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正当陆君实正琢磨着决心独走,再不多管旁人闲事时。
王致祥身后,那狗杂万登从县衙内领了一大一小两个青年出来。
大的约莫二十出头,小的约莫方满十八。
皆穿着一身的浅青官袍,与那俩所谓“上峰”的袍子一致。
“诶,本德,本仁,换好衣袍啦。”
王致祥转过头来,眸光柔忍地笑着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此去艰险,务必带好县民们,平安归来。”
“呜呜,爹,咱害怕,咱不想去……”小儿王本仁被吓哭了。
因他知晓此行是去送死。
王致祥黑了脸:
“哭甚哭,若是哭便不必去了,那便叫大家都哭!”
大一些的王本德也满脸惶恐,他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叫他换上官袍。
出来一瞧境况,心下便知晓了大概。
是叫他们出去打仗的。
“县君,何时出发?”
此时,一名身材挺拔、目光肃穆的佩刀县尉走了过来。
此人英姿骁勇,年岁应也是三十出头。
说明王致祥身旁除了买官而来的,也有受他赏识而被留用的人才。
“小陆,这位是本县团练,武庚,武团练,”王致祥将二人相互介绍道:
“这位是陆君实,本县新任县尉。”
“武团练,此行吾儿本德、本仁一道前去历练,务必多多带携,若有不妥,尽管训斥。”
武庚点点头,抬眼看向陆君实:
“看来就你我二名县尉带队了,务必多多沟通,免生嫌隙之余,更免得出差池。”
“……”陆君实本想着,什么我要去了。
开什么玩笑。
不过无形之中,王致祥已将压力全方位落在了他身上。
连自个儿的亲儿子都送出来了,作为一种“诚意”。
还强硬征丁了他的村民。
分明是互交质子的做法。
他被王致祥猜破了软肋,因此未央村便必须征丁。
队伍里有他的人,他就会去,且还会更上心的去。
老狐狸。
心眼子比他全村人的心眼子加起来都多。
“小陆啊,”王致祥只等陆君实松口了:
“旁人征丁都是自带粮器,而你瞧我,我还给粮给盐。”
“还派出了亲生儿,还是两个。”
“真的已问心无愧了。”
陆君实皱眉:
“我想回村安排一下村里的事务再……”
“好!没问题!”
话音还没说完,王致祥不知从哪儿摸来了一件黑色官袍,直接裹在了他身上。
还往他兜里塞了个东西。
摸出来一瞧——
沙县防御使。
“……”
“武庚!你与他各为团练、防御,本德、本仁为副!”
“明日天亮后,即刻带队出发!”
这么急?
明早就走了?
他只好对王致祥说道:
“别忘了我的八万斗欠单,请县君亲自发给村民,他们都以为自个儿欠了我好多债呢。”
说罢,陆君实赶忙牵回自个儿的两头驴,着急忙慌的回村。
毕竟村里好不容易才支棱起来的“商品经济”,全是他投钱进去经营起来的。
他要是直接走了,村里的“小市场”就要直接崩塌。
村里早已知晓征丁一事,尽管天色已黑本该歇息了。
却仍有大批村民围在篝火前,忧心忡忡的相互絮叨着。
“爷回来了!”
陆君实将两头毛驴交给刘有根,叮嘱他保管好村里的资物。
随后便匆匆钻进一间宽敞的大竹屋。
把农田里散养的母鸡捉了九十只出来,还有蛋也一通乱捡。
虽然现实里母鸡两三天才能下一个蛋,但总好过没有。
鸡一天要吃一百多二百克的饲料,便宜子嗣们养这些鸡应该不是问题。
忙碌完这些后,他将陆小暖叫进了下榻的竹屋里,跟她说了好多交代的话。
“明儿跟村民说一声,早前被多征的税租,县君会以欠单的方式退还,凭欠单,即可于官营粮肆白拿稻米。”
“还有,目前聚居的这片地虽平坦,但一旁便是高约二丈(7米)的垂直荒土坡,恐怕不安全。”
“从聚居地径直往北,上到那不知什么山的山顶,那儿虽山石嶙峋,但高处辽阔,聚居着较为安全。”
“你领着村民以现有的木材,去那儿重新开辟聚居地。”
交代间,陆君实还摸来了A4纸,将内心构想大致画了下来。
一排五十套屋院,每套四丈长宽(13米*13米)的面积。
共作十排屋院,每排之间相隔出一丈半(5米)的通路出来。
屋院与屋院之间也留出三尺(1米)的小道。
“还有,务必留心村内是否有人谋生困难,诸如无力耕田或生病的,尤其是妇人们,及那些年幼却孤苦伶仃的。”
“粮库及村内商肆,依旧置于脚下这片聚居地,因为出入方便一些。”
“兴建新聚居处的同时,你可鼓励谋生困难的村民,就在商肆附近搭个竹棚或木棚,鼓励他们做些互通有无的交易,以此谋生。”
“这兴许对你来说有些困难,但爹爹相信你是很聪明的,你定能想出好法子来。”
滔滔不绝的交代至此,陆小暖也已取来了纸笔,将他的交代都详细记下。
而与此同时,她沉沉埋头的那张纸上,莫名落下了几颗水滴。
然而陆君实没有瞧见,急匆匆交代过后,便做贼一般搬开自个儿睡的那张竹床。
推开地上厚铺的麦秆儿后,又徒手刨了刨角落处的浮土。
掀开盖在上头的木板,里头混着泥尘,埋了一大堆银饼子。
“这是爹爹的所有积蓄,约莫三千多两,你自个儿知道便可,用以继续跟村民照单收购那些资物。”
陆小暖本在心酸的落泪,瞧见那么一大坑的银饼子时,下巴都震惊的掉下来了。
爹爹竟这么有钱?
难怪能带着上千人一起活下来。
心想着差不多交代完了吧,将银饼子重新埋好后回过头来,才留意到小暖的眼眶红红的。
然后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心头,也有一股酸楚正隐忍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