没个能托住的地方,也就留不住这好运道。可你再看奉先殿里供着的历代皇后太后像,哪一个不到了这里是圆的,整个脸像满月似的,看着就福泰,福禄寿禧都跑不了。所以这女子还是养得圆润些好。”
这都是些什么理论
可这大殿里有谁敢说皇太后不对吗
没人
不仅如此,长兴侯夫人立刻把脸凑了过去,满脸堆笑地道:“没想到太后娘娘懂这些,您看看我,算不算得上是面如满月”
年过四旬的人了,就是从前中个瓜子脸桃子脸也松垮成了圆脸了。
皇太后笑着一指就点在了长兴侯夫人的额间,道:“你少在这里给了我撒泼,你刚嫁进来长兴侯府来给我请安的时候,我可没少和石太妃说起你,都觉得你长得好,特别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透着股精神。你别以为我老了,就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石太妃进宫后就没生育过,因而和皇太后的关系特别的好。
和外命妇在一起时常一声不吭的兴国公夫人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笑盈盈地接了腔道:“这宫里宫外的,谁不知道您记忆好上次我进宫来给您请安的时候,您还问我怎么没把腾哥儿带来,还说要是我觉得孩子沉,就把乳娘也一起带着。我回去后说给我们家国公爷听,我们家国公爷还笑话了我一顿。说你当年主持六宫的时候。他领旨跟着老英国公出征的时候,您还曾顺手赏过他两匣子碇子药,他打开一看。竟然还有两碇紫金丸。说我们这些进府晚得,根本不知道您有多贤明。”
腾哥儿,是兴国公世子的长子,今年才三岁,生下来的时候有九重九两。能吃能睡,是个大胖小子。
兴国公因有上火的老毛病,紫金丸是败火的良药,兴国公病一年四季都备着。
皇太后呵呵地笑,招了窦昭过去,让宫女端了个小杌子放在了自己的榻前。拉了窦昭的手和众人说着话:“你们是不知道啊,先帝爷一心要学那汉武帝,扬我汉人威名。对西边的贼子可一点也不手软,在位十二年,就打了九年的仗,打得国库空虚不说,就是自己的私房银子。也全都贴了进去,就是赏大臣们的东西。也拿不出来。我这也是没办法,东拼西凑地给先帝爷解难。要不怎么先帝爷和皇上都念着老英国公的好滴,先帝爷前脚把东西赐了下去,老英国公后脚就把东西给孝敬进来,这孝敬的东西比赐的东西还要丰厚,最后把英国公府也给拖下了水。”
说以这里,皇太后的神色显显端凝起来,“等皇上登基,天下太平,把英国公府的东西还了回去,竟然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说皇上等老英国公圣眷太隆。他也不想想,英国公府是什么地界那可是太祖皇帝的养子,皇上的族弟”
突然说起这么严肃的事来,大殿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窦昭觉得事态照着这么发挥下去,好好的一个端午节的朝贺就变成了秋后算账,英国公府这样无端端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还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还有这样的事”窦昭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平时世子爷在家里从不曾跟我说起过这些。我只是在娘家听祖父感叹,说那几年朝廷虽然艰难,可君臣一心,不知道多了多少忠臣义士,若是要修史,可称得上是中治之兴,祖父还后悔,不应该那么早致仕的。”
兴国公夫人不由暗暗赞许。
英国公是个糊涂的,他选的这个儿媳妇倒是个心时有事的。
聪明人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也不例。听窦昭这么说,就起了帮窦昭一把的念头,笑道:“可不是,我公公还在世的时候,也常和小辈们说起先帝爷的文功武略,不然我们家那小子怎么年轻轻轻,非要去西北大营不可”
兴国公世子,在西北大营,如今已是坐营官。
皇后娘娘也回过神来。
这殿上的功勋,有几家忠君保国子弟战死沙场的,就有几家贪生怕生不要兵权的,战死沙场的固然得了厚赏,可那些贪生怕死却也不是全都被抄家流放了,皇太后想起来就有气,趁机要磋磨那几家一番心里才痛快,再说下去,只怕又变成了秋后算账了。
她笑着对皇太后道:“说来说去,还是您英明要不是您下了旨,让平氏去侍疾,哪里有腾哥儿”
兴国公世子因常年守边,妻子留在京都,成亲十年都没有诞下嫡子,有次兴国公夫人进宫给皇太后请安,说起儿子得了风寒,皇太后就笑着下旨让平氏去西北侍疾,兴国公夫人长房这才诞下了嫡子。
兴国公夫人立刻接过话茬,感慨道:“要不怎么说太后娘娘贤明呢,不管是大事小事,都能跟臣妾们想得周到,要不是我怕扰了太后娘娘的清修,就每天都进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了。”
长兴侯夫人怎么能让兴国公夫人出这个风头
提到了陪太后娘娘说话,她笑道:“前几日太妃还带信给我。让我去大相国寺瞧瞧,看他们寺后的那株千年的银杏怎样了,等到结果子的时候,别忘了向大相国寺讨一份。”
长兴侯府每年都会派人去大相国寺摘些银杏果孝敬皇太后。
皇太后听长兴侯夫人说起这些,就想起石太妃来。
本来这个场合,她一个太妃出现不应该,可皇太后若开了口,不应该事也就变成了恩宠。
她吩咐宫女:“把石太妃也叫过来热闹热闹。平时里都是她和我作伴,没有这个时候把她丢下的。”
长兴侯夫人听了忙磕头谢恩。
皇太后笑道:“你磕哪门子头,快起来”
长兴侯夫人彩衣娱亲似地笑道:“我这不是替太妃高兴吗”
说说笑笑间。宁德长公主和三公主过来了。
皇太后和宁德长公主关系也很好,忙让宫女宣了进来,契阔起来。
不一会。石太妃了过来了。
她本是凑趣的好手,身份又摆在那里,大殿的气氛很快翻起了个小小的高\潮。
接着太子妃和几个皇子妃地过来了。
大殿就更热闹了。
窦昭把话题转移了,自然也就安安静静地由皇太后拉着听几位老人家寒暄。
和窦昭一样的,还有兴国公夫人。
两人就不由地对视着笑了笑。
窦明早被人遗忘。
她先前回话的时候站在大殿的中间;侍到长兴侯夫人凑过去的时候。挡在了她的面前;等宁德长公和三公主进来,她忙让到了一旁;随着长兴侯夫人,东平伯夫人纷纷上前和宁德长公主、三公主见礼时,她被挤到了一旁的帷幕边。
但她还得身姿笔直,头微垂地保持着恭谦的姿态。
皇太后,皇后看不到。这大殿上还有数不清的内侍宫女,自己一个疏忽,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不禁朝窦昭望去。
德宁长公主正把要起身给她行礼的窦昭按住在了锦杌上。低声和皇太后说着什么。
皇太后的目光就落在了窦昭的肚子上,满脸含笑地点着头,又招了太子妃过去,赐了座,和两人说着话。
那些平日里眼睛都长在头顶的夫人此时却个个小心翼翼地面带几分恭谨地簇拥在窦昭和太子妃身边。
太子妃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楚太子妃的表情。
可窦昭正对着她。
窦昭红润的面庞,灿烂的笑容。那在名声赫赫的夫人面前如鱼得水般的潇洒自如,像夏日正午的阳光,几似在刺瞎了她的又眼。
凭什么
窦明面如寒霜。
凭什么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被丢在这里没有人理会,她却倍受关注地站在睽睽众目之下,接受众人那艳羡的目光。
她窦昭不是常常自夸是好姐姐吗
好姐姐就是这样待她的吗
自己享受着众人抬举的时候却忘了还有个妹妹站在无人的角落里连靠着歇口气都不行的妹妹
窦明狠狠地瞪着窦明。
站在窦明身边的小内侍看着却打了个寒颤。
难怪汪爷爷常说,越是好看的花越毒,越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心肠越狠。
济宁侯夫人和英国公世子夫人可是两姐妹啊
难怪别人说这济宁侯夫夫人人品不好的自己等会要不要跟汪爷爷说一声呢
窦明的朝贺之行就这样结束了on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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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黎家
窦昭自然不知道窦明有这么多的小心思,窦明对她的态度在那里,她不想热脸贴冷脸,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当然,就算她知道窦明的小心思,一样也不会太在意,她还有大把人的人要应酬,这些人,才是她以后生活的重点。
从宫里出来,已过酉时,夕阳照得满世界一片金灿灿。
宋墨陪窦昭坐着轿子,两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府。
严朝卿正在书房里等宋墨。
窦昭和宋墨都有些惊讶。
严朝卿笑道:“是濠州的大舅太太来信,说十二表小姐的婚期就定在这个月二十二,到时候四舅太太、十三表小姐,十四表小姐会陪着十二表小姐一起到京都来,让您给安排个宅子十二表小姐出阁。”
说着,将一封书信交给了宋墨。
窦昭完全不明白。
宋墨没有立刻看到信,而是对她解释道:“十二表妹是三舅的长女,在我大舅出事之前就许配给了旗手卫同知吴良的长子吴子介为妻,大舅出事后,蒋家很快被贬回了濠州,一时半会也没顾得上几位表妹的婚事。没想十二表妹孝期过后,吴家就派了人去商量婚事。这次应该是来遣嫁。”
窦昭不由得对吴家肃然起敬:“那这件事你是得好好帮衬一把。”
蒋家虽然落魄了,但毕竟还有英国公府这门强有力的亲戚,出嫁的时候蒋家十二小姐也能体面点。
严朝卿笑道:“只怕要让夫人失望了大舅太太说了,吴家有义,他们不能无情,所以这次十二小姐出阁,不管是蒋家还是吴家,都不会张扬,让世子爷给找个清静点的宅子就行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大舅太太还说,她也给国公爷送了封信。只是说四舅太太进京的事,一切都仰仗世子爷,让国公爷不必操心。”
宋墨和宋宜春闹翻的时候,梅夫人还在世,宋墨就一直瞒着濠州那边,后来梅夫人去世了,宋墨虽然没有对濠州那边的人说什么,但他们多多少少听说了点。有什么事都是直接联系宋墨之后,再给宋宜春打个招呼,冷淡而不失礼数。
宋墨也道:“还是依大舅母的意思,给四舅母和几位表妹安排个清静的宅子好了。”
他吩咐严朝卿,“这件事就交给廖碧峰吧”
这段时间严朝卿帮宋墨忙着太医院的事,他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宋墨就道:“明天你叫了银楼的人来,打几套赤金头面给十二表妹添箱。”
蒋家如今这样,吴良不嫌弃,吴家的人未必全都一样。有些明晃晃的东西陪嫁,直接又干脆。有急事的时候还可以兑成银子。
窦昭知道宋墨对蒋家的感情,除在银楼帮着蒋家十二小姐打了四套赤金的头面之外,还陪了一对翡翠镯子,一对和田玉的噤步,一套南珠头面,二十匹各色的绫罗绸缎。
金桂和银桂看着咋舌。
甘露却嫌她们眼皮子浅,问窦昭:“要不要准备些古玩字画免得显得浅薄。”
窦昭笑道:“蒋家既然年年翻修濠州的老宅。老宅肯定还留了些好东西,与其给十二小姐准备古玩字画,不如准备些新式的东西。”
甘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嘉求见。
他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窦昭很是高兴。在小花厅里见了陈嘉。
“黎家不管怎么搬,也不可能不要籍贯。”
陈嘉细细地向窦昭说着经过,“我先去顺天府尹查了黎家的籍贯,发现黎家的籍贯还在顺天府,税赋之类的均由现在买下他们祖宅的老邻居帮着代缴,可见两家是有来往的。依我们锦衣卫的习惯,把人抓来考问一番,自然能问出那么黎家的下落,因夫人只是想知道黎家的现在的情况,这手段反而使不得,就派了我贴身的随从在他们家盯着。”
窦昭听着不由莞尔。
可见这件事交给陈嘉来办交对了。
普通的人就是想得到这招,也没办法去顺天府查正。
“因之前段师傅说,那黎窕娘的哥哥黎亮是个读书人,我就去顺天府学查了黎亮的学籍,他自戊申年开始下场,连场四科,
都没有过院试,直到五年前,才放弃科考。顺天府学的教谕对他印象颇深,知道我是他的远房亲戚,就叫了个曾和黎亮一起下过场的人秀才过来。”
陈嘉道,“听那秀才说,黎亮为人郁沉,话很少,不太与人交际,手面又小,黎亮的情况,他并不太熟悉,只知道他虽然是京都人,但并不住在京都,而是住在京都附近,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我就去顺天府查了当年黎家的田产地亩。
“黎家的田产在廊坊,由黎家的一个老仆打理,每到腊月初六,黎亮就会来收租子议,其他的时候,连那老仆也找不到人。
“只是黎家这几年情况不太好,二百亩良田,渐渐变得只剩下十来亩了,而且黎亮这两年都没有来收租。”
窦昭不由眉头微蹙。
黎家,好像在躲什么似的。
她想起段公义说的“头两年还有人来打听黎家去了哪里”的话,越发想知道黎家现在的情况了。
“也就是说,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窦昭思忖道,“我们唯有等黎亮自己出现了”
陈嘉闻言就笑了起来,平凡的五官顿时变得生动起来,显得神采奕奕,容光盎发:“正如夫人所言。我当时心里也打着鼓,觉得这样太被动,就想了个法子,”他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窦昭一眼,轻声道,“我让人假扮英国公府的管事,去田庄问黎家的下落,那老仆当时表现的很镇定,口口声声称不知道,等我的人走后的三天,我们藏在他家附近三天两夜没吃没喝的人才发现那老仆骑着个毛驴出了门。
“我派了七、八拨人跟着他。
“他左弯右拐的,到第五天,上了去京都的驿路,直奔京都而来。
“到了京都,那还不是我们锦衣卫的地盘。
“我的人跟着他,很快就发现了黎亮。”
窦昭精神一震,忙道:“黎家现在住在哪里”
陈嘉笑道:“原来黎家现在就住在离万明寺不远的梳子胡同。”
窦昭挑了挑眉。
那个地方她知道。
因一条街都是卖梳子,它背面的那条胡同就叫了梳子胡同,赵璋如在京都的时候,她还曾和赵璋如一起去买了很多梳子。
“我也没有想到。”
陈嘉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可他见窦昭有些错愕,为了顾及窦昭的情绪,他也就对些表现出讶然来,“梳子胡同离黎家的老宅二条胡同虽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却只隔了两条大街,黎亮竟然会住在那里。”
“可能是因为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最有感情。”
窦昭道,“要不怎么人老了都想落叶归根呢”
“正是夫人说得这个理。”
陈嘉笑道,“黎家这几年搬了好几个地方,可能是举业无望,五年前黎家才搬回的京都。”
窦昭微微颔道,道:“如今黎家是怎样一个状况黎母可还活着黎家的田地都卖得差不多了,黎家现在靠什么过活”
陈嘉道:“黎母四年前已经去世了,黎亮如今靠给一个南北货行的做账房过活,改名字叫黎旬,每年过了正月就随货行的二掌柜南下,到了腊月才回来。妻儿跟着他在南边生活,家里只有个早年间投靠他,死了丈夫无处可去的表妹带着个女儿在梳子胡同给他看家。”
死了丈夫的表妹
窦昭心中一跳,道:“你可查过这表妹的来历”
陈嘉闻言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地轻轻咳了一声,道:“据邻居们说,他那孀居的表妹,首尾有些不干净邻居们都猜测,黎亮家住的这个所谓的表妹,不是黎亮的妾室,就是和黎亮有私情自黎母去世之后,黎亮的妻儿就随着黎亮去了江南再也没有露面,黎亮平时根本不在家,那孀居的小娘子开始还有些忌惮,这两年却越来越胆子,曾留了个西北的行商在家时住过一些日子。今年开春,那行商又来了。可能黎亮听说了什么,那行商前脚进门,黎亮后脚就回来了,要不那行商跑得快,就被黎亮逮了个正着。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大吵了一架,黎亮好像还动了手,把那寡妇打得不轻,曾买了跌打药酒回来。
“我派的人在他们家屋顶上趴了一夜,发现两有虽然没有同房,但黎亮进出那寡妇屋里却没有什么忌讳,随意的很,不像是正常孀居的表妹和表哥。”
窦昭直皱眉,道:“黎亮的表妹难就不顾忌一个自己的女儿”
陈嘉道:“黎亮表妹的女儿去年秋天的时候就远嫁到了保定。据说是从小就定下来的亲事,是黎家的一个远房侄儿,黎亮亲自去送的嫁。黎亮的表妹之所以越来越肆无忌惮,也与女儿已经出嫁了有关。”
听上去一切都很正常,可窦昭心里隐隐却有些不安。
她道:“陈嘉的这个表妹有多大的年纪她表妹带过来的女儿有多大”
陈嘉道:“黎亮的表妹长得倒是十分艳丽,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可她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已经十四岁了,我想她怎么也有二十八、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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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送嫁
窦昭心中一跳。
黎亮的表妹最少也有二十七、八,十年前,她不过十来岁,不可能与宋家的事扯上什么关系,可黎亮表妹的女儿,却有和宋翰同年
她想到上一世宋墨提到的妹妹。
那这个妹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要劳烦他兴师动众悄悄祭拜
她心里顿时像含了颗盐津杏子,酸酸的。
窦昭托会陈嘉:“一事不烦二主。还请陈大人帮我查查黎亮这表妹。”
陈嘉笑着应是。
窦昭客气地说了几句“您辛苦了”之类的话,端了茶。
陈嘉从英国公府出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知道了黎家和宋家有旧,他考虑良久,才决定亲自来给窦昭回来。
走进英国公府的那一瞬间,他真怕自己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看样子窦夫人还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自己帮她做事,倒也舒服。
陈嘉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窦昭却琢磨着蒋家的几位表小姐。
定国公在揣摩上意这块不行,看人却很准。蒋家出事后,蒋家几位曾过亲的小姐没有一个人被退亲的,目前还没有订亲的有除了这次来送嫁的十三小姐和十四小姐,还有十五小姐,十六小姐和十七小姐。
十二小姐今年十七,比宋墨小月份,叫骊珠,十三小姐今年十六,叫撷秀,十四小姐今年十五,叫撷英,其她的几位小姐都比宋墨小十来岁,蒋家出事的时候,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窦昭没有多问。所以见到蒋家四太太的时候。窦昭忍不住打量了三位表小姐一眼。
三位蒋小姐都长得皮肤雪白,中等身材,蒋骊珠婉约,蒋撷秀英气,蒋撷英温和,但三姐妹眉宇间都带着淡淡的浅悉,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样活泼,朝气。
经过抄家丧母。任谁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天真无邪。
窦昭心中不由暗暗地替她们可惜。
蒋家四太太对她却很热情,见她怀着身孕,没等她行礼就上前几步携了她的手:“你身子要紧,这些虚礼就罢了。”
又夸宋墨这院子找得好,“在外城,靠近夕照寺,清近。”
宋墨特意请了一天假,在朝阳门外迎了蒋家女眷,窦昭则提前在这临时租来的宅子里等。
听蒋家四太太这么说,宋墨表情显得有些愧疚。对蒋骊珠道:“委屈十二妹妹了,既然嫁到了京都。以后没事就到家里来坐坐,陪你表嫂说说话。有什么为难的事,也可以让妹夫来找我。”
蒋骊珠笑着说“好”,回答得十分干脆,却让窦昭觉得,她不过是不想和宋墨多啰嗦,敷衍他罢了。有什么事,她决不会找来的。
窦昭就瞥了一眼蒋撷秀的身上。
从进门到现在,蒋撷秀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宋墨身上。宋墨有时候和她的目光碰到一起,会很大方地朝着她笑笑。蒋撷英则一直扶着蒋家四太太,沉默而体贴地帮蒋家四太太调整着坐椅的迎枕,悄声吩咐随行的丫鬟婆子,照顾着堂屋里的众人。
大家也没有避嫌,一起用了午膳。
膳后,宋墨和窦昭告辞。
吴子介陪着母亲来拜访蒋家四太太。
走到门口宋墨和窦昭只得又折了回来。
蒋家的三位小姐回避。
宋墨陪吴子介堂屋里喝茶,窦昭陪着蒋家四太太招待吴太太。
吴太太微胖,看上去一团和气,说起话来也率直,看得出来,是个颇好相处的人。
窦昭不由暗暗点头。
抬头却看见蒋四太太望着她欣慰地微笑。
窦昭一愣。
送走了吴氏母子,蒋四太太才道:“大姑姑姑生前曾说你有侠义之心,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宋墨有你在身边,真是他的福气。”
窦昭愕然。
蒋四太太笑道:“你给蒋家示警的事,大姑奶奶都告诉我们了,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可惜当年走得急,没有机会。如今在了一家人,再说谢谢,倒显得矫情我们蒋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感激你当年的大义。”
她说着,朝着窦昭微微曲膝,吓了窦昭一跳,忙上前去扶窦家四太太,窦家四太太也坚持,顺势站了起来,笑道,“只此一只,以后再不会为难你了。”
满是笑容的脸上已是落如雨泪。
窦昭想到死去的蒋氏兄弟,想到如今乱糟糟的沿海,情绪激动,跟着泪盈于睫。
宋墨忙掏了帕子给窦昭擦脸,低声道:“快别哭了,仔细眼睛。”
又对蒋四太太道,“您也真是的,从前的旧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凭白说了让人伤心,想起从前的事来。”
毕竟是当着宋墨的长辈,窦昭有些不好意思,拿过帕子自己擦着眼泪。
“是我的错”蒋四太太却是一边抹着眼角一边对着两人笑,“天赐长大了,也知道心痛人了,你舅舅和外祖母若是知道,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宋墨赧然。
辞了蒋家的女眷,扶着窦昭上了马车,回了英国公府。
隔天,窦昭早上处理了府里的琐事,下午去了蒋四太太那里给蒋骊珠添箱。
看见她的大手笔,蒋四太太显得有些意外,但没有多说什么,让人送到蒋骊珠的屋里。
出来答谢的蒋骊珠欲言又止。
蒋四太太笑道:“自我们家出事,受到的恩惠何其多,岂是言语能表述的我们只要记在心里,有能力的时候不要忘记了报恩就是最好的谢答。”
蒋骊珠几个恭敬地给蒋四太太行礼,正色地道:“四婶婶,我记下了。”
蒋四太太点头。
蒋骊珠再坐下来和窦昭说话的时,已没有了刚才的拘谨,温柔大方中又带着几分亲昵。
窦昭不由暗赞蒋家好家教。
之后又断断续续有人给来蒋骊珠添箱,都是些中低品阶的武官家眷。
蒋四太太就吩咐蒋撷秀和蒋撷英陪着窦昭去俩人居住的西厢房坐。
英气的蒋撷秀话不多,反倒是温和的蒋撷英问窦昭孩子什么时候生,平时都做些什么,很得体地应酬着她。
窦昭也乐得有个人和自己说说话。
两个人倒是越说越投机。想到宋墨今天要在宫里值夜,不会回来,她在蒋四太太那里用了晚膳才回府。
留在家里的若彤带着小丫鬟服侍她更衣,告诉她:“您刚走,陈大人就来了,一直在小花厅里等你等到现在。”
窦昭对镜抿发的手一顿,随即站了起来,道:“去小花厅。”
若彤忙吩咐小丫鬟掌灯。扶着窦昭去了小花厅。
陈嘉正神色焦急地在花厅来回走着,听到动静,他急急地迎了上来,拱手道:“夫人,您回来了”
窦昭的心不由砰砰乱跳。
她吩咐若彤:“你们都退到小花厅的院子里,我有话和陈大人说。”
若彤应喏,吩咐粗使的婆子点了灯笼挂在小花厅的四周,又领了小花厅服侍的人退到了院子的中央。
窦昭这才道:“你查出了什么”
大红灯笼下,陈嘉的面孔显得有些阴郁。
他压低了嗓子道:“黎亮的表妹今年有三十六岁了”
窦昭面色一紧。
也就是说,十七年前。她有十九岁。
她朝陈嘉望去。
陈嘉朝着她无声地点头,低声道:“我们没有查到黎亮表妹的户藉。她的女儿,是记在黎亮的名下,闺名叫遗贵。我们盯梢的人说,那黎亮有好几次都喊她的表妹做窕娘。”
去你的
窦昭忍不住抚额。
老国公爷是什么眼神宋宜春在捣什么鬼
她叫了宋世泽过来。
“当时跟着老国公爷去处理黎家之事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宋世泽望了眼陈嘉。
窦昭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你不用望着他,我既然当着他问你。他就是信得过的人。你只怕回答我的话就是了。”
陈嘉听着,朝窦昭弯腰拱手。
窦昭却懒得和宋世泽绕圈了,道:“我们刚刚发现黎窕娘还活着。还生了个女儿,你却告诉我她早就死了”
“这不可行”宋世泽眼睛瞪得像铜铃,“我试过黎窕娘的鼻息”他说到这里,身子一震,眼睛瞪得更大了,“当时国公爷很激动,一下子就把我拨到了一边,我怕继续试探下去,引起国公爷的反感”
窦昭冷笑。
宋世泽低下了头,喃喃地辩道:“不管怎么说,国公爷也是我们的主子,那女子就算是
活过来,国公爷也不可能再和她有什么关系,国公爷怎么也得顾着蒋家的面子”
所以你们就一个个掉以轻心,看着差不多了,就想当然地以为人死了
窦昭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那遗贵又是和谁生的
念头闪过,窦昭不由得神色大变。
遗贵
黎亮怎么会给黎窕娘的女儿取这样一个名字
难怪遗贵是宋宜春的女儿
她望向陈嘉。
陈嘉也正向她望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他急迫地道:“夫人,据我潜伏在黎家的人说,黎亮打黎窕娘,好像是因为遗贵出了什么事”
所以前世宋墨用了“祭拜”这个词。
窦昭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快去趟保定”觉得这样也不保险,又强调,“你亲自去趟保定府,找到遗贵。”
陈嘉匆匆地给窦昭行礼,抬脚就朝外走:“我这就启程。”
窦昭心头一松,又升起股怪异来。
就算是遗贵是宋宜春的女儿,宋墨对她的感情也应该很淡薄才是,怎么会提起来那么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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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找寻
或者前世曾经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所以那个小姑娘和宋墨的关系变得亲近起来
可她一个外室养大的孩子,生母又是那样的德性,宋墨的处境很是艰难,是什么事能让她和宋墨的关系有所改善呢
窦昭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她向陈曲水倾诉。
陈曲水骇然,随后责怪她:“夫人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不管是那孩子是不是英国公的,我们都可以谋划一二,让那英国公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如果能趁机逼着英国公把英国公府的事交给世子爷,那就更好了。”
窦昭还就真没有往这方面想。
她委婉地道:“用个女孩子去要挟英国公,未免有失磊落,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陈曲水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就算那孩子是英国公的,英国公要把她接回来,她已经出了嫁,不过是多给副嫁奁罢了。难道还要让世子爷和您把她当亲妹妹似的对待不成何况英国公到底会不会认下那孩子还是两说,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
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以宋宜春找个通房都要出身清门的性子,就算这样孩子是他的,他也未必会认下来。而且这个孩子是不是宋宜春的现在还不能肯定,说什么都还早,还是等陈嘉那边有了消息再说吧
窦昭悬着的心稍稍松了松,把精力放在了蒋骊珠的婚礼上。
她每天下午都去蒋家四太太那里坐坐,看有没有什么事自己能帮得上忙。
蒋家四太太和窦昭慢慢地熟悉起来,又见她性情随和大方,偶尔会将上门给蒋骊珠添箱的那些女眷介绍给窦昭。
那些妇人都恭谨地和窦昭打招呼,纷纷赞扬宋墨品行高洁仁义,没有嫌弃蒋家败落,依旧来给蒋家做面子。
窦昭每天不知道要客气多少句“本是应当的,太太谬赞了”之类的话。可同时,也让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难怪前世皇上会将蒋家满门抄斩。
蒋家在中下层将士中如此得人心,定国公受冤的时候,蒋夫人让亲朋故旧给他喊冤,声势浩大,怎会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也不由得暗呼侥幸。
如果她不是两世为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皇上会因此而杀了定国公。
可见这一啄一饮,都是有定数的。
思忖中。窦昭福至心灵。
前世,难道辽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收留了宋墨的
他想策反神机营、金吾卫的人,怎么少得了这样手掌实权的中层将领而没有了蒋家,在定国公身边长大的宋墨,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蒋家,代表着蒋家的意愿。皇上病重,辽王做为成年的藩王进宫探视皇上,在随从的身份和人数上,是有很多限制的。而他却冒着大不韪将因为不孝被英国公府除名而变得人人喊打的宋墨给带进宫去,不可能仅仅因为宋墨身手高超或是机智过人。毕竟宋墨的身份太敏感,宋墨又从小在禁宫出入,认识他的人应该很多,被人识破的可能性很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影响辽王的大业,宋墨在这其中的作用。现在看来,也就不言而喻了。
认识到了这一点,窦昭对让宋墨远离辽王的决定也就更坚定了。
她开始留心这些人的身份。
来庆贺的都是女眷。越是身份地位高的,临走的时候都会向蒋家四太太道歉,说蒋骊珠出嫁的那天有事,不能喝喜酒,请蒋家四太太原谅;而越是身份地位低的,真没有什么顾忌,有的还带了女儿和媳妇来给蒋骊珠添箱。
蒋家四太太不免叹气。
窦昭安慰她:“他们还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能来给十二表妹添箱,已是仁至义尽。等到大舅沉冤昭雪,我们再好好地为十二表妹庆贺也不迟”
“难为你想得周到。”
蒋家四太太欣慰地拍了拍窦昭的手,道,“我倒不是为这个叹气。蒋家现在这个样子,想重回朝廷短期内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这次骊珠出嫁,他们来道贺,也算是给蒋家一个交待。以后蒋家若再有难,事大了,他们无能为力;事小了,他们在京都,也找不到他们的头上来。我看着人来得这么齐,想着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热闹了,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她是在怜惜蒋家几个还没有出嫁的小姐吧
她们不仅婚事没有着落,以后出嫁,也不可能有蒋骊珠这样的场面了
窦昭正寻思着,蒋撷秀和蒋撷英捧着一对给蒋骊珠陪嫁的梅瓶进来。
闻言,那蒋撷英笑道:“这也是十二姐的福气。您不说常说一根草一滴露水吗说不这我们的福气不在这里呢”
蒋家四太太听了不住地点头,神色舒缓了很多。
窦昭也暗暗点头。
没想到蒋撷英倒是个爽快的
她看了蒋撷秀一眼。
蒋撷秀正抿了嘴笑,可眉宇间的那抹轻愁,却更浓郁了。
窦昭低了头喝茶。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众人一愣。
就听见一个声音欢快地一路喊着“四舅母”,进了堂屋。
窦昭定睛一看,竟然是宋翰。
他穿着件银红色竹节纹的锦衣,乌黑的头发用白玉簪绾着,因为走得急,白皙的面孔微微有些发红,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天恩”蒋家四舅母惊喜地喊了一声,刚刚站起来,宋翰就扑到了她的怀里。
“四舅母,您怎么不去府上看我”他撒着娇抱怨道,“哥哥也不告诉我,我还是无意间路过账房听了一耳朵,才知道您和骊珠表姐、撷秀表姐、撷英表妹都来了京都。”
他说着,气鼓鼓地瞪着窦昭,“嫂嫂也是,和哥哥一条心,就瞒着我一个人”
宋翰虽然已是志学之年。可漂亮的长相占尽了天时地利,不仅不显得矫情,反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烂漫,让蒋家四太太不由地笑了起来。
她帮着窦昭说话:“这是爷们儿的事,关你嫂嫂什么事若是你有了媳妇儿,你嫂嫂一个人来,没有约你媳妇儿一起来,不用你说。我也要责怪你嫂嫂不懂事。你一个做小叔子的,这样说你嫂嫂,算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快去给你嫂嫂赔个不是”
宋翰现在归宋宜春教养,他没有第一时间来给自己问安,蒋家四太太把这笔账记到了宋宜春的头上。
宋墨去接蒋家四太太的时候就曾亲自向宋宜春禀告,把人接回来之后,又去了趟樨香院,宋宜春装作不知道也就罢了,宋翰屋里的丫鬟天天在樨香院里进出,她不相信宋翰没有听说蒋家四太太已到了京都。
他这个时候才出现。谁知道是真的听了一耳朵还是宋宜春的安排,或者是他自己的主意
窦昭但笑不语。
宋翰就朝着蒋家四太太吐了吐舌头。赧然地上前给窦昭赔不是。
窦昭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宋翰顿时又活跃起来。
他给蒋撷秀、蒋撷英行礼问好之后,拉了蒋家四太太的手去看他带过来的礼物:“这个是十二表姐的添箱,这个是我送给舅母的,这个是送给十三表姐的,这个是给十四表妹的”
宋翰眼角眉梢间尽是兴奋,逗得蒋撷秀和蒋撷英都笑了起来。
他就更来劲了,拆了其中一个盒子。拿了个西洋钟出来,凑到蒋撷秀的面前道:“十三表姐,这个给十二表姐添箱。应该可以让吴家的人大吃一惊,对十二表姐另眼相看吧”
蒋撷秀一指点在了宋翰的额头上,嗔道:“你这小臭孩,以为蒋家是暴发户不成什么大吃一惊,另眼相看人家吴家是正经人家,若是想怠慢十二姐,只怕早就退了亲,还用等到今天快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来,好生生地给十二姐准备一份添箱”
她这时才有了蒋家小姐的傲然。
蒋家四太太等人都笑了起来,就是宋翰自己,也涎着脸笑,颇有些讨蒋撷秀欢心的味道。
蒋撷秀在定国公府肯定很讨喜,不然大家也不会是这样一个反应了。
窦昭看在眼里。
宋墨来接她的时候,她和宋墨说起来。
“她脾气有些急躁,待人却很好,虽然聪明,却没有太多算计。”
宋墨笑道,“我在舅舅家的时候,最喜欢和她玩。”
“难道家里的长辈就没有想过把她嫁给你”窦昭脱口而出。
说罢,又有几分尴尬。
蒋撷秀毕竟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自己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对蒋撷秀的伤害就太大了。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让窦昭懊恼不已。
宋墨的眼睛却陡然亮了起来。
“家里的长辈好像觉得我配不上十三表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窦昭,眼底的笑意一层层地溢了出来,最后不可抑制地在他的脸上绽放,“还是觉得给我找个心眼小一点,喜欢捻酸吃醋的,厉害一点,管得我喘不过气来的”
窦昭脸上火辣辣的,抓起身后的迎枕就朝宋墨扔了过去。
“哎哟”宋墨接过迎枕丢在了一旁,佯捂着头,笑不可遏地道,“你还敢打你当家的,不想吃饭了今天晚上就给我睡地铺去没有我点头,不准上床”
窦昭望着宋墨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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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惊讶
窦昭再去蒋家四太太那里,就常常会遇到宋翰。
他或和蒋撷秀说话,或帮蒋撷英做事,和蒋氏姐妹相处得很好,就是蒋家四太太,也不由地感叹:“几年不见,天恩长大了,也懂事了很多。”
窦昭微微地笑。
宋宜春派黄清来给蒋骊珠送添箱。
宋翰站在堂屋后面的退步里喝茶,没有出来。
蒋家四太太想到蒋氏去世后宋宜春待宋墨的态度,没有吱声。
窦昭更不会去管这个闲事。
黄清客套了一番,起身告辞。
蒋家四太太吩咐管事送客。
蒋撷秀却拿起放在方桌上的礼单看了一眼,然后抬睑冷冷地笑了一声。
蒋家四太太眉头微蹙,语带告诫地喊了一声“撷秀”。
蒋撷秀咬了咬唇,低头给蒋家四太太福了福,退了下去。
窦昭不明所以。
蒋家四太太想了想,把礼单递给了窦昭。
赤\裸\裸地送了一千两银票过来。
蒋家就算是落魄到了要靠宋家送银子才能嫁女儿的地步,你也应该送两件东西帮忙掩饰一下。
宋宜春这是踩着蒋家给自己脸上贴金。
窦昭挑了挑眉,笑道:“您也知道,自我婆婆去世,国公爷屋里就没有个主事的人。我看多半是国公爷吩咐了使多少银子,结果下面的管事误会了,直接拿了银子过来。四舅母也不用往心上去。这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拿在手里还真有点不方便,我看不如兑了金子让十二表妹带过去,既不打眼,又可以撑撑门面。”
蒋家四太太自然知道窦昭这是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心有戚戚,笑着应了几句。派人将银票送给蒋骊珠过目。
宋翰却突然蹿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了银票,面色苍白地大声道:“四舅母,我去找爹爹去”
蒋家四太太忙让人拦着他,道:“你父亲也是好心,有了他这一千两银子,我也不用给你十二表姐准备压箱银了,倒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地乱来”
宋翰捏着银票不说话,泪珠子却在眼眶里乱转。
蒋家四太太忙叫了蒋撷秀出来。让她陪着宋翰去后面的退步里继续吃茶。
窦昭见蒋家四太太这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又问了催嫁酒宴的细节,放下心来,看着快到了晚膳的时候,吩咐人去给宋墨报信,让他不用过来接自己了,准备和宋翰一起打道回府。
蒋家四太太留他们用晚膳。
窦昭婉言拒绝:“您这里也忙,我那里也还有几件事要嘱咐管事的嬷嬷们,等您忙过了这一阵子,我再下帖子请您和两位表妹去家里好好玩玩。”
她这么说。蒋家四太太想着她主持着英国公府的中馈,不好强留。笑着起
身送她。
宋翰给窦昭揖礼:“好嫂嫂,我是个没事的,我想留在这里陪陪四舅母。”
窦昭自不会拦着,笑着嘱咐了他几声“不要顽皮”之类的话,带着丫鬟婆子先回了英国公府。
宋翰直到亥时才回来。
第二天,窦昭就听说宋翰因为逃学,被宋宜春打了二十大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窦昭大吃一惊,去找宋墨。
宋墨听了直皱眉,想了想。去了樨香院。
父子俩一番唇枪舌剑,宋宜春免了宋翰十天的功课。
窦昭和宋墨一起去看宋翰。
宋翰没等宋墨开口,已扁着嘴求饶:“哥哥,我不是有意逃学的,我想和四舅母多说说话,可父亲不让。”
他屁股上挨了板子,俯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拉着宋墨的衣袖,“哥哥,你别再责怪我了。四舅母说,十二表姐三天回门之后,她们就要回濠州了,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从前我想什么时候去舅舅家就什么时候去舅舅家,不管外祖母如何宠爱撷秀表姐,我只要喊她,她就会陪我玩。不像现在,撷秀表姐闲着的时候还要打络子,陪我说会儿话就哄我自己玩”
“那也不能逃学啊”宋墨道,语气却柔软了很多,“你可以事先跟我说。就算一时找不到我,也可以跟你嫂嫂说啊”
宋翰赧然地偷睃窦昭,喃喃地道着“对不起”:“嫂嫂怀着侄儿,我怕打扰了嫂嫂”
宋墨叹一口气,道:“以后再不可如此了”
宋翰点头,腼腆地冲着窦昭笑。
这件事,就这样算是揭过去了。
隔天,被打得下不了床的宋翰由小厮悄悄地背着,又去了蒋家四太太那里。
若朱来告诉窦昭时,窦昭笑道:“既然是悄悄去的,那我们就装着不知道好了。”
高兴家的匆匆走了进来,道:“夫人,静安寺胡同那边的人告诉奴婢一件事,奴婢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告诉您一声的好。”
窦昭很是意外,她知道父亲常常打发人来向高兴家的打听她的情况,高兴一家也常去静安寺胡同看望高升一家,静安寺胡同那边有什么事,高兴家的准是第一个知道。
她不由坐直了身子,紧张地道:“是七老爷出了什么事吗”
如果是官场上的事,宋墨肯定早就知道了,他也会帮父亲处理的。就怕父亲在生活上闹笑话。
“不是,不是”高兴家的忙摆了摆手,道,“不是七老爷的事,是五姑爷的事我听小三说,五姑爷被人告了,要吃官司,因为看在世子爷的份上,别人只要五姑爷赔了笔银子了事。可五姑爷因为这样,不好意思再去衙门,便辞了官。五姑奶奶前几天跑回静安寺胡同大闹了一场,逼着七老爷帮五姑爷在世子爷面前说项。七老爷没有答应,还把五姑奶奶训斥了一通,五姑奶奶哭着去了柳叶巷胡同。我怕到时候王家的人来找您,觉得还是先跟您说一声的好。”
小三是高升的第三个儿子。
王家素来认为自己有办法,恐怕宁愿多花银子和路子找东平伯打招呼,也不会跑来找她。
窦昭笑道:“我知道了。”
又道,“父亲现在怎样有没有在家里生闷气”
高兴家的笑道:“我大伯把六老爷请到家里来和七老爷喝了顿酒。七老爷就好了。”
那就好。
窦昭笑着让人打赏了高兴家的二两银子,心里却琢磨着不知道魏廷瑜惹上了什么样的官司,竟然臊得连差事也不要了。上一世他甩着手玩了一辈子,没想到今生竟然还是个连自己差事也保不住的人。
晚上宋墨回来,她和宋墨说起这件事。
“我早已知道了。”
宋墨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打着他旗号做生意的那个铺子以次充好,谁知道对方搭的是七皇子的路子,自然不怵他。直接把济宁侯给告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跟七皇子说一声也就完了。可有些事你也知道,济宁侯做事有些散漫,我又要在五城兵马司布局,与其让他顶着我连襟的名头在五城兵马司里不知所谓,还不如就这样让他暂时在家里歇着,等到事情稳定下来了,再给他找个差事就行了。”
他说得肃然,可不知道为什么,窦昭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可若说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宋墨见她没有作声。对魏廷瑜的忌讳又深了一层。
窦昭和窦明不和,按理说,魏廷瑜倒霉,窦昭就算不抚手称快,也不应该这样面色凝重才是。
他不由在心里暗暗思忖,若是窦昭让他给魏廷瑜找个差事,哪里的差事既能把魏廷瑜支得远远的。又听上去很体面尊贵。
谁知道窦昭根本没有给魏廷瑜求情的意思,而是道:“他们家的事,你还是别管了。全是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凭白讨人厌。魏家有什么事,窦明自会去求王家出面。要不然爹爹也不会直接拒绝窦明的。”
宋墨有片刻的沉默。
“我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眼睛却像有团小火苗似的闪了闪。
窦昭一愣。
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和魏廷瑜在别人眼里也算是自幼订亲,如果不是窦明抢婚,她和魏廷瑜才应该是一对夫妻才是。
难道宋墨因为这个所以对魏廷瑜的事一直以来都有些不冷不热
可宋墨向来表现得睨视天下人
窦昭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汗颜。
宋墨已上前轻轻地抱了抱她,道:“我明天请半天假,我们下午去东大街逛逛。十二表妹要出嫁了,你去喝喜酒,怎么也要添几件像样的首饰才是。”
这算什么
奖励自己不帮着魏廷瑜说话
窦昭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匣子里有很多首饰都没有戴过好不好
可窦昭还是很聪明的什么也没有说,高高兴兴地和宋墨去银楼选了几件贵重的首饰,让宋墨也跟着开心起来。
而王家不仅没有像窦昭预料的那样帮着魏廷瑜出头,据说王许氏还把窦明喝斥了一顿,说魏廷瑜连个差事都保不住,这样的人窦明还好意思来求王家帮着说项,王家怎么开口云云。
窦明哭着跑了回去。
这话却被跟着窦明去王家的婆子说了出去,传到了魏廷珍的耳朵里。
魏家又是一番争吵。
窦昭听了,也不过是笑笑。
前世窦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依旧过得天怒人怨;今世她没有了王家的庇护,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才怪
窦昭吩咐若朱:“明天就我去蒋家吃喜酒,就戴世子前几日送的那支点翠攒珠的步摇。”
若朱笑盈盈地应是。
若赤却进来禀道:“夫人,蒋家四舅太太过来了。”
窦昭望了望暮霭四笼的天空,讶然道:“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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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反抗
明天就是蒋骊珠出阁的正期,今天吴家来催嫁,蒋家四太太忙了一整天,不在家里休息,不和蒋骊珠说些体己的话,怎么突然跑来找自己
窦昭压下心中的惊讶,在正房的宴息室里见了蒋家四太太。
蒋家四太太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一杯茶在她手里端了半晌,有些突兀地道:“夫人没有见过梅家的人吧”然后不待窦昭回答,她已自顾自地道,“我婆婆的祖父,曾做过云南总兵,因为兵败,被抄家流放。那时候我婆婆已经嫁到了定国公府,才免于被没藉。可娘家女眷的凄惨遭遇,她老人家却亲眼见过。
“所以大伯获罪的时候,我婆婆立刻让人准备了砒霜,并对我们说,与其活着受辱,不如清清白白地去,至少能留个好名声在世上。
“如今我婆婆去世了,我们这些做媳妇的却对她老人家更加敬佩了。
“如果不是定国公府有忠君爱国的名声,不是有忠贞刚烈的门风,蒋家没落至此,又怎能得到他人的庇护,守住最后的歇息之地”她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紫檀木匣子递给了窦昭,“还请夫人把这个物件还给二爷,顺带着也给二爷传个话,我们蒋家的女孩子就是再不成器,也绝不会给人做妾的”说完,她站起身来,朝着窦昭微微福身,起身朝外走去。
那背影,挺得笔直。
窦昭张口结舌,半晌才意识到蒋家四太太说了些什么。
“四舅母,您等等。”
她拿着那紫檀木的匣子就追了过去,“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可世子是您看着长大的,人品如何,待蒋家如何,您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不管是世子还是我。都断然没有辱没蒋家两位表妹之意,还请四舅母息怒,等我和世子查清楚了再登门道歉。”
“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蒋家四太太听着,神色黯然地长叹了口气,道,“如果我对你们有怨怼,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走这一趟了。也许二爷是好意,只是我们蒋家有我们蒋家的尊严。我们蒋家有我们蒋家的活法,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还请夫人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二爷,让二爷以后不要再过去了,横竖我们过几天就要回濠州了,也免得耽搁了二爷的功课,惹得国公爷不高兴”
窦昭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唯唯应喏,恭恭敬敬地把蒋家四太太送出了门。
可等蒋家四太太一出门,她的眉毛就挑了起来,问守二门的婆子:“二爷回来了吗”
那婆子满脸是笑地上前给窦昭请安,恭谨地道:“二爷是半个时辰之前回来的。这会儿恐怕才刚刚开始用晚膳。”
窦昭冷笑,去了宋墨的书房。
因明天蒋骊珠出阁。他请了一天的假,早早就回了家,和陈曲水、宋世泽在书房里说话。
见窦昭冷着脸闯了进来,陈曲水和宋世泽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窦昭就把蒋家四太太来过的事告诉了宋墨。
宋墨一听,气得鬓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打开紫檀木的匣子,里面装着一对莲子米大小的南珠耳珰。
宋墨的脸色更难看了,拿着紫檀木匣子就去了宋翰那里。
窦昭想了想。朝着若朱使了个眼色,回了房。
宋翰正趴在床上,由贴身的大丫鬟彩云在喂饭。
他面色红润。眉眼带笑,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宋墨进去,他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哥哥”,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去喝喜酒的衣裳,你快帮我看看好不好”
高声叫着栖霞把衣裳拿过来。
宋墨被哽了一下,顿了顿才道:“不用了,我找你有事,你让屋里服侍的都退下去吧”
宋翰欢欢喜喜地应“是”,遣了丫鬟下去,笑嘻嘻地道着:“哥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宋墨把紫檀木匣子丢在了宋翰的枕头前。
宋翰的笑容一点点地褪了下去,眼眶一点点地湿润起来。
“是撷秀表姐让你还给我的吗”他委屈地道,“哥哥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很喜欢撷秀表姐。从前有你在前头,这话我不敢说,可现在你已经有了嫂嫂,为什么撷秀表姐有事还是找你”他抬起头来,赤红着眼睛瞪着宋墨,“我就想把撷秀表姐留在身边你们谁拦着也不行”
“你还敢胡说八道”宋墨大怒,“舅舅家的表姐妹,哪个和我玩得不好你竟然有这样龌龊的心思我看你这书是越读越回去了,是非曲直都分不清楚了这些话你是跟谁学的”他大声喊着“栖霞”,“把上院的丫鬟婆子小厮都给我叫到院子里,我今天倒要看看,是谁在教唆你”
宋翰听着就哭了起来。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娘在的时候,就准备把撷秀表姐许配给你,可舅舅出了事,所以就改成了含珠表姐,结果含珠表姐为了尹哥哥自缢了撷秀表姐好可怜,要不是你,她肯定早就许了人,也不会沦落到现在没有人要的地步。我是真心喜欢撷秀表姐,你凭什么拦着我你要是看不顺眼,大不了我和表姐成亲之后搬出英国公府去住我有母亲留下来的陪嫁,撷秀表姐又是个会持家的,我们粗茶淡饭节俭度日,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宋墨气得抬手就朝宋翰挥去。
宋翰赌气般地闭着眼睛,把脸朝宋墨扬着。
宋墨看着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想到母亲在世时是如何地疼爱他,那一巴掌就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宋翰却趁机闹开了:“我要娶撷秀表姐为妻,你为什么不答应”
他哭得泪如雨下。
宋墨冷冷地道:“因为父亲不会答应”
“你去跟爹爹说。”
宋翰拿了宋墨的手,“爹爹肯定会听你的。”
宋墨强忍着才没有立刻甩开宋翰的手。
“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仿佛暴风雨前的空气般压抑,“父亲对你期望甚深,怎么会允许你娶蒋家的女儿你这样乱嚷嚷,只会让人误会撷秀表妹和四舅母,你这不是喜欢,你这是在害她们,你知不知道”
或者是宋墨的声音太阴郁。宋翰的叫嚷声凝在了喉咙里。
他呆呆地望着宋墨,好像不知道宋墨为什么这么说似的。
宋墨突然间感觉到疲惫不堪。
他该拿这个弟弟怎么办
宋墨想到了窦昭。
她在面对窦明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无力感
但窦昭能不理会窦明,他又怎么可以不理会宋翰呢
在颐志堂的窦昭听到了若朱的耳语,难掩心中的惊讶。
原来蒋母曾经想过把蒋撷秀许配给宋墨,
这就能解释蒋撷秀看到宋墨的时候为什么表情复杂了。
可她并没有多心。
她不仅相信宋墨,而且还相信蒋家的家教。
前世,柔美的蒋骊珠。骄傲的蒋撷秀,体贴的蒋撷英,都自缢了。
宋墨心中,该有多痛
窦昭想了想,去了上院。
若朱能听见宋翰说了些什么,自然还有其他的人听见。
但不管听见还是没听见,她进去的时候,上院的丫鬟婆子小厮们都垂手恭立在院子中间,鸦雀无声,因而隐约能听到宋翰的抽泣声。
栖霞帮窦昭撩了帘子。又很快退到了人群中。
宋墨看见窦昭,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前世的记忆。窦昭始终没办法喜欢宋翰。
她望着两眼哭得红彤彤的宋翰,低声道:“这件事不是你哥哥和我不为你争取,而是因为那匣子是四舅母送过来的。什么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你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强求四舅母成全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翰不服气,道:“四舅母若是知道我要娶撷秀表姐为妻怎么会不同意母亲在的时候,四舅母最喜欢我了”
窦昭想到蒋家四太太说的话。她有意误会他,道:“这么说来,四舅母以为你是要纳撷秀表妹为妾啰蒋家虽然式微。风骨却在,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四舅母有这样的误会”
宋墨看宋翰的目光立刻寒冷如冰。
宋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嚷道:“我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问了句撷秀表姐,喜不喜欢留在京都撷秀表姐说,京都虽好,却已不是她的家。我这才知道自己的心意。嫂嫂,”他真诚地望着窦昭,“我是真心想娶撷秀表姐,求您帮我向四舅母说说吧”
“我不会向四舅母开这个口的。”
窦昭直接回绝了宋翰,“你的婚事,自有国公爷做主,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宋翰听着,跳了起来。
他质问宋墨:“哥哥也和嫂嫂想的一样吗”
宋墨略一犹豫,点了点头:“没有父亲同意,撷秀就是嫁进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宋翰眼睛一红,一瘸一拐地朝外便走:“你不管我,我去跟父亲说去大不了他把我给打死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们一个不管我,一个什么都要管我,我就是你们中间受气的出气筒,我去找娘去,只有娘疼我。要是娘还活着,怎么会拦着我”
窦昭高声喊着“若朱”,道:“你们还不拦住二爷二爷发热,烧得有些糊涂了,你们还不快给二爷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若朱二话没说,指挥着金桂和银桂把宋翰按在了地上,自己则拿了块帕子塞住了宋翰的嘴。
金桂和银桂吓得脸色发白,不由地偷偷打量宋墨,却发现宋墨沉着脸,却一言不发,两姐妹这才心中微定,把宋翰架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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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去来
现在的英国公府,就像个是筛子,越是所谓的“秘密”,流传的越快。
宋翰嚷着娶蒋撷秀的事自然是不瞒不过宋宜春的。
可宋宜春却很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宋墨很是困惑:“难道父亲并不反对天恩娶撷秀表妹为妻”
对于他来说,表妹们能有个安稳的去处,不管是嫁到他们家还是别人家,他都是乐见其成的。
他怕就怕父亲和宋翰想得一样,到时候害了蒋撷秀。
窦昭却不相信。
宋宜春现原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决不会让宋墨好过,可他也不想英国公府断了传承,两个儿子中他总要抓一个在手里,给宋翰找个强有力的妻族,也就成了必然之事。
她道:“二爷想娶撷秀表妹,那也得看蒋家答不答应,国公爷何必跳出来做恶人而且这件事若是付了出去,别人只会说国公爷敬重亡妻,为了妻族,宁愿为次子求娶罪臣之女。面子,里面全有了,何乐而不为”
宋墨不由点头。
他了解蒋家。
如果蒋家还在全盛之时,父亲为宋翰求亲,蒋家纵然不十分满意宋翰,也会勉强答应这门亲事。可如今蒋家落魄了,再应答这门亲事,不免有攀龙附凤之嫌,蒋家是决对不会答应的。
窦昭还有一个担心。
前世辽王之所以用宋墨,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宋墨是定国公的亲外甥,可以利用定国公府几代经营下来的人脉,指使得动定国公豢养的死士。今生,宋墨注定不可能竭尽全力地帮辽王谋逆,辽王会不会利用同为定国公外甥的宋翰呢
如果宋翰娶了蒋撷秀,在那些曾经受过定国公恩惠的人眼里,宋翰比宋墨会更让他们觉得亲近。
当然,如果蒋撷秀真的嫁过来。日日相对,她心里肯定觉得有个疙瘩。
所以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催着宋墨早点过去蒋四太太那边:“我们睡得安顿,四舅母这一夜还不知道怎么过的今天事又多,我们早点过去,一来能帮帮忙,二来也可以给四舅母递个话,让她老人家安安心心地把骊珠的送出阁。”
宋墨觉得窦昭说的话有道理,虽然婚礼定在晚上的巳时。但他们不到卯时就去了蒋家四太太那里。
窦昭把宋宜春的态度告诉了蒋家四太太,并婉约地试探窦家四太太:“宋翰年纪小,这几年跟在国公爷身边读书写字,待您又是一片赤诚,有些事想得不周全,还请您不责怪。好在是他的一片心是好的,四舅母也当欣慰才是。”
蒋家四太太思忖片刻,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越是这样,我们越是得早点回濠州才是。早几年柳州卫指挥使刘大人就曾为长子求娶撷秀。只因我们家二老爷待他有恩,老祖宗怕别人说我们家挟恩图报。没有答应这桩婚事的。后来又遇到老祖宗病逝,几个孩子的婚事就拖了下来。前几天我来京都的时候听你大舅母说,如今柳州卫指挥使刘大人再次为长子求娶撷秀,她觉得刘家离我们太远,怕撷秀嫁过去了不习惯,和我商量这件事。我当时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全骊珠身上,也没顾得上。现在骊珠嫁了。我也有空和大嫂好好商量几个孩子的婚事了。只怕要辜负国公爷的一番好意了。”
说完,好像怕窦昭吃亏一样,若有所指地对她道。“我知道做人媳妇的既要顾及阿翁,还要照顾丈夫。可你公公是个鳏夫,以他的年纪,现在不续弦,以后也会续弦,你只要照顾好砚堂就行了,国公爷那边的事,你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窦昭有些啼笑皆非。
蒋家四太太肯定以为她是奉了宋宜春之命来试探婚事的
她啼笑皆非之余,对蒋家四太太不由产生了感激之情。
但凡对她有一点点的见外,都不会以她这样推心置腹。
由此可见,宋宜春对宋墨的态度让蒋家的人也很不舒服。
她笑盈盈地点头,提醒蒋家四太太:“二爷那边,我已经派人看着他了。只是英国公府毕竟还是国公爷当家,有些事不好说。我现在就怕这件事给传了出去,国公爷成了有情有义的人,蒋家反被说成是目下无尘,给国公爷做了垫脚石。”
蒋家四太太略一思考就明白了窦昭的意思,她笑道:“我明白了,有些事我会防患未然的。”
蒋家既然能派了四太太来送嫁,可见四太太是个能独挡一面的。窦昭放下心来,笑着和窦家四太太说了会话,去了堂屋。
通往退步的帘子一撩,蒋撷秀走了进来。
她大胆地望着蒋家四太太,直言道:“舅母要把我嫁到柳州去吗”
“怎么可能。”
蒋家四太太轻言,拉了蒋撷秀的手,感叹道,“蒋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嫁到行武之行,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难道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只是我们受定国公府供养,为定国公府出力,本是应该,也就没有理由抱怨责怪。现在蒋家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祖宗的遗愿,我们已尽力了,以后,我们得为自己活着了。先前定下婚事的就不说了,你们几个,你大伯母和我的意思是一样的,想把你们都留在身边。”
蒋撷秀眼睛一眼,接着眼泪就籁籁地落了下来,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欣慰地喊了声“四伯母”。
“傻孩子”蒋家四太太上前揽了蒋撷秀的肩膀,低声道,“你把东西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心愿,我们家虽然落魄了,可有你大伯母在,就不会让你们吃了亏去。”
蒋撷秀点头,泪眼婆娑地笑道:“还有四伯母”
蒋家四太太呵呵地笑,道着“我可比不得你大伯母有勇有谋”,掏帕子出来让蒋撷秀擦眼泪,“今天客人不少,可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蒋撷秀颔首,见脸上没有了什么痕迹,这才出了宴息室。
蒋撷英靠在退步屋檐下的柱子前,正望蔚蓝的天色发呆。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对蒋撷秀点了点头。
蒋撷秀顿了顿,走了过去,和蒋撷英肩并着肩靠在了柱子前,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仰望着天空,轻声地道:“你在看什么呢”
长方形的天空,有一群鸽子飞过,鸽哨尖锐的声音打破满院的宁静。
蒋撷英望着天空,喃喃地道:“我在想。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看京都的天空”
还有人。
她在心里默默地道。
手轻轻地拨了拨戴在手腕上的一串沉香木手珠。
蒋撷秀回过头来,目光在她的手珠间停留了片刻。
她还记得,那是四年前的元宵节,他们还是定国公府的小姐,英国公府世子爷宋砚堂来给她们的祖母祝贺,除了给长辈敬献的礼物,她们姐妹每人都得了一串沉香木的手珠。
含珠表姐转手就把它丢在了镜奁里,她则喜滋滋地放在了枕头下,十四妹却戴在了手臂上,日日夜夜不离身。
所以抄家的时候。她们的手珠都丢了,只有十四妹的手珠保留了下来。
可尽管如此。又能怎样
她抬头望向了天空,低声道:“表嫂长得漂亮,人也很好看表哥的样子,对表嫂也疼爱有加他从前是抬脚就走的人,打发个小厮过来问问已是好的现在却每天下了衙来接表嫂他过得很好”
可心眼中到底浮现一层雾蔼,心里也泛起一股酸意。
蒋撷英却想起姐妹们一起藏在冬青树后面偷偷看哥哥们射箭被发现,她和姐妹们一起哄笑着躲进了假山。十三姐跑得最慢,被逮住了,却不慌不忙地站定。一双大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宋家表哥,嘴里却道:“我看哥哥们的箭都射得来,特意来给哥哥们喝彩的。”
她不由抿着嘴笑了笑。
从前的种种,都如绮美的梦境,现在,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是啊”她衷心地道,“知道表哥他们过得都很好,我也就没有了什么牵挂。”
有说笑声隐隐传来。
蒋撷英笑着站直了身子,轻轻地掸了掸衣襟,道:“十三姐,应该是有客人来了,我们出去招待客人吧”
蒋撷秀笑着应“好”,姐妹俩亲亲热热去了堂屋。
蒋骊珠第三天回门,蒋家女眷第四天离京。
离京的时候曾经去参加蒋骊珠婚礼的人家都知道了蒋家四太太决定把其他的几个女孩子都留在濠州,还有总角之年的几个弟弟也有个依靠。
尽管如此,宋翰并没有摆休。
他跪在英国公府的正院里,求宋宜春做主,给他求取蒋家的女儿。
用他的话来说,能够和外家亲上加亲,蒋夫人地下有知,想必也会觉得欣慰,点头同意。
一时间,宋翰孝顺的名声不胫而走。
宋宜春把宋墨俩口子叫到了书房,似笑非笑地对宋翰道:“可惜撷秀和撷英都已经许配人家了,你想娶你表妹,只怕还要等几年。”
蒋家的其他几个女儿,都还小。
宋翰却道:“只要父亲答应让我娶蒋家的女儿,我宁愿等几年。”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让窦昭不由心生疑惑。
宋翰爱慕蒋撷秀,想娶蒋撷秀为妻,情有可原。可蒋家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他,他也因此而博了个“孝顺”的美名,为什么还坚持要娶蒋家的女儿为妻而且听他这口气,好像只要是蒋家的女儿就行了,那他到底是真的爱慕蒋撷秀还只是因为蒋夫人曾经想把蒋撷秀许配给宋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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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遗贵
两世为人,让窦昭明白,有些事只有时间能证明。
她把这件事交给了若朱盯着。
因为陈嘉回来了。
他虽然衣饰整洁,眉宇间却难掩疲惫。
给窦昭行过礼之后,他低声道:“遗贵姑娘嫁的那人姓韦,名全,字百瑞,比遗贵姑娘大八岁。江西人士,父亲曾在清苑县做过县丞,早丧,家无恒产,靠着嫁给了个坐馆秀才的胞姐过活。十五岁的时候,姐姐去世,他又因细与姐夫口角,被姐夫赶出家门。他举业无望,又身无长物,就投在了清苑县的乡绅贺清远做了门客。
“贺清远有个儿子叫贺昊,两年前来京都院试,韦全和贺家的一位管事奉命一路打点。贺昊当时租住的院子就在离梳子胡同不过的鞋帽胡同,那韦全不知怎地和黎氏认识了,又哄了黎亮把遗贵嫁给了他。”
窦昭愕然,道
:“这么说来,那韦全和黎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个靠人赏饭吃的闲帮喽”
“他虽和黎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人还有几分手腕。”
陈嘉委婉地道,“当初黎亮也曾亲自去清苑县打听过他,他这几年跟着贺清远,不仅挣下了一间半亩的小宅子,还在乡下置了十几亩田,而且人长得十分周正,行事也大方,韦父在清苑县做县丞的时候,结了不少善缘,他在清苑的名声还是不错的。”
窦昭皱眉道:“既是如此,黎亮和黎氏又是为何争吵”
陈嘉轻轻地咳了一声,才压低了声音道:“遗贵姑娘嫁给韦全之后,和韦全也称得上琴瑟和鸣。只是今年正月十六那天灯市,韦全带着遗贵姑娘出门赏灯,遗贵姑娘突然就走失了”
窦昭骇然,道:“人怎么会走失的韦家可报了官官府怎么说”
陈嘉没有想到窦昭会这么激动,忙道:“夫人且安,我已把遗贵姑娘安置在了离这里不远的隆福寺。您要是想见她,我随时可以把她悄悄送进府来。”
窦昭听着他话里有话,面色一肃,凝容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要隐瞒,仔细地跟我说说。”
陈嘉揖手应了声“是”,道:“那韦全即是贺家的门客,少不得要讨贺昊的欢心,一来二去的。就和那贺昊有了首尾。他成亲之后,贺昊还和从前一样在韦家进进出出。遗贵姑娘容颜出色,被贺昊看在心里,就生出异样的心事来。
“他先是拿出的段去哄遗贵姑娘,被拒后,就打起了韦全的主意。
“韦全虽是个荤素不忌的,但让他让出遗贵姑娘,他还是不愿意。
“贺昊就许了他很多好处,不仅把自己名下一百亩的良田记在了韦全的名下,还把韦全从前的一个相好赎了出来送给了韦全。有了那相好在韦全耳边头枕头风,韦全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元宵节那天。他借口带遗贵姑娘去保定府观灯,把遗贵姑娘带到和贺昊约好的地方,把遗贵姑娘送给了贺昊,对外谎称遗贵姑娘走失了,还在保定和清苑都报了官”
窦昭忍不住骂了声“畜生”。
毕竟男女有别,和窦昭说这些,陈嘉还是有点尴尬的。
他低下头喝了口茶。这才又道:“贺昊娶的是自己姑母的女儿,姑母们家又陪送了大笔的田庄,还给贺昊生下了两个儿子。贺昊根本不敢把人带回家,就把遗贵姑娘养在贺家在保定府的宅子里。
“遗贵姑娘开始宁死不从,后来知道是韦全把她送给贺昊的,又被贺昊用了强,就开始不吃不喝。
“那贺昊就住在了保定府,天天伺候着。
“时间一长,贺远清起了疑心。
“他一开始还以为儿子在外面养了个狐狸精,瞒了家里的人来捉奸。
“待看到遗贵姑娘,就起了歪心,从自己儿子手里夺了遗贵姑娘。
“贺昊不服,把事情捅到了自己的母亲那里。
“贺太太就趁着贺远清出门,让违全写下了卖妻书,悄悄带人将遗贵姑娘绑了,卖给了一个路过保定的行商。
“遗贵姑娘不从,在客栈里自缢不成,正好遇到我找了过去,我连吓带哄,给了那行商三十两银了,将遗贵姑娘买了下去,悄悄地带回了京都。”
陈嘉说着,打量着窦昭的神色:“因不知道夫人要怎样安置遗贵姑娘,就没敢贸贸然地把遗贵姑娘带过来”
窦昭也不知道怎么安置这个叫遗贵的小姑娘好。
不收留她吧,她没有个去处。
收留她吧,她生母和亲舅舅都在世。
窦昭道:“那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吗”
“很漂亮。”
陈嘉说着,脑海里浮现那张如雨打海梨般苍白却凄婉动人的面孔,忍不住道,“我看着,和世子爷倒长得有几分相似。”
窦昭猛地一跳,不禁沉声道:“你可看清楚了”
陈嘉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道:“若是夫人不相信,哪天我可以把人带出来,夫人悄悄地看上一眼。”
窦昭自然相信陈嘉的眼光。
她突然觉得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扛得下来的了。
窦昭想了想,对陈嘉道:“你先回去。小姑娘那里,派人好生看着,不要有什么闪失。这件事,待我和世子爷商量过之后,再做打算。”
陈嘉猜到遗贵是宋墨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怎敢多问,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等在门口的虎子立刻迎了上来,他低声道:“夫人怎么说”
陈嘉狠狠地瞪了虎子一眼,沉声警告他:“这也是你该问的话”又道,“你亲自带几个人去隆福寺那边,好吃好喝地把那小娘子供着,千万不要让那小娘子有个什么不测至于其他的几个人,每个人给笔封口费,我把他们介绍到南边的同僚那边当差,让他们再也不要回京都,如果再遇到我,小心刀剑无眼。”
虎子吓得缩了缩头。但还是忍不住道:“您不是说夫人也许要用这小娘子对付英国公吗知道的人岂不是越多越好他们都是跟了我们好几年的人”
没等他说话,陈嘉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吓人,声音越是阴恻恻的:“想活命,就不要乱说话。”
虎子跟了陈嘉这么多年,陈嘉就是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打过他。
他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声应喏。飞快地跑进了人群里。
陈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窦夫人的样子,不像是要用遗贵对付英国公府的样子,这件事显然比他想像的要复杂的多。
他这样一头扎了进去,到底是祸还是福呢
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出现他初次见到遗贵时的样子。
她双肘抱胸,瑟瑟发抖躲在客房阴暗的角落里,那惊恐的目光,就像一只围攻的幼兽,可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青一块红一块的,就像一块美玉被人为的损坏了一样。让人生出几分心疼来。
陈嘉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贵女又如何
越是长得伶俐,越是难以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他叹了今天的第三口长气,转身牵了马,慢慢地离开了巍然显赫的英国公府。
窦昭在宋墨的书房外面徘徊良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宋墨说这件事。
瞒着他,又不甘心让他这样被蒙骗;告诉他,又怕他知道了伤心。
倒是宋墨。等了半天也不见窦昭进来,就好比一双鞋子脱了一半,另一双鞋子还没有落地的声音。让他心焦不已,手中的公文也看不下去了,索性自己撩帘出了书房,站在书房的台阶上笑着问她:“你是不是等我来请你你才进来”又打趣她,“今天的天气虽然不错,可风吹在身上却有点热,你就是想我出来请你,也要换个阴凉些的地方才是,也不用站在院子中间受罪啊”
窦昭失笑,不由横了他一眼,心情却舒缓了不少。
她和宋墨在书房坐下,斟酌着将这件事告诉了宋墨。
宋知道窦昭在查黎家的事,窦昭向来有自己行事的风格,他对窦昭非常的信任,并没有过问。此刻听了窦昭的话,他非常的惊讶:“你说,那小姑娘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不可能吧就算是父亲在外面养的,他要抱回来,又是个女孩子,不过是多几口饭,多几件衣裳,出嫁的时候给她备份陪嫁,说不定还能嫁个对英国公府有帮忙的人家,母亲不可能拦着,父亲也不可能不闻不问,任那黎家这样胡乱养着。”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啊”窦昭道,“若是个别的什么物件倒好说,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人,瞧黎家行事作派,说不定那小姑娘什么也不知道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好”
宋墨沉默了片刻,道:“等我见见那小姑娘了再说吧”
窦昭松了口气,踌躇道:“如果真是英国公爷留在外面的,你准备认下她吗”
宋墨显得有些烦躁,道:“到时候再说吧”
也的确是不好办。
黎家这么养着她,肯定有所图,遗贵又嫁了人,还嫁得是个无赖,不管认不认下她,只要有风声传出去,都是个麻烦事。
窦昭有些头痛。
此时轮到宋墨安慰她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两人同心协力,什么坎过不去就算是有风声传出去了,这英国公府不还是父亲的吗与我们何干”
也是哦。
窦昭不由朝着宋墨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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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见到
上一世,因纪咏做了隆福寺的主持,隆福寺有了和大相国寺分廷抗礼的能力,才名震京都的。
窦昭并不记得隆福寺的名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响亮的,她听说隆福寺的时候,隆福寺已是一香难求。
可这一世的隆福寺,虽然香火旺盛,可名声不显,来上香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妇人,很难看到一辆修饰华丽的车马或是轿子。
窦昭站在隆福寺的大门口时,不由抬头望了一眼隆福寺的山门。
不知道这一世纪咏还会不会和隆福寺结缘
她回头望了一眼宋墨。
为了不引人注目,宋墨和她都换了身朴素净面杭绸衣裳,她通身只插了两根银簪,轻车简从,只带了陈核,金桂姐妹和段公义等几个护卫随行。
隆福寺香烟袅袅,宋墨和窦昭在大雄宝殿上了香。
不时有来进香的妇人瞅着他们看。
陈嘉苦笑。
他把遗贵安置在这里,就是看中了这里香火鼎盛,进出的人多,可以鱼目混珠,可他却忘了宋墨和窦昭的样貌是如何的出众,就算他们穿着最普通的衣饰,可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雍容华贵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遗贵安置在大相国寺呢
他在心里嘀咕,想到遗贵那怯生生的脸庞,不由得朝着虎子使用个眼色,示意他去向遣贵禀一声,免得等会看到宋墨和窦昭又像小兽似地躲在墙角发抖。
虎子会意,匆匆去了东边的群房。
宋墨和窦昭捐了香油钱,和陈嘉往群房去。
仲夏的早晨,太阳一个升起来空气就变得有些躁热,隆福寺合抱粗的大树绿荫匝地,却难挡宋墨心中的烦燥。
昨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没有睡。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同情。那女孩子是他父亲外室的女儿,是他父亲背叛母亲的证句。这情绪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憎恨。如果他不知道那女孩子的遭遇,他也许会憎恨她,可当他想到正是因为父亲的不负责任才让那女孩子落得如此下场时,他心里却无论如何也憎恨不起来。
喜欢。那就更谈不上了。他一向以强为尊,就算是个女子,把自己弄得这样份境地,可见本身性格也有不是之处,让他怎么喜欢得起来。
直到踏进隆福寺的那一瞬间。他也没有想到怎样处置这个女孩子。
宋墨从小到大,从来不曾这样纠结过。
他不由握了窦昭的手。
窦昭紧紧地回握住了宋墨。
她的心情和宋墨一样复杂。
同为女子,她很同情这小姑娘的遭遇,可想到这小姑娘有可能是宋墨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偏向宋墨的心就没办法对这小姑娘抱有更多的怜悯。
两人不紧不慢进了厢房。
大热天的,厢房的窗棂紧闭,只有屋顶明瓦射进来一束阳光,屋里显得非常的幽暗。
见他们走进来,虎子正细声地和坐在中堂上方太师椅上的一个女子说着话,听到动静。他忙退到了一旁,那女子则慢慢地站了起来。
虽然看不清那女孩子的相貌。可她纤细的身材显得非常的羸弱。
宋墨显然有些意外,他在门口站定,沉声道:“你就是王遗贵”
女孩子没有作声。
陈嘉有些着急。
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
枉他昨天跟她说了那么多。
英国公府世子爷权高位重,他一句就就让能她生,让她死,见了世国公世子,语气一定要恭敬。身段一定要柔和,切不可摆架子,只要能讨了他欢喜。她以后吃香的虽辣的,就全是好日子了,再也不用怕被韦全抓回去或是被贺昊欺负了。
他不禁轻轻地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遗贵:“世国公世子爷和夫人来看你了,你还上给上前给世国公世子爷和夫人请安”
小姑娘却忤在那里没有动。
陈嘉只好上前,轻轻地推了那小姑娘一把,低声道:“还不快跪下。”
小姑娘却犯了犟,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陈嘉没有办法,只好又推了那小姑娘一把。
这次劲用得有点大,小姑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跌撞着向前走了几步才站定。
明瓦上的那束阳光就照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那精致的五官,明秀的脸庞,让窦昭和宋墨都看得一清二楚。
窦昭顿生明珠染尘般的心疼。
宋墨却是一愣,骤然变色地喊了声“母亲”。
屋里没有旁人,本来就静悄悄的,这下子自然听了个清楚。
窦昭惊愕朝宋墨望去。
宋墨也好朝她望过来。
她看见了他眼底的如浪涛般汹涌的惊骇。
“什么了”窦昭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茫然,但她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宋墨的胳膊。
宋墨脸上已没有了半点血色。
“她,她长得和我母亲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喃喃地道,“比含珠表姐还
要像”
黎窕娘的女儿怎么会像蒋夫人
就算是像,也应该像宋宜春才是
那府里的宋翰又是怎么一回事
窦昭指头发凉,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嘉却如击雷击。
不是说是英国公外室生的女儿吗
怎么又扯上蒋夫人
他只觉得额头汗淋淋的,不禁目光晦涩地看了一眼遗贵,拉着虎子就朝外走:“世子爷,您有什么话直接问遗贵姑娘就是了,我和虎子守在门外。”
遗贵却一把抓住了陈嘉的衣袖,满脸惊恐地急道:“你不是说你认识我舅舅吗你带我回京都来找我舅舅你骗人我舅舅呢我要见我舅舅”她说着,眼眶一红,眼泪籁籁地落了下来,“求求你,带我去见我舅舅,我舅舅定会重重酬谢你的”
她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一股火苗就从宋墨的胸口蹿了出来。
一个长得他母亲般的少女口口声声地要找黎亮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相救,让他鬓角冒起了青筋。
“什么舅舅那贱民也配”他阴着脸,眉宇间的戾气仿佛要破茧出来噬人般骇人,“陈嘉,你去把黎亮给我找来我倒在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墨冷笑,寒气四溢。
陈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多看宋墨。低头应是,转身就朝外走。
遗贵拽着陈嘉的衣袖不放。
陈嘉只好小声地哄她:“你也听见了,我要去找黎亮过来。”
他不敢称黎亮为“舅舅”,怕宋墨再次发飚。
遗贵已吓得瑟瑟发抖,她哭着救陈嘉:“你带我一起去找我舅舅”
陈嘉苦笑。
她和宋家有着千细万缕关系,自己和宋家可是打屁沾到不大腿,她就是再闹腾,自有宋砚堂给她做主,自己要是眼头不亮,只怕会死在当上。
他求助般地望得了窦昭。
窦昭忙上前去抚遗贵的肩膀。
遗贵却吓得朝陈嘉身后躲。
宋墨看着。脸色更阴了。
窦昭只好温声劝遗贵:“你母亲知道了你的遭遇还不知道会怎样不如先把你舅舅请过来再说。我们若是想对你不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何需费劲”
她依旧抓着陈嘉的衣袖不放。
宋墨表情骇人,举步就朝他们走过来。
窦昭忙朝着宋墨使了个眼色。
宋墨犹豫几息,朝后退了几步。
窦昭再劝遗贵的时值上,遗贵就咬着嘴唇松开了陈嘉的衣袖。
陈嘉松了口气,拔腿就大步朝外走。
而虎子早已吓得两腿发软,片刻后才小跑着跑上了陈嘉。
窦昭就示意宋墨先出去。
宋墨想了想,出了厢房。
窦昭就扶着遗贵坐了下来。柔声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回的京都您住在这里,谁服侍你”又安慰她,“你别害怕。既然回了京都,那韦全也好,贺家也好,都别想只手遮天”
遗贵就哭了起来。
开始是小声地抽泣,然后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最后扑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窦昭的眼睛也不由得跟着发起涩来,她的手不由轻轻地抚着遗贵的青丝。
她这才发现,遗贵长得了把好头发,不仅乌黑发亮,而且粗粗的,顺滑如丝。
宋墨也长了一把这样的好头发。
窦昭心中顿时酸楚难忍,眼泪泉涌而出。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一世,如果自己没有一时起兴让陈喜托遗贵,她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呢
她想到上一世宋墨曾说过他去祭拜妹妹的话。
他说的妹妹,应该就是遗贵了吧
上一世,遗贵死了这一世,还好及时把人救了出来
门外的宋墨听着屋里的哭声,他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他吩咐陈核:“把杜唯叫来”
陈核战战兢兢,应声而去。
他在庑廊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段公义等人大气也不敢出,静静地守在四周。
屋内的哭声渐渐小了,杜唯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
宋墨吩咐他:“我母亲生二爷的时候,屋里都是哪些人在服侍这些人现在都在哪里你给我查个一清二楚,立刻来回了我”
杜唯揖手退下。
陈嘉领着黎亮匆匆赶了过来。
看见宋墨站在庑廊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宋墨和院子四周沉默却散发着杀气的护卫,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谁遗贵在哪里”
他回头望向陈嘉,这个骗他到此的男子,目光不善。
陈嘉却微微一笑,朝着宋墨揖礼,低头退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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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怒火
高高升起的太阳火辣辣照在小院的青石板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却不庑廊下那清贵少年的目光怵然。
黎亮孑然一身地站在院子中间,望着有序散落在四处的护卫,心不断往下沉,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你,你是宋家的人”大热天的,他脸色却雪般的白,“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还是二爷”
宋翰
他怎么想到自己是宋翰呢
宋墨的心更冷了。
“这有什么区别”他问黎亮,背着手,慢慢地走到了台阶,俯视着院子中间那个因为惧恐而身子发抖的男子,“难道宋翰来了,又有什么不同”
黎亮抬起头来,看见宋墨眼底的不屑。
多年前的往事,又一一浮现他的脑海里,埋在心里十几年的屈辱顿时像火山似的爆发出来。
“遗贵呢是不是你们把她从灯市俘走了”他握着拳头瞪着宋墨,眼睛血红,“当初是你们像甩破烂一样的把她给甩给了我们怎么现在突然想到宋家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找个教养嬷嬷告诉她几年规矩,就可以给你们宋家联姻了我呸她姓黎,与你们宋家没有关系,你们休想再害她现在可不是十五年前,宋宜春那个畜生当家,连宋家的太子太傅都没有保住,不过得了个五军都督府掌印都督的职位,我们黎家也不是从前的黎家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要不把遗贵交出来,我就到长安大街去喊冤,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宋家当年都干了些什么”他说着,就朝厢房冲了过去,“遗贵,遗贵。你是不是在里面舅舅来了,你别害怕,我这就救你出去”
段公义几个怎么会让他靠近宋墨三下两下就把他给按到了地上。
屋里的遗贵听了却像小牛犊似朝外跑:“舅舅,舅舅,我在这里”
窦昭不敢拦她,还好金桂和银桂守在门外,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姐妹就把遗贵架在了门口。
“舅舅。舅舅”看见黎亮被人按在地上,遗贵哭得像泪人似的,挣扎着要去黎亮那里。
黎亮也梗着脖子喊着“遗贵”,问她:“他们有没有把你怎样”
遗贵哭着摇头。
好像宋墨他们是土匪,而他们是被土匪打劫的良民似的。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跟过来的窦昭只摇头,不禁朝宋墨望去。
宋墨的脸果然黑得像锅底似的。
窦昭只好轻轻地抚着遗贵的肩膀,柔声道:“你不吵不闹,乖乖地听话,我让他们放了你舅舅,可好”
遗贵不住地点头。还要跪下去给窦昭磕头:“我听话,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们别伤害我舅舅”
窦昭刚要点头,就听见院子里“咔嚓”一声响。
大家不由循声望去。
就看见宋墨一脚把庑廊下的美人靠给踢断了。
窦昭几个不由得苦笑。
遗贵却吓得直哆嗦,连哭都不敢哭了。
窦昭叹气,又怕遗贵突然挣扎起来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示意金桂银桂扶着遗贵回厢房坐下,又亲自斟了杯茶给遗贵,小声地安慰她:“世子爷的脾气平时挺好的。你这样哭,他心里烦燥,你快别哭了。他和你舅舅说几句话,就会放了你舅舅的。”
“我不哭,我不哭”遗贵连忙向窦昭保证,眼泪却比刚才落得更凶了。
怎么是个泪美人
窦昭无奈,轻轻地帮她擦着眼泪。
黎亮本就是色厉内荏,宋墨的那一脚,把他最后的一点勇气也给踢破了。
他趴在地上,无声地流起眼泪来:“世子爷,我求您了,从前都是我妹妹的错,不关遗贵什么事,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遗贵吧,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什么也没给她说,她是个姑娘家,又已嫁人,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止上不足比下有余,您就高抬贵手,放她一条活路吧”
黎亮不提遗贵嫁人的事还好,他这么一提,宋墨的脸都青了。
他沉着脸走了过去,脚尖看似轻巧地碾在黎亮的肩膀上。
黎亮只觉得肩膀钻心地痛,“哎哟”了一声,肩膀就没有了感觉,却听到一阵“咔嚓”的骨折声。
他脸色煞白。
宋墨踩的正是他的右肩膀,他只怕一时半会都不能提笔写字了,他是账房,要是一时闭会都不能提笔写字了,还怎么做工
“世子爷,世子爷”他低声求饶,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心里像刀剜似的。
陈嘉手里不知道审过多少犯人,别人不知道,他一看宋墨踩的那个姿势和黎亮的伤就知道黎亮这条肩膀算是废了,而且看看宋墨这个样子,恐怕不仅仅是把他给弄废了完事。当然,就算宋墨真的把这姓黎的怎样了,有他这个锦衣卫抚镇司的人在这里,自然会给宋墨善后。可他刚才却瞧得清楚,遗贵和她这个舅舅倒是情真意重,若是黎亮就这么死了,遗贵又什么都不知道,倒时候恐怕要很费一番口舌劝遗贵。
他上前就抱住了宋墨的脚,低声道:“世子爷,遗贵姑娘要紧。您有什么不舒服的,也等这姓黎的把话说完了再说,免得遗贵姑娘误会。”
宋墨狠狠地又碾了黎亮两下,这才抬了脚。
陈嘉松了口气。
黎亮这时才感觉到痛,豆大的汗珠瞬时就布置了他的额头。
陈嘉忙塞了颗丸子到他的嘴里,并道:“止痛的,你先忍忍,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等回了世子爷的话,我就让大夫来到给你诊脉。”
黎亮痛得浑身直哆嗦,不由自主地低声地呻\吟着着。
陈嘉就朝段公义递了个眼色。
段公义点了点头,和夏琏一左一右,把黎亮架到了旁边的茶房。
没有宋墨点头,陈嘉怎么敢去给黎亮叫大夫,刚刚的话也不过是哄着黎亮好生地回答宋墨的话罢了。
他无意让自己陷得更深,忙朝着宋墨揖礼。恭谨地道:“我去看看夫人那边有吩咐”想借此脱身。
谁知道宋墨见他行事颇有章法,却道:“夫人那边有什么事,自然会吩咐金桂银桂,你随我来。”
说着,朝茶房走去。
陈嘉无奈,只得上前几步走在了宋墨的前头,帮宋墨撩了帘子。
这茶房是给来上香的女眷们用来烧热水蒸点主心的,不过半丈宽。除了个小小的炭炉子,临窗还放了张闷户柜,两把春凳,几个大男人挤在里面,转身都觉得有些困难。
宋墨就吩咐段公义和夏琏:“你们去外面看着。”
段公义和夏琏恭声退了下去,陈嘉不得已只好架了黎亮。
宋墨就坐在了一旁的春凳上。
药开始发挥效果,黎亮半边身子虽然没有知觉,还不能动弹,却不疼了。
陈嘉用脚勾了炉子旁用来看火的小板给黎亮坐下,退到门口。
宋墨就问黎亮:“当年发生了些什么事”
语气一如从前的冷静从容。
陈嘉不由看了宋墨一眼。
黎亮却奇道:“不是国公爷让您来的吗”
从见到遗贵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变得匪夷所思起来,宋墨知道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他含含糊糊地道:“每个人说得都不一样。我就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亮闻言,立刻像被击怒的牛似的赤红了眼睛。
陈嘉怕他又像刚才似的,不顾一切地把宋家痛骂一顿,结果是什么对他心情舒畅了,却把宋墨给惹火了,白白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他忙提醒他:“当年的事,世子爷也不过是听长辈提起。要是世子爷全然相信。怎么会让下属去查遗贵姑娘,如果不是去查遗贵姑娘,又怎么会救了遗贵姑娘”想到遗贵的遭遇宋墨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其他人提起。可若是黎亮不知道遗贵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事,多半还会像之前那样觉得自己抚养遗贵有功,对宋墨说话肯定会居功自傲不客气,与其到时候让宋墨发火,还不如让黎亮心痛心虚。
陈嘉语气微顿,索性悄声把遗贵的事告诉了黎亮。
宋墨并没有阻止。
让这个姓黎的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也好,免得他厚颜无耻地自称是什么“舅舅”地恶心人。
黎亮瞪大了眼睛。
他望了望面沉如水的宋墨,又望了望神色凝重的陈嘉,嘶叫了一声“不可能”:“你们骗我的你们定是瞧不上韦家,所以骗我让遗贵和韦百瑞和离的”
嘴里这么说,他心里却明白这个事十之八九是真的,要不然以宋家的显赫,宋墨怎么会保持沉默,遗贵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的消瘦羸弱。
他捂着脸,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我当时要是坚持不把遗贵嫁给
韦百瑞就好了我明明觉得那姓韦的目光不正,心里打鼓,却被屋里的婆娘蒙眼,把遗贵就这样嫁了出去最多一年,我要是再多留遗贵一年,你们找了来,遗贵说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
怎么又牵扯出黎亮的老婆来
陈嘉在心里嘀咕着,想着宋墨肯定也很困惑,道:“遗贵嫁给那姓韦的,和你老婆有什么关系”
有些人,总是喜欢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去。
黎亮道:“当初我娶妻的时候就说清楚了的人,家里有个寡母和一个大归的妹妹和外甥女,哪家的姑娘能容得下我这妹妹和外甥女,我就娶。可没想到时间一长,那婆娘就变了嘴脸,嫌弃我妹妹不说,还怂恿着我早点把遗贵嫁出去。遗贵年纪还小,我本来想多留她两年的,可家境日益艰难,我那婆娘就拿遗贵的陪嫁说事,说这个时候把遗贵嫁出去,还能给遗贵置办一副体面的嫁妆,再过几年,遗贵只能嫁个落魄户了,正巧韦全又来求亲,我这才遗贵嫁出去的”他恨恨地道,“都是这婆娘,坏了遗贵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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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当年
陈嘉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事都喜欢把过错算到别人头上,也难怪这个黎亮年过三旬却一事无成。
他默默地瞥了黎亮一眼。
宋墨却懒得听他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径直道:“遗贵是谁的孩子”
黎亮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宋墨,道:“当然是你们宋家的孩子”他说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急急地道:“宋宜春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肯定跟你们家里的人说窕娘死了吧当初老国公爷亲自带人来给窕娘灌落胎药,窕娘大出血,的确是昏死过去了。不过老天长眼,老国公爷带来的是几个大男人,见窕娘是服侍过宋宜春那畜生,没敢多看,试着没了鼻息,就退了出去予。我母亲不休不眠地照顾了窕娘大半个月,人参燕窝像不要银子似的往窕娘嘴里送,把我外祖父给我娘的陪嫁用空了,这才保住了窕娘的一条性命,我们又怕你们找来,发现窕娘还活着,立刻贱买卖了祖宅,谎称我妹妹得了急病,道士说京都阳气太盛,恐她性命不保,搬到了苑平乡下我舅舅家暂住,又将养了两年,窕娘才能下地。
“谁知道你父亲又找了来。
“可怜我妹妹,对你父亲一片痴情,一心一意想服侍你父亲,被你父亲哄着又作了堆。”
他说着,又咬牙切齿起来。
“你父亲却是个狼心狗肺的。
“第二天把我妹妹送回来就不见了踪影。
“偏偏我妹妹又怀了身孕。
“大夫说她之前亏了身子,打不得胎,只好把孩子养着。
“我悄悄去找你父亲。
“你父亲先是避而不见,后来见到我只问我要多少银子。
“我气得差点打了你父亲一耳光,回去就带着妹妹和母亲搬到了城外的柿子胡同,免得我妹妹生产的时候找不到稳婆。
“没想到孩子快七个月的时候,你父亲又找了来。说什么你祖父病了,不像从前那样刚强了,窕娘怀的是宋家的子嗣。你祖父见了必定不会像从前那样倔强了,让窕娘跟他回去,说不定你祖父看在子嗣的份上,会让窕娘进门。
“我觉得不如等窕娘生下孩子再说。如果是男孩,你们宋家肯定会认下窕娘和孩子的,如果是女孩子,宋家要个姑娘有什么用
“我母亲和窕娘却都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不顾我的阻拦。窕娘跟着你父亲去了英国公会。我一气之下,去了我舅舅家。
“没过几天,我母亲就派人送信给我,说宋家的人不仅不认窕娘和孩子,还给窕娘下了药,孩子早产,窕娘命在旦夕。
“我连夜从舅舅家往京都赶。
“半路上遇到了从京都城时逃出来的母亲和窕娘。
“窕娘已是奄奄一息,那孩子却健康活泼,虽然刚生出来,脐带都没落。却生得娇嫩白皙,十分的漂亮。不像别的孩子,皱巴巴,像个红皮猴子似的。
“我一看就十分喜欢。
“所以母亲主张把她送人的时候,我把这孩子留了下来。
“还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遗贵。
“盼着她能沾沾宋家显贵,以后能一帆风顺,嫁个好人家。
“窕娘身子虚,没有奶水。是我每天熬米糊给遗贵吃。
“窕娘恨宋宜春,不想看见这遗贵,是我用买笔墨纸砚的银子给遗贵请了个乳娘。
“我成亲后。遗贵就跟着我妻子。
“我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我的儿女有什么,她就有什么,我儿女没有的,也要先仅了她。
“我把她如珍似宝地养到了十几岁,谁知道关键的时候却害了她”
黎亮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陈嘉不由暗暗叹气。
他相信黎亮说的都是真话。
要不然遗贵也不会一听说他和黎亮是熟人,就急巴巴地跟着他走了,刚才遗贵也不可能为了黎亮低头了。
可就算是真的有什么用
如果遗贵真是蒋夫人的女儿,就算黎亮当年舍身割肉喂了遗贵,遗贵如今这样,以宋墨脾气,一样不会放过黎亮。
黎亮还不如想办法去求遗贵帮自己在宋墨面前求情,不,宋墨现在恨死黎家的人了,说不定遗贵越是帮黎家的人求情,宋墨对黎家的仇恨就越深。
他一路上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离开过宋墨,每当宋墨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会去拉窦夫人的手,可见窦夫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遗贵与其求宋墨,不如去求窦夫人。
而且窦夫人又是局外人,在这件事上定比宋墨冷静。
但这屋里只有他、黎亮和宋墨三个人,怎么给窦夫人送信呢
陈嘉有些着急。
就听见宋墨对他道:“你去夏琏说一声,让他把黎窕娘带过来”
陈嘉忙出去传话,且在说话的功夫看着段公义朝着厢房撅了撅嘴。
段公义会意地点了点头。
陈嘉松了口气,接着就听见屋里“啪嗒”一声。
他撩帘进了茶房。
宋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黎亮的面前,一脚踢翻了黎亮坐着的小板凳。黎亮摔倒在地,因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身子像是虾虫似弯曲在地上起不来,低声地呻\吟着。
又是怎么惹恼了宋墨
英国公世子是出了名的不动声色,今日想来是气得狠了,竟然七情上面。
陈嘉一面在心里嘀咕着,一面俯身想去扶了黎亮起来。
宋墨却一脚就踩在了黎亮的大拇指上,问陈嘉:“我听人说,要是大拇指废了,就终身不能拿笔了,是这样的吗”
陈嘉吓了一大跳。
黎亮却骇得大叫起来:“你要做什么你还有没有王法”
宋墨露出浅浅的笑意,像三月的春风,明朗而温煦,声音越清地问黎亮:“你还没有告诉我,如果是宋翰来会有什么不同呢”
黎亮和陈嘉都愣住了。
宋墨的脚尖就踩了下去。
黎亮一声惨叫。
陈嘉看都不用看。知道黎亮的大拇指算是废了。
宋墨却面不改色地踩着了黎亮的食指,道:“如果是宋翰来,会有什么不同”
黎亮疼得满头大汗。
宋墨又踩了下去。
陈嘉耳边再次响起黎亮的惨叫。
他不由在心里把黎亮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黎亮的眼头也太不亮了,照这样下去,非得把这条命交待在这里不可。
陈嘉忙蹲下去劝他:“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就算是你不说,世子爷一样可以问你妹妹,问二爷。甚至是去问国公爷。可你自己却废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里的老婆孩子想想”
他却忘记了宋墨为何早不踩晚不踩,偏偏等到他办完了事才开始收拾黎亮。
在黎亮看来,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比较起来也就是陈嘉好说话些,自己几次遇险,都是他从中说项,闻言表情就显得有些迟疑。
陈嘉忙道:“你刚才也听到了,世子爷手下最得力的护卫去请令妹了,你又何苦眼睁睁地看着令妹受苦呢世子爷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把遗贵姑娘的事弄清楚了。遗贵姑娘从小跟着你长大,你就不想她能认祖归宗。过上好日子”
黎亮眼神暗黯下去。
他疼得呻\吟了两声,这才喃喃地道:“我妹妹这个人从小就不安份英国公把他给甩了,照理说,她不会这么容易就认输的,可她这些年却乖乖地跟着我在一起过生活她对遗贵的事,也很不上心。遗贵小的时候,稍有些不如她的意。她抓起鸡毛掸子就能把那孩子往死里打,那孩子常常是一边哭着求饶,一边喊娘亲。她却不为所动,连一向主张把这孩子送人的母亲都看不下去了,这同意才把孩子交给拙荆照看的”
陈嘉听着,吓得脸都变了,忙睃了眼宋墨。
宋墨面色温和地站在那里,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似的。
陈嘉的心却砰砰乱跳,不住地骂着黎亮。
你就是说也要摘话说啊,你这样,不是嫌命长了吗
他恨不得上前去捂了黎亮的嘴。
偏偏黎亮却一无所觉,继续低声道:“拙荆当时就说,见过狠心的娘,可没见过像这样狠心。还道,遗贵虽是早产,幸亏底子好,要不然像这样折腾,早就没命了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宋家既然知道有子嗣流落在外,又把我妹妹接去待产,怎会突然连大人和孩子都不要了,就算是嫌弃我妹妹,不要我妹妹,怎么会连孩子也不要难道我妹妹生的孩子留在了宋家,这孩子是我妹妹因失子之痛一时起意从什么地方抱回来得不成的
“我追问了她一回,她说我胡思乱想。
“那些日子,她待遗贵好了很多。
“我想可能真是我多心了,她只是不待见这个孩子罢了。
“五年前我下场时受了风寒,吃了大半年的药还没有好,眼看着家里没米揭锅了,母亲和拙荆商量着把最后十几亩祖田卖了,她却突然拿了几张银票出来,说是她从前攒下的私房钱。
“家里的东西我是有数的。
“早年间为了给她调养身子,母亲的体己一分不剩了。后来她被宋家送回来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裳,只有遗贵的襁褓里塞最张二百两的银票。这些年家里困难,我一年最多也就给个五、六两银子她买胭脂水粉,她还要用最好的,还要做衣裳,还要卖零嘴,那二百两银子怎么可能不动
“我问她银子从哪里来的,她紧咬着说是宋家给的不松口。
“后来我就发现她每年的花销比我赚得还多,不仅如此,而且还出手很大方,想买什么就卖什么,一点也不担心以后没银子使似的。
“我就怀疑她还和宋宜春没有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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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瞪目
“可我常年不在家,突然回来了几趟,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就想,是不是当初她曾经收了宋家一大笔钱藏了起来。
“宋宜春把她害成了这样,拿些银子补偿给她,她不愿意拿出来,也是常情,我没有追究。可我家里的那位不乐意了,常常指桑骂槐,有一次把她给说恼火了,她冲着我家那位就嚷了起来,说什么让我们狗眼看人低,小心以后后悔什么的,可拙荆板了脸和她对骂的时候,她却只是冷笑。
“等到遗贵出嫁的时候,她却一样陪嫁的物件都没有给孩子,我说她,她还和我嚷嚷。
“拙荆气愤不过,带着丫鬟在她屋里搜了一通。
“两人还为此打了一架。
“可除了她平时穿戴的,也不过搜出了十几两碎银子和三百两银票。
“最后她拿了几件鎏金的首饰给遗贵做了陪嫁。
“其他的东西都是我给置办的,花了我一年的工钱。
“为了这件事,直到今天拙荆还埋怨我事事都维护她
“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知道。
“她定是有所倚仗才会这样。”
黎亮说着,目光晦涩地望了宋墨一眼,垂睑道:“我听说英国公府的二爷和遗贵是同年的,当时我妹妹的肚子大得吓人,我就想,难道我妹妹生的是龙凤胎英国公府留了儿子没要女儿可英国公府的二爷是嫡子,英国公夫人生子时身边服侍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也不可能要不就是英国公夫人生的孩子夭折了,英国公府的太夫人做主,把孩子养在了英国公夫人的名下
“可这念头我也不过是想不通的时候偶尔一闪而过,哪里敢往深里想所以见到世子爷的时候才会脱口问是二爷还是世子爷”
他显得很是懊恼。
宋墨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强压往心里的怒火,没有一脚把这个畜生给踢死。
说来说去,心里还是暗暗地盘算着自己妹妹生的孩子在宋家站住了脚。还说什么对遗贵好如果遗贵不是宋家的孩子,他会对遗贵这么好吗
想到遗贵的遭遇,他觉得锥心地疼,目光不由地沉了下来。
陈嘉看着心中一紧。
他忙将黎亮扶了起来,道:“世子爷,您要不要喝杯热茶歇口气遗贵姑娘那里还什么也不知道呢,等会儿那黎窕娘来了,要不要让遗贵姑娘也听听免得遗
贵姑娘认仇为亲。让那黎窕娘钻了空子。”
宋墨正觉得胸闷气短,闻言点了点头,高声喊“段公义”,道:“你让刘章去跟杜唯说一声,看看当年是谁给黎窕娘接的生。”
隐隐有种感觉,当年母亲生产时的人十之八九恐怕都不在了,反而去找出当年是谁给黎窕娘接生的更靠谱一些。
段公义应声而去。
陈嘉陪着宋墨出了茶房。
抬头却看见夏琏匆匆忙忙地走进了院子。
“黎窕娘呢”宋墨的神色陡然间变得十分冷峻,让陈嘉心头一凛。
夏琏已急促地道:“世子爷,不好了那黎窕娘投缳了黎家隔壁的婆子把梯子架在墙上摘茄瓜,发现黎家东厢房的屋梁上吊着个人。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匆匆报了官。我们去的时候。仵作正在验尸。”
陈嘉骇然,连声道:“是顺天府的哪位捕头接的案左邻右舍的人都是如何议论的顺天府那边可曾发现了什么”
宋墨冷笑。
或者是在衙门里呆久了,他本着问罪先问男子的习惯,没想到竟然有人盯着黎家,钻了这个空子。
这样也好。
只要有动静,就会留下痕迹,怕就怕死水一潭。
夏琏匀了口气。道:“是顺天府的秦捕头接的手,正在验尸,结果还没有出来。我已派了人在那里等消息。左邻右舍的人都觉得是情杀,说那黎窕娘平日里招蜂引蝶的,多半是谁出于忌恨失手把黎窕娘给杀了,然后把人挂在屋梁上,伪装成自缢的样子。”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个小厮跑了进来。
他匆匆地给宋墨和夏琏行了个礼,道:“顺天府那边有结果了,说黎家小娘子是自杀的。”
夏琏听着眉头微蹙,想要说什么,宋墨已冷冷地道:“这还不容易,找个人把她挂在屋梁上,看着她断气就行了。”
说完,朝茶房去了。
陈嘉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干,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跟着宋墨去了茶房。
宋墨下颔微抬,倨傲地看着黎亮,道:“你妹妹在我们的人找到她之前就已经被人杀了,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没有”
“你说什么”黎亮睁大了眼睛,声音尖锐,“我妹妹死了不,这不可能她昨天还在锦绣轩订了两件秋裳”
宋墨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喊声了“陈嘉”,转身走了出去。
陈嘉叹气,蹲在了黎亮的面前
屋外,夏琏问宋墨:“世子爷,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宋墨笑道:“不会连英国公也都死了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夏琏听着却觉得像有阵阴风从身边刮过似的。
他低头垂目地拱手告退。
宋墨去了厢房。
窦昭正和遗贵低声说着话。
相比刚才,遗贵显得镇定了很多。可看见宋墨,她还是很紧张地站了起来,躲到了窦昭的身后。
宋墨暗暗叹气。
还好有窦昭,不然这个妹妹还真是麻烦。
窦昭安慰般地朝着宋墨笑了笑。
自己的妹妹这样,他心里肯定既难过又无奈吧
窦昭转身拉了遗贵的手,柔声道:“他是你哥哥,你别害怕,你们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他只是看上去有些冷淡,待人却是极好的。我们坐下来说话。”
遗贵想了想,挨着窦昭坐了下来。
宋墨见状,犹豫了片刻,才把黎窕娘的死讯告诉了窦昭和遗贵。
消息来得这么突然。不要说是遗贵了,就是窦昭,也有片刻的茫然。
可茫然过后,窦昭立刻紧张地拉了遗贵的手。遗贵却没有像窦昭预料的那样伤心地大哭或是吵着要去找黎窕娘,而是低下头,小声地抽泣起来。
这里面有文章
窦昭不禁朝宋墨望去。
宋墨的眉头锁成了“川”字,漂亮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暴戾中带着几分阴森。
窦昭忍不住上前轻抚着他的眉头。好像这样,就能抹去他心间的那些阴霾似的。
宋墨握了她的手,温柔地道着“没事”,悄声把黎亮说过的话告诉了窦昭。
窦昭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难怪遗贵的胆子这么小,可见是从小被黎窕娘给打怕了。
她轻声对宋墨道:“你先出去,我来劝劝遗贵。”
宋墨捏了捏她的手,出了厢房。
窦昭掏了帕子给遗贵擦眼泪。
遗贵这才注意到宋墨已经不在厢房里了。
她问窦昭:“他说的是真的吗”
窦昭点头。
遗贵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低声道:“我是不是很狠心她走了,我虽然伤心可更是松了口气”
窦昭温声地道:“我们就是养只小猫小狗的突然死了,也会觉得伤心。你却松了口气,可见她定是做过些什么让你难过的事这又不是你的错。”
遗贵眼底闪过一丝感激。垂下头又低声地抽泣起来。
窦昭像哄孩子似的搂着她。
她忙道:“我没事你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竟有七分像宋墨。
窦昭的心顿软了下来。
她松开遗贵,轻轻地拍着她的手,道:“你想不想和我说说黎窕娘”
遗贵没有吭声。
屋子静悄悄的,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窦昭觉得自己有点急切,正想找个别的话题,遗贵却低着头道:“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是她的女儿。小的时候,每次家里来了客人,她就把我塞到衣柜里;大一些了。就把我关在耳房里,从来都不曾带我在别人面前露面。那天却突然要带我去庙里上香,还给我换了身漂亮的衣裳。可到了庙里,她让我站在大殿里等她,自己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拿了糖哄我和他回家,还有人拉着我说我是她走散的侄女,要不是我骗了寺里的一个小沙弥,那天就被人强行带走了
“后来她又做了点心给我吃。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给我做过吃食,我假装打碎了碟子,小黄跑过叼了一块点心就跑了,我赶出去,却看见小黄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她说是卖肉的卖了坏肉给她”
窦昭气得连喝了两口茶。
还好黎窕娘死了,不然她肯定会怂恿宋墨好好地收拾她。
“她要把我嫁给韦百瑞的时候,说韦百瑞如何如何的好,我嫁给他就能如何如何的享福。我见了百瑞每日都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明明身上穿着件茧绸的道袍,却说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给她买东西,巴结她,我就知道他是个空架子,但我还是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嫁了过去”
窦昭突然就想到前世,自己也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嫁给了魏廷瑜。
只是遗贵比她的命运更坎坷。
她的眼睛立刻变得湿润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
窦昭情不自禁地揽了遗贵的肩膀,低声地安慰她,“砚堂是你的亲哥哥,以后有事,他会保护你的。”
又道,“我是你的嫂嫂,若是有什么事你不想跟他说,也可以跟我说,我们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遗贵踌躇道:“我,我真的是宋家的女儿吗”
“当然”窦昭斩钉截铁地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和世子爷长得很像吗”
她摇着头:“世子爷比我长得好看多了”然后喃喃地道,“我有时候会悄悄地躲在被子里哭,盼着我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人拐跑了,被她捡着了,等我一睁开眼睛,我的亲生父母就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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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安置
窦昭听着,眼前一片模糊。
“你哥哥这不就找来了吗”她忙擦了擦眼角,笑道:“你不仅是宋家的女儿,而且还英国公府的嫡长女,是世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并不是黎窕娘生的,只是你亲生的母亲已经病逝了,要是她知道你哥哥找到了你,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现在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但前世宋墨的种种言行让窦昭相信遗贵肯定就是蒋夫人的亲生女儿。
她又道:“英国公府应该有蒋夫人的画像,到时候我让你哥哥找出来你对着镜子看看就明白了。”
遗贵就像所有被父母委屈的孩子一样,偶尔会幻想着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可当别人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真的另有其人的时候,还是会非常的震惊。
她低着头,良久才迟疑地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我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是她吩咐哥哥来找我的吗”
遗贵说着,声音里渐渐带着哽咽。
窦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来。
“当然是真的”她拉着遗贵的手道,“你生母就是我婆婆,难道我会骗你不成只是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回到英国公府,我再仔细地和你说,你看行吗”
遗贵乖顺地点着头。
窦昭松了口气。
她最怕女孩子像受气包似的,动不动就哭;其次是怕女孩子倔强,不分场合地固执。遗贵眼泪虽多,好在还受商量,要是真摊上了个受气包或是倔强的小姑子,真就让人头痛了。
遗贵低下头去绞着手指头。不安地道:“不管怎么说,她总是养了我一场,我想去祭拜她还有舅舅,能不能放了舅舅我刚才看见哥哥把他打得都趴在地上了”
这样的遗贵,可以说是个烂好人。
认贼作母。
可如果她要是真的有棱有角,恐怕早就被黎窕娘给打死了吧
有些事,只能慢慢地来。
窦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去问问你哥哥。看外面的事办得怎样了黎窕娘自缢,邻居报了官,你总不能去衙门里祭拜她吧”
实际上,她是怕宋墨听了愤然,连黎亮一块杀了。
而宋墨听到遗贵的请求。果然黑了脸。
窦昭忙道:“她从小被黎家养大的,黎窕娘又动辄就无缘无故地找由头把她打一顿,她只有顺从才能活下来,你不要对她太苛刻了。”
说到这里,她问宋墨,“你准备怎么安置遗贵”
现在黎窕娘死了,遗贵的身份就成了问题。
回英国公府。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总不能让她继续跟着黎亮吧
宋墨道:“你以为找到了黎窕娘,遗贵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到英国公府了你可别忘了,黎窕娘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就算是官司打到御前,只要父亲咬着牙不承认,难道皇上还会相信黎窕娘不成说不定遗贵反而会被安上个冒认官亲的罪名,害了她的性命。要知道。这天下间容貌相似却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可多得是我只恨那黎窕娘死得这么轻易,太便宜她了”
窦昭不由道:“是谁杀了黎窕娘呢”
她怀疑不是宋宜春就是宋翰。
宋墨却冷冷地道:“不管是谁。总和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之前我还不敢肯定遗贵是我妹妹,黎窕娘一死,反而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窦昭颔首,道:“那宋翰”
宋墨闻言神情一黯,道:“不管怎么说,他也做了我十四年的兄弟,母亲在世的时候,把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我不能因为长辈的过错,就把账都算到他的头上。这件事,暂时就先瞒着他吧,等他再大一些了,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怎样选择,那就是他的事了。”
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里还是带了几分萧瑟之意,对宋翰也不复从前的热络,“至于遗贵,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她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把她丢给黎窕娘不闻不问了,就让遗贵以蒋家远亲的身份住进颐志堂吧”说到这里,他挑了挑眉,流露出些许冷意,“还有她那名字,也得改改,遗贵遗贵的,我听着就恶心就让她从了我的名字,”他低头沉思,“笔墨纸砚,取个砚的谐音,叫琰好了,也盼她从今以后能脱胎换骨,不要再想从前的事。”
“蒋琰”窦昭小声地念着,赞道,“好名字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笔墨之端。我跟她说说,以后就改名叫蒋琰好了”
“姓蒋”宋墨微愣。
窦昭觉得宋墨都有些糊涂了。
可这样的宋墨,又让她觉得非常的亲切和真实。
“你不是说她以蒋家远亲的身份住进颐志堂吗”窦昭笑道,“不姓蒋,难还姓宋吗”
宋墨听着叹了口气,道:“姓蒋也好,姓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跟着母亲姓,母亲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也不用看他的眼色了。”
他,是指宋宜春。
窦昭想到前世父亲待自己那样冷淡,自己还一心盼着能讨好父亲,就将自己听到遗贵说要去祭拜黎窕娘时的想法告诉了宋墨:“不如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也免得她对国公爷起了孺慕之心。若只是成了个愚孝之人还好说,怕就怕国公爷对她没有半分的感情,反而利用她做些伤害她自己和你的事。”
宋墨想到娇娇柔柔的妹妹,不由抚额道:“那就等回了府慢慢地告诉她吧”
“还是现在告诉她吧”窦昭道,“做戏就要做足,我们暂时将蒋琰安置在别院里,等我给她好好地做几件像样的衣裳,打几件像样的首饰,给她找几个靠得住的丫鬟婆子。你再派人堂堂正正地把她给接回英国公府去,叫那些人找不到可以嚼舌的地方,她也可以趁着这机会好好地想想这件事,而我们也可以趁机查查当
年的事,看看是谁对黎窕娘下的手。”
宋墨点头,两人分头行事,到了傍晚的时候才不动声色地回了英国公府。
宋翰迎了上来,笑嘻嘻地拉着宋墨道:“哥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顾玉等了你一上午,听说你陪着嫂嫂回了静安寺胡同。他也跟着赶了过去。”
他说着,朝他们身后伸了伸脖子,奇道,“顾玉呢怎么没有陪着哥哥和嫂嫂一道过来”
宋墨看着宋翰笑道:“我和你嫂嫂没有回静安寺胡同,而是去了庙里烧香”
窦昭感觉到宋墨看宋翰的目光有点冷。不再像从前那带着几分宠溺的欢欣。
而宋翰显然没有感觉到。
他略带兴奋地打断了宋墨的话,笑道:“我知道了,哥哥和嫂嫂定是去求菩萨保佑能顺利地生下麟儿”
宋墨就笑了笑,扶了窦昭往颐志堂去。
宋翰就嘟着嘴,有些委屈地跟着他们的身后。
宋墨笑道:“你嫂嫂累了,你也回去歇了吧等会用了晚膳做完了功课,你再过来玩。”
宋翰笑吟吟地高声应“好”。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上房。
宋墨就悄声和窦昭道:“你有没有发现,宋翰长得像父亲,一点也不像母亲”
心境不一样了,看事情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以后。宋墨肯定还会发现宋翰身上有更多的不同。
窦昭笑道:“我刚嫁进来的时候就觉宋翰和国公爷特别像,和你倒不是特别的像。”
“是吗”宋墨若有所思,扶窦昭回内室洗漱之后,在书房里折腾了半天。找了张蒋夫人的画像给窦昭看,“你看。宋翰哪点像母亲”
五官的确没有相似之处,倒是神态有点像或许是因为他从小跟着蒋夫人长大的缘故。可现在宋墨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宋翰,窦昭自然不会把这些告诉宋墨而让他难过。
“是不太像,”她仔细地看了看画卷,认真地道,“反而是琰妹妹的五官和婆婆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宋墨凝视着画像沉默半晌,才收起来交给了窦昭:“你明天就派人把画像送到琰妹妹那里去吧”
他把遗贵不,现在要称蒋琰了,安排在了原来蒋四太太进京时住的宅子里,把夏琏留在了那里,而窦昭则留下了金桂。
窦昭把画像接在了手里,刘章就匆匆地跑了过来:“世子爷,陆鸣和杜唯都到了,正在书房里等您。”
宋墨对窦昭道:“我去去就来。”
和刘章去了书房。
窦昭问陈核是什么事。
陈核笑道:“我上茶的时候只听见世子爷说什么贺家、韦家的,其他的却没有听清楚。”
窦昭不禁打趣他:“你成了亲倒变得滑头了”
陈核赧然地笑。
窦昭挥手让他退了下去,想到蒋家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现在又只是庶民,让甘露开了箱笼,打发了丫鬟婆子,亲自挑了几匹不太名贵却又花色时新的尺头和几件鎏金镶珠的首饰来。想着蒋琰既然是以蒋家女儿的身份进府,蒋家又是百年世家,又从陪嫁中寻了几件有传承的老饰物放在了镜奁里,隔天一大早,把素兰叫了进来,细细地嘱咐了她一番,和那幅画像一起,送到了蒋琰的手里。
素兰回来告诉窦昭,蒋琰看着那画像大哭了一场,然后拉着她的手问了很多府里的事:“我照着夫人的吩咐,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琰姑娘。”
“辛苦你了。”
窦昭赏了饭,悄声吩咐她给蒋琰买两个年纪大些的丫鬟和婆子,“等进了府,在眼前晃一晃,我就把人放出去,用府里的丫鬟婆子。”
姐妹兄弟们,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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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理由
素兰会意,第二天就去了牙行。
窦昭又把嫁在了京都的蒋骊珠请进了府,遣退了丫鬟婆子单独在屋里说了半天的话。蒋骊珠出来的时候,腿都有些打颤,对自己陪嫁过来的乳娘道:“我让大爷的护卫护送你回趟濠州给大伯母送封信。你要记住了,信在人在,信亡人亡。”
她所说的大爷,是指自己的丈夫吴子介。
那乳娘是经过蒋家家变的,闻言并不惊慌,想着她是从窦昭屋里出来后说的这话,肯定是关系到蒋家安危的事,发誓道:“少奶奶放心,奴婢就是死,也要把信送到大太太手里。”
蒋骊珠点点头,魂不守舍地回去写了封信。
窦昭见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一面和宋墨在家里翻黄历,一面将蒋琰向素兰打听府里的事告诉了宋墨,并道:“我想把宋世泽派过去服侍琰妹妹一些日子,琰妹妹若是再问起府里的旧事来,也有个回答的人。”
而且他是宋家的老人,忠诚方面不用担心。
还可以证明窦昭和宋墨并没有骗她。
“你安排就行了。”
宋墨觉得这是内院的事,理应听窦昭的安排。
他说着,把黄历翻到了六月初一,道,“你觉得这个日子怎样”
不是最好,但最近。
窦昭笑道:“那就定在六月初一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顾玉跑了过来。
他抱怨道:“天赐哥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呢怎么我总是找不到人”
顾玉一天不知道要找宋墨几遍,而且每次都找得急,正经说事的时候又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宋墨想着他若真有急事,自然还会找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闻言不由笑道:“我这几天是挺忙的,你有什么事快说。我等会儿还要和你嫂子去后面的碧水轩看看。”
碧水轩离颐志堂的正房隔着两个院子,有点偏僻,但旁边就是英国公府的后湖,还有座太湖石堆成的小山,景致却是一等一的好。
顾玉看了窦昭一眼,道:“难道嫂嫂准备搬到那里去过夏天”
窦昭见宋墨无意说蒋琰的事,笑道:“不是我,是你哥哥的一个表妹。从小就很得你蒋伯母的喜欢。你也知道,你哥哥只有兄弟两个,你蒋伯母原本想将她收了干女儿养在膝下的,后来因二爷身体不好,怕照顾不来,还是放回家里去了。蒋家出事后,大家也顾不得她。她去年丈夫病故了,膝下又没有个一男半女的,蒋家就把她接了回来。蒋家十二小姐出阁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你哥哥想着蒋家如今也是老的老、小的小,我们就跟四舅母商量了。准备把蒋家表妹接到府里来住些日子,一来散散心。二来也可以和我做做伴,如果有那缘分,能再找个妥当的人家那就更好了。过不了两天人就要到了,你哥哥就特意抽空和我去看看给她住的地方布置得怎样了。”
既然是宋墨的表妹,想来年纪不大。
顾玉来了兴致,道:“今年春上五军营东营指挥使的老婆死了,你觉得怎样”
这种事就得跟顾玉这样知交满京都的人说。张口就是人选。
窦昭忙道:“那人姓什么多大年纪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脾气好不好”
宋墨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道:“他的长子只比我小两岁,你们少在这里给我乱点鸳鸯谱了”然后问顾玉。“你找我有什么事”
窦昭和顾玉不由讪然,顾玉更是小声和窦昭道:“嫂嫂,不会当初蒋伯母要把这个表妹许配给哥哥,所以哥哥才这么上心吧人心隔肚皮,你当心引狼入室我看还是把蒋家的这位表妹安置在外面的别院好了。蒋家的十二小姐不是嫁到了京都吗她们可是堂姐妹,我看你把她安置到蒋家十二小姐那里去也成啊,大不了我们出银子好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窦昭忍俊不禁,只觉得这顾玉真是有趣,不怪宋墨这样冷清的人都很喜欢他。
不过,顾玉的话也提醒了窦昭。
蒋琰进府后,得带着她四处走走才行,不然别人还以为蒋琰是蒋家送给宋墨做妾的。
宋墨却是气得脸都黑了,对顾玉道:“你到底有没有事有事就说事,没事就给我回去蹲马步去”
顾玉忙道:“有事,有事”他说着,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过两天我家就要和冯家交换庚帖了,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吧我不想娶他们家的十一小姐”
宋墨道:“那你想娶哪样的人家十一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性格温顺,事孝至纯,配你这玩劣的性子,我看还委屈了人家。”
窦昭愣住,道:“不是说冯家小姐相貌平常,性格十分怯懦,为人很是木讷吗你到底打听清楚了没有”
顾玉一听,忙道:“是啊,是啊我和嫂嫂听说的是一样的,那冯氏没有一点主张,除了乖顺,无一可取之处,她要是到了我们家,准得拉我的后腿,我可不想天天给她收拾乱摊子。”
宋墨对窦昭道:“你别听他乱说,人我亲眼见过,哪有他说得那么不堪他不过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而已”
窦昭却知道这门亲事最终害死了冯氏,因而坚决站在顾玉这边,道:“不管那冯家小姐如何好,顾玉自己不喜欢,她就是千好万好也没一处好的,你要是没有办法也就罢了,你要是有办法,还是帮帮顾玉吧”
顾玉这下子把窦昭当菩萨似的,在窦昭面前献殷勤:“嫂嫂,你帮了我这一回,我保证帮你们把蒋家的表妹给嫁出去”
“真真是胡闹”宋墨板了脸道,“你舅舅也说这是门好亲事,你怎么可以随意就驳了长辈的意思”
顾玉听着就烦了起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我舅舅更干脆,说要是娶进门不满意,过两年休了再娶就是,让我不要吵闹。无中生有,说得冯家姑娘好像是大白菜似,不喜欢扔了就是。那我呢结发,结发,结百年之好,我想找个能干点的姑娘好生生地过日子,难道就不行”
你前世倒是找了个厉害的周氏,可还不是一样过不到一块去啊
窦昭听着不由摇头。
想必这个时候万皇后全副心思都放在辽王的身上。对勋贵以安抚为主,怕顾玉为自己的婚事闹出什么风波来影响到辽王的大计,所以才在这件事上对顾玉妥协的吧
想想顾玉前世的放荡不羁,窦昭觉得顾玉也是个可怜人。
宋墨头痛道:“那我去跟你祖父说说看。”
顾玉高兴地跳了起来,道:“哥哥,我帮着嫂嫂给蒋家表妹布置院子好了,保证不让嫂嫂伸一根手指头。”
宋墨冷哼,道:“你不帮着你嫂嫂,颐志堂也没人敢让人嫂嫂伸根手指头。”
顾玉涎着脸嘻嘻笑,推着宋墨:“你快去云阳伯府吧。晚了我祖父该去什刹海的别院钓鱼去了。”
宋墨嘱咐了窦昭几句,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顾玉就陪着窦昭往碧水轩去。
路上,窦昭问他:“你怎么和你继母闹得这么僵她虽是超品的外命妇,可皇后娘娘不喜欢她,随便给她双小鞋穿,也够她受的了。”
“她要有这脑子,我早被她整死了”顾玉不屑地道,“她不就仗着巴结上了沈家。觉得我姨母不好动她吗要是哪天把我给弄烦了,我怂恿着沈青收拾她,我看她还得瑟个什么”
沈家是当今太子的母族。
窦昭看着他一脸的凶相。不由地道:“瞧你这样子,手段还没使出来,口里倒先嚷出来了,别人怎么也要多留个心眼,你还能收拾谁啊难怪你一个男孩子,还有皇后娘娘撑腰都没有斗赢过你继母”
顾玉很是不服气。
窦昭道:“那你跟我说说,你哪次赢了你继母的”
顾玉嘴角翕翕,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窦昭就劝他:“对什么人使什么手段。像你继母这样的人,你要么不作声,视而不见;要么先做了再说,让她没个地方申冤。”
顾玉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等宋墨傍晚时分回来,碧水轩已换上了新的湘妃竹帘,中堂上挂着月下美人图,百花炉里点着艾草香,炕上也换了芙蓉凉簟,丫鬟婆子也都准备好了,他不由满意地点点头,留了顾玉在家里用晚膳。
顾玉却只顾着自己的事,拉着他的衣袖直问:“我祖父怎么说你快告诉我”
“如果不成,我敢回来见你吗”宋墨笑着,从顾玉手中抽了自己的衣袖,“你小心把我的衣裳给拉坏了,这件衣裳可是你嫂嫂亲手做给我的。”
顾玉兴奋地跳了起来,揽着宋墨对窦昭直嚷:“嫂嫂,快拿整坛的酒来”
宋墨被他的心情所感染,难得地也露出了轻快的笑容,道:“这整坛的酒应该由你请吧我不能既出力又请客啊”
“今天你请,明天我请”顾玉嘻笑着坐在炕上坐下,对窦昭道,“嫂嫂,到时候你也去,免得天天闷在家里。”
窦昭抿了嘴笑。
宋翰提着坛酒走了进来。
看见顾玉,他并没有意外,而是举了举手中的酒坛笑道:“你运气倒好。我好不容易从宁德长公主府讨了坛梨花白来准备孝敬哥哥,没想到你也在。”
顾玉不以为意地道:“不就是坛梨花白吗赶明儿我给你送一车来。”
宋翰也不在意,笑吟吟地挨着宋墨坐了,对顾玉道:“你说话可要算话,我明天就等你的酒了。”
顾玉直拍胸。
窦昭笑着去吩咐丫鬟上菜,心里却想着宋翰。
他这些日子都快赶上顾玉了,天天过来
晚上,送走了顾玉和宋翰,窦昭问宋墨:“你怎么说服云阳伯的”
宋墨笑道
:“你别以为云阳伯老糊涂了他只是谁都不想得罪。可若是为云阳伯府着想,自然是要娶个能干的孙媳妇才是正道。”
说完,问窦昭:“你有没有发现宋翰喝酒的样子和父亲很像”
回过神来的宋墨,果然疑心很重。
如果自己不是在他青葱年少的时候就遇到了他,想得到他的信任,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窦昭叹气,道:“我没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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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不认
到了六月初一,蒋骊珠扶着窦昭去了蒋琰暂居的宅子。
蒋琰穿了件湖色的杭绸褙子,底下是雪白的挑线裙子,乌黑的青丝用根梅花银簪绾着,清爽素雅,像朵儿小小的水仙花,让窦昭看着不由暗暗点头。
蒋骊珠却是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道:“像,真像和家里姑母那张及笄时的画像一模一样要不是这青天白日的,我还以为姑母回来看我了。”
窦昭闻言心中一动,对蒋琰道:“毕竟是去见长辈,你这身也太素净了些。不如换上那件石青色绣粉色梅花的,更郑重些。等见过长辈了,回屋再换上这件。”
大热天的穿身石青色
蒋骊珠讶然。
蒋琰却乖乖地“哦”了一声,由丫鬟服侍着进屋换衣裳。
窦昭对蒋骊珠道:“我记得家里的那幅婆婆的画像里穿着件石青色绣银白梅花的褙子。”
蒋骊珠恍然,道:“原来表嫂早有准备”
“那倒不是。”
窦昭道,“因对外人说琰妹妹是丧夫大归,我就寻了同那件衣裳颜色深些的尺头准备应景,正好有匹这样的料子罢了。”
蒋骊珠叹道:“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说话间,蒋琰由丫鬟扶着走了出来。
窦昭想到画上蒋夫人领口还戴了朵酒盅大小的赤金牡丹花,想了想,从首饰匣子里找了朵黄水玉的桂花扣饰给蒋琰戴上,上下打量了一通,这才和蒋琰上了轿。
蒋琰一路上紧紧地攥着帕子。
窦昭温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
蒋琰慢慢地放松下来,待轿子进了英国公府的大门,她的神情又紧张起来。
窦昭只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牵着她下了轿。
宋墨特意让人开了英国公府的大门迎接蒋琰,家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们也都林立在垂花门内外恭迎蒋琰。
蒋琰吓得瑟瑟发抖,眼睛像小鹿似的乱转,却强忍着害怕和窦昭昂首挺胸地进了垂花门。
窦昭暗赞。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蒋琰勉强地笑了笑,跟着窦昭去了樨香院。
今天宋宜春和宋墨都休沐。宋宜春一大早就被宋墨堵在了屋里,说是要和他商量英国公府在大兴的田庄,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宋翰来给他请安,宋墨的话题还在那田庄每年有多少收益的话题上打转。
他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墨笑道:“我看那田庄离皇上御赐给我的田庄不过两三里路,父亲不如把那田庄送给我算了。也免得统共不过二千多亩的田庄,还要安排两个管事打理。”
宋宜春顿时气恨得直跺脚。
宋墨御赐的那个田庄才五十亩,英国公府的田庄却有二千二百亩,而且还是太祖皇上在的时候御赐的,就算是要并在一处管,也应该是把宋墨的田庄并到英国公府的田庄里才是,怎么是他的田庄并到宋墨的田庄里去宋墨这分明是要霸占他的产业
他脸一沉,喊宋翰:“天恩,你哥哥要我把大兴那二千二百亩的田庄白白地送给他,你怎么说”
宋翰一脸的茫然。道:“这英国公府以后不全都是哥哥的吗大兴的田庄给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宋宜春气得差点倒仰。
见过蠢的,还没有见过比这个东西还蠢的。
他没好气地道:“朝廷律令。爵位不分,家产却是可以均分的。”
宋翰“哦”了一声,傻傻地道:“那爹爹是要把大兴的田庄均分给我和哥哥吗”
宋宜春捂着胸口,半天都没有说话。
宋墨冷眼旁观,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
宋翰就像小狗似的凑了过来:“哥哥,这茶很好喝吗你也给我尝尝”
“这是父亲屋里的茶。”
宋墨淡淡地道,吩咐屋里服侍的丫鬟给宋翰也沏了一杯。“你要是觉得好喝,就向父亲讨要吧。”
宋翰高高兴兴地应“是”。
宋宜春就低声地骂了一句“蠢货”,起身要去书房。
宋墨却逼着他表态:“田庄的事。您怎么说要不,我直接吩咐下去”
宋宜春心中暗暗纳闷。
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厉害,但钱财上却向来不太在意,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成
他心里不踏实,重新回厅堂坐下,道:“你在大兴的田庄,皇上曾有言在先,是给你的私产;英国公府的田庄,却是公中的,还是不要混为一谈的好。”
宋墨咄咄逼人,道:“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祖父去世的时候,也曾将公中的一部分产业分割给了父亲做私产,可见公中的产业并不是动不得的。”
一口浊气在宋宜春胸口翻滚: “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贪墨公中的产业也不迟”
“父亲这话说得我不喜欢听。”
宋墨寡淡地道,“我自己家的产业,怎么就用上贪墨一词了父亲原来喜欢给人扣大帽子啊上次是说我不孝,这次是说我贪墨,敢情在父亲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和宋宜春唇枪舌剑,宋翰也只好站在旁边干晾着。
有小厮跑了进来,道:“国公爷,世子爷,二爷,夫人和蒋家十二姑奶奶带着蒋家的表小姐过来给您们磕头了。”
宋宜春一惊,道:“蒋家的哪位表小姐来了京都”
宋墨也不多说,只道:“你见了就知道了。”
宋宜春直皱眉。
宋翰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宋墨但笑不语,站到门口迎接。
宋宜春总不能推开宋墨扬长而去吧
他只好坐在太师椅上等。
很快,窦昭和蒋骊珠就陪着蒋琰到了门口。
宋墨见蒋琰一副虚弱得快要倒下去的样子,虚扶着她进了厅堂。
正要喝茶的宋宜春一见,立刻傻了,手里的茶盅“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蕙荪,”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蒋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死了吗”他喃喃地道,突然跳了起来,身子朝后直退,“阴阳相隔,你是鬼,我是人,你可别乱来,小心魂飞魄散”
他身后是中堂的香案。退无可退,却撞得香案上陈设的茶具鼎器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窦昭和宋墨不由对视了一眼。
宋宜春和蒋夫人是夫妻,就算是阴阳相隔,他用得着这样害怕吗
蒋琰却嘴唇发白。
嫂嫂虽然没有明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透露出她之所以有今天,全是父亲的错。她之前还有些不敢相信,可现在父亲却避她如鬼嫂嫂并没有骗她
虽然明白,但她还是伤心地眼角微红,垂下了头。
一直注意着她的蒋骊珠忙上前握了蒋琰的手,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姑父果如表嫂所说。对蒋家不过是表面上的亲热,心里却并不待见蒋家。
这样也好。
英国公府继续走他的阳关道。做他的勋贵第一家;蒋家走蒋家的独木桥,做个与争无争的乡绅好了。
她低声地安慰蒋琰:“没事,你长得和姑母太像了,国公爷估计是吓着了。”
蒋琰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宋翰却跳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了宋宜春,高声喊着“爹爹”,急急地道:“您这是怎么了蒋家表妹还等着给您磕头,你可别把蒋家表妹给吓坏了”
宋宜春一愣。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宋墨,慢慢地落在了蒋琰的脸上。
蒋氏从来都是自信高傲的,何曾像眼前这样的畏畏缩缩
而且年纪也不对。
她画那幅像的时候。是在生下宋墨不久,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顶多也就是刚刚及笄。
宋宜春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在太师椅上坐定,摆出一副倨傲的表情,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国公爷,喝斥着宋墨:“既然是女眷,交给窦氏接待就是了,带到我面前来,成何体统还不快点退下去”
宋墨就朝着陈核使了个眼色。
陈核忙带着蒋骊珠和蒋琰退了下去。
屋里服侍的见状,一个个忙不迭地跟着他们退了下去,偌大一个厅堂,只剩下宋宜春、宋墨、窦昭和宋翰。
宋墨就笑道:“好叫父亲知道,这位姑娘并不姓蒋,原来是姓黎,闺名叫遗贵,是黎窕娘的女儿”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宋宜春已是满脸的惊骇。
“前些日子黎亮来找我,说遗贵是我妹妹,让我把她接回家来。我知道那黎窕娘曾经做过您的外室,可您和她早在十七年前就断了,怎么我又冒出个妹妹来待我见到遗贵,就更纳闷了:黎窕娘生的孩子,为何却和我母亲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那黎亮是个什么东西”宋宜春暴跳如雷地打断了宋墨的话,“他随便找个和你母亲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你就认做妹妹,你还有没有一点脑子还把那姑娘给带回来家来,你不怕被人笑话,我还怕被人笑话呢你还不快把那姑娘给送走”又道,“黎亮呢你把他交给我,冒认官亲这条罪名他是跑不了的当年他敲诈我,我看在黎窕娘的面子上放过他一马,没想到他贼心不死,竟然找到了你面前你不用理他,只管乱棍打死,官府那里,自有我去说项”
明知道会这样,当窦昭听到宋宜春的话时,还是忍不生出几分伤感来。
还好她事先嘱咐蒋骊珠把蒋琰带了下去,不然让蒋琰听到宋宜春的这番话,恐怕宁愿跟着黎亮也不愿意踏进宋家的大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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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三雕
宋墨嘴角一勾,流露出几分冷峻来。
他淡淡地道:“可我看那黎亮说话条理清楚,有根有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问从前的世仆,也都说有这回事,所以给这姑娘取得个名字叫蒋琰,带了回来。不好像父亲说的那样把人交给官衙。事情弄大了,就只能翻当年的事了。据说当年给我母亲接生的稳婆是大伯母介绍,恐怕大伯母他们也会牵扯进来,到时候宋家岂不成了京都的一大笑柄我看这件事父亲还是要慎重为好。”
“你想混淆宋氏的血脉不成”宋宜春睁大了眼睛瞪着宋墨,一副狠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是不是混淆宋氏血脉,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又何必来质问我”宋墨神定气闲地道,“要不,我们还是和黎家打官司事情无常,有官府插手,说不定一些当年被黎家疏忽的人和事会突然间冒出来证明父亲的清白也不一定,您说,可是这个理”
他目光如霜地盯着宋宜春。
窦昭脑子却“嗡”地一声。
混淆血脉
寻常百姓自然不怕,只要宗族认了,这事也就成了。
可勋贵之家不同,它涉及到爵位的传承。
英国公府更不同。
英国公府的祖上曾经做过太祖皇帝的养子,向来被皇家视为“自家兄弟”。
她一时间好像有点明白,目光就不由地转向了宋翰。
宋翰面如血色,正盯着宋墨看,眼角的余光就和与宋墨并肩而立窦昭撞了个正着。
他眼帘一垂,避开了窦昭的眼神。
窦昭若有所思,却被宋宜春一声暴喝打断了思路。
“你这是在威胁我”他面色铁青地指着宋墨展,“你这孽子”
宋墨并不把宋宜春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温声道:“子不言父过。我怎么会威胁父亲呢父亲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人既然我已经带了回来,就断然没有送回出去的道理,何况还被黎家称为宋氏女,想请父亲答应我将这姑娘认下而已。父亲不必如此震怒,显得您好像心虚似的。”
宋宜春脸涨得通红,瞪着宋墨刚说了声“你”,宋墨又道:“对了,前几天。天津那边有个叫宋世泽的,说是曾经服侍过祖父的老仆找了过来,您正好不在家,我就帮您见了宋世泽,您要不要也见见这个人据他说,当年英国公府遭了贼,很多人都逃了出去,想回来,家里的管事仆妇都换了,没有门路。就纷纷找上了他们这些老人,父亲见了宋世泽。正可以向宋世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说英国公府不怕事,可家里那么多世仆失踪,闹到皇上那里,也不好看。”
说完,他端起茶盅,低头轻轻地吹了吹水面上的拂叶,呷了一口。
宋宜春又惊又恐地望着宋墨。
宋世泽
要不是自己当时已经处置了很多人。没有正当的理由,怕再动其他人会引起其他世仆的惊慌,又怎么会放过这老货
没想到这老货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还投靠了宋墨。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才是英国公吗
他们这些老东西想干什么
还想反了天不成
早知道这些老货这么大的胆子,自己就应该痛下杀手,把他们全
都除了才是。
宋宜春气极而笑,道:“那你就把那个宋世泽叫进来好了,我倒要看看,仆役告东家,谁给他的这个胆”
宋墨微微地笑,让人去叫宋世泽。
这孽子还真敢去叫
宋宜春一杯盅就朝宋墨扔了过来。
宋墨侧身,很轻松地就避开了。
宋宜春怒道:“孽子,你还敢顶撞父亲”
窦昭看着,心里真是腻烦透了。
她在一旁小声嘀咕:“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是人不过是看着那小姑娘可怜,想把人放下来,国公爷这样发脾气,莫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世子爷好心给您善后,您倒好,还嫌世子爷多事,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应该算这件事,让那些没有出路的世仆们去投奔广恩伯府好了”
宋宜春闻言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宋墨这么大的胆子,是因为和广恩伯勾搭到了一起。
宋墨他不怕。
他难怪还敢杀了他不成
可广恩伯不同。
他有多狠心,他是亲眼见过的。
宋宜春心里一阵慌乱,脸上红一阵白一块的,非常的精彩。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东西
窦昭真心不待见这个公公。
宋世泽被武夷领了进来。
他恭谨地给宋宜春行了大礼。
宋宜春见他那张老于世故的脸,想到广恩伯,一时间只觉得兴味索然。
他大声喝着护卫:“还不进来把这个老东西给人拉下给我打三十大板”
二十大板就能要人的命,何况是三十大板
宋世泽这下子真正的死心了。
他们这些人,所求的不过是条活路而已。
忠心侍主,也人投地,是一种活法。
以死殉主,为后人留片余荫,也是一种活法。
像宋宜春这样自毁长堤,就算是他们想忠心,想殉主,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别人根本不稀罕。
他端肃给地宋宜春磕头。
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是在向宋宜春作别一样。
愤怒之下的宋宜春感觉不到,心细如发的窦昭却感觉到了。
她不禁大为佩服地看了宋墨一眼。
宋墨则慢慢地喊了一声“父亲”,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父亲要处置世仆,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好,我就不在这里惹父亲的眼,请您允许我们告退。”
他置身事外的起身,朝着窦昭点头,示意她跟自己走。
窦昭落后宋墨两步的距离,跟着宋墨朝外走。
宋宜春和宋翰都有些傻眼。
他们都以为宋墨会护着这个宋世泽。
涌进来的护卫忙纷纷避让。站到了一旁。
宋世泽却明白过来。
这是世子爷在警告他,让他交投名状呢
他想活命,就得照着世子爷指得路走。
而且,这到底是条什么样的路,还得他自己琢磨出来,否则没有这个机敏性,世子爷也不会用他。
他苦地抱住了宋墨的大腿,哀求道:“世子爷。求您救救老奴的性命。老奴什么都愿意说。”
宋墨轻蔑地瞥了宋世泽一眼,这才寡淡地对宋宜春道:“您也看见了,我不救他都不行”
夏琏几个冲了进来,和宋宜春的护卫对峙而立。
宋宜春气得嘴角直哆嗦。
宋墨看了夏琏一眼,带着窦昭退出了厅堂,急急地走到了院子中间。
厅堂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宋宜春暴怒的喝斥。
可没有谁把这当一回事。
樨香院的仆妇早就不知道躲到了那里,宋墨刚才还美玉般的面孔顿时蒙上一层灰色,显得黯淡无光。
窦昭还以为她是在为父亲情份荡然无存而伤感,不禁安慰他:“人和人都要讲缘分的。你看。我和父亲在一起就没有好气,可你和父亲却像亲生父子似的。我要是吃你的味。那可得被醋给淹死。”
宋墨的神色一点也不见好转,而是喃喃地道:“不是父亲”
窦昭没明白。
宋墨看了她一眼,那深沉的目光,像子夜无星无月的天空,让人渗得慌。
“杀窕娘的,不是父亲。”
他低声道,“如果是他。他就不会如此诧异了”
难道是宋翰
可他才十四岁
想到今生她初次遇到宋墨的时候,宋墨才十三岁,比宋翰还要小一岁。窦昭望了厅堂一眼,隐隐有点明白宋墨的意思。
沉默中,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宋墨叹了口气,安抚般地轻轻地拍了拍窦昭的肩膀,柔声道:“我们回去吧免得等会把人抢到手了,还要面对父亲虚伪的质问”
窦昭也没有这个心情。
她抿着嘴朝着宋墨笑了笑,和宋墨离开了樨香院,轻声地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查他身边的人。”
宋墨道,“他不可能亲手做这种事,他也做不来。”
至于查出来怎么处置,他却没有说。
窦昭能理解他的心情。
溺爱容忍了十几年的弟弟,突然变成了陌路,甚至欺骗了他,他需要时间整理。但他没有回避,还能这样冷静地判断处理事情,还是让她心生敬佩。
她想帮他调节一下心情,温声道:“还是你冷静,看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比我可冷静多了。若是我,只怕心思全放在了和国公爷吵架上面了,你这样,既强迫国公爷让琰妹妹进府,还逼着宋世泽等表了态,查出了黎窕娘的死与国公爷有没有关系,可谓是一箭三雕了”
被窦昭安慰,宋墨的心情好了不止一点。
他笑着摇了摇头,嘱咐窦昭:“你等回回去,当着阿琰的面,可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窦昭点头。
在颐志堂的门口碰见了蒋骊珠。
蒋骊珠松了口气,道:“琰妹妹正急得团团转,说不可因为她的事让表哥和姑父反目,非要我去樨香院看看不可。”
“我和父亲反目,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与她何干”宋墨第一次当着蒋家的人承认自己和父亲有隙,“让她不必担心”
蒋骊珠不由叹了口气,望向了窦昭。
窦昭朝着她微笑着点头。
蒋骊珠心中稍安。
窦昭道:“我和你去看看琰妹妹,也免得她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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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走动
蒋骊珠陪着窦昭去了安置蒋琰的碧水轩,宋墨则去了书房等会儿夏琏带人把宋世泽“抢”了回来,想必宋世泽还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蒋琰正坐在内室临窗大炕的炕沿上望着一盆葡萄松鼠的玉石盆景发呆,听到动静,她立马就站了起来,上前给窦昭行礼。
窦昭携了她的手,没等她开口,就三言两语地把在樨香院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当然,宋宜春的有些言语就略过了。
蒋琰闻言愣了半晌,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地低声道:“国公爷,不喜欢蒋夫人吗”
她心里虽然相信宋墨的话,但现在能证实她身份的两个人一个已经身亡、另一个却矢口否认,她还是很谨慎地称蒋氏为蒋夫人。
“我也不太清楚。”
窦昭真诚地道,“我嫁过来的时候,婆婆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她说到这里,灵机一动,问蒋琰,“你愿不愿意帮我一起调查婆婆的事”
蒋琰激动地点头,墨玉般的眸子终于有了点光彩。
蒋骊珠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她对窦昭处事的方法很是佩服,写信回蒋家的时候,不免推崇备至,让蒋家的大太太感慨不己,对着蒋家的女眷道:“世子到底是个有福气的。我原以为大姑奶奶去后,没有个给他当家作主的长辈,谁知他却误打误撞地娶了窦氏,可见这有姻缘是上天注定了的。”
蒋撷秀闻言沉默良久,第二天就答应了蒋家为她定下来的婚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蒋骊珠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了,笑着起身告辞,把时间留给窦昭姑嫂俩说悄悄话。
窦昭就和蒋琰去了碧水轩旁的水榭里坐下,并道:“现在已经过了明路,你以后就安心在英国公府住下来,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蒋琰轻轻地点了点头。有心想问问黎亮,但知道自己亲生的哥哥嫂嫂恐怕会不高兴,到底把这话给咽了下去。
窦昭就问起给她做的衣裳首饰来:“我和你哥哥商量过了,明天我就带你去陆家给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磕个头。”
在外面住的那几天,窦昭派过去的一个嬷嬷已经详细地跟她讲了一遍宋家和各府的关系,她知道陆家是老英国公夫人的娘家,自己去陆家,是要认亲。她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既担心自己出错丢丑,又怕落到实处,自己最终不是宋家的女儿,此时有多欢喜雀跃,到时候就有多失望丢脸。
但想到窦昭挺着个大肚子还为了她的事奔波,她就满心的愧疚,“不去”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低声地应“是”,第二天梳妆打扮一番,跟着窦昭去了陆家。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正在奇怪:“蒋家的小姐虽多。可让蒋氏心疼得要收为干女儿的好像还没有。砚堂这是搞什么鬼呢难道是被下面的仆妇给糊弄了蒋氏走得突然,有人假传蒋氏的遗嘱也有可能”
宁德长公主这几年的养气功夫越发的好了。笑着劝自己的这个嫂子:“人马上就要到了,见到面了不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窦昭和蒋琰过来了。
陆家大奶奶亲自到垂花门口迎接,见到蒋琰之后,就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进了陆老夫人的内院,她还频频地抬头打量蒋琰。
蒋琰十分的不自在。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却惊呆了。特别是宁德长公主,宫里的腌臜事见多了,想得也就远了。
蒋琰给她们磕了头之后。宁德长公主立刻找了个借口让陆大奶奶带着蒋琰去了后花园,自己则打发了身边服侍的,只留了窦昭一个人说话。
窦昭来这里,一来是陆家对他们俩口子一直充满了善意,蒋琰需要陆家的承认和支持;二来也是为了把蒋琰的身份挑明之后,看陆家对当年的事有没有一点印象,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宁德长公主问起,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两位老夫人。
陆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宁德长公主则不停叹气,道:“我当年就觉得不对劲。明明是足月生的孩子,怎么虚弱成那个样子可你婆婆一时被迷了心窍,全然没有发现,我们这些做叔伯婶娘还能说什么宋翰从小到大不知道用了多少珍贵的药材调理身子,银子像水似的往外泼,可底子还是没有砚堂牢靠,可见这孩子当年不是早产就是被药催下来的。”
又道,“如果是早产的还好说,怕就怕是被药催生下来的。可见英国公铁了心要把这儿子接进府,当年的蛛丝马迹十之八九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你们也不用查了。如果能肯定,就让这孩子以蒋家表小姐的身份认下来;如果不能肯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多双筷子,多陪送副嫁奁,总比万一错过要好。”
“我们世子爷在这上面倒和您想到一块儿去了。”
窦昭笑道,“就算这姑娘和世子没有血脉关系,可和我婆婆长得这么像,就是缘分,就当多了个妹妹的,好生照顾就是。”
心里却早就认定了蒋琰和宋墨是亲兄妹。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颔首,问起韦家和贺家来:“砚堂有什么打算”
窦昭笑道:“世子爷说,今年春上起河南就不太平,有人流窜到清苑县做了流寇,和本地的乡绅勾结,打家劫舍,要让官衙仔细地查查才好,不可让这些人扰乱了地方的清静。听世子爷的意思,这几天就会有结果了。”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不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又道,“不必和那样的人家一般见识。”
想当初,金桂银桂家不过是给了昔日的师兄弟十两银子,就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韦全和贺清远勾结流寇,还能有个什么好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就让人请了蒋琰过来,从身上褪了两件饰物作了见面礼,细细地问了蒋琰一番。
蒋琰虽答得滴水不漏。可也难掩神色间的局促。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不无可惜地摇头,觉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却从小跟着黎家在街衢小巷里长大,畏畏缩缩的,到底难脱小家子气。
窦昭也知道,如果时间允许,能把蒋琰再养些日子再带出来最好,可她过些日子就要生了,等她能脱开身带着蒋琰露面。时间太长,就怕蒋琰被传出是蒋家送过来服侍宋墨的,坏了蒋琰的名声。
她不停地给蒋琰打气,带着蒋琰回了趟窦家。
宋墨心疼得不得了,不让她再出去:“对付父亲我有的是办法,你不能不顾着自己到处乱跑。”
如果窦昭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觉得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没有了意义。
窦昭笑道:“稳婆本就要我多走动,我正好没事,带着琰妹妹出去透透气也好。”
宋墨的脸色却不见好转。
窦昭只好道:“如果我觉得不舒服,我就立刻呆在家里。”
宋墨这才神色微松。
蒋琰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知道窦昭和宋墨这是为她好。可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特别是大家的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像要把她看穿似的,她就担心那些人会知道她曾除丈夫之
外,还和别人不清白,觉得自己好像随了养母黎窕娘似的,自以为自己的那点丑事别人都不知道,实际上满街坊没有一个不对她指指点点的,就是自己。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的非议
能躲到英国公府来,特别住进了僻静的碧水轩,不愁吃喝。每日只要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她觉得这样很好。
京都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宋墨有个表妹住在英国公府,窦昭心疼这表妹文君新寡,正思寻着她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免就有人看在英国公府的份上打蒋琰的主意。
蒋琰吓得面色如雪,去求窦昭:“我不想再嫁人,您把我送到庙里去吧”又想着自己早应该是死了的人,可几次求死不成,反而胆子越来越小,受了宋墨和窦昭的庇护之后,就更加不敢死了,不禁小声地哭了起来。
窦昭知道她受了伤害,没有那么快就能恢复过来,忙安抚她道:“这是为了防止别人说你的闲话,并不是要把你马上嫁出去。”
可能是从认识窦昭以后,窦昭就显得特别的镇定自若又细心周到,蒋琰非常的信任窦昭,她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道:“那我以后就在家里做针线吧嫂嫂要添小侄儿了,我也想为小侄儿尽尽心,只求嫂嫂不要嫌弃我是个没有福气的人就好。”
“你能被你哥哥找到,就是个有福气的人”窦昭能体会蒋琰的不安,就像她自己前世在静安寺胡同始终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一般的彷徨,因此不仅温柔地安慰她,还派了一堆绣活给她做。
蒋琰反而安定下来,每天和新拨给她的贴身大丫鬟映红高高兴兴地做针线,人精神了很多,到了六月初六,见窦昭指挥着家里的丫鬟婆子晒书,她非常的羡慕,道:“原来嫂嫂还认得字。”
窦昭一愣,笑道:“你不识字吗”
蒋琰红着脸着:“小时候跟着舅舅学了几天的三字经,她说女孩子学这些没用,舅舅后来忙着进学,就没学了,现在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窦昭想了想,笑道:“那你想不想学如果你想学,我跟你哥哥说一声,让他给你请个老翰林回来教你读书写字。”
蒋琰眼睛一亮,道:“能行吗”
“怎么不行”窦昭笑道,“又不是去考状元,不过是学几个字明明理罢了,还分早晚不成”又嘱咐她,“你当着你哥哥的面,可不能再称黎亮做舅舅了,他正因为黎家拐了你去,又不曾好好待你,恨死黎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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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韦贺
蒋琰想到那天宋墨打黎亮时的表情,知道窦昭所言不虚,骇得脸色发白,不要说当着宋墨,就是当着窦昭,也再不敢提黎亮一句。
窦昭不免有些后悔。
她和蒋琰相处了这几日,知道这孩子是个温顺敏感的,蒋琰不提黎亮,并不代表蒋琰就真的把黎亮给抛到了脑后,反而越是这样藏着掖着,就越容易想岔了。
窦昭和宋墨商量:“黎窕娘的事,我看就说是她行止不端,因私情罅隙,一时想不开,自缢好了,也免得把她扯到家里的这些阴私里来。至于黎亮那边,他有妻有儿,贸贸然地处置了,若是有什么风声传到琰妹妹那里,反而不好,不如把他远远地打发了圈禁起来,待事情淡了再说。”
宋墨闻言人就炸了毛。
窦昭脸一沉,道:“这件事你得听我的。琰妹妹是个大活人,可不是个物件,你想怎么搬就怎么搬你再恨他,琰妹妹和他生活了十几年,没有黎亮的维护,只怕早就性命不保了。如果琰妹妹一点也不顾念着黎亮,翻脸无情,这样铁石心肠的人,纵然是你的亲妹妹,我也要敬而远之。正因她只想别人,不去计较别人待她的不好,我才敢这样敞开了胸怀待她。你也别只看到她的不是,也要想想她的好处。”
宋墨气呼呼地去了书房。
窦昭不管他,用了晚膳去了碧水轩。
蒋琰正坐在灯下做针线。
莹莹灯光照着她纤细的身影,静花照水般的优美。
窦昭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越是这样温柔纯善的女孩子,越得不到幸福呢
蒋琰见窦昭过来,忙扶着她在炕上坐了。
窦昭就问她:“在做什么呢家里针线上有五、六人,你有什么活计要得急,交给她们做好了。别伤了眼睛。”
蒋琰微微地笑,眉目十分的柔顺:“不过是闲着无事随便做做,以后不会如此了。”
窦昭就把黎窕娘的事对她说了:“官衙那边,这几日就要结案了,到时候我让素心陪着你去祭拜一番,也算是全了你的孝心。黎亮的手被你哥哥打伤了,最少也要养个一年半载的,货行那边的差事恐怕是保不住了,不过你哥哥看在你的份上。准备把他丢在天津卫那边的田庄上养着,他走的时候,你也去送送他,说上两句话。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蒋琰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很想向窦昭道谢,又怕窦昭不高兴。嘴角翕翕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窦昭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却在感叹,果真是一点心计也没有,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怎么和宋墨相差那么大宋墨是不是把蒋琰的心眼也都长在了自己的身上什么兜兜转转的人和事到他的眼里都藏不住。
她和蒋琰说了会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回了正房。
宋墨正歪在炕上看书。见窦昭进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窦昭只觉得好笑,问武夷:“世子用了晚膳没有”
陈核和素兰成亲后。窦昭虽然在素心的宅子旁边也给素兰买个了陪嫁的宅子,但陈核觉得那边不方便,还是住进了东边的群房,每天寅时过来。戌初回去,做了宋墨的长随。武夷则顶了他的差事。贴身服侍着宋墨。
武夷低眉顺眼地道:“世子爷只吃了一碗凉面,喝了半碗鸡汤。”
窦昭就道:“灶上今天做了荷叶米糕、玫瑰藕和莲子羹宵夜,你让人端上来。”
自从窦昭怀了身孕,宋墨怕她晚上饿,就吩咐厨房里十二个时辰必须有人。
武夷轻手轻脚地出了正房。
窦昭一个人坐在炕上吃宵夜。
屋里全是荷叶的清香。
宋墨恼怒地丢了书,瞪着窦昭。
窦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把自己吃剩下的半勺莲子羹喂到了他的嘴边:“尝尝,新鲜的莲子做的,清甜清甜的,和平时吃的莲子羹不一样。”
宋墨看着窦昭那笑盈盈的脸,不解恨似的一口吃了莲子羹,却把调羹给咬在了嘴里。
窦昭想笑又怕臊了他,让他越发的别扭,只好扭过头去,无声地笑了片刻,吩咐若朱:“还不去给世子也盛一碗来。”
宋墨待人向来彬彬有礼,若朱和武夷早就看得目瞪口呆,愣了片刻,若朱这才应喏,慌慌张张地出了宴息室。
“都是你”宋墨朝窦昭抱怨道,脸色有些难看。
窦昭就像哄孩子似的,道:“都怨我,都怨我。”
宋墨就鸡蛋里面挑骨头:“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窦昭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你说说看,怎样才算有诚意”
宋墨心里还不舒坦,道:“反正你就是敷衍我。”
“没有,没有。”
窦昭自然是不承认。
还好莲子羹来了,这话题告一段落。
但宋墨又有了新的嫌弃对象:“这莲子羹一点也不好吃,为什么还是咸的”
不过是放了点盐而已,这样莲子的味道更鲜美。
“我喜欢吃”窦昭笑道。
“我不喜欢吃”宋墨一边说,一边吃。
“那我让人给你做碗甜的”
“又不好吃,做什么甜的”
总之是各种别扭。
待两人歇下,他又贴着窦昭躺下。
天气这么热,纵然墙角放了冰,窦昭还是不一会就满身是汗。
她朝里挪了挪。
宋墨又跟了过来,还把她抱在了怀里,固执地搂着她早没了曲线的腰。
“太热了”窦昭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怎么没觉得热”宋墨干巴巴地道。
这倒是。
宋墨的皮肤不仅白皙如玉,而且大热天的,几乎不出汗,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异味。
窦昭正想笑他两句,他却突然坐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扇子,给她打起扇来。
“不用了”窦昭心疼他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当差,道,“让人多搬两块冰进来就是了。”
“不行。”
宋墨道,“你怀着孩子,屋里太冷,小心着凉。”
非要给她打扇不可。
窦昭实在是没力气和他折腾了,想着他累了,自然会歇了。微风习习中,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宋墨已经去了宫里,那把扇子就丢她的枕边。
她问当值的若彤:“世子什么时候歇的”
“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歇下。”
宋墨不歇下,当值的是不敢歇的。若彤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窦昭不禁拿起那把团扇,轻轻地摇了两下。
用早膳的时候,武夷进来禀道:“世子爷留了话下来,说明天就送黎亮去天津卫的田庄。”
宋世泽投靠宋墨之后,向宋墨举荐了几个曾经服侍过老国公爷,后因蒋夫人掌家而跟着儿子去了田庄上荣养的老仆,这些人多半都在天津卫。黎亮送过去,很安全。
窦昭点头,道:“宋世泽推荐的人什么时候到”
曾经服侍过老国公爷的人年纪都大了,不适合再到颐志堂当差。可他们都是曾经见过世面的,子弟中很有几个出挑的,宋墨决定从中挑选几个为己所用。
武夷笑道:“也就这两天会到了。夫人要不要瞧瞧,挑几个顺眼用用”
这些事她就不要插手了。
蒋夫人当初就是手伸得太长。让宋家的这些世仆感觉到了不安,这才会发生英国公府的继承人被孤立的事。
等她生下孩子。她自然也就融入了宋家。
窦昭觉得今天早上厨房里做的青菜包子不错,吩咐武夷:“给琰姑娘送些去。”
然后喝了口熬得糯糯的白粥。
如果说京都英国公府颐志堂的早晨是美好的,那远在临清的贺府,则是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贺清远回到家里,美人不见了踪影。
自然有小厮告诉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时傻了眼,急急地追到了客栈。
那行商一见蒋琰就是知道是好人家的姑娘,听陈嘉说是被人拐了,不疑有他,想着拐卖良家子可是要被流放三百里的,顿时吓得全身是汗,只想快点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哪里还会留下行踪
贺清远什么也查不到,只好回家去哄那母老虎。
好话说了一箩筐,小心赔一整天,那母老虎硬是不开口说把人卖给了谁。
贺清远顿时横眉竖目变了脸。
贺太太娘家兄弟五个,其中一个还在县里做典史,哪里怕贺清远。
两人先是口角,后来就抓头发挠脸地打了起来。
家里的丫鬟婆子纷纷避走。
贺大奶奶怎么能看着和自己一边的婆婆吃亏,吵着要贺昊去劝架。
贺昊不过是气父亲占了他的美人,想着母亲把父亲给揪回家,美人岂不又是他的了听说母亲把人卖了,后悔不已,一心一意地支着耳朵想听个子丑寅卯来,怎么敢去劝架
贺大奶奶气得胸口抽疼,忙叫人去给贺太太娘家报信。
不就是在外面养个女人吗
他的几个大舅兄谁没有几个相好,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
贺清远哪里服这个搓,撸着袖子就和贺太太娘家的人理论起来。
贺昊瞧着这阵势,要是父亲都输了,以后就是找着那美人自己也只能干看着了,忙叫了贴身的小厮去找韦全,让他过来帮忙。
韦全和那粉头厮混了两天就后悔了。
他娶妻原是为了回家有口热汤热水,那粉头从小在勾栏院里长大的,哪里是会过日子的主他就想着能不能把妻子要回来,对那粉头就有些淡了。
听说贺家出了事,他趿了鞋就往外跑。
那粉头学的就是怎么伺候男人,韦全的心思她怎么看不出来
可错过了韦全她却难再找到这样好家势的男人了,正使了浑身解数缠着韦全,见韦全往贺家跑,她哪能让他一个人去也急巴巴地跟着韦全去了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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