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见字如人(1 / 2)

和未来宰相做同窗 琅俨 4598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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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曲云阔出发之前,他就已经听说了他的好友孔克现在生死不明的消息。

他也知道曾为他和母亲遮蔽了风雨的继父身为永兴军路安抚使身边的武将,怕是也已凶多吉少。

这是属于大衍的一场劫难。

他所认识的许多人都被卷入其中。

就连他自己,也已和孙嘉来到了与正在发生着的战事很近的地方。

可当曲云阔听说了孟瑶在白马川的消息时,他的心里到底还是起了不同的波澜。

那或许是因为如此的光景,和当年他们一同在国子监求学时的模样已有了太多太多的改变。

又或许是因为,那么多身居高位的人都被这场劫难裹挟着,去往他们本不愿往的归途。

可孟瑶……她分明只是一名官阶才只有七品的知县,也应是根本无法影响到大局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但她却是在一切发生之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可能会影响整个北方战局的壮举。

并且,在她告知自己这个安抚使,她所做的一切时,又还如此的轻描淡写。

此时距孟瑶同那几名被她委以了重任的武官们说出此番话语,已过了五日。

这意味着……此时距离由孟瑶所凑起的那支混编援军向围困住了永兴军路主力禁军的银国铁骑发起进攻,也已过了五日了。

如此规模的军队征调,以及他们所赶往的地方,对于朝廷的支援到,已像是重伤之人最后的奋力一击。

可若是孟瑶所派出的那三队人马俱是在穿过战乱之地时,被银国的骑兵所斩获,大衍的朝廷竟也就无从得知这数千人在白马川所作出的努力了。

而作为永兴军路与秦凤军路的新任安抚使,曲云阔便也只会尽全力去保住凤翔府。他的职责所在,也只剩下在和谈成功之前,尽可能地阻截乌速曜的军队,不让她再往更南边的地方去了。

至于庆州,以及庆州以北的那些地方……

他们只会把那些地方当做“沦陷地”而已。

若是那样……

身在北方边界处的孟瑶即便成功营救出了仅存的那些人马。她所带着的,被她所解救出来的队伍也会在仿若孤岛一般的庆州,被银国人的大军围追堵截。如此,庆州便会成为又一个“白马川”了。

而如果她所率部众对于白马川的解围失败了,便也就无人能知他们这些人在全军覆没之前,究竟在已然被侵占了的大衍朝北方疆域做了些什么了。

无人能知……

在这场战事发生之后,实在是有太多不应有的事发生了。

太多了。

当曲云阔看到陷入了慌乱的,甚至是惊慌失措的满朝官员时,他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即便是在曲云阔拜别身为枢密使的孔玄时,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内心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此时此刻,曲云阔的心中也怎么都绕不过由那名前来报信的武官向他所描述的情形。

那是孟瑶骑着马,同那些负责后勤与补给的士兵们一路向着白马川而去的背影……

也是远处震天的战鼓声,和更远处飞溅起的鲜血。

曾让曲云阔险些伤到了心肺的旧伤应当已经好了。

可它却是在这样的夜晚……又疼了起来。

或许,他也并非圣上所夸赞的那般,即便是在遇到最糟糕的事时,内心都能平静无波。

就好像此刻。

此刻他虽已向庆州的方向分派出人马,可他却还要星夜赶往凤翔府,更不知何时才能再得到自白马川而来的消息。

当得不到宣泄的情感越积越多时,曲云阔便一拳砸在了马车的地板上。

那“砰”的一声惊醒了本就睡得并不安稳的孙嘉。

而当孙嘉猛地坐起身来时,他就见到黑暗中的曲云阔又对着马车砸了一拳。

孙嘉知道曲云阔已看到他坐起身来。

曲云阔也知孙嘉看到了自己方才失态的模样。

可两人都是未有说话。

马车依旧还在向着凤翔府而去,两人便就此在马车中沉默相对了好一会儿。

许久之后,曲云阔才问孙嘉:“上回你见孟瑶时,她是什么样的?”

那便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可奇怪的是,直到现在……有关庆阳县的记忆都还在孙嘉的心中,如此清晰。

“过去,我同孟瑶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可那次我在庆阳县见她时,她却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很近。”

孙嘉记得那座简朴的宅子。

他也记得孟瑶的侍女将他和那位苻将军所带往的屋子。

他甚至连那间屋子里的每一个布置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也记得孟瑶在来时的装束。

和当年相比起来,孟瑶似乎一点儿也没变。

可当孟瑶看向自己时,孙嘉却会产生一种错觉。

——她什么都知道。

“她什么都明白。她也不需我同她解释太多,就能知道我在银国究竟遭遇了什么。她还知道,圣上定不会同意乌速曜的要求……”

没有人会知道,自孙嘉在回盛京城的路上,在庆阳县停留了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后,他便镇定了许多。

孙嘉也没有和曲云阔说起孟瑶曾在送别他时,还亲自伸手扶了他一把。

当孙嘉用力地握住孟瑶的手时,他实际上已经把自己的怯懦展现给昔日并无很多交情的同窗了。

而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他或许……不该如此。

可孟瑶看向孙嘉的目光,却是让他在不禁流下泪来后,感到自己已然好了许多。

正是那匆匆一叙,让孙嘉在得知庆州可能也已失陷时,有了一种格外的不真实感。

他是当真觉得——怎么会呢?庆州怎么可能也就这样没了?

“只可惜……我们虽同在国子监内过了几年,我却没能早些认识孟瑶。你……”

孙嘉本想说,他好像依稀记得曲云阔曾和孟瑶关系不错。

他也想要问曲云阔,之后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们之间疏远至此。

可这些话原本已到了嘴边,却又是让孙嘉止住了。

他转而问曲云阔:“云阔,你上一回见孟瑶,是在何时?”

怎料,曲云阔竟是脱口而出道:“上个月。”

那之后,就连曲云阔自己也愣住了。但他很快就接了上去道:“上个月时,我在三司见了孟瑶写给朝廷的奏疏。”

曲云阔又顿了顿,而后道:“见字如人。”

可孟瑶在那封奏疏上的字,却也不是曲云阔所熟悉的那般模样了。

无论是他所见到的,由现在的孟瑶所写的字,还是他从众人的口中所听说的那个孟瑶,都仿佛已和过去他所认识的那个人,全然不同了。

怎料,他的这句话却是让孙嘉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都笑了起来。

孙嘉也顺着他的这句话,问道:“那我们……今天就都已见过孟瑶了,是吗?”

这只是一句十分寻常的话,却是让曲云阔久久地沉默了。

其实,他已有四年都未见孟瑶了。

而如果真是细细算一算,他们则已有八年都未有同彼此好好说话了。

若是说起他曾在国子监求学的那些时光,那就应当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了。

他甚至都已记不得八年前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可他却还能记得那一年的孟瑶的样子。

四年前,曲云阔曾想在孟瑶和他各自去往任上之前,再见一见自己曾经的友人。

那时的他,似乎是想去和孟瑶做一次迟了四年的告别的。

可谁曾想,他骑着马往荆湖的方向追了三天,都未能追到那个人。

但即便是在那一天,他也没能想到,那之后他们之间就又隔了四年那么长的光阴。

那么今日之后呢?

此时同在永兴军路的他们,又当真还能有机会再见吗?

可能还有。

但更可能的是……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可能再有了。

若是……

若是他在上一次同孟瑶好好说话的时候便知他们之间的未来会如此般,那么他应当……

不对。

为何他竟想不起话时,是怎样的情形了呢?

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想要把那封写着“勿要放弃”的,自白马川而来的信在看一遍了。

可这样的念头才一在头脑中闪现,曲云阔便想起孟瑶写的那封信,已被他命人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去盛京城了。

于是在他这里,便当真什么属于孟瑶的东西都没有了。

这样的东西,此刻他手中没有。

而即便他在之后又回到盛京城的家中,他似乎也找寻不到任何能证明他曾和孟瑶那样相识一场的东西。

有很多事,过去他未有和人说起过。

以后,好像也就不便同他人提起了。

就好像……孟瑶其实是他在国子监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又好像……孟瑶曾经是和他关系最好的朋友,只是因为一些事,他便在疏远了对方之后,已有那么久都没同孟瑶说过话了。

这天夜里,曲云阔一夜无眠。

他知自己就将抵达凤翔府,也知他此刻正肩负重任。

可他就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许多和孟瑶有关的往事。

原来,他们已认识十年了。

却是深交两年,又在那之后度过了如陌生人一般的八年。

而现在,他则只想知道孟瑶人在何处。

又是否……依旧安好。

在又经历了一次日出和日落后,阳光再次将整片大地照亮。

可这一次出现在他们这些来自未经战乱之地的人眼前的,却并非是他们所熟悉的,宁静而祥和的景象。

他们即将抵达凤翔府。

而凤翔府则也是让银国骑兵与大衍的秦凤军路的守军曾激烈交战过的地方。

当银国骑兵来时,许多百姓都根本来不及逃到城中去。

于是当曲云阔他们来时,便见到了一幅幅如同阿鼻地狱般的人间惨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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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曲云阔出发之前,他就已经听说了他的好友孔克现在生死不明的消息。