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还议论说,禁军的身份地位甚至高于府兵,更高于平民。
而已有妻儿的则多想回乡,只是这部分人很少。
可能是刚打了一场以少敌多的大胜仗,以至于一个个的都膨胀了。
以为自己牛哔轰轰,上了战场能一直无往不胜。
却想不到一旦入了禁军编制,便是终生!
这辈子也别想回乡了!
程望作为都监,归属乃是两浙路,掌监军之职,主管本路禁军之屯戍及防务。
能将这支骁勇神奇、以万余敌十万余的建州厢军吸纳到自己麾下,美的很啊。
能以草根出身入编下等禁军,也是对他们的巨大恩赐!
“大人,咱不想当禁军,咱只想回乡。”
陆君实这话一出,身后瞬间静谧下来。
陈禾和程望诧异的面面相觑。
陆君实转身面向身后,提醒膨胀的厢军冷静下来:
“禁军乃是终身编制,一旦入编,一生都不得返乡!”
“你们算个啥呀,屁也不是,也配脏了‘禁军’二字?”
“自个儿的日子都难过好,还妄想个屁的从戎杀敌挣犒赏?”
“就你些的这死样儿,只配遭金人将脑袋剁下来拿去换赏钱!”
“屁也不是!”
陈禾和程望也将这席难听话听进了耳朵里,程望脸色漆黑。
听着像是在骂厢军,可怎么听着更像是在讽刺禁军?
而陈禾却听出来了阻挠之意。
陆君实这是不想这批建州厢军继续从戎征战,因为下场确实更大概率是客死他乡。
可是:
“陆君实,”陈禾将他拉过一边,单独对他低声说道:
“早前向舒州百姓和籴之时,你曾问我借了簿子,记下了和籴名录。”
“这名录,可还留着?”
“金人铁蹄已濒临淮南,若不能阻挡金人铁蹄南下。”
“你想还的米粮,便也还不了了。”
这话一出,陆君实心底一沉。
这是在道德绑架?
可又不是。
那些舒州农户,确确实实救过他的命。
他内心渐渐挣扎间,陈禾又开腔说道:
“苏过称,颖昌府也曾向你赈济粟谷。”
“眼下金人铁蹄已正逼近,若徐州也失守沦陷。”
“而颖昌位于东京正南,位置极其紧要,必将遭金人铁蹄滚滚碾压。”
“若你当真想还昔日恩情,我可向程都监提请,直接收编你建州厢军为上等禁军。”
“年发百贯至家中,另再月奉三千文、粮一石,立即配发戎袍、兵器之外,再立拨每人十贯安家钱。”
闻言,陆君实诧异连连,待遇竟这么高?
虽然他不会对此心动,可身后那些土包子怕是会心动到疯癫了。
恩逼利诱之下,陆君实内心激烈挣扎。
而此时,那群土包子忽然发出嘹亮的欢呼声。
回头,那程望正对土包子们唾沫横飞的道明下等禁军的优厚待遇。
“都头,咱们不想回乡啦!”
“入编禁军多好呀,每年还有三十贯钱直接送到咱家里,家里有了这笔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呀!”
“都头,咱们留下吧!”
陆君实佛了。
程望为麾下将拥有这么一支奇兵而兴奋不已,眼下已招呼着各县防御和团练,带队排好。
准备招刺后,正式入编。
陆君实匆匆挡到程望面前,最后一次阻挠的说道:
“招刺乃是在身上显眼处黥青,刺了就要终生为兵了。”
“那样就真的回不去了,你们想清楚了!”
可惜回应陆君实的,依旧是兴奋欢呼。
自己想偿还那救命恩情,而土包子们想挣这丰厚的卖命钱。
目标虽不同,行为却一致。
拦不住了。
……
秀州城内的军营乃是专门兴建的,用作两浙驻军驻扎之用。
陆君实看着自己的右手背,上面被黥了个“秀”字。
“这不是女娃儿才会用的名儿吗?咱是娘娘军?”
“哈哈哈!”
“也可以是优秀的秀呀。”
军营里,气氛欢愉,只有陆君实躺在低矮的床榻上,侧身蜷缩着闭目不语。
“小陆?”
营帐外,王致祥一路打听着摸索而来。
瞧见王致祥时,陆君实满脸诧异:
“你咋在这儿?”
王致祥笑嘻嘻的不说话,眼神写着“你懂的”、“我也懂的”:
“这不是特意奉命来接你回乡嘛,看来你果然不会随我一起回去。”
“啊对了,我儿在哪儿?”
陆君实说不出话来,起身走向武庚的营帐,将王本仁带了过来。
他一瞧见父亲便就扑抱了过去,呜呜痛哭却无法利索的说话。
王致祥有些疑惑的看着陆君实。
不得不开腔了,陆君实低头低语道:
“本德,于歙州时,战死了。”
王致祥听愣了。
许久之后,他挤着笑,凌乱的点着头:
“哎呀,沙场嘛,总会死人的。”
“这不还有一个嘛,很好了,很好了。”
仓促说完,他便领着王本仁转头朝府衙走去。
陆君实见他反应不对,担心有事,于是在后头跟了出去。
直到王致祥走进府衙内的一间客厢,关上门后。
门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