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伸出去,雨水真稀薄,却都狂乱地以高速飞撞。
几只不知所以然的纱窗张牙舞爪在半空中吹浮着。
断掉的缆线在空中飞舞,其中一条时不时殴打着我眼前的窗户,随时都会将玻璃给扫破。
突然一阵暴响,电线杆上冒出青色的火花。
收音机里中广新闻传来:「泰利台风行径诡谲多变,因为地形阻挠,结构遭破坏,台风分裂为两个中心,低层中心早上7点半已经从宜兰花莲之间登陆,不过,结构遭到破坏成了热带低气压,高层中心在台中外海,形成副低气压中心持续西北前进, 预计要到傍晚过后,台湾才会逐渐脱离暴风圈。泰利狂扫台湾一整夜,上午的台北雨势减弱,不过,阵阵强风还没有减缓的趋势??」
遇上了耸拔的中央山脉,连台风都分裂了。
而我的人生差不多,也面临一分为二的痛苦状态。
我打了通电话给几乎每个杀手都拥有名片的「尸体处理人」。
我没有特别交代尸体处理人该怎么料理小敏的尸体,毕竟人都死了,剩下的残余我并不特别看重,我只是不想跟警方交涉、徒给自己麻烦。小敏可能被草率地火化,然后骨灰被作成教室用的粉笔;或是被倒进绞肉机里碾成狗罐头里的营养成份;或是被横七竖八埋在深山里的枯树下。
我不知道。
我只是给了双倍的钱,暗示尸体处理人这不是一具「被杀死的目标」,而是一具需要多留点心的死人,希望尸体处理人能善待些。
然后我将所有的盆栽打包,租了一台小货卡载到阳明山山区,分门别类择土栽种。我晓得,不管这些小家伙觉不觉得跟我这个主人说话很有趣,让他们的根回归到大自然的泥土,他们绝对更高兴。
「从今以后,就得靠自己用力的活下去。」我平静地将泥土拍实。
归还了货卡,我离开了危险的故居,换了几台出租车绕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我后,我就找了一间破乱的汽车旅馆窝着。
我无法停止地看录像带,一卷看完又推入一卷,完全没办法停下来。然而,我的眼睛看着电视屏幕上的诡阵赛记录,脑子却崩成了两块,矛盾地彼此嘶咬,
发出野兽的痛吼声。
我故作轻松,洗澡,叫东西吃,睡觉,做梦,看录像带。然后写这封信给你。
我现在正看着镜子,我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刚刚去了一趟地狱,而且还没回过神来。但我接着要去的地方,比地狱还要可怕。而且连个名字都没有。
明天早上十点,丽星邮轮就会拉起沉重的锚,驶向世界赌神大赛的海。
「好想看你赢赌神的样子喔。」小敏说这句话的模样,让我不能自己。
我从不后悔我救了这么多人,也没对割掉包皮的事耿耿于怀。
但我现在好想杀人。
从来我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如果我整天瞎忙着救一些白烂的代价,竟是身边爱人的惨死,上面还有人管吗?如果上面没有人管,是不是下面也没有人管?做尽坏事的人根本就不会得到报应吗?
我想杀死小刘哥,想杀死冷面佛老大。
他妈的我倒是很愿意承认,就算真的有地狱报应这种事,我还是很想在现在就杀死他们。报应存在与否,根本无关紧要。
我的意志坚定,为此我很快就弄来了一把枪,两颗手榴弹,还有三十六颗子弹------如果我有幸全都用完的话。
你一定在笑,毕竟我的确不是那种拿惯枪的杀手。我攒下的钞票大可以聘雇一个可靠的同行,甚至是万无一失的杀手g ,让那些真正杀过一堆人的真正专家,去宰掉他妈的我想杀的那两个人渣,让他们领教死亡的悲惨颜色。
但我不爽别人帮我动手。
若由我自个儿动手,用我擅长的「骗术」慢慢观察机会,就时间上太匆促,在客观条件上也同样窒碍难行,尤其是小刘哥与冷面佛都知道我有杀死他们的理由,我完全无法靠近。
我不是神,也不是师父,我深知身为一个人的无奈与极限。
但报仇的真正意义,在于痛苦得以沸腾的过程,而非模棱两可的结果。真正去计较胜算的话,一开始我就应该逃,逃得远远的,而不是坐在这里写信。
杀手是不懂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