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卿姐姐,你怎么会生病的?你怎么生病了这么久?”
“念念也生病过,可是念念生病很快就好了,因为念念不怕喝药,阿卿姐姐,你也别怕喝药,药很苦,但是你闭着眼睛,一口气就能喝完了。”
“方嬷嬷说,念念有时候生病其实是在长高了,阿卿姐姐,你也长高了吗?”
……
面对陈念的十万个为什么,涟卿是有耐心的,陈修远没有多少耐性。
“你怎么这么多话?”陈修远解围的方式就是抱起他。
“大卜。”念念看他。
有了陈修远抱,念念心满意足了,开始对着他和涟卿笑。
“笑什么?”陈修远看他。
“今年有大卜和阿卿姐姐陪我一起过年。”念念宣布。
“明年也陪你一起。”陈修远轻描淡写的一句,连方嬷嬷都听出他心情极好。
“哇~”念念很少这样起哄。
“说话不算数,会变成小狗的。”念念提醒。
“谁教你的?”陈修远恼火。
陈翎是不会教他这些的。
念念骄傲道,“沈叔叔呀!”
陈修远‘赞扬’,“你沈叔叔真会教。”
方嬷嬷心中唏嘘,但没戳穿,敬平王的性子一直如此。
“阿卿姐姐明年也会在吗?”念念看向涟卿。
涟卿眸间微滞,想起刚才陈修远那句话里应当是带她的,果真,不待她开口,陈修远抢先,“在。”
念念这才高兴了。
涟卿看他,他也悠悠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等明年,名正言顺入宫,也不用遮遮掩掩……
一路从内宫门处到天子寝殿,沿途的宫中和禁军都纷纷问候,也都纷纷看得出来敬平王今日心情极好,逢人问候都会回礼,要么应声,要么颔首,一身深紫色的年关礼服衬得气华高然,风华绝伦。
涟卿有时会偷偷看他,今日的陈修远很不一样……
因为,今日见过最多的,是旁人眼中的敬平王陈修远。
“陛下。”涟卿行礼。
“阿卿来了?坐吧。”陈翎看她,“早前三全台的事,朕听说了,受惊了,眼下好了吗?”
“劳陛下记挂,都好了。”涟卿尽量端庄,平常,不露端倪。
陈翎笑了笑,“敬平王告诉你了吗?他当时急坏了,几天几夜没阖眼……总归,你平安就好。”
涟卿微讶,不由转眸看向一侧的陈修远。
年关时节,皇室也要遵循习俗除尘。
陈修远抱着念念在一侧除尘。
只要有陈修远在,念念就很开心,念念喜欢同他大卜在一起。
因为离得远,陈修远没听到陈翎和涟卿的对话,看模样,是在冷言冷语同念念拌嘴。
陈修远总是会一本正经与念念拌嘴,而这种拌嘴,在年关就有特别的喜庆意味。
但涟卿早前也没听他或者陈壁,或者是陈蕴提起过,她在三全台落石下的时候,他一直守在三全台,几日几夜没阖眼……
他什么都没同她说。
“陪朕去苑中走走吧。”陈翎开口。
“是。”涟卿跟着天子一道。
听到身后的动静,陈修远转眸看向陈翎同涟卿。两人一面走着,一面说着话看,很和谐,也很温馨,尤其是宫中的年关布置下,又多了些年关时应有的喜庆和团圆氛围。
陈修远破天荒笑了笑。
等回过神来,才看见陈念一直在看他,陈修远:“……”
陈念眨了眨眼睛,“大卜,你笑得好奇怪。”
他尽量平静,“我哪里笑得奇怪。”
“就是,不像平时的笑。”陈念已经在尽可能表达清楚。
陈修远想了想,“我在想过年了,瑞雪兆丰年。”
陈念一语戳破,“可你一直看着阿卿姐姐。”
陈修远恼火,“我是在看你父皇。”
念念好奇,“大卜你为什么要看我父皇?”
陈修远:“……”
陈修远硬着头皮,“打雪仗,去不去?”
“要要要!”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声音都变了。
涟卿原本在陪着陈翎说话的,因为这处开始了打雪仗环节,所以她很快被念念央求加入了他的队伍,共同对抗陈修远。
虽然两个打一个,但对方是陈修远,赢了也不算胜之不武。
方嬷嬷跟在天子身后,看着他们三人带着耳套和手套,在苑中打雪仗的场景,就连方嬷嬷都忍不住笑。
陈翎也莞尔。
“哈哈哈哈哈!”整个过程,念念主要靠声波攻击,说是另个人,但是有战斗能力的就涟卿一个。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涟卿护着陈念躲避陈修远。
陈修远也不会真的拿雪球砸他们两个。
吓唬得多,但扔重得少。
雷声大,雨点小,但每次吓唬得氛围,都让涟卿和念念连叫带跑,苑中都是欢笑声。
但等到陈修远手中的雪球砸完,念念和涟卿又开始立即反击。
因为有两个人,怎么都比一个快,而且陈修远才撵上来,还没有跑远,两人乘胜追击,总有一个能砸到他!
最厉害的一次,是涟卿将雪球放在了他头上,他也没有躲……
念念笑得捧腹,前仰后合着,自己都在雪地里打滚。
陈翎的目光里也都是暖意。
念念已经很久没有玩过打雪仗了,所以笑得这么开心。
看着要么念念身上中招,还笑得“咯咯”作响,再要么,陈修远被涟卿和念念两人欺负,时间好似眨眼间过去。
方嬷嬷带着念念去换衣服。
玩了这么久,出汗容易风寒,尤其寒冬腊月的,不比往日。
而涟卿和陈修远这处,虽然闹腾得欢,但其实并没有念念来回跑动得多,宫中抵上手帕,两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就一面同陈翎说着话,一面等着念念。
等念念换了新衣裳出来,又似是一个活力满满的年关萌宝!
这次,念念黏着自己父皇了,也兴致勃勃同陈翎说起刚才打雪仗的事情,临末,又忽然来了句,“我想沈叔叔了,我也想和沈叔叔一起打雪仗。”
念念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譬如,陈翎佯装没听到般,没出声。
陈修远低头喝茶。
涟卿脸色尚未有些懵,忽然想起念念喜欢沈辞,口中的沈叔叔应该是沈辞沈将军。
最后,陈翎笑道,“那下次同他一起,等他从边关回来的。”
念念这才开心了。
陈翎看了陈修远一眼,陈修远继续佯装不察,然后又抿了口茶水,什么也没说,但眼神一看就不屑。
只有念念最开心。
……
今日入宫得晚,刚陪念念玩了一会儿就至晌午了。
大监让人布饭。
晚些才是年夜饭,晌午饭没有那么隆重,但因为是家宴,又是年关,所以气氛很和谐。
陈翎会给陈念夹菜。陈修远会给涟卿夹菜。陈念又会给陈修远夹菜,还会给涟卿夹菜。所以最后的赢家是陈念和涟卿,两人碗里都是满满的菜,一顿饭下来,饭桌上都是欢声笑语。就连平日里在人前不怎么平易的陈修远都会在今日,维护这种气氛。
这也让早前不怎么熟悉陈翎的涟卿,对陈翎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陈修远和陈翎能够和平相处,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陈翎。陈翎是一个真正的帝王,懂得御下,也懂得如何求同存异。
陈翎有陈翎的智慧,这种智慧除了帝王的御下,还有细腻与洞察。
涟卿总觉得陈翎好像能猜到些什么,但陈翎一句都不说,也不问,也能让她在相处中不觉得尴尬。
涟卿好像隐约明白了些,陈修远能与陈翎微妙共处的原因。
即便君臣之间,尤其是天子与权臣之前,总会这样那样的嫌隙,但只要两人都在刻意维持和知晓底线,这种看似微妙的君臣关系,也能在一种平衡的状态下维持,且有着旁人难以置信的稳固。
涟卿很熟悉陈修远。
如果陈修远不愿意,也如果,陈修远对天子是对赵伦持的态度,这种君臣关系恐怕很早之前就会被打破。
陈修远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也很清楚自己的底线。
陈翎亦然。
但直到今日年关在一处,涟卿才真正明白——因为陈翎和陈修远眼中,都有一个共识,他们是一家人,所以争不起来。
涟卿莞尔。
这是她这趟到燕韩这么久以来,家中氛围最浓的一次。
当然了,最开心的是念念。
除了他的沈叔叔,他最喜欢的人都在了……
等用过午饭,陈翎和陈修远一道去散步消食,涟卿知晓他二人有话要说。
涟卿则带了念念在苑中简单玩了会儿,就领念念回殿中午睡。
念念早前时常出入敬平王府,都是同涟卿一处,涟卿很清楚念念的作息,也能哄他午睡。
方嬷嬷在一旁看着,笑而不语,也不打扰。
念念最喜欢听睡前故事,听什么都行。
涟卿看了不计其数的书,也讲什么都行。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十分融洽。
涟卿娓娓道来,声音似四月暖意,念念抱着怀中的被子,开始是认认真真听着,然后一双眼睛开始慢慢打起了瞌睡,再后来,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是某个小宝贝香香甜甜得带着美梦入睡了。
涟卿看了看窗外,陈修远和陈翎还没回来。
涟卿便也窝在一侧的软椅中开始打盹儿,也正好陪着念念。
方嬷嬷入内的时候,见念念正抱着被子睡着了。而一侧的软椅中,是小眯着的涟卿,缩在软椅中,自己也像个大孩子一样。
方嬷嬷唤人取了毛毯来,给她披上。
涟卿一点觉察都没有。
但又许是应景,她也梦到了小时候在家中过年关的场景。
卯时的年关,大哥和二哥分别在府外的两边点年关鞭炮。她又怕吵,又想听,又想凑热闹,就从爹娘中间的位置露了头出来,然后还挽着他们两人,如果万一鞭炮声太吵,她可以将爹娘两人合拢……
然后引线点燃,热闹的鞭炮声响起,又是一年的年关。
涟卿抿唇。
那时候的记忆,就似一道良药,在睡梦中治愈着心中的漂泊和孤独,年关烟火,年夜饭,二哥同她抢菜,她告二哥的状,爹爹斥责二哥,全家都帮忙斥责二哥,最后的场景让人捧腹……
她心中有多向往,便梦到了多久。
就似看不够。
很久之后,又画面一转,她眼前再见到的,又变成了陈修远。
起初时,他俯身看她,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温和唤她小尾巴。
再后来,就是万州时,他每日都同她一道,吃遍了万州城内所以她能叫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小吃。
再后来,他抱起她,在屏风后拥吻,涟卿,我们定亲吧……
*
等涟卿醒来,都已经是下午很久了。
念念早就不在床榻上了,但没人吵醒她。
她应当窝在软椅中睡了很久,有些腰酸背疼,身上也盖着毯子,所以不冷。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了爹娘,大哥,二哥,梦到了家中,还梦到陈修远……
应当算是,年关最好的馈赠。
涟卿在软椅中懒懒不想起来,最后,又慵懒伸了个懒腰,然后俯身穿屡。
等撩起帘栊出了殿中,殿外等候的侍女朝她福了福身,“四小姐,陛下和敬平王在苑中暖亭对弈。”
“殿下呢?”涟卿问起念念来。
侍女笑道,“殿下在看陛下和敬平王对弈。”
涟卿意外,哟,这么有耐性。
侍女又道,“一直在偷偷捣蛋。”
涟卿会意,原来如此。
等涟卿去到东暖阁的时候,陈念正爬在陈修远怀中,咯咯咯替他下棋,陈修远是想下这处,念念小宝贝就专门下另一处,陈修远也不恼,就丢了“沆瀣一气”几个字词。
陈翎也不恼,慢悠悠道,“什么时候你自己有孩子了,就向着你了。”
陈修远看她,也恰好余光瞥到涟卿入内。
嘴角不由应景勾了勾。
陈翎也不戳穿。
“陛下。”涟卿问候。
“醒了?刚才见你睡得很熟,没让方嬷嬷叫醒你,睡得还好?”陈翎平和。
涟卿笑了笑,而后上前。
涟卿来了,陈念就从陈修远怀中下来,“阿卿姐姐。”
每次听到阿卿姐姐几个字,陈修远就头疼。
“走吧,念念,我带堆雪人。”涟卿抱起他,念念当然乐意,因为父皇和大卜要下棋,他没地方玩所以才陪着他们下棋的,阿卿姐姐醒了,他当然愿意同阿卿姐姐玩。
陈修远看了看他,她朝他笑了笑,示意,没事。
陈修远收回目光。
两人就在东暖阁外的空地上堆雪人,他与陈翎转头就能看到窗外。她的位置都是选好的,让他们好好下棋,不用担心。
一侧,陈翎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下得是黑子?”
陈修远:“……”
陈翎继续道,“心不在焉啊,陈修远。”
陈修远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苑中“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两人都朝东暖阁外看去,是涟卿和阿念堆完雪人,开始在一处追逐嬉戏了。
一大一小,两人都玩得很开心。
念念其实听话,不淘气,只是粘人,涟卿也同念念要好,所以很融洽。
陈翎笑道,“今年年关有陈卿同阿念一道,阿念倒是开心,早前都他一人,今年有玩伴了,两人能玩到一处去。”
陈翎知晓陈卿也很照顾阿念。
陈修远幽幽道,“殿下同好看的,都能玩到一处去。”
陈翎嘴角微微扬了扬,想起了许骄,又问道,“对了,什么时候回万州?”
“初一宫宴后就走,想早些回去看大哥大嫂。”
“朕还以为你要元宵之后!”
陈修远应道,“这一趟出来太久了,万州府攒了一堆事,刘叔一人应对不过来,早些回去安心,不差这几日。”
陈翎颔首,又唤了声,“启善。”
大监入内,“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